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亦话里话外攻击性太强,  看着不像是接他们出村的人。王璐站起身往陈辰和李瑞景面前一挡，道，“不是,  大哥你谁啊？”

    陈亦看她一眼，着实懒得理会。

    李瑞景只得把人拉开，朝王璐道,  “没事，我前老板。”

    着又将目光转向陈亦，“我已经跟贵司解约了,  好像没有义务一定要接你电话吧？再我手机也没响……”他往兜里一掏,  摸遍全身都没找出那个大方块，反应过来这是陈辰的衣服,  又转身去找挂在凳子上湿了的外套。愣了愣才想起,  貌似在他把陈辰从水田里架起之前,  手机就已经不见了。

    大概是他因为受到惊吓,  顺手就把手机抛田里了，这会儿黑灯瞎火的,  八成已经找不到了。

    不过手机事,  陈辰就医事大。这时候翻脸不合适，毕竟他们还需要陈亦的摩托车。

    李瑞景紧了紧嗓子，道,  “我手机掉了,  电话没听到，具体情况我一会儿再跟你解释,  你现在能载我们去县医院吗？他被蛇咬了。”

    闻言陈亦终于量了陈辰一眼，见他一直坐在椅子上，下/身脏兮兮的,  腿上方绑着鞋带，脸色貌似也有些煞白，不像是作假的样子。

    陈亦：“哦。”

    李瑞景生怕他出“他被蛇咬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这种话来拒绝，立即补充道，“你不用送我们去医院，只要送出村，一趟也就十分钟，镇上有人接应的。”

    陈亦又哼了一声，才道，“那走吧。”

    陈辰单脚蹦跶起来道，“没事没事，我还能走，谢谢你啊陈老板。”

    陈亦率先跨坐上了摩托，陈辰也蹭上去，扭头招呼道，“瑞景，上来。”

    李瑞景走上前去，与城市里能看到的酷炫机车不同，陈亦骑来的这辆是不太常见的老式摩托车，上面没挂牌照，座位也窄得乘坐两个人就挤得慌，不过这却是镇上大部分人的交通工具，他完全搞不明白大少爷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玩意儿。

    不过日理万机的陈亦突然从A市空降农村，本来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李瑞景不愿再想，正想跟着坐上去，陈亦也扭头臭着脸道，“女士优先，你下一趟。”

    陈辰：……

    李瑞景：……

    王璐：“？谢谢啊，大哥你人还挺好。”

    陈辰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没什么。

    李瑞景道，“……那要不然我就不去了。”

    陈辰马上道，“那不行，万一真有问题，蛇毒从你嘴巴里经过消化道吸收了怎么办？”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摩托车的轰隆声霎时作响，陈亦没再话，只朝李瑞景的方向投来深深的埋怨的一眼。那眼神既愤怒又委屈，李瑞景看久了，倒觉着像是委屈更胜一筹。

    他莫名有些想笑，忍着道，“你们先走吧，到了镇上先出发去医院，注意安全。”

    王璐也抓了抓陈亦的肩膀，道，“大哥，别墨迹了，赶紧走啊。”

    这下陈亦没有耽搁，话音刚落的功夫摩托车已经窜出去老远。

    李瑞景没了手机，又得等着人回来拉他，只好先去找现场导演明了情况，希望他跟镇上的人对接好，人送到了直接把陈辰送去医院。转而又回到院子，遣散了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最后才蹲到地上，仰着头数夜幕中稀稀落落的星辰。

    他等了十多分钟，又可能十分钟都不到，陈亦就骑着摩托车回来了。

    李瑞景爬上去刚坐稳，陈亦便把唯一的头盔盖到了他头上，从按头到扣紧也没给李瑞景拒绝的机会，只道，“抓紧了，这泥巴路没什么难骑的，就是颠。”

    “哦。”李瑞景应了声，悄悄伸出两指夹住了陈亦皮衣两侧。

    他这么细微的动作也还是被捕捉到了，陈亦戴着皮手套的手一把攥紧他的，极其自然地拉着他的手环到了腰上。

    李瑞景：……

    偏偏大少爷还要一本正经的：“抱紧了，免得给你颠飞了。”

    “知道了。”

    这一路，摩托车的速度明显比送陈辰时要慢得多，李瑞景甚至没怎么感受到路途的颠簸。

    陈亦大概是紧张的，不像前几次那样没话找话，一直专注着前路，车开得缓慢又平稳。李瑞景觉得新奇，虽然他们分开的时间长不长、短不短，但这分别的七个多月里，陈亦居然悄悄学会了体贴。

    他越过陈亦宽阔的肩膀，凝望着眼前茫茫的黑夜和摩托车灯开辟的一束光，忽然就觉得内心十分的平静。

    这条本就不远的路，开得再慢也走到了尽头。

    如李瑞景所料，县医院派的救护车接上陈辰他们就已经提前出发了。他本来就觉得自己不用跟来，这会儿为了接上他医院还得派第二辆过来，他总认为有些浪费公共资源。

    待李瑞景这边联系完，陈亦默默道，“横竖也是等，在这傻站着还容易吹感冒，跟我上酒店等。”

    李瑞景：“啊？”

    陈亦：“啊个屁，走两步就到。”

    李瑞景：“哦。”

    陈亦：“爱去不去，我得回去给陈哲喂奶了。”

    冷不丁听见儿子的名字，李瑞景这才瞪大双眼，“陈亦你疯了吧？你把他带过来！他才多大，这一路又要坐飞机又要转大巴，这么折腾他怎么受得了……”

    李瑞景自认自己在分手后遇上陈亦总是表现得体面又冷淡，可事关儿子他的情绪却完全不受控制，尤其一闭上眼，他就会想到陈哲刚出生时身上插着管子那么瘦弱的样子。让那么的婴儿乘坐这么长的交通工具来到这里，他该吃了多少苦。到最后，李瑞连声音都不免有些哽咽。

    陈亦只是静静看着，道，“既然舍不得他，为什么不去看看？”

    话到这个份上，李瑞景只能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还是选择去。之前为了尽快脱离跟陈亦的关系，他只能斩断对陈哲的思念。可到底父子连心，要让他干脆的再也不见陈哲，于现阶段的他来实在是强人所难。

    这几个月来，他一边靠高强度的工作让自己没空多想，一边还得时不时翻阅秦曼丽的朋友圈续命。

    在视频中看着陈哲一点点长大，萌出了乳牙，学会了爬行，就仿佛自己还在他的身边。

    **

    陈亦把摩托车锁好，领着李瑞景上了住的地方。因为是镇，根本没形成连锁酒店，陈亦落脚的地方不过就是镇上居民的民房装潢了一番，美曰其名：家庭旅馆。

    走廊里收拾得干净利索，只不过门都是拿钥匙开的。

    李瑞景跟在他身后，推开门时入眼一片黑，他就感到有一丝不妙。

    再等陈亦开灯，李瑞景环顾四周，房间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陈哲的影子。

    他意识到上当的愤怒正在积累，陈亦就当面掏出了手机，给妈妈弹了个FaceTime过去。

    秦曼丽敷着美容面膜，过了快一分钟才慢悠悠接起电话。

    陈亦道，“妈，陈哲呢？”

    秦曼丽嗔道，“哎呀你看看这都几点了，我都要睡美容觉了，他肯定早就睡了呀。”

    “哦。”陈亦问，“他喝奶了吗？喝了多少？”

    “那肯定的啊，你妈能让宝贝孙子饿着肚子睡觉吗？晚上喝了180毫升才睡的，明天安医生上门给壮壮体检，他可比上个月沉了，我抱着都费劲了。”

    壮壮是陈哲的名，秦曼丽心疼孙子早产，身子孱弱，特地取了这么个意味深长的名，希望陈哲能茁壮成长。

    当着秦阿姨的面李瑞景不好发火，只能忍着。

    陈亦又道，“我能看看他吗？”

    秦曼丽道，“可不能看，他觉浅，等会儿推门进去又醒了。”

    陈亦：“那行。妈，晚安。”

    “没良心的，想壮壮了就回来嘛，成天天南海北的飞，这又是到哪儿了？”

    “这几天就回了。”陈亦道，“挂了啊。”

    秦曼丽哼哼几声，这才不情不愿挂了。

    直到确认那头断联，李瑞景才气到，“你骗我？”

    陈亦理直气壮道，“的什么话，云喂奶不是喂奶？”

    李瑞景简直要被他的无赖程度刷新认知。

    他气得笑出声，“你还知道云喂奶啊？”

    “我现在懂得比你多。”陈亦臭屁道，“来都来了，不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