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战争天使与堕落之母, 两者之间存在着一个难以解开的死结。
两位高高在上的神灵之所以如此的狼狈,都是拜彼此所赐。
两者都不会让步。
相比较之下堕落之母的处境更加恶劣,但厄琉西斯不遑多让。
前者无牵无挂, 而厄琉西斯身边, 有一个人类女孩。
就算被自然的生命规则分成了两份,堕落之母还是没有学到教训。
祂不在意人类的死活, 本应该和祂一样的战争,却开始留意无关紧要的生命。
荒唐至极。
堕落之母是参加过诸神之战的神灵,虽然彼端的邪神从未真正介入正面战场, 但偷袭, 挑拨离间,反水,出卖盟友之类的事情之中, 少不了祂们的参与。
堕落之母很清楚,上一位战争之神, 是个真正冷血弑杀的存在, 祂发挥了属于战争权柄的真正力量, 将规则下的世界搅得一团糟乱, 真正的生灵涂炭远远比那些记述历史的文献上描述的要恐怖太多。
这样的神灵,这样的权柄,却交给一个一心做女神乖宝宝的天使。
堕落之母不屑于与他进行交易,但想要压制来自从无法想象的“宇宙”中的恐怖存在,祂需要“生命”权柄。
而找到“生命”权柄的线索,与战争天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可不是堕落之母主观揣测, 而是祂亲眼见到光明女神莱特不惜一切与黑暗女神米格娜塔争抢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堕落之母听到了二者之间的对话,祂亲口听到黑暗女神,这个孩子是找到生命权柄的钥匙, 光明想要的,只是两大权柄,祂不在乎其他。
当然,因为光明与黑暗向来对立,米格娜塔的话并不一定是真实的。
但堕落之母却牢记之中那一句,战争是找到生命权柄的线索。
“考虑好了吗?”徐徐睁开的眼睛停住,像是在给厄琉西斯最后的选择机会。
安娜伸手按在棺材面上,完全不知道在她的意识层次中,两个神灵已经交锋数回。
厄琉西斯没有回应,堕落之母的行为让他感到了不悦。
天使眯起眼睛,出现在安娜身后的影子似乎有了实质。
“杀了你,祂就不会有容身之所,我也能取回自己的心脏。”
旌旗翻卷,就连那些格瑞斯想尽主意都没能去除掉的诡异青苔都在蜷缩着退却。
堕落之母却像是听到了笑话:“杀了我,堕落的权柄落在祂手上,只会催化祂侵入的进度。”
安娜脑海里的眼睛维持着半眯的状态。
堕落之母并不想杀死安娜,杀死一个人类,得罪厄琉西斯并不是划算的买卖。
光明神的从神总有着一些奇怪的正义感,使得祂们往往站在自以为的为这个世界好的角度思考问题,这也是祂敢提出要求的凭借。
“我的心脏在什么地方?”
堕落之母知道,这是厄琉西斯松口的意思,棺材里,那双无瞳仁的眼睛缓缓闭上,最后的意识化作一个念头出现在厄琉西斯的大脑。
“将原生堕落的能量来源指向更换成我,你的心脏就会归位。”
在确定堕落之母的意识离开后,厄琉西斯驱散了祂留在安娜身体里的恶念。
“厄琉西斯……”安娜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敏感地意识到,石棺之中的存在绝非平常之物。
“安娜。”没等女孩开口,格瑞斯出声断了脑海之中的对话。
他看到出现在安娜身后的虚幻身影,认出了这正是神选殿之中的战争天使。
他欲言又止,视线不住地在石棺和安娜之间移动。
安娜读懂的他的意思,可她也什么都不知道。
她询问厄琉西斯,天使也无能为力。
看到安娜支支吾吾的样子,格瑞斯心中燃起的点滴希望,再一次破灭。
他的眼睛失去了光彩,伸手覆盖在那具石棺之上。
这具石棺终于有了反应,给了他希望的错觉,最终却再一次让他失望。
“它为什么合上了?”他问安娜。
女孩哑口无言,直到脑海里响起天使的声音。
“祂在避战。”厄琉西斯回想安娜先前爆发出的力量,让黑色胶冻触手重新变成能量因子回归到自然界的力量。
这种力量又来自一位强大的神灵。
厄琉西斯已经麻木了。
“我们先回去吧。”此刻,厄战争天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透着阴诡,它们集合成一张密集地网,将他层层围住。
他是如此的卑鄙,如此的不敬,居然真的因为邪神的话语怀疑女神。
厄琉西斯站在窗前的身形不住地晃动,信仰出现裂纹,虔诚不再纯真的过程的痛苦的。
就像是厄琉西斯一直反抗的预言一样,他多想证明那是错的,是假的,是胡言乱语,可他控制不住怀疑的念头。
他努力地压抑怀疑,压抑不解,压抑愤怒,但无力感感催化着它们,朝着那些不怀好意存在所希望的方向前进。
厄琉西斯明明知道这是错误的,却难以控制这种濒临失控的感觉。
他该做些什么证明自己的存在?证明自己不会背叛,证明自己忠诚于女神?他要怎么停止这些怀疑,要怎么服自己这些都是巧合。
没有理由,没法服!
厄琉西斯在充斥着异样的眼神之中生活了两千年,他总是佯装不在意,甚至成功欺骗了自己,使得他相信自己是真的不在意这些异样的眼神,不在意背后议论话语。
但他记得所有。
是啊。神之国度的一切都在女神的掌握之中,祂怎么可能不知道神国之中的流言蜚语,祂怎么可能不清楚那些称呼,那些蔑视。
天使只是容器。
他只不过是个容器。
容纳战争权柄的容器……
厄琉西斯伸出手,摘掉皮质手套,露出只有指节的双手,他没有丝毫的迟疑,伸手挖出了自己的眼球。
黑与红,不洁的象征,女神想要的权柄。
失去了视野,眼前变得漆黑模糊一片,厄琉西斯已经借着神识视物,但他不愿意再看到一切。
“厄琉西斯!”
安娜从格瑞斯家离开回到自己的房子,看到的就是这让人感到惊悚的一幕。
她僵在原地,视线紧紧落在厄琉西斯手中的物件上。
那是眼睛,他的眼睛。
他那双漂亮的异色眼瞳。
听到声音的厄琉西斯缓缓回神,他转过身。
他“望向”安娜。
厄琉西斯什么都看不见,却能勾勒出她的眉眼五官,勾勒出她的表情神态,甚至她此刻眼底的泪珠。
“安娜。”他念她的名字,亲昵的尾音,就像是念出某种咒语。
“安娜。”
安娜没有丝毫的迟疑,在第二声呼唤落下的时候,扑进了厄琉西斯的怀抱。
两颗容纳着权柄的眼珠握着他的手中,安娜被天使的举动吓地发抖,却还是尽可能地安慰着他。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努力地伸手抱着他,给看不到的厄琉西斯一些安慰。
“我在这里。”安娜的声音都在颤抖,“我在这里。”她覆盖上厄琉西斯的骨节,看着他只有四指的手,伸手拉住他,带着厄琉西斯抚摸上她眉心的火焰印记。
“您看,这是您留个我的印记,我是安娜,没错的。”
形似燃烧战火的印记微微发烫,厄琉西斯摸到了熟悉的温度,脑海里的混乱在这一瞬间,重新恢复了顺畅。
“抱歉。”厄琉西斯道歉,“吓到你了。”
同样的话语,他在这个晚上已经是第二次重复,安娜意识到天使的异样,她抬起头,望着他空洞的眼眶,虽然之前曾见过这样的天使,但在习惯了异色眼瞳之中,再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眶,更加让她心痛不已。
厄琉西斯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垂下头“看向”手中的异色眼瞳。
权柄微微闪着光,正在呼应着他的感知,两千载的朝夕相伴,他们早就影形不离。
厄琉西斯一直都十分清楚,天使是权柄的容器,天使是容纳权柄最好的容器。
又怎么会因为这个认真,就挖出自己的眼睛,想要丢弃战争的权柄?
一瞬间的迟疑后,厄琉西斯重新容纳的自己的权柄。
他低下头,视野逐渐恢复,安娜正埋头在她的胸口,显然被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吓得不轻。
“我失控了。”厄琉西斯轻声向着安娜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事情,“现在,已经没事了。”
安娜没有动作,她甚至都不想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想就维持现在的姿势,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就这样。
“安娜。”厄琉西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没事了。”
虽然失控的事情在他的预料之外,可安娜还是凭借一句“厄琉西斯”呼唤回他的理智。
这个名字,许多年来,只有安娜一个人这样频繁地使用,甚至于现在,他听到这个名字,脑海中浮现出的声音,都是属于安娜的。
只要他的意识没有完全磨灭,听到这个声音,就不会有事。
“别哭了。”厄琉西斯轻笑,换来的却是嚎啕大哭。
“哇……”安娜不顾形象地哭出声。
害怕到了极点,形象什么的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你——”安娜抽吸了鼻涕,脸蛋上面黏糊糊的一片,厄琉西斯也不嫌弃,撕下衣服上的碎布替她擦拭。
“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