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卿伶看着自己面前的人, 他双目赤红跪在地上,膝盖上全是血迹,有些狼狈, 目光紧紧地锁在她的脸上, 身子一动不动。
这个时候她应该将他扶起来的,但卿伶一时没太敢动, 只好这么无声地与故妄对视着。
许久后,卿伶听到故妄道:“再喊一声。”
他声音很哑,像是许久都没有过话了。
虽然了话, 但他依然没有动。
卿伶只好又喊了一声:“故妄。”
这一声叫醒了故妄, 也叫醒了她自己,她上前一步,想要将他扶起来。
故妄此时宛如一个木头, 卿伶怎么摆弄他就怎么动,若是不动他就死死地着她的脸。
卿伶被看得动作都有些僵硬了, 她抿抿嘴叹了口气:“起来, 你太重了我扶不动。”
话音才落, 故妄就自己站了起来, 他的手搭在她的手腕上,没有用力。
方才明明一直走一直摔,现在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就这么硬生生地撑着。
以现在故妄的情况,此时的无尘山他决不能久待,他一直不话弄得卿伶都不知道该什么,片刻后, 她轻声:“回去吧。”
故妄总算有了反应:“嗯。”
如今的故妄自然不能再住在无尘山, 卿伶猜想了一下:“你在魔界吗?”
“不是。”
“那在哪里?”
故妄反问:“你在哪里?”
卿伶被这句话噎了一下, 她还能去哪里,自然是要回禁涯的,只不过她这次回来·····
她还没回答,故妄接着道:“我随你去。”
看他脸色苍白,膝盖上还有伤,卿伶怎么也不出拒绝的话,于是无声地扶着他下了山。
下了山后的故妄明显要好很多,但却依旧没有话,甚至比起以前的动手动脚,现在规规矩矩地坐着。
目光幽深,压根看不出来他此时是喜是怒。
卿伶这会儿也不知道要什么好,两人一路沉默着到了禁涯。
让卿伶意外的是,禁涯居然都没有变,甚至于她之前养在这里花草都被照顾得很好,比她在时都好。
这是谁做的,卿伶心底其实自己第一时间给出了答案,但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收回视线:“先进去吧。”
顿了顿,又道:“我看看你的伤。”
话才完,一个青色的影子突然就从洞里飞了出来:“谁······”
金渊一直都是风风火火的,他飞速奔出来,却在看到卿伶时音调徒然拔高,一个急刹车差点撞到一旁的石凳。
“阿伶?!”
声音清脆,带着不可置信,直接将两人原本安静又诡异的氛围给戳破了。
“阿伶!你是人是鬼?”金渊跑到卿伶面前,仰着头看她,“你怎么回来的?”
着就要上手去摸卿伶现在是实是虚。
只是那只手还没触碰到卿伶,就被人给了回去。
啪的一声,故妄是真的没留情,直接给人肿了。
金渊龇牙咧嘴地收回手,不满地抗议:“臭哑巴,你干嘛我。”
卿伶:“?”
怎么回事?现在金渊胆子这么大了?居然敢和故妄叫板了,可了不得啊。
故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眸子颤了颤,好像是金渊这突然的几句大喊大叫让他回了一点神,他收回手看着卿伶:“看伤。”
哦对,是要看看故妄的伤来着。
卿伶忙摸摸金渊的头,正好他在,那就方便更多了。
“我们先进去。”
洞里还是原来的陈设,简简单单的,几簇鬼火躲在角落里,发着微弱的光。
像是察觉到主人回来了,鬼火开始疯狂地动了起来。
卿伶暂时无暇顾及这些,她找了张凳子过来,示意故妄坐下,后者依言照办。
她拉过金渊:“你看看他的膝盖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金渊看起来熟门熟路的,抬手就要覆住他的膝盖。
但这时,一直手伸出来挡住了他,卿伶和金渊齐齐抬头,故妄手还没手回去,他视线还在卿伶的脸上。
这瞬间,卿伶觉得自己好像读懂了他的意思,她指指自己:“要我看?”
故妄这才收回手,意思不言而喻。
可是·····自己并不懂医术,只会简单处理一下而已。
在看此时的故妄,卿伶莫名觉得他虽然脖颈上满是魔纹,眼睛也红得可怕,本应让人感到害怕,但卿伶却无端觉得他似乎有些不安。
片刻后,她无声蹲了下来,轻轻地将故妄的裤腿挽了起来。
他的膝盖上并不是只有今日的新伤,还有许多看起来留了很久的旧伤。
新旧交错,看起来尤为刺眼。
卿伶手颤了颤,没敢碰,这要多久的时间才能摸出这么多伤痕来。
“好了。”这时的故妄却突然将她拉了起来,他看向金渊,“你出去。”
目光在两人只见看了几个来回,金渊瘪瘪嘴声嘀咕:“不会真给你求到了。”
着,还是自己慢吞吞地摸了出去。
怎么就让自己起来了?卿伶:“伤还没看完。”
“不看了。”故妄轻声。
他很快松开了扶着卿伶肩膀的手,抬眸仰视着她。
卿伶下意识想避开,但避无可避,她觉得好奇怪。
“你·····”
“真的吗?”
卿伶一怔,对上了他的视线,故妄还在看着她,看不清什么情绪,又问:“你是真的吗?”
这一刻,卿伶好像突然就懂了为什么故妄这一路话会这么少,甚至就算是碰到她也不像胸前一样,反而那么的规矩。
他觉得自己不是真的。
卿伶觉得自己嗓子好像也要哑了。
她轻轻垂着眼:“真的。”
“我是真的。”
这话完,故妄沉默了很久,却将视线移开了。
卿伶又想去看他的伤,这时却突然听他开了口:“为了任务?”
鬼火忽闪忽闪,幽绿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却不见几分阴寒,像是没什么情绪似的。
卿伶轻声道:“不是。”
故妄转过了头,无声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下去。
卿伶想起在总局的时候,主神问她要不要接这个任务。
她的是“不”。
她没有接这个任务,她不是为了要爱故妄而来,事实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来是要什么,只是那一瞬间她突然很想见他。
就算是知道故妄的心思,她也想要见到他。
或者在她冷静的那几天,这些念头就一直在隐隐催发着,卿伶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追求目标,但这时候却是她此时想要做的事。
也不知道都死过几次了,卿伶对生死早就看淡,但想做的事却是第一次,所以她来了。
不是为了任务,只是因为她那时候想要见到故妄而已。
她知道自己是期待的。
也是那时候她才终于承认,留下那支签文,是因为想要故妄记得自己。
她也自私。
故妄没等到回答,却耐心极了,缓缓地问:“那是为什么?”
卿伶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完。
故妄反而低低地笑了,怎么笑都止不住,他眼尾上都染上了昳丽的笑意。
卿伶被他笑得莫名:“你笑什么?”
故妄没有回答。
心想:笑自己就算是听到了这个答案也觉得足够了,因为早知道她不爱他,所以也没有抱有期待,这对于他来,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但恩赐既然到了手,接下来的一切,便都是人为。
“阿伶。”
从无尘山到禁涯鬼界,这是卿伶第一次听到他喊自己。
她轻轻应了声。
故妄笑着:“疼。”
“······”卿伶俯身去看他的膝盖,温吞道,“那你刚才怎么还要断我。”
语气里还有些抱怨。
故妄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因为想要确认,这是不是真的。”
他身体的温度很凉,一只手里拿着签文,而碰她的这只手····
卿伶抬眸,看向了他的手腕。
注意到她的目光,故妄动作微顿,察觉自己的袖摆是好好的,这才继续道:“怎么了?”
卿伶想问那求姻缘的红绸他是什么时候拿的,但又怕问出来,自己一下子还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好收了心思。
“还是叫金渊进来。”她蹙眉看着故妄膝盖上的伤口,“我处理不来。”
这下这人倒是应得很快了:“好。”
金渊进来时嘴里还在声哔哔着不满:“你们真没人性。”
只有这个时候才想到他。
故妄略微掀起了眼皮,金渊硬气道:“看什么看,要不是我,你能好好的在那跪半年,把阿伶求回来?”
话是真的直白。
卿伶摸了摸鼻尖。
故妄却没见其他神色,甚至心情颇好地嗯了声。
金渊一直都在以为是故妄诚心感动了那些菩萨,其实这半年,每日他都要给故妄看他的伤口,第二日故妄又去了。
话又少,像个哑巴似的。
但或许因为自己是因为阿伶留下来的,故妄对他也没有以往那么恶劣了,所以金渊仗着自己给他疗伤,胆子大了不少,故妄每次都没什么反应。
是没反应,其实就是不怎么搭理他,就算是疗伤,故妄也一句话都不。
他好奇地问:“阿伶,那日你是你是怎么掉下去的啊?”
掉下去?
卿伶不知道怎么解释这回事。
反而是故妄接了话:“因为我。”
金渊瞪了他一眼:“我要你?”
胆子是真的大了,卿伶很欣慰,她弯了弯眼睛:“不是的。”
“我去了另一个地方。”
这话得含糊,金渊还想再问,但故妄却有些不耐烦了:“吵。”
金渊:“······”
这熟悉的模样,这是因为有了阿伶撑腰了?
他憋了一口气:“你忘恩负义。”
故妄:“嗯,你第一天知道?”
金渊:“·····”
卿伶知道这是故妄在给自己找借口回避问题,正好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走前没想过回来,回来却还没做好准备回答这些问题。
她只好道:“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
金渊委屈,抓住她的衣服:“我今晚跟你睡。”
但故妄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个花盆,直接给他按着插了进去。
卿伶:“·····”
金渊:“······”
卿伶摸摸金渊的叶子:“这里好一些,总比跟我睡在鬼气上强。”
土里还有养分。
金渊气得不话了,这个狗男人,这才多久就原形毕露了。
卿伶环视一周,以往都是故妄睡在棺材里,她睡在鬼气上。
但那会儿两人都坦坦荡荡的,至少她是。
这下一想,却怎么都不对味了。
或者要在旁边凿个洞吗,给故妄当个卧室什么的。
看到金渊在这里,再看这两人,卿伶其实大概知道这两人似乎是一直都在这里了。
故妄一直都在她的禁涯。
她回头去看故妄,故妄正在撑着下巴看她:“不是要休息了吗?”
卿伶看看那个石棺,非常自觉又给自己铺了一道鬼气做的床,声:“明日我给你在旁边凿个洞。”
故妄眸色闪了闪,慢慢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不赶我走?”
卿伶一愣,好像这个选择没出现在她的设想里。
她眨眨眼:“那你要走吗?”
故妄笑了,指尖在那漆黑的鬼气上划过:“不走。”
卿伶有点怕他突然问:你为什么不赶我走?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好在故妄并没有追问下去。
卿伶自己铺好床,赶紧爬了上去:“晚安。”
周围的鬼火听到这声就自动灭了。
故妄在黑夜里看着她,许久后,也道了声晚安。
卿伶听到他进了石棺的动静,这才忐忑的闭上了眼。
她已经许久没有睡好了,本以为回来第一天自己也会睡不好,毕竟她还有好多思绪没有理清,但不知怎么,才躺下没多久,困意袭来就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石棺里的人却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她的身边。
故妄俯身,这次却不像之前那样那么刻意地保持着距离。
他几乎是贪婪地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卿伶的颈窝里,沉沉地吸了一口气,也不怕她会醒过来。
他是想问,为什么卿伶不赶自己走。
但却不敢,因为这个人没那么爱他,他不能听,听了会疯。
不是梦,也不是幻觉,她是真的来了。
故妄原以为自己要的只是她出现,却在见到她时才明白,自己还是贪心的。
他怕又把这个人逼走,却又控制不住自己心底那点暴戾和占有欲。
他是个魔啊,随心所欲的魔,克制对他来就是笑话。
故妄埋在她的颈肩沉沉唤了声,贴着她细白的脖颈:“阿伶·····”
“这是你选的。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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