阮瑶被那灼人的气息压迫着浑身僵硬,耳根处隐隐发烫，已是绯红一片，她感觉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声,心里不由愈发气恼，可正当她抵着封承瑾的胸膛想要使力推开他时,脑海里却又不免浮现他替自己挡箭的情形,就是这么一个愣神,她手下忽地松了力，被他一下察觉，直接整个人揽进怀中。

    “瑶瑶。”封承瑾嗓音低沉,下巴抵在她的右肩，“你没发现你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排斥我了吗？不要急着拒绝我，哪怕把我当个朋友，就让我留下吧。”

    阮瑶侧着脸贴在他胸口的位置，她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和她一样跳动得很快，但十分有力的心跳声。

    到最后，她没有点头，但也没有再出口赶人,只让他好好养伤，有什么需要吩咐庄子里的下人便是。

    封承瑾见她松口,也没急着要再去做什么，紧紧抱着她一直没有动作,若不是外头芙蕖来敲门傅蓉找她,他怕是能一整天这么抱下去。

    阮瑶匆匆从寝屋里出来，但面上神色却并没有轻松半分，傅蓉这时候找她,显而易见是为了什么事，她当初为了不让阿娘伤心，隐瞒了太多事，而她又不知封承瑾到底是怎么和她阿娘的。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回头问问封承瑾，和他对一对辞，然而此刻她也无法做到平静地继续面对他。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封承瑾这段时间为她做的，替她受的伤，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她爱过人，自然也知道当面对喜爱的人时会是什么样，可正是因为她看清了他眼中对自己的感情，她反而变得愈加想要退缩。

    她记得所有一切，自然也记得他曾经对她的伤害，在客栈的十日是她这辈子最难度过，最漫长的十日。

    这一个心坎，她如今还无法轻易踏过，好像一旦她告诉自己要忘记，她就觉得对不起当初承受那些痛苦的自己。

    她当初和封承瑾，自己绝不会再喜欢封承珏，这不仅仅是有姐姐在的缘故，更重要的是，封承珏的放弃带给她的伤害也曾是她一度无法忘却的。

    阮瑶脑子里一片混乱，一面是过去自己的挣扎与伤痛，另一面又是封承瑾的“至死方休”，好像两个人在她脑子里架，逼得她宁愿加快脚步去面对另一个难题——她的阿娘。

    傅蓉因阮瑶的事几乎彻夜未眠，本算醒来就找她谈话，可谁知却先见到了封承瑾。而经他一二人过去的纠葛，她更是连早膳也用不下，思索良久还是让红袖去将阮瑶唤来。

    “阿娘。”

    阮瑶一进门就见傅蓉坐在椅子上发呆，眉心还紧紧锁着，这模样让她心里不由一沉。

    桑姑姑最先注意到她，朝她笑了笑，而后声提醒傅蓉，“瑶儿来了。”

    椅子上的人倏地回神，她看向门边的阮瑶，沉默半晌后朝她招手，道：“瑶儿，来，到阿娘身边。”

    这语气与往日并没有太大差别，甚至还更温柔几分，但也正是因此，阮瑶心里愈发难过。她听话地走上前，余光瞥见了阿娘替她准备的椅子。

    比平日还多了一个软垫。

    傅蓉见她注意到这个，便道：“你如今有孕在身，处处都应当仔细着。”

    阮瑶不由想到阿娘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嘴角勾起的笑变得有些苦涩，“谢谢阿娘。”

    “同阿娘什么谢呢，我们母女之间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个。”傅蓉的语气又轻又缓，“用过早膳了吗？”

    话音刚落，阮瑶就感觉肚子里发出了一串“咕噜噜”的声音，她面上一红，轻轻咳嗽了声。

    傅蓉笑道：“看来也是没来得及用了，桑姑，你去准备吧。”

    “好。”桑姑姑淡淡一笑，很快离开了寝屋。

    一时间，屋子里就只剩下母女二人。

    阮瑶轻轻开口：“阿娘。”

    虽然是傅蓉将她找来，但有些话还是应当她自己主动告知。

    “封承瑾是不是已经和你过一些事了？”她问道，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傅蓉像是看出她的紧张，伸手抚了抚她的手背，道：“阿娘更想听你。”

    这话无疑是对阮瑶的信任，她心里放松了许多，整个人也没有像刚进来时那么紧绷着，甚至当她开口时，她发现她并不是在交代什么，而是在倾诉。一直以来，她身边都有芙蕖，可她年纪甚至比自己还要上一些，也从未接触过情.爱之事，与她诉这些，并不能得到很好的建议。

    阮瑶将这数月来发生的所有事一点点地全部告诉了傅蓉。封承瑾的失忆，失忆后对她的宠与爱，她对这份感情的纠结与接受，还有他们一起度过的生辰。

    当然，还有封承瑾恢复记忆却唯独隐瞒自己，对她口出恶言，甚至不认她腹中的孩子的事，她将很多细节删减而去，可即便如此，傅蓉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差。

    “我那日就服下了落子药。”阮瑶出这话，心里其实很忐忑。

    果不其然，傅蓉的目光里满是惊怔，“你，你可知道这多么伤害身子，你，你这是糊涂啊！”

    一番惊叹完，她又不知不觉愣住，一边摇头一边：“不，不对，你若是服了落子药，那现在的孩子……难道真的是皇上的？”

    封承瑾显然是告诉了傅蓉她曾嫁给封承珏的事，阮瑶抿了抿唇，回道：“不，那日我用的落子汤是个奇药。”

    她没有将牧明珠与她谈条件的事告知，这实在超出了傅蓉平日所能联想的一切，她年纪虽长，但心思或许比她这个做女儿的还要单纯。因此，在落子汤上，她只是运气、是意外。

    “如此来，这孩子倒是和你有缘的。”傅蓉松了口气后又不免喟叹，双目也跟着朝屋外看去，像是在思念什么。

    阮瑶猜测她或许是想到了那个没了的孩子，比起她阿娘，她似乎真的幸运了很多，起码，正是因为这子归散，她的人生少了一份苦痛。

    那时喝下落子汤，她并不后悔，让她重来，那个时候的自己也只有那一个选择。但这个孩子“回来”了，并没有真正地离开，这也让她在未来少了失子之痛。

    阮瑶想要安慰傅蓉，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什么，那些事是阿娘沉重的过去，她如今已经想开不再纠结与阮奉羲的一切，那自己又何必再重提呢？

    “阿娘。”她轻声开口，“这个孩子虽然在，但……封承瑾并不知情。”

    傅蓉回过神，微微一顿，像是没听明白：“什么？”

    “他以为这个孩子是皇上的。”阮瑶显得有些迟疑。

    “你……你是故意不，还是？”

    阮瑶抿了抿唇，：“一开始只是觉得没必要解释，他是知道我喝下落子汤的，所以在发现我有孕后第一反应便觉得这孩子是皇上的。二来，我不想再与他还有牵扯，孩子的事隐瞒他会更好。”

    傅蓉缓缓点头，“阿娘明白你的意思了，那现在他似乎有意再与你在一起，你……怎么看？”

    这问题显然难倒阮瑶了，她若是能想得明白，恐怕脑子里也就不会出现两个人儿了。

    傅蓉似是看出了她的纠结与为难，拍拍她的手背，轻声道：“瑶儿，你不该为这件事烦恼，感情的事最讲究顺其自然，你越是纠结，得到的结果或许更不好，就像我当初……总之，你有足够的时间去做出决定，不必逼着自己想出答案。”

    “况且，”傅蓉笑了笑，目光里带着慈爱，“如今你最重要的事还是养好身子，等待孩子的出世啊。”

    阮瑶听着这一番话，也不由被带着勾起了嘴角，好像正如阿娘所言，她没必要这么紧张纠结。封承瑾给她时间考虑，她为何还要逼迫自己立刻做下决定呢？

    她爱过封承瑾，但自他恢复记忆后，她便一直告诉自己，她爱的人早就随着他恢复记忆消失在这个世间。她和如今拥有所有记忆的封承瑾之间还缺乏很多东西，信任还有朝夕与共的相处，她应该去重新认识现在的他，而后再考虑更多。

    “阿娘，谢……”

    她下意识开口，但“谢”这个字刚出来，她就又想起傅蓉方才过的话，她灿灿一笑，道：“阿娘，我知道了。”

    傅蓉点点头，温柔地笑了笑，“对了，那孩子的事你有想过和肃王清楚吗？”

    阮瑶一顿，没有考虑太久便道：“我会找机会告诉他，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等她确定自己对他的心意，再告诉孩子的事也不迟。

    这边话音刚落，早膳也正好端了上来，两个人相视一笑，一起走到桌边开始用膳。

    阮瑶心情轻松许多，连带着胃口也变好了很多，等她出门时，甚至都觉得有些站不稳。

    芙蕖也一起用了早膳，不过她倒是节制得很，甚至见阮瑶吃这么多，心里还有些担心，道：“姑娘，傅太医之前过，吃食要合理，若是胎儿太大，生产时会很辛苦，甚至还有危险。”

    “好啦，我也只是今儿早上吃得多些，大不了今日多走动走动。”

    芙蕖不信道：“可这段时间姑娘也很嗜睡，都懒得走。”

    阮瑶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道：“是吗？你放心，我今日一定多走走。”

    话一落下，两个人正好走出院子，一转身就见石子路的尽头，有一个人站在那儿，那人一身玄青色锦衣，外罩墨色斗篷，长身鹤立着，远远便透着一股矜贵傲然之气。

    “王爷。”芙蕖有些意外地喊了声，目光在自家姑娘和远处那人之间来回转。

    封承瑾微微颔首，而后勾起唇看向阮瑶，道：“你要去散步？”

    阮瑶仍旧有些不大自在，但比之之前显然已经平静淡定许多，她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封承瑾见她回应，嘴角笑意更甚：“正好，我对这庄子还不大熟悉，你可以带着我走走吗？”

    阮瑶面上一滞，这庄子里不缺下人，只消他一句话便能有大把的人呢过来领他熟悉庄子，何必找上她？

    她唇角微抿，道：“我只是在近处走走，王爷想熟悉整个庄子，还是吩咐厮带吧。”

    封承瑾并未因此就罢休，反而提步走上前，冁然一笑道：“没关系，我慢慢熟悉，今日就只熟悉你走的地方吧。我想，这个要求，瑶瑶你应当能答应的吧，只是顺便的事。”

    阮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