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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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卿伶坐在椅子上, 她回想着总局的各个条例,但每每写完一条,眼前总是会不自觉地出现其他场景。

    她的手紧紧握着手里的笔, 冷汗直冒。

    那些早已经遗忘的往事有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

    镇的福利院不大, 甚至也没几个孩子,整个福利院工作的都只有老院长一个人, 老院长人也老了,没有接班人,唯一的心愿就是院里的每个孩子都能找到自己合适的寄养家庭。

    卿伶生的一只, 院长, 她是被扔在福利院门口的,落下了病根,比起其他同龄的孩子来, 就算是生的好看,也不如一个健康的身体。

    卿伶眼前有些恍惚, 仿佛又看到那些模糊的脸在面前笑:“你不就是没人要的吗?”

    “别吃了, 再怎么吃都是这个豆芽样, 谁都不要你。”

    手微微抖两人一下, 卿伶强行拉回自己的心神,重新又写了一条。

    但才写完一条,这次眼前却又浮现了另一个画面,那是她梦里见过的。

    院长将她带到福利院门口的一男一女面前,喜笑颜开:“五,以后你就有爸爸妈妈了。”

    她是院里的第五个孩子,却是最后一个被领养的。

    那个妈妈看了她一眼, 勉强道:“长得还挺乖巧。”

    院长也:“孩子性格也好, 不争不闹的, 你们一定喜欢。”

    卿伶想笑,却笑不出来,但那时候的自己应该是笑了,她有一个家了。

    那个家不算富裕,只是镇上的一个普通人家。

    她的房间很,卿伶却很满足,她有自己的床了,以后也没人会跟她再抢吃的了,而且她多了爸爸妈妈。

    卿伶抿了抿唇,视线有些模糊。

    她听到的自己在喊爸爸妈妈,但那两人却没应,只是淡淡地看着她:“来这里,摸一摸。”

    她像是一个定时的闹钟,每天都要被妈妈拉到她的面前,摸摸她的肚子。

    他们,这是要给她的肚子一点孩子气,这样妈妈才会生出来宝宝。

    卿伶问:“那我是要有弟弟妹妹了吗?”

    爸爸妈妈神色不太好看:“不要乱叫。”

    卿伶只好乖乖不话,她直觉爸爸妈妈不太喜欢自己,但他们却给了她一个避雨的地方。

    她每天都会起很早,搬来凳子学着其他大人做做家务,想让父母多喜欢自己一点。

    父母吃完饭放下筷子后,她也不敢再拿起来,因为他们会生气。

    只要一生气,她就会挨骂。

    卿伶坐在餐桌上,耳边是妈妈不太高兴地抱怨声:“白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还在这里吃白饭,这养大要花多少钱。”

    画面笔尖在纸上重重地划下了一道痕迹,卿伶轻轻舒了口气。

    但耳边却传来了以前那些邻居的声音:“这孩子听话是听话,不过不爱话啊。”

    “什么话,不过就是那两口子白捡回来的一个帮工。”

    “要我,生不出来就算了,不如好好对她,以后也好养老不是?”

    “什么话,一个女娃咋能养老,他们不是一直想要儿子吗?”

    “听要是再生不出来,就要把这孩子送回去了。”

    “ 不是福利院那个院长生病了,福利院都关门了,还送到哪里去?”

    卿伶越听越心惊,回家后更是不敢话,但每天摸妈妈的肚子却更勤快了,她希望这里快点出来一个弟弟妹妹,这样她就不用走了。

    直到有一天,他们高高兴兴地回来,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有了有了!”

    画面戛然而止。

    卿伶却很久都没有再落笔,她迟钝地眨了下眼睛,眼里却一点涩意都没有。

    她手边放着之前主神给的文件袋,那是她过去的记忆。

    可既然现在都进了九域,这些东西要不要还有什么意义吗?

    她放下笔,不想再一段一段地被折磨了,干脆开了袋子,拿出来那几张薄薄的纸。

    明明是那些不想触及的回忆,却只被这白纸黑字出来,像是没有感情似的,忘就忘。

    那些记忆也一瞬间如同潮水涌入脑海。

    “以后要叫我们叔叔阿姨,不要叫爸爸妈妈,免得被我们儿子听到了误会。”

    卿伶强行改口:“好。”

    “房间腾出来,再装一下,以后做儿子的房间。”妈妈,“卿伶你就暂时先在客厅安个床。”

    卿伶看着她的肚子,点头:“好。”

    至少不是让她走,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女孩。

    但他们也都很开心,因为这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不管男女,他们都生下来了。

    但卿伶也明白,自己现在真的成为了这个家里最多余的那个人。

    她比妹妹要大几岁,却没有被赶出去,因为也在慢慢长大的她要学着开始照顾妹妹了。

    爸爸妈妈要出去工作,她就要负起责任,不能在这个家白吃白喝。

    “卿伶!那是宝贝的牛奶,你怎么能动!”

    “卿伶,这蛋糕是给我们宝贝买的,你不许偷吃。”

    “你现在长大了,自己会住校了吧?你们学校是不是有补助金,省着点用,我们家里很困难,不要给我们造成负担,学校食堂是不是有勤工俭学岗吗?”

    “上大学了,可以做兼职了,给家里也分担一些,你妹妹的生活费你应该也可以出一半吧?毕竟你是我们养长大的。”

    卿伶摸着那些白纸上的字,其实纸上写得并不详细,但一看到的一瞬间,过往就一幕幕地出现在眼前。

    忘不掉,也丢不掉。

    最后一张纸是只有一句话,寥寥数语,总结了她的一生。

    “19岁,意外落水身亡。”

    卿伶看着那几个字,想起了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寒假过年了,她每年都会回去几天,因为要给院长拜年,出于那些微薄的情谊,也要见养父母一面。

    这一年,这个妹妹即将高考,而养父母没什么文化,需要她来帮妹妹辅导。

    为了这个目的,他们还好心地要带她去江边玩。

    那是离镇不远的一个江流分支,水流不急,也算是一个风景,这在过往是没有过的。

    卿伶没有拒绝,或许也是她没有拒绝的机会。

    天气冷,没几个人。

    他们甚至都不愿意带她去一点暖和的地方,卿伶那时候想,这是最后一年了,院长今年已经过世,以后的她也不会再踏足这个地方。

    身旁时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而她这些年来,依旧是个外人。

    时候的她以为自己会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后来才发现,她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被带到了另一个牢笼而已。

    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宁愿一直待在福利院也不会离开。

    但福利院只剩下她一个人了,院长也没有其他收入来源养她。

    她就像一个皮球,被人踢来踢去,到最后连自己该去哪里都不知道。

    新的一年,她想要有一个新的开始。

    只是这个开始还没到来,就结束了。

    湖边风大,那个妹妹不心掉进了江里。

    卿伶只是一个抬眼间,就被她的养父母着急忙慌地推进了水里:“你干什么啊!你不是会游泳吗!快救救你妹妹!”

    被推进水里的一瞬间,卿伶心里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不救了,她死了不好吗?

    只是看着不远处扑腾的妹妹,卿伶还是游了过去:不管到底欠不欠,这下她与这家人彻底两清了。

    妹妹被带到岸边,但她挣扎得太过厉害,卿伶光是将她带回来就用尽了力气。

    江水寒冷,父母将妹妹拉上岸后就转身就着急将她带着远离这里。

    一个浪开,卿伶离岸边越来越远,她被冻得没了多少知觉,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开。

    “救救我。”

    ······

    “救救我···”

    卿伶呼吸变得有些轻,手里的纸被她无意识地捏得有些变形,她不知何时已经头往下趴在了桌上,低声呢喃着,像是喘不过气来。

    “救救······”

    话还没完,卿伶突然感觉到自己落到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那人力气很大,几乎将她从那椅子上给一把拽了过去:“救什么?”

    卿伶睁开眼睛,浅瞳有些涣散,她看着眼前的人。

    故妄脸色很不好看,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他将她拉过去,强行按着她的眼睛,让她看着自己,又一次沉着声音问:“,救什么?”

    故妄····

    他怎么在这儿?

    难道不是自己救他吗?

    卿伶思绪有些恍惚,难道故妄已经变成了自己恐惧的事情了吗?不然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他。

    故妄看她脸色发白,但眼神里去有些茫然和空洞,想起自己进来时看到的那一幕,暂时将心底的暴戾压了下去:“我带你出去。”

    卿伶找回了一点理智,轻轻摇头:“可我是在·····”

    她想自己是在受罚。

    故妄冷笑:“你在做什么,受罚?”

    “受罚要让人救你?”

    他回眸看了一眼,嗤笑:“我倒想看看,我将你带出去了,他敢什么。”

    主神看到这一幕,挑眉:“他是在威胁我?”

    机器人没话,反正不管它不,这个主神都会自己下去。

    果不其然,主神接着道:“也不看看这是谁给他的机会,不识好歹。”

    这边的卿伶还想什么,但故妄却不由分地将她抱了起来,直接就往外走。

    九域这个地方,没有边界,也没有出口入口,一般是人进来了,惩罚结束后自动会被传出去。

    卿伶到现在都知道这个故妄是真的还是假的,他怎么能在这里来去自如呢。

    不对,就算是故妄,为何现在他的脸却是林鄞之的。

    这么想着,卿伶抬眼看了过去,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或许是有了这一瞬间的分神,好像那些过往的片段再也没有出现了。

    卿伶看着他,轻声问:“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故妄垂眸:“你觉得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像是真的。"卿伶竟是弯着眼睛笑了一下,“但好像又是假的。”

    这里其他人怎么可能进得来。

    但这里看到的都是自己害怕的东西,见到故妄她却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还有些安心。

    毕竟故妄好像从来没有怎么伤害过她。

    瞧着她这个神色,故妄脚步微微一顿。

    卿伶:“放我下来吧。”

    她低声道:“这样就可以了。”

    不用面对那些,她很谢谢这时候出现的故妄。

    “这就可以了?”故妄却不满意,“我看着不太可以。”

    “你知道你方才是个什么表情吗?”

    卿伶:“什么?”

    故妄停下脚步,随意地看了眼周围,勾了下唇淡淡道:“像只猫。”

    一只被人丢弃了,扔在角落的猫,像是随时都要离开这个世界,随时会消失。

    后面的话故妄没,只道:“而我喜欢猫,所以放不下来。”

    卿伶:“·····”

    她默默转开头。

    却看到自己的文件和那本书还放在原来的位置,奇怪的是,故妄似乎走了好一会儿了,为什么还像是站在原地。

    这或许就是九域的无边无界吧。

    故妄应该也是发现了这个问题,他轻笑了声:“我就他没这么好心。”

    “听着。”他垂眸看着卿伶,“从现在起,什么都不要想。”

    “嗯”

    故妄将她放了下来,动了下指尖:“要想也可以,想想我。”

    卿伶看着他:“你要走了吗?”

    毕竟是假的,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离开,这都是她不知道的。

    故妄觉得自己像是从卿伶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挽留,还没等他看清楚,那双浅色的瞳孔像是又恢复了原状。

    “不走。”故妄揉了下她的头,语气慵懒,“我是来带你走的。”

    “我的人,做什么要在这鬼地方受气。”

    卿伶眼皮一跳。

    故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你也觉得帮我是帮错了?”

    这话很轻,卿伶却微微睁大了眼,他这是怎么知道的?

    “阿伶,你的对。”故妄俯身对她笑了一下,“我们果然有缘。”

    卿伶没话。

    这句话是她初见故妄时的,觉得两人有缘。

    她现在有些茫然,一时竟然分不清这到底是真是假了。

    不过故妄似乎也没给她想清楚的机会,他直起身子,看向了一个方向,淡淡道:“你真以为我毁不掉这里?”

    卿伶还没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便听到主神的声音在虚空中响了起来:“你当然能。”

    故妄挑了下唇,没话。

    卿伶:“·····”

    怎么回事?怎么主神也在这里?

    等一下,这个情况,主神不可能还不知道故妄的身份,既然他跟主神都话了,那这个人,是真的故妄,不是她的幻觉。

    她下意识朝着虚空中又看了一眼。

    主神道:“卿伶,你又为了他瞒了我一件事。”

    卿伶抿抿唇:“我·····”

    故妄淡淡道:“关你屁事,你这地方还要不要了。”

    “当然要。”主神笑着道,“但放你们出来前,我还很好奇一件事。”

    他话音才一落。

    卿伶明显看到故妄的表情变了。

    她心里一紧,走了过去,别把自己以前的努力全作废了吧。

    她走到故妄的面前,看到他突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喊了一声:“故妄?”

    主神笑意吟吟道:“我想看看,你害怕的是什么。”

    卿伶:“?”

    “卿伶也看看吧。”

    卿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面前就多了一道大大的光幕。

    而上面最先显示出来的,是一只手。

    这是····故妄害怕的东西?不应该是入魔,魔缝什么的?

    卿伶越看那只手越觉得眼熟,她指尖微微一动,就见那只手的拇指和食指轻轻合了起来。

    “如果我现在对你的期待是这么多,那么你每道一次歉,就会少这么多。”

    “到这里以后,我就不会对你好了。”

    卿伶眼里多了些茫然,这是什么东西?

    这不是她过的话吗?

    就连主神那边都有一瞬间的沉默。

    紧接着,画面一转,就变成了那日在魔缝前,卿伶离开的那一瞬间,她消失在了故妄的怀里:“希望你以后都能平安顺遂。”

    卿伶哑然。

    她目光转到了故妄的身上,有些发怔。

    但此时的故妄却像是之前的她一样,陷入了回忆里,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全然冷了下来,双手紧紧地握着。

    没有焦点的视线像是看着虚空,又像是在那一头看到了什么,眼睛隐隐发红。

    明明没被血脉影响,但此时的他周身都散发这一股阴沉又恐怖的气息。

    卿伶扯了扯他的衣服,轻轻皱着眉:“故妄,你醒醒。”

    主神这是什么意思,他看这个做什么?

    故妄像是找回了一点神智,他的目光落在了卿伶身上,一点点的聚焦,嘴角缓缓扬起了一点弧度,轻声道:“你想去哪?”

    卿伶顿了顿:“我不去哪?”

    “那就好。”故妄语气很轻,他抬起手触碰了一下卿伶的头发,笑道:“你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我这里啊。”

    卿伶:“·····”

    这是什么话?你醒醒,现在不是在书里!

    主神有些不信邪,故妄经历了那么多,怎么可能害怕的东西只与卿伶有关?

    眼看着故妄又要发疯了,卿伶掐了他的手背一把:“你快醒醒。”

    但光幕里的画面还在继续。

    这次里面出现的就是,林鄞之一剑捅进了故妄的身体,故妄掉进了魔缝。

    卿伶动作突然停住了,她呆滞地看着光幕上的那一幕,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茫然,怎么会呢?

    怎么会这样?

    只是这一瞬间,画面又变了。

    这次却是主神跟故妄的画面,主神笑着问他:“如果她知道你还是跳进了那个地方,你猜她会怎么想?”

    卿伶缓缓转头看向了故妄。

    故妄原本要发疯的表情也顿住了。

    画面上似乎又出现了开始的那一幕。

    那纤细的指尖慢慢地合在了一起,声音也响了起来:“那我就不对你好了。”

    光幕忽然消失。

    故妄这时候也一瞬间清醒了过来,眸里的红色还没褪去,他眼皮很轻地跳了一下,轻声喊她:“阿伶。”

    作者有话:

    旺仔式懵逼:这人不讲武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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