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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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楼长廊尽头那副油画,笔触细腻温柔,似乎每一笔每一画都充满着对油画中女人的崇敬。

    画这副画的作者在如今已经是一位有名气的画家,也是吴母的学生,当年在画完那幅画后便出国深造。

    那幅画是他送给他老师的最后一幅画,在这位学生看来,他的老师在绘画上天赋造诣极高,若不是早早嫁进吴家,停下了手中的画笔,想必今后的成就都会更高。

    他不会知道,他的老师嫁给了一个强、奸、犯。

    他老师所有的灵气天赋都已经被日日夜夜令人作呕的痛苦回忆消磨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具麻木的空壳。

    没有人会知道。

    因为在所有人的眼里,这是一对天作之合,吴家的继承人吴宗盛儒雅随和,姚家的女儿姚静温柔娴静,在结婚不久后就生下了他们爱情的结晶。

    但只要是知道真相的人,都会知道一切是多么讽刺。

    起初对于那个出现在画展的男人,姚静并没有在意,哪怕那个文质彬彬面容儒雅的男人每一次总是声音诚恳地邀请她共进晚餐,她也都柔声婉拒了。

    因为她并没有在国内发展恋人的想法,她不久后就算出国深造,甚至有着一辈子都不结婚现身艺术的算。

    但那位男人每一次画展都不落下,总是安静默默地陪着她直到画展结束,不纠缠却也默默坚持着,以至于让姚静不忍心起来,告诉了面前的男人,她并没有找恋人的想法。

    但是姚静怎么都没有想到,她有没有找恋人的想法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姚家女儿这个身份。

    一个足以让当年吴宗盛放下身段去追求的身份。

    当年吴宗盛在吴家竞争中优势并不明显,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劣势,他母亲是原配,去世得早,在继承公司这一块,吴老爷子几乎没把他放在眼里。

    吴宗盛心里着急,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实际上却已经在暗暗探,直到挑选中了姚家的女儿姚静。

    性格温柔娴静,因为学习艺术,又被姚家人保护得很好,在性格方面几乎就像是一张白纸一般。

    挑选上姚静是因为姚静性格好,但遗憾的也是因为姚静性格太好,以至于让吴宗盛找不到任何下手的地方。

    没有他接触过的那些千金姐们嚣张跋扈的毛病,也不会满眼都是算计地微笑与他交谈,只会每天安安静静地待在画室画画,也会很温柔地抬眼跟柔声他:“真的抱歉啊,吴先生。”

    吴宗盛知道这样不行,特别是当姚静跟他没有找恋人的想法时,吴家的吴老爷子已经快不行了。

    他如果再不下手快一点,等老爷子一闭眼,他吴宗盛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于是当天的他微笑跟姚静,能不能赏脸吃一顿饭,就当是给他做一个最后的告别时,姚静很犹豫,但最终还是心软地点了点头。

    她没有想到,那顿饭中那杯加了料的红酒是她噩梦的开始。

    第二天过后,姚静在酒店中醒来,一睁眼就望见了跪在床边的赤裸着上半身的吴宗盛,那个男人脸色惨白,哀求着给他一次机会。

    姚静没给他那个机会,但是上天给了他一个机会。

    在不久后,姚静出了车祸大出血,恰巧当整个医院的血库供应不上她的罕见血型,而急忙赶来的吴宗盛正好就是跟她同一个血型。

    事后从昏迷醒来的姚静得知,那天吴宗盛输血时,一直在哀求医生能抽多少就抽多少,他只希望她好好的。

    这件事后的姚静心软了,她勉强同意了跟吴宗盛在一起,但接下来的事情就跟按了加速键一般,吃下避孕药的她还是怀孕了,被发现时已经过了胎最佳时期,并且被发现后,整个姚家都知道了。

    接下来就是与吴宗盛结婚,结婚后姚静搬到了僻静的院子中养胎,那时候的她想,等生完这个孩子,她还是能追求自己的事业,而吴宗盛那么爱她,也会一定会接受的。

    直到在临产前期的某一天,姚静知道了所有的真相,那是被吴家几个人挖出来放在她面前,充满恶意地想要刺激她发生意外。

    毕竟如果不是她,吴宗盛也不可能那么快翻身。

    他们本想要交给姚家,却发现姚家也被吴宗盛死死捏在了手心中,就算交过去,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吴宗盛赶回来时,发现姚静已经被送往了医院,并且因为情绪波动过大,有了生命危险。

    她知道了自己嫁给了一个强、奸、犯。也知道了男人给她买的避孕药动过了手脚,才会让她怀上了孩子。

    当姚静醒来睁眼虚弱的第一句话,不是想见孩子,而是离婚。

    吴宗盛沉默,跪在她床头没有话,他听着病床上脸色苍白身形单薄的女人崩溃颤抖哭着:“你现在什么都有了,利用完我了,求你放过我不行吗?”

    行吗?

    吴宗盛问自己,问自己能放过病床上身体中有自己一半血的女人吗?

    答案是不行。

    他放不了这个会温柔叫他吴先生的人,放不下这个会安安静静陪着他听吴家那些破事的人,到了最后,他已经分不清他是在演戏爱上姚静,还是真正爱上了姚静。

    她给了他一个家。

    你叫他怎么可能放弃?

    可哀求过,祈求过,什么方法都尝试过,姚静依旧想要跟他离婚,她连离婚后的算都做好了——出国深造,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他一面。

    甚至为了能够离婚,能够拿着刀子放在自己手腕上,逼迫他离婚。

    她是真的恨极了他。

    吴宗盛确实是被逼迫到了。

    只不过他选择了将他的爱人囚禁起来,保护得滴水不漏,甚至为了让他的爱人活下去,拿着姚家来逼迫她。

    可姚家在国外一步一步发展,渐渐跟吴家经济来往关系不再像从前密切。

    吴宗盛想过拿吴翰来逼迫姚静,可吴翰身为吴家长子,身上盯着的眼睛只多不少,他也需要一个继承的孩子。

    姚静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对周围人的态度也越来越尖锐,她想重新拿起画笔,却发现自己再也画不出画来。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姚静的康复医生上,那是一个性格温和的男医生,常常会鼓励姚静,跟姚静谈心,他们聊画聊诗歌哲学,相处逐渐亲密。

    等吴宗盛反应过来时,他的妻子已经怀孕,他暴怒,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姚静对着肚子中的孩子百般温柔,甚至因为这个新生命的到来,姚静又能重新拿起了画笔。

    他逼问姚静,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孩子,姚静却一口咬死了这个孩子是他吴宗盛的孩子,但吴宗盛却心底认定这个孩子是两人的野种,姚静这么,不过是为了保护这个孩子。

    吴宗盛逼走了那位康复医师,甚至因为姚静的存在,他连报复都不能报复。

    背叛的感觉让吴宗盛如鲠在喉,而所有的怨恨和愤怒他又不能在姚静面前表露出来,他只能装作是相信的样子,跟姚静一起期待着这个野种的出生。

    所有的怨恨和憎恶他都发泄在了这个野种身上,这个野种就是他身为男人却无能的象征,也是他爱人出轨的象征,他恨不得能够在这个野种出生的那一刻掐死这个野种。

    但是很可惜,他没能在出生后亲手掐死这个野种。

    因为这个孩子确确实实是他吴宗盛的孩子。

    只不过是他爱人爱着别人生下来的孩子,甚至连他的爱人都认为这个孩子是那个男医生的孩子,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到了这个孩子身上。

    多么可笑。

    吴翰作为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姚静一直不冷不热,而这个野种,姚静却百般温柔,在出生后拽着他的衣角虚弱地要看一眼孩子。

    吴宗盛却直接将那个孩子送去了乡下,并以此来胁迫姚静,他们不缺孩子,若是姚静不好好活着,那么这个孩子是死是活他也没有办法保证。

    姚静以为他知道了这个孩子不是他的孩子,所以才会如此狠心,才会以此来逼迫她。

    姚静不知道,若是这个孩子不是他亲生的还好,恰巧就是他亲生的这一点,才是让吴宗盛最痛恨的一点。

    只要一看见这个孩子,他就会想起他爱人出轨的这件事,哪怕经过调查,跟那位医生发生关系,只不过是姚静在极度崩溃的精神下构造出来自我保护的假象。

    ——她为了能够重新拿起画笔,吃了大把大把的药,吃到最后,精神已经脆弱得像一张薄薄的纸。

    在将刚出生的吴楚送去乡下的前几年,姚静确实勉强起了精神,能够勉勉强强地活下去,但是时间越久,她精神和身体就越脆弱,时常会一动不动盯着窗外出神,像是格外精致的木偶。

    吴宗盛不记得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找到一个像姚静有着几分相似的女人,也许是第一个,又也许是第二个,但是他已经不在乎了。

    只是在某个女人挺着肚子哭着来找他时,他那句“去掉”莫名其妙就停在了口中——他想起了乡下的那个野种。

    于是他盯着那个哭得满脸都是泪的女人,了句“生下来,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那句话脱口后,一种报复的快意开始产生,让他畅快起来,那份扭曲到了极致的爱意下,也窝藏了令人心惊的疯狂。

    这份疯狂在姚静生命最后的关头爆发了出来。

    这个恨他恨到了极致温柔女人,最后累得放弃了所有,不管是他疯了一样用那个乡下的孩子逼迫她,还是跪在地上求哀求她活下去。她都平静得没有任何声响,只闭着眼睛,生命体征一点一点往下掉。

    他眼睁睁看着他这辈子的爱人在他面前死掉,最后一句话还是恨他。

    书房中是长久的寂静,吴翰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道:“所以吴宗盛一直给自己催眠,认为你不是他的孩子。”

    这样他就能将所有的怨恨和愤怒发泄到这个野种身上,无论是姚静的死还是其他,他都固执认为都是这个野种的错——如果不是为了生下他,他的爱人也不会身体骨虚弱得那么快,早早就死去。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一开始就刻意让吴翰将吴楚认错为私生子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给真正的私生子铺路,更是为了看这两个亲兄弟自相残杀。

    他要让姚静看着,在她死后,她最疼爱的儿子被他们的第一个儿子亲手弄死,她不爱他没关系,他要让她爱着的人痛不欲生。

    吴楚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道:“果然没几个正常人……”

    吴翰望着他,声音很轻道:“现在他在医院,跟个废人没什么两样。”

    “你要是想见他,过几天我将他收拾得干净一点,让你见他。”

    吴楚闭上眼道:“不用。”

    一个疯子,他见了还嫌恶心。

    半晌后,他睁开眼盯着面前人道:“完了吗?”

    吴翰沉默,好半天才点了点头。

    吴楚起身,看样子就要朝着书房门外走去。

    他不愿也不想跟面前的人分享听完这些陈年旧事的感受,哪怕一点他都不愿意。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这些往事他是通过印在纸张上文字得知,而不是从吴翰的口中得知。

    当吴楚手搭在门把手上时,他听到了身后的男人嗓音沙哑对他道:“其实还有一件事。”

    他脚步顿了下来,背对着吴翰道:“。”

    “能叫我一声哥吗?”

    “一声就好了。”

    “看在妈妈的面子上。”

    站在门前的男生背脊挺直,身形有些瘦削,只给出了一句不带任何情绪的话。

    “我哥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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