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卫觉迟闭了闭眼,扶额叹气,旋即盯住江淮不放,目光凌厉得像刀刃直逼江淮心底,盯得江淮心慌。
江淮想笑却不敢笑,毕竟“卫太太”这个外号还是他这个罪魁祸首发明的。
江淮忙摆手:“哎哎哎,你讲点道理,那是我教她的吗?是她自己学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完,江淮还不忘嘟嘟囔囔补充一句:“再人叫得也没错。”
罗菲发觉卫觉迟再用眼神和气场欺负江淮,一伸手挡住江淮的眼睛,没好气地质问卫觉迟:“看什么看?他是我的,我允许你看了吗?”
罗菲一句醉话把江淮逗笑了。
江淮本来还因为罗菲和他闹脾气的事不愉快,像霜的茄子一样蔫巴,现在听见罗菲替他出头,整个人突然神气起来,一把搂住罗菲。
罗菲还要拿酒,江淮一把按住她的手,服软道:“祖宗,我错了成不成,别喝了,以后我每天只两时游戏行不行?”
罗菲呛了他一句:“呸,你的话能信,猪都会上树了。”
江淮连忙点头:“是,是,是。”
完,江淮拉着罗菲起身,顺便还拿走了罗菲的包。
江淮:“我带她回去了。”
卫觉迟点了点头,陆青葵闭上眼睛,歪着脑袋已经进入放空模式。
卫觉迟怕她摔了,悄悄拉住她的手臂。
江淮瞟了瞟晕晕乎乎的陆青葵,好心提醒卫觉迟:“你也别坐着了,赶紧把她带回去。”
卫觉迟看着陆青葵,愁容满面:“知道。”
江淮把罗菲的包挂在脖子上,让罗菲靠着他,另一边却抱怨起了卫觉迟:“我你也是,这都还没在一起就和人学妹闹脾气,你你是不是有病?还想不想追姑娘了?看看你今天这一出闹的,两个都醉了。”
卫觉迟作势要拿起手边的一包抽纸丢向江淮,江淮躲了躲,结果却发现卫觉迟是虚晃一枪。
卫觉迟:“别赖你爸爸。”
江淮没好气地:“滚,我是你爸爸。要不是你家陆青葵撺掇罗菲喝酒,罗菲能醉成这样?”
卫觉迟“蹭”地一下站起来,手边还不忘扶着东倒西歪的陆青葵:“我看你不止脑子是摆设,就那双眼睛也是装饰用的。”
刚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罗菲先给陆青葵倒的酒,撺掇陆青葵喝酒,他还没怪江淮不管好罗菲,江淮反而恶人先告状,倒一耙。
江淮瞪了卫觉迟一眼,虽然他眼睛不大是事实,但事实归事实,别人不许。
江淮:“你眼睛才,赶紧把人送回去,不和你瞎扯,浪费时间。”
江淮牵着罗菲的手走了。
卫觉迟弯腰拿上陆青葵的包,扶着陆青葵:“走吧。”
回去的路上陆青葵犯恶心,差点吐在卫觉迟车上。
陆青葵被一手捂着嘴,一手拍车门:“停车,快停车。”
卫觉迟少见地慌了一下:“你等等。”
而后卫觉迟急匆匆了转向灯,靠边停车。
车子刚停稳,陆青葵就急忙下了车,但因为酒精作祟,她脚步不稳,腿骨狠狠地磕在公园路障上,疼得她一声惨叫,整个人又抱着腿蹲在了地上。
卫觉迟听见她的动静,急忙赶过来,半蹲着:“磕到哪儿了?我看看。”
陆青葵憋红了眼睛,像只兔子一样:“没事,能不能扶我去那边的长椅坐一会儿?我缓一下。”
“好。”
在卫觉迟的搀扶下,陆青葵一瘸一拐走到长椅那儿。
安顿好陆青葵,卫觉迟扫视一眼四周,终于在对面发现一家便利店:“你在这里别动,我去买点东西。”
陆青葵扯了扯嘴角,头歪在靠背上:“好。”
没一会儿,卫觉迟就带了一瓶水,解酒药还有一瓶治跌损伤的喷雾。
卫觉迟又一次蹲了下来:“把解酒药吃了,裤腿挽起来,我帮你上药。”
陆青葵本来想一点伤,不用这么麻烦,但一想到卫觉迟和她闹不愉快到底都是因为他心疼她,心疼她习惯忽视自己的脆弱,所以这一次她没有拒绝他。
陆青葵挽起裤腿,腿靠近膝盖的地方被路障撞出了一块印章大的红色斑痕。卫觉迟抿了抿唇,闷不吭声地帮陆青葵上药。
陆青葵语气轻轻:“谢谢。”
要不是因为他和陆青葵吵架,今晚陆青葵也不会喝闷酒把自己喝成这样,又难受又受伤的。
卫觉迟轻叹,到底还是先低了头:“陆青葵,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不想提我们就忘了它,我也不再问了。”
不计较为什么她愿意把一切告诉刘启星,却不愿意告诉他,不在乎她心底深处是不是还没忘了刘启星,没忘了和他的那一段过往。
只要她的往后眼底心里都有他,别的一切他都可以不在乎。
他只想问她,他们可不可以和好。
卫觉迟低头把垃圾装进袋子,动作缓慢至极。他看似镇定,其实内心早已经翻江倒海,乱如麻线。
陆青葵眼中男子的身影逐渐模糊起来,重影一层叠一层,好似秋水涟漪,一圈又一圈波动她本就不算平静的心。
一阵冷风平地而起,吹得陆青葵神智一清。
陆青葵忽然开口:“卫太太,我们可不可以聊一聊?”
卫觉迟身子一僵,咬咬牙暂时先认下“卫太太”这个称呼:“好。”
毕竟和好才是眼下的大事。
陆青葵拍了拍旁边的座位:“你先坐。”
卫觉迟闻言坐下。
因为微醺,陆青葵的眼睛湿漉漉的,声音也有些黏糊糊的,像只猫咪一样委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但那件事太危险了,我不能拖累你。我不想自己成为别人的麻烦。卫太太,我和好好不好?”
过去,她一直是王贞的麻烦,所以现在她不想再成为任何人的麻烦。
陆青葵盯着不远处闪成星光的霓虹灯,微微笑起来:“卫太太,我这个人做事从来是凭第一反应,这么长时间了,我已经习惯靠自己,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靠自己。”
卫觉迟没有话,静静地等着她,听她把话完。
借着酒劲,陆青葵第一次把长久以来积压在内心深处的恐惧了出来,她自嘲一般地笑了笑:“而且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
卫觉迟的声音很温柔,甚至比今晚的皎洁月光还要温柔。
陆青葵:“大四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其实我一直很害怕。”
不单单是夜里睡不着的害怕,更是怕暴露她自己。
陆青葵低头看着脚上的漆皮单鞋:“害怕同学们发现那天晚上的女生是我,害怕被别人议论,害怕被人我不检点。”
卫觉迟的心骤然一紧,那些安慰陆青葵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陆青葵却抢在她前面把话都了。
陆青葵:“我知道错不在我,可如果所有人都错在我,那我还能保持理智吗?”
她能保证不自我怀疑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
卫觉迟敏锐地捕捉到陆青葵话语里的关键点,有人为这事指责她。
卫觉迟:“是谁?”
陆青葵笑得苍白又无力:“我爸。”
卫觉迟一怔,在刚才那短短的一秒里,他设想过几十种答案,但怎么也没想到答案竟然会是陆青葵的父亲。
试想一下,在陆青葵最无助害怕的时候,本应该无条件站在她身边给她安慰,保护她的人却选择无视她所有的恐惧和无助,反而站在犯罪者那一面指责她行为不检。
那时候的她该有多绝望。
单是粗略设想一下那个画面,卫觉迟已经心痛得浑身颤,而这样残忍的回忆,她现在却云淡风轻,笑着出来。
陆青葵:“因为我爸,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陷入了自我怀疑当中,是不是我真的做错了,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让那个人误会的事……”
记得在警局的那天晚上,她缩在角落,辅导员,班主任都在陪她。她们对待她就像对待受伤的孩一样,轻声细语安慰她,也尽量不吵她,让她安安静静待着。
直到陆志荣出现,她安静的世界突然被刺耳的嘈杂所划破。
陆志荣的第一句话不是安慰她,也不是问她好不好,而是质问她怎么回事。
陆志荣那副样子,仿佛她才是那个做错事的人,是那个恬不知耻的人,是那个主动惹了麻烦的人。
也就是在那一晚陆志荣指着她的鼻子质问她为什么不好好念书,为什么要招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陆志荣瓮声瓮气:“如果你好好念书,他怎么会找上你?学校里那么多学生,怎么偏偏就是你?既然早就觉得他不对劲,为什么不离他远点?为什么不躲着他?”
当时她气得浑身血液翻涌,忍无可忍:“我每天除了教室,图书馆就是宿舍,我还要怎么躲?你告诉我我还要怎么躲?难道我就应该天天躲在宿舍,连学都不要上了吗?”
被反驳之后,陆志荣觉得自己脸面挂不住,暴跳如雷:“那你,大家一样上学,怎么就你出事了!你不好好反省自己,反而还和我瞪眼,你脑子清楚不清楚?是我害得你变成这样的吗?还不是你自己作的!”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大概就是她和陆志荣在警局吵了一架,警察和老师都过来劝了一番。
那天正好是六一儿童节。
因为在宿舍出了那样的事,她害怕得根本没办法在宿舍休息,所以临时在单位附近租了地方住。
回到出租屋之后她睡不着,吃了一粒医生开的安眠药,结果还是没能睡着。
晚上九点三十分,趁着街上人还多的时候,她出门在区附近逛了一圈,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元喜桥。
她盯着桥底下黑黢黢的水面看了好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整个人都被那片藏在夜色中的湖水吸引过去。
她扒着桥栏,悄无声息踩上栏杆。
那一刻,她好想从桥上跳下去。
跳下去,一了百了。
恍惚间,软软的女童声响起:“姐姐。”
陆青葵回过神,低头看向声源。
一个穿着粉红色纱裙的姑娘举起一朵花递给她:“姐姐,我送你一朵花好不好?”
陆青葵微怔,弯腰接下女孩儿的花,动作迟缓得犹如提线木偶:“谢谢。”
女孩儿甜甜地笑起来,一路跑回大人身边,没一会儿却又跑了回来,奶声奶气地问陆青葵:“姐姐,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不等陆青葵话,女孩已经扑了过来。
女孩脑袋磕在她肩上:“姐姐不哭。”
她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而眼前那些渐渐靠近的车灯也在她水雾氤氲的眼眶里模糊成不辨形态的光影。
陆青葵目送女孩远去,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凭什么蔡守成那样的人渣都能恬不知耻地活着,而她却要这样惩罚自己。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夏媛媛突然给她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