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程阮阮起床就接到程妈电话，让今天晚上跟程哲颜回家聚餐。

    “我……”程阮阮拒绝的借口还没出口，就被程妈断,“别你病了，程阮阮，你今儿就是人没了,回魂也得给我回来。”

    程阮阮：“……”

    一整天程阮阮都在想着如何应付程妈，都没功夫向她的保镖证明她这老板的威慑力。

    但不得不的是,从上次密室逃脱出来后,这位保镖先生似乎一下老实了不少。

    程阮阮将这归功于她结账迅速。

    他们之间果然维持着最纯洁的金钱关系呢。

    程阮阮甚至在想,自己要不要给那天那个吻结钱。

    没有付诸行动,她将此推脱于她太忙了。

    坐上程哲颜车时,程阮阮问了句：“你怎么没帮我付安保费？”

    程哲颜：“啊，忘记了,等回去我就问助理，她忘记提醒我。”

    程阮阮看都懒得看他：“你这演技拿个金酸梅都屈才了！”

    程哲颜：“我只听过奥斯卡,金酸梅是啥？”

    程阮阮一个白眼：“每年演技最烂评选。”

    程哲颜：“……”

    程哲颜怪腔怪调地：“鉴于你今天的表现，待会妈要是让你相亲,我绝对不会帮你！”

    眼看着车开进老宅,程阮阮：“放心吧，今天你也帮不上忙”

    程哲颜停车：“我呢,今天这跟吃了火药似的，原来是寻思出我这人没有用啊！”

    程阮阮懒得理他,等车停好开门出去。

    一出来，就看到程妈跟程家大婶站在门口。扮雍容的妇人，站在橘色的背景的灯光下，自成一道风景。

    见到她,两位妇人都是一笑。

    程大嫂捂着胸口一滴大水钻，笑着：“刚还跟你妈你呢。”

    程妈伸手过来拉程阮阮：“走，外面冷，赶紧进屋去。”

    程阮阮被两人往屋里带，后出车的程哲颜叫着：“嘿，后面还一个人呢！”

    程大婶回头睨他一眼：“你一个大老爷们，还让人扶着啊？”

    程哲颜：“那倒也不用。”

    笑着走进屋里。

    屋里自然是坐满了人。程阮阮扫视一周，立刻就看到了坐在一边的陈免。

    陈免也看到了她。

    对方立刻起身走到她面前，叫她：“阮阮。”

    声音腻到程阮阮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程妈跟程大嫂见状，互相使了下眼色，走远了。

    程阮阮不好当众翻脸，但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她冷着脸，压声道：“你干什么呢？”

    陈免却一点也不怕尴尬，故意大声：“我爷爷来看看你爷爷，刚好，大家聚一聚，上次你那个案子完成后，我都还没正式恭喜你呢！”

    此话一出，大家立刻将注意力放到这边。

    程大伯先开口：“对啊，阮阮，没想到啊，我上次还在杂志上看到你的报道，不愧是我程家的人。”

    程三叔点点头：“东西做的很有艺术感，下次有机会也可以让三叔参与一下。”

    程阮阮尬笑：“三叔你别挖苦我了，你做的那些才是真艺术。”

    三叔一听这话，飘天上去了，忙：“哪里哪里。”

    这时候坐在一边一直沉默的一个老头开了口：“上次见阮阮都还只有一丁点，抢着找我要糖吃，现在都长成大姑娘了。”

    程妈这才赶紧拉着介绍：“这是陈免爷爷，你爷爷的战友，叫陈爷爷。”

    程阮阮对对方没有印象，不过还是乖乖喊了声陈爷爷。

    陈恭维闻言，笑着：“不认识我了吧，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了，一丢丢，哭声可大，我当时就这孩子不一般。”

    陈免立刻跟着在一边应和：“那是，爷爷你不知道，以前在我们学校，阮阮不仅学习成绩好，体育也好。可受欢迎了！”

    陈恭维伸手指了下陈免，：“就得让你这子有点危机意识。”

    程阮阮内心的大白眼都翻天上去了。

    这爷孙两个唱的哪一出，弄得一副大局已定的样子。

    不理会他们，程阮阮回头问程妈：“我爷爷呢？”

    程妈：“爷爷身体不舒服，今天早上睡着就没起来。”

    陈恭维闻言，叹了口气：“没想到啊，我当年跟老程当兵仗的时候，老程是我们的营最激灵的。当年就因为我跟他这姓，关系走得近……”

    要换了平时程阮阮也许还有耐心听一下老人家的絮叨，但今天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一个字都不愿意多听。

    丢下一句我去看爷爷，她拔腿就走。

    陈恭维被断了话，先是眉头一拧，接着就道：“到底是亲孙女啊。”

    程大伯顺了话道：“爷爷一手带大的，就跟爷爷亲！”

    后面陈恭维回了句什么，程阮阮没有听清，她走出了前屋。

    老宅的房子是中式庭院结构，出了前屋就是回廊，再往里走又是屋子。

    爷爷为了清净，一般都住在里屋。

    程阮阮才走到门口，平日里照顾爷爷的阿姨一脸焦急出来。

    看到程阮阮，对方立刻道：“程姐，不好了，老爷他不见了！”

    程阮阮没反应过来：“什么不见了？”

    阿姨眼睛都急红了：“刚老爷起来，让我给他去端杯喝的来，我这一转身，就看不到人了！”

    程阮阮心中隐隐不安，还是安慰对方：“您别急，这房子这么大，不定是走哪里去了。我们分头找。”

    “好好。”阿姨着，“要不要去前厅告诉其他人？”

    程阮阮想了想，：“不用，我刚从外面来，大家都在前厅，爷爷要是出门肯定会有人发现，所以人应该还在屋子里。”

    ……

    顾远坐在办公椅上，看着对面的男人：“你怎么跟程姐的？”

    宁野靠在沙发上，难得慵懒：“就直接她没工资。”

    顾远一脸奇怪看着他，接着笑出声：“不愧是你，永远这么直接，哈哈哈哈。程姐什么反应？”

    宁野想了想，：“没什么反应，就是会把钱给我。”

    顾远憋着笑：“你怎么想的，人怎么那么大一个家族，你还怕人不给钱，没必要这么直接吧，以后你还在人手下工呢！”

    宁野拿起茶几上一本书翻着，漫不经心道：“公事公办。而且，她那天刚好心情不好，件事情，让她分一下心。”

    顾远诧异。

    他将宁野仔细量一番，：“不是，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客户心情了？”

    宁野从书前抬头问他：“不行吗？”

    “不是不行，是不像你！”顾远。

    “我怎么样？”

    顾远：“你要我给你读以前客户给你的反馈吗？”

    着，顾远开电脑，点进员工档案，开始念叨：“宁野，被提及评论数最多关键词：冷漠，不在意客户心情，过于公事公办，机器人……哈哈哈，机器人这个我以前也想过，你知道我刚遇见你那会儿，你就冷着一张脸，话永远赶着最简单几个字，我还以为是谁家AI出来了。”

    他笑得不能自已，直到对面的人投来一个眼神这才稍微收敛一点。

    过了一会，他又忍不住：“不是我，你这算什么，最后一单，争取挽回口碑？”

    宁野轻轻挑眉：“算是吧。”

    顾远摇摇头：“搞不懂你。你那公司弄怎么样了？”

    宁野：“投资拉好了，软件也在测试了，就是办公地点还没确定。”

    顾远：“你赶紧的，弄好了，我去你那蹭饭去。”

    宁野应了一声好，又问：“梅彤跟秦方的离婚官司哪一步了？”

    顾远：“还在扯呢，这种离婚官司，那不得有个半年一年的，下不来的。你来找我就是问这个？”

    宁野：“这算是个隐形的危险。”

    顾远：“嗨，你放心吧，就你家那个雇主，要不是万不得已，没人敢动她的。”

    宁野听了这话，将书放回原位，起身。

    顾远见状，：“不是，这就走了？”

    “不然呢？”

    “不留下来喝一杯？”

    “工作在身，不方便。”完，开门头也不回离开。

    顾远看着沉默的门，呼叫一声：“我操，无情！”

    ……

    宁野本来想着直接回程阮阮的住处，想了想，又骑着摩托车改了道。

    程家老宅他并不算陌生。他还很的时候，江家也住这一块，他妈带他来过好几次。

    这处地方非富即贵，外面二十四时的保安值守。

    他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停车，然后绕着外面的院墙走了一圈，最后在一个种了树的院墙旁三两下就翻了过去。

    已经入夜，别墅区全都是中式庭院结构，假山绿树，此时映照在地灯下，隐隐错错，看不太清。

    他翻身落地后，便往里走去。

    他其实不知道程家具体是哪一栋。刚才回家的路上想起程阮阮今天一直唉声叹气的，就突发奇想来看看她。

    因为家庭原因，他不能走错一步，做事情一向都是瞻前顾后考虑清楚，唯有最近，似乎动不动就会冲动行事。

    边走边思索着，突然听到旁边一阵咳嗽声。

    他怔了一下，回头，看到路边一个假山下的椅子前坐了个老人。

    老人一头白发，杵着个拐杖。

    以为是谁家老人家出来散步，他正要离开，那老人却突然喊了一声：“江晚枫！”

    他踏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

    回头，那老人已经站了起来。

    老人一脸不敢置信看着他：“江晚枫，真的是你？”

    他摇摇头，声音很淡：“认错了。”

    老人疾步走到他身边，一把扯住他胳膊：“你唬鬼呢，你跟年轻时候简直一摸一样。你这些年吃什么的，竟然一点都没老！”

    江晚枫是宁野妈的亲爸，也就是宁野名义上的外公，宁野还没出生对方就去世了。老人家一直特别疼爱宁野妈，所以这也是宁野妈提到的江家最多的一个人。

    宁野：“您真认错了。”

    “江晚枫，你怎么回事，你连你老战友都不认识了？”老人拽着他，“你给我看看你的胳膊，当年你跟我挡的子弹，还留着疤，你总跟我念叨来着。”

    宁野随老人拉开他的衣袖。

    上面确实有一道痕迹，不过不是弹痕，而是刀痕，一条大概有八厘米的疤痕。

    老人疑惑了：“诶，明明在这的，怎么不见了。”

    宁野好脾气解释：“我不是您的那个人。”

    老人摇摇头，将他从上到下量一番：“诶，长得真的太像了！”

    宁野正要问老人姓名，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爷爷！”

    他侧头，看到程阮阮停在不远处，正气喘吁吁着。

    程阮阮看到他们，疾步过来，直接问宁野：“你怎么在这？”

    不给宁野回话，她一把将老人扶住：“爷爷，你跑哪里去了，我们找你半天！”

    程爷爷回：“我能跑哪，我就到处转转。我一个成年人，还能走丢了不成？”

    程阮阮：“这么晚了，您在外面走也不安全啊，跟我回家。”

    完，她便拉着老人往回走。

    宁野站在原地没动。她走了几步，回头：“你要是敢翻墙出去，我就立刻报警。”

    宁野：“……”

    想了想，他乖乖跟在了她身后。

    夜色沉寂，别墅区安静到只听得到风的声音。这里一抬头倒是能够看到几颗星星在闪烁着。

    他们一前一后走着。

    程爷爷不时回头看一眼宁野。

    程阮阮好奇：“爷爷，你看他做什么？”

    程爷爷摇头，问：“你今天不是跟陈家那子相亲？”

    一句话，让在场的两个年轻人都陷入沉静。

    片刻，程阮阮问：“您怎么知道？”

    程爷爷：“我是老了，又不是傻了！我还知道你不喜欢人家哩！”

    程阮阮一脸震惊：“所以您才故意躲后面来的？”

    程爷爷叹了口气：“人是我的老战友了，一把年纪上门，我总不能了人家的脸。其实都是你大伯你妈妈在担心，你也不用太放心上，我程家的公主，还怕嫁不出去？”

    程阮阮闻言，鼻子不受控制酸了。

    “爷爷。”

    “别给我来那一套啊，我最怕你哭了。行了行了，你要是实在不想，你就别回那屋子了，我也不会出去的，我要回房间睡觉去了。”

    程阮阮闻言看着旁边的老人。都她爷爷阿尔兹海默症，现在看来，其实挺清醒的。

    她想自己不嫁人，这时候照顾程爷的阿姨跑了过来。

    对方一把从她手中扶过程爷的胳膊，红着眼睛道：“老爷子，您去哪里了，我担心死了！”

    程阮阮顺手放开程爷爷的胳膊，一边慢了几步。

    她看着程爷爷跟阿姨慢慢往屋子里走，突然犹豫要不要回去，这时候胳膊一紧，她被宁野拽进了一边的假山丛。

    她一脸奇怪看着宁野：“做什么？”

    宁野的那对眼睛在黑夜尤其明亮。他那对眼睛盯着她，不答反问：“你今天回来就是为了相亲？”

    她往一块山石上一靠，双手抱胸看着他：“怎么，现在还敢审问你老板了？”

    他脸颊一紧，没回话。

    她又：“你怎么跑这来了？”

    他的语气听下来有些闷：“想见你，就来了。”

    程阮阮诧异了一下：“什么叫想见我。我是你老板，又不是你家长，你也是个成年保镖了，不能离开我这老板一下就这么着急。”

    他盯着她，须臾，问：“我要不是你保镖，就不能留你身边了？”

    程阮阮维持傲娇：“不然咧？”

    宁野闻言，看向她的眼神逐渐暗沉。

    程阮阮被他那对眼睛看得有些不自然，：“我得回去了。”

    不给她转身，他又一把拽住她。

    他的手太用力了，程阮阮胳膊都有些疼。她皱着眉瞪向他，想问他到底是要干嘛，却听他问：“不回去行不行？”

    语气带着些微沙哑。

    程阮阮到了嘴边的质问一下堵住了。须臾，她：“不回去我怎么出去？”

    他四处看看，有些烦躁地：“翻/墙。”

    程阮阮伸手搓着他胸口：“你想什么呢，我程阮阮会做出翻/墙这种粗俗的事情吗？”

    一句话让他顿住。

    她完，也没看他的表情，往他来的方向走去。

    见他没动，她回头：“还走不走？”

    他抿了下唇，跟上她。

    他们沿着那片假山绕了一圈，前面一块墙前出现了一个咕隆。

    程阮阮指着那狗洞，一脸嘚瑟：“我以前时候就经常从这里钻出去。”

    宁野看着那狗钻出去都憋屈的洞：“还不如翻/墙。”

    事实证明，某个人确实低估了这些年自己的成长速度，那的洞，她再也钻不进去了。

    最后没办法，她只能让宁野帮着她翻/墙。

    可谓是光速脸。

    “宁野，我跟你，你要是把我摔了，我就告你公司，告的你们倾家荡产！”她搓着宁野的胸膛。

    宁野低头凝视着她：“放心，不会让你摔着的。”

    完，他三两下就上到墙头，动作潇洒又迅速，程阮阮都没来得及看清。

    他蹲在墙头，向她伸出手。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拉住了他的手。

    她是真的不想回去面对陈家爷孙。

    宁野力气很大，三两下就把她拉上了墙头。

    上去太容易，她立刻放松了警惕，刚得意地想也不是很难嘛，一低头，看向地面，吓得立刻抓住了旁边的宁野。

    “宁……宁野！”她声音都抖了，“我认真的，你只要敢摔了我，我立刻让你公司倒闭！”

    “好”旁边的人似乎又笑了，声音染上一丝愉悦。他，“别往地下看，抬头。”

    “我不要，你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一脸认真回道。

    她听了这话，想想对方似乎也确实没骗过她，便慢慢抬起头来。

    除了上次在宁野家，她很少会在城市里抬头往天上看。她觉得这动作太傻了，但此刻因为恐惧，听她的话抬了下头，却又一下失了神。

    深蓝色的苍穹笼罩在他们头顶，似乎在缓缓旋转着，她又一次看到了一闪一闪的星星。

    她哇一声，因为放松警惕，身体随之一摆，亏得宁野一直盯着她，稳稳将她扶住。

    她呼出一口气，稳了下心神，回头带着点儿难为情看了眼宁野，又忍不住往天空看了一眼。

    宁野问她：“下去吗？”

    她盯着某颗星星，没回话，而是：“以前常听人人去世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那时候总觉得这是唬人的，后来发现，有人给你讲这种善意的谎言，也是一种幸福。”

    宁野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天空，：“是吗？”

    程阮阮突然想起来宁野的身世，大概没人跟他这样的故事？

    她回头盯着他，眼睛闪闪发光：“宁野，你要相信，人去世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一直守护你的。”

    宁野望着星星，不知道想着什么，半天才嗯了一声。

    接着，他回过头来看着她，

    风吹起她的刘海。她感受到一股凉意。她听到他：“假如活着时给对方很多很多的爱，她还需要这种守护的谎话吗？”

    程阮阮怔了怔。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自然也没有经历过宁野口中这样的爱。

    她思索半天，只能用自己看来的故事作答：“那对方应该只会想念吧，毕竟已经得到那么多爱了，就不需要那种无所谓的慰藉，就像李银河和王波。”

    话音未落，宁野突然跳下墙头。

    程阮阮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墙面。

    她瞪着他：“宁野，你干什么！”

    夜色里，他在墙下抬头冲她淡淡一笑，问：“那你会想念吗？”

    程阮阮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宁野：“要是有个人给你很多很多的爱，他去世后，你会想他吗？”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她心里一嘲，嘴上：“你把我程阮阮当成什么人了？我当然是好吃的好喝的，帅哥常伴左右，绝对不会亏待自己！”

    他似乎得到了满意回答，沉沉一笑：“那你可要长命百岁。”

    她：“放心，我会的。我也祝你长命百岁。”

    程阮阮简直为自己的真挚感动。

    宁野望着她，：“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