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伶听到故妄沉默了许久后, 忽的笑了声。

    没是也没不是。

    无顷长老却像是已经得到了准确的答案，他点头：“是好事。”

    故妄一直都是无尘山乃至整个仙门中的一个未知，无顷长老虽然都在尽力压制他的血脉躁动, 但也知道这最终还是要看他自己。

    所以一直以来, 他都在引导故妄入佛门。

    故妄却比谁都要清醒，至今都未踏足这宝华殿大门。

    如今他不入佛门, 却也不入魔界。

    这确实是一件好事，其他的也强求不得。

    故妄曾若是有控制不住自己的那一天，那便毁了他就是。

    无顷长老那时候明白, 这人一早其实就做好了, 随时离开的准备。

    他与这个徒弟虽然不亲，就算是收徒也不过是为了这苍生考虑罢了，但也不会平白看着他去死, 毕竟故妄也是苍生之一。

    佛渡万物，故妄也不例外。

    人只要有了念想, 那就会牵挂很多东西, 一旦有了牵挂, 那便不会轻易放弃了。

    “起来吧。”无顷长老走出来, “你这几日不要外出是为何？”

    故妄起身：“我为师父算了一卦，这几日师父不宜外出。”

    这话一听就是胡扯。

    不过无顷长老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笑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出。”

    故妄不愿再多言，只微微低头：“那我先退下了。”

    无顷长老点头，又轻轻叹息道：“妄儿，你这些年都是独自一人, 既入了红尘, 那便是两人的事, 不要走岔了。”

    故妄动作微顿，嗯了一声。

    见故妄离开，卿伶却也没有继续上前。

    书壹也听到了这完完整整地一段话，看身旁的人沉默了，他眸色微深：“伶伶。”

    卿伶：“嗯？”

    书壹笑了下，问：“你来是想看他？”

    “不是。”卿伶并没有跟上故妄，而是站在原地看着无顷长老又回到了宝华殿。

    书壹问：“那是为何？”

    因为想要看看，若是故妄知道无顷长老会受他牵连而死，会怎么做。

    他不想让无顷长老死。

    不知为何，卿伶觉得这个结果她没有很意外。

    故妄虽然每次都在坑人，口口声声自己是恶鬼，但他心底还是留了一份善意的。

    就像在金渊神境时，他虽跟林鄞之对上了，那些其余的修士也因为他操控怨灵而叫苦不迭，受到的影响不清，但他却也是先压制住了境鬼，没让其余修士受到牵连。

    在淮城时，他虽然在算计林鄞之，但却依旧逼着自己走，也逼着宋端他们离开。

    后来宋端追问，故妄虽然没承认，但他却也是再那时候，保全了宋端他们。

    卿伶心想，如果真的不是到了最后那么绝望的地步，他也不会选择毁灭了这个世界。

    问完没有得到回答的书壹压下了心底的烦躁，又唤了一声：“伶伶？”

    思考片刻，卿伶最终还是瞒下了故妄重生的事实，道：“不是要到无顷长老受到牵连的剧情了吗？”

    确实是如此。

    但书壹想的却不是这个，他轻声：“伶伶，可如今你与故妄的情形，已经不适合再做任务了。”

    “我知道。”卿伶抿了下唇，“我不会见他的。”

    书壹愣了一下：“什么？”

    卿伶觉得故妄得没错，若是自己再继续待在他身边帮他，日后的他再想起来，那就还有她的影子。

    所以她本就不该再出现。

    她语气很轻，却很坚定：“最后一个剧情了，执事官，我不想放弃。”

    书壹本是想让她就此离开。

    毕竟故妄这个未知数实在是让他有些不安，卿伶一直以来在感情方面就很淡漠，来了这个世界后，情绪的起伏波动却大了很多。

    这些都是因为那个故妄。

    多留一日就多了一份不确定性。

    但卿伶得也对，最后一个剧情了，这么放弃未免太可惜。

    “得也是。”书壹温和地问：“你的不见他是什么意思？”

    “只到了那个剧情就好了。”卿伶顿了一下，“或者，让那个剧情不会发生。”

    她其实这几天想了很多。

    若是真的故妄没有掉进魔缝里，书中的剧情走完了，她也离开了，那么日后若是魔界那些人又卷土重来又会发生什么？

    既然她接受任务来到这个世界，若是任务成功了，那么这个世界就会变成一个真实的世界，一直延续下去。

    如果魔界的人卷土重来，那保不准就还会有下一个魔缝的剧情。

    绝不了后患。

    想到这里，卿伶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她以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书壹听到她的后半句话，好像明白了什么，神色严肃了起来：“伶伶，你只需要做到剧情任务就好了。”

    卿伶有些疑惑：“执事官，我的任务难道不是他不入魔吗？”

    “是这样不错…”

    但一般只需要做关键的剧情点任务就好了，其余的任务者一般都不会再做。

    卿伶浅浅笑了一下：“那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就知道了。

    书壹还想要什么，但卿伶已经准备转身离开了。

    “你去哪里？”

    “回禁涯。”卿伶转过头，礼貌道，“魔城的事谢谢您。”

    书壹脸色缓了些，但还是叹了口气：“你不用与我这么客气。”

    卿伶摇摇头，又道：“现在我该去做自己的任务了。”

    “执事官不是还有林鄞之的事要查吗？”

    书壹顿了顿，终于还是点头：“差不多了，等你的剧情结束，我就可以带你一起离开。”

    卿伶弯弯眼睛：“好。”

    -

    书壹这次来，还将金渊一起给带了过来。

    卿伶抱着金渊回到禁涯后他才醒来，嘟囔着：“我怎么感觉自己睡了很久。”

    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禁涯很多天，这是又回来了。

    卿伶笑着揪了一下他的脸：“是很久。”

    金渊从盆里跳出来，没看到之前在这里那个仙尊，疑惑了一下，但也没多问。

    卿伶把他抱到自己面前，递给了他一些点心：“金渊。”

    看她有些严肃，金渊也跟着有些严肃起来：“怎么了？”

    卿伶摸了摸耳朵，不太知道这话该怎么。

    她是要走的，金渊却也是带不走的，那她离开后，金渊要去哪里呢？

    “如果我没将你带出神境，那你想去什么地方？”

    金渊没什么心眼，哼哧哼哧想了一会儿，道：“我也不知道。”

    卿伶又问：“那你愿意跟着故妄吗？”

    金渊想也没想：“不愿意。”

    谁要跟着那个疯子。

    卿伶：“……”

    她还没话，金渊又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反悔了，想接受他了？”

    “不…”

    “那也不是不行。”金渊一副自己做了很大牺牲地样子，“他虽然是狗了点，但勉强还能接受吧。”

    卿伶对此有些诧异，她一直以为金渊会很讨厌故妄。

    看她惊讶的表情，金渊哼了一声。

    “我好歹也是神木，在神境里见过太多人了，比起那些表面上看上去人模狗样，背地里一堆心思的人，故妄这种表面上看上去就狗的，其实更真实。”

    卿伶：“……”

    她忍不住按了一下眉头。

    金渊着来劲了，像模像样地分析：“而且吧，有些地方，他也不是不好。”

    卿伶微微抬眼。

    金渊轻哼一声道：“我那天故意引你那些话激他，他都没怎么着我。”

    着，他看了卿伶一眼：“也没怎么着你，也算还能忍吧。”

    卿伶心想：那你可错了…

    “在淮城的时候，他给我那个佛珠，也是为了保全了你，将你拉回来。”

    “起来也挺细心，在汀幽泽你中了幻灵蛇毒，他还记得你不会水，让我抱着你。”

    到这里，他上下量了卿伶一眼：“其实虽然狗了点，但除非是你自己动手，其他时候他似乎也没真的让你受过什么伤。”

    他觉得自己懂了，啧啧道：“你们也是，一个愿一个愿挨嘛。”

    “你没发现吗？你跟故妄在一起的时候，会多一些东西。”

    卿伶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她微微一顿，眨眨眼缓缓问：“多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金渊吃着东西，想了半天，伸出一只手来变成了树叶，“个比方，没有他的时候，你是这样的，一动不动。”

    “但如果他在。”金渊呼呼吹了两下，叶子随风动了，“他就像这个风，吹一吹你，你就动了。”

    “虽然是被动吧，也多半是气你，但你动了。”

    “他能轻易调动你的情绪。”

    这个比方的……

    卿伶抬起了自己的手，其实不仅仅是情绪，她觉得自己对什么都反应都会慢一些，因为不怎么放在心上，也不在意。

    但如今，她却能很快感知到许多东西，比如痛觉。

    比如，被故妄那股劲勾起来的，很多淡忘的过往梦境。

    卿伶放下手，轻声道：“那我更要谢谢他了。”

    看来金渊对故妄也不是真的那么厌恶，若是他愿意，那到时候就把他带给故妄吧。

    这么想着，卿伶站了起来，唤来灵魑，她指尖的鬼气缠绕着，温声：“帮我传个信。”

    灵魑低头：“主子吩咐。”

    卿伶道：“给宁昭少主带个话，我请她来禁涯叙个旧，她会知道的。”

    完，卿伶又对指尖的鬼气轻声道：“宁少主，客棺已经准备好了。”

    话音一落，那抹鬼气就围绕在了灵魑身边。

    灵魑领命退下。

    金渊在一旁惊讶地问：“你要找宁昭？那个魔界的少主？”

    卿伶点头：“嗯。”

    “你找她做什么？”

    卿伶微微弯唇：“找她履行诺言。”

    若是故妄在，就知道鬼主这表情就是又在算盘了。

    卿伶确实是在算盘。

    宁昭既然带人让故妄进了魔缝，她就要从源头解决问题，不用见到故妄，也可以避免剧情。

    以后若是自己走了，故妄也不会受到威胁了。

    而此时的故妄正站在魔界自己破碎的结界前，神色晦暗不明。

    他捏着一串佛珠，那佛珠可以感应到卿的位置，是可以让他找到卿伶的东西。

    此时他给卿伶的那颗佛珠，却好好地被放在了床上，她的肉身也不见踪影。

    故妄低笑一声：“果然。”

    他拿起了那颗佛珠，一点一点在手心捏碎，轻叹一声：“阿伶啊，我送你的东西，怎么能丢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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