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小乡村里的大学生6 白衣青年
第二天, 当听见女儿要带着他们老两口一起去上学的时候,康大有头摇得像只拨浪鼓。
“我可不和你走,我们走了, 地咋办。”
“妮啊娘知道你是好意, 可是爹和娘岁数都大了, 咋还能出去当盲流去呢。”
康思媛思索了一宿,就想出了带着爹妈上大学的主意。
可是康思媛忘了,现在才是八十年代中期,不是人口随意流动的21世纪, 故土难离的观念才是主流。
第一次劝无功而返,康思媛的一脸诅丧全落进了安定军的眼里。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 不过也别着急,这段时间我来劝劝你的父母。”
康思媛没想到老师是支持她的,有了安定军的支持,康思媛又有了动力, 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有空, 这师徒俩就轮番游康大有夫妇。
不过他们有空的时候也少, 安定军不是白来一趟望正县的, 除了寻找康思媛, 他还要收集整理这附近的民歌调,康思媛就成了他的助手。两个人背着干粮和水, 翻山越岭的去了很多地方, 康思媛也第一次接触到了民歌整理领域。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 眼看就到了要去北京的日子, 康思媛还没有劝动爹妈,倒是梁有田出院了。
算梁有田命大,在大火里捡了一条命, 不过他双腿彻底残废了,这辈子都别想站起来。
梁有田一家刚回村,就发现本家们在村里的气压很低,一改往日一不二的霸气,个个都垂头丧气的。
因为顶包事件,梁满屯被查了个底掉,原来这样的事情不是他第一次做了,前前后后居然还有三个受害者,都是他伙同在邮局工作的梁满库偷梁换柱的,除此之外,还有侵占公家财产,投机倒把,林林总总,又赶上严,看样子梁满屯接下来的二十年要在监狱里过了。
领头羊没了,梁家人眼看着就要散,这都还好。可唯一的儿子成了残疾人,这就叫梁满仓忍无可忍了,回来后他一直苦思冥想地等着机会,想找康家人狠狠出上一口气。
梁有田出院回家刚一周,梁满仓就彻底爆发了。
还不能接受自己成了废人的梁有田把一肚子怨气撒到了家人身上,他躺在床上,一会渴了,一会饿了,一会又要上厕所,就这样来来回回的折腾人,稍有不如意就破口大骂。
一开始梁满仓还在忍着,可是忍着忍着,在梁有田又在阴阳怪气骂人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闭嘴!老子不伺候你了!”
梁有田冷哼一声,“你不伺候谁伺候,你有本事给我找个媳妇,伺候我,也伺候你们!”
蹲在门边的梁满仓一听,站起来一跺脚,开始招呼住在周围的本家人。
现在讲情分已经没人理他了,逼不得已,梁满仓许诺了诸多好处,还真召集了一些唯利是图的亲戚。
梁满仓看着满满当当站了一院子的人,激动地一声令下,直指康家:
“去,抬上有田,求亲去!”
这天傍晚,离开家三天的康思媛刚一回到家,就看到家门口围满了人,还有在门前跳脚大骂的梁满仓夫妇,以及,一个挡在康大有夫妻身前的白衣青年。
梁满仓事先听好了,康思媛和那个从北京来的大教授不在,这才来康家闹的,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这人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看着文质彬彬的,却着实不好惹。
梁家人刚一闹开,他就不慌不忙地从康家出来,一把拦住了康大有夫妻,面对梁家的污言秽语也不气也不恼,就和你谈科学、讲道理。
从国家法律到乡土人情,从历史典故给你讲到典型案例,听得围观村民津津有味,得梁家众人哑口无言。
要问为什么梁家人这次不敢直接动手了,人家那个青年也了,现在国家严厉惩处民间械斗,轻者拘留,重者坐牢,没个十年八年出不来,这谁还敢动手啊。
不敢动手那就只能动嘴了,可也不过人家,倒是好好的叫那青年给上了一出生动的普法知识大讲堂。
折腾了一下午,梁家人硬是一点便宜没占到,徒留一个口干舌燥。
到最后,梁满仓只剩下气急败坏了,“你…你算老几,这里没有你话的份。”
青年穿着的确良白衬衫,又站在屋前阴凉地里,一下午了,也不见流汗,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干净,和屋前那群热得一身臭汗的梁家人形成了极大反差。
梁满仓气得脸红脖子粗,可那青年只是一挑眉,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哎,这位老同志,你可真是记性不好。”
“我早就过了,我是谁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你们!”
“从科学的角度来。”
青年人个子高,又站在屋前石阶上,他伸手挨个点着梁家人,发自内心的痛心疾首,“你们啊,就要滑向犯罪的深渊了。”
青年人顶多二十岁出头,个子高高的浓眉大眼还长了一张白皙无暇的娃娃脸,偏偏起话来老气横秋端方正气张口科学闭口科学,真是有一种奇妙的违和感,硬是叫看戏的康思媛噗的一声笑出了声。
得,这下藏不住了,康思媛索性从人群中挤出来,走上石阶,“梁满仓你又想来做什么。”
看到康思媛他们回来了,梁满仓心气就松了一半,可他还不死心。
“媛妮,你自己,我家有田成了这样,和你有没有关系?”
“当然没有关系。”
康思媛居高临下扫了眼躺在床板上的梁有田,冷哼一声,“倒是我现在还没去报到,和你们梁家人有很大的关系。”
“怎么,你们想好怎么赔偿我了?反正你们都是亲戚,谁赔都是一样的。”
当初警察老孙在村里了,梁家三兄弟算是过错方,应该赔给康思媛损失费,可是梁满屯、梁满库进去了,也没人再提这事。
现在康思媛旧事重提,梁家人哪里肯依。
有田娘一听这个情急之下使出了必杀技——坐地嚎哭。
“天老爷哟,您可睁睁眼吧,康家人可是欺负死人啦。”
有田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天嚎地的干嚎,边嚎边拍着她身前的土地,顿时一片尘土飞扬。
有田娘是干哭不流泪,倒是躺在地上的梁有田被呛得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到了这个时候,眼看着爹娘不中用,梁有田也豁出去了,“康思媛,你敢不敢告诉乡亲们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梁有田以为康思媛是个姑娘家,脸皮薄,这个就是她的软肋,所以故意得似是而非玄玄乎乎,以此要挟康思媛。
“哦?”
康思媛饶有兴致地下了石阶,走到梁有田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本以为你已经得到了报应,也该知道有些人你不能惹。”
已经接近傍晚,天色渐暗,可是康思媛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在这闷热的盛夏竟然叫梁有田从骨子里生出了一股寒意。
“那天你们把我绑到柴房,不就是想制造一个我和你共处一夜的假象,好逼我嫁给你么。”
康思媛抬起头,大大方方地把梁有田没的话了出来。
“可惜,天不随人愿,我逃出来了,没叫你们占到一丝便宜。而且,你们这一大家子恶人,立刻就遭了报应。”
“这才叫苍天有眼呢,可见啊人是不能做恶的,作恶自有天收。”
康思媛知道在这个时候,这种因果报应虚虚实实的法最能被村民接受,果然她话音刚落,在场的村民就炸锅了。
村民们不禁回忆起来,康家自从媛妮出生日子就一天一天的好了,还成了村里第一个考到首都去的大学生。而且就连被冒名顶替,都有县里的警察和北京来的大教授给她做主。再看看梁满屯,他在村里大半辈子了,谁也没把他扳倒,怎么惹了媛妮,就去吃牢饭了呢…
这么一想,康思媛这个妮子还真有点道。
不止一个村民有这样的想法,大家凑到一起你一句我一句,越越玄乎,就连梁家人心里都起鼓了。
“二哥,要不,要不算了吧。”
天越来越黑了,只剩下了天边一丝亮光,远处还传来了隆隆雷声,这样的环境下再听着身边人的引论,属实有些吓人。梁家的帮凶们可都待不住了,钱财动人心可那也要有命花才行,他们都起了退堂鼓,有田娘可不干了。
有田娘是村里有名的神婆,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她平时干的不少,没想到现在被别人用到了自己身上,这是在挑战她的领域权威啊。
有田娘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念叨着天灵灵地灵灵开始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
村里人一看就知道了,这是“请神”了。
“请神”是村里封建活动的一种,就是遇上事了没个主意,就把先人灵魂请上来,问上一问。有田娘是这方面的好手,平时没少靠这个赚钱。
快要下雨了,村子里起了风,有田娘就着风毫无章法地挥舞着双手双脚,动作越来越大,嘴里还念念有词,突然,嘭地一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