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阮阮发现,人有时候不能把话太满。

    比如她就算饿死，也不会吃宁野做的饭这话……

    得到了宁某人的一番告慰，加之程阮阮本身就是个情绪来去匆匆的人,这会儿就意识到自己这几天有点钻牛角尖了。

    程哲颜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怎么商业场上这些年也让程家的家业连番上涨，业界不容觑的精英。

    现如今又加上宁野,她有什么好怕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不成功,以她的策划能力,她还能养不活程妈跟爷爷。

    而且就像宁野的,她确实不懂他们家的商业模式,她有属于自己的战场。

    这样一想,她瞬间就清醒了。

    清醒过来后，她就发现自己饿了。

    低头,糖醋排骨，红烧黄花鱼,白灼大虾……一桌子家常菜，色香味俱全,看得人食指大动。

    她想起刚才自己信誓旦旦的那些话,只觉得冲动是魔鬼。

    偏偏这时候宁野还了一句：“放心，除了我们没人听到刚才的话。”

    程阮阮：“……”

    头上一沉,宁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我好多年没这样坐下来吃过跨年饭,陪我吃点？”

    她听了这话不禁抬头看向宁野。对方眼底的认真告诉她，他没有谎。

    程阮阮一阵心疼，拿起筷子，脸一扬：“既然你这样,那我就陪你吃吧。”

    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宁野闻言嘴角一动，沉声：“谢谢。”

    话时，程阮阮已经迫不及待夹起一根排骨塞进嘴里。

    排软糯，酸甜适中，好吃到她恨不得骨头都吞下去。

    宁野看出她的表情，眉头微微一动，一边给她倒了杯水，关怀道：“慢点吃。”

    程阮阮哪有功夫管他，左一口右一口塞的嘴鼓囊囊的。

    吃过一轮，程阮阮才抽出空看了一眼宁野。

    男人慢慢喝着酒，慢慢吃着菜，不出的优雅。

    程阮阮感觉跟他对比起来，自己这些年的淑女教育早就悉数还给老师。

    简直惭愧。

    她将酒杯伸过去：“给我倒一杯。”

    宁野没有拒绝，一手拿起醒酒瓶给她倒酒。

    红色的液体流进透明的高脚杯，绽放出诱人的光泽。

    程阮阮抿了一口，确实是好酒。

    好酒配美食，难免会失去节制。

    吃饱喝足，程阮阮动都不想动了，前面那些悲伤也被她抛去九霄云外。

    宁野起来收拾时，她假客气了一句：“要我帮忙吗？”

    宁野：“不用，切了水果，去沙发上坐着。”

    “是你不要我帮忙的啊。”她假模假样了一句，躺沙发上去了。

    厨房里传来水龙头流水的声音，她看着宁野洗碗的背影。

    高挑挺括的背影，就连做这种油腻腻的事情都格外赏心悦目。

    一旦接纳了宁野，她内心对于宁野的溢美之词也不再那么别扭了，当然，出口那还是不可能的。

    默默盯了一会，她才收回目光。

    茶几上摆着切好的水果，还特别闲情的摆了盘。

    实在是吃不下去了，但看着面前的漂亮果盘，盛情难却。

    她帮不上其他忙，捧场还是会的。

    她开电视，随便找了个电影，就拿起水果吃起来。

    一部老电影，她很久以前就看过。

    程阮阮看书看电影从来不看第二遍，但也许是今天心情不同，看这电影又有不一样的感觉。她本来想着开有点声音就行，没想到看的入迷，过了一会，宁野洗好碗走过来。

    宁野在她旁边坐在，她顺手从水果盘里插了一块水果递过去。

    她眼睛也没看一眼，举着水果的手到处乱跑，宁野吃了两下都没吃上。

    无奈，他握住她的手，这才将那块蜜瓜咬走。

    “手这么凉。”他着，从沙发上拿过毛毯。

    程阮阮好难从电影收回目光。

    她蹲坐在沙发上将毛毯裹在身上。

    毛毯很大，她裹着后还剩下好多。

    她突发奇想，冲着宁野道：“你也蹲坐过来。”

    宁野显然接受不了这个动作，一脸抗拒。

    “来嘛！”她，“还是你嫌弃我。”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突然被抱起来。

    她吓了一跳：“干什么啊！”

    宁野将她抱在怀中，然后用毛毯将两个人裹在其中。

    程阮阮一顿。

    这太亲密，太女生了，跟她平时的风格不搭。

    她不适的扭了扭。

    宁野收紧了怀抱，双腿承住她的双腿让她伸直，下巴往她头顶一压，磁性的声音传来：“别动，看电影。”

    程阮阮又顿了顿。

    片刻过后，她选择了放弃挣扎。

    这个动作比她蹲着舒服多了，腿可以伸着，背后有个人肉靠垫。

    她才知道，男人的肌肉放松的时候这么软，这么好靠。

    他们包裹在同一片毛毯里，她感觉自己就像个被袋鼠妈妈装在袋子里的袋鼠，安全感爆满。

    当然，这个比喻有点怪异，她肯定不能给宁野知道的。

    在她胡思乱想时，宁野接过她手中的水果叉，一手端起对面的水果。

    他开始给她喂水果。

    程阮阮手脚都裹在毯子里，只用动动嘴就行。

    她想，古代君王美人伺寝的快乐应该也不过如此吧。

    只是没过多久，程阮阮就意识到，“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记好了价格”——她贪图温柔乡，吃太多积食了！

    她躺着看了会电影，胃就开始难受起来。本来以为只是吃的多，过一会就好了，没想到过了一会越来越难受，甚至有种想吐的感觉。

    宁野很快发现了她的异样。

    “怎么了？”他话音未落，程阮阮从他怀里脱出，快步冲向卫生间，哇一下吐了出来。

    亏得程阮阮这时候还有偶像包袱，看着宁野过来，一伸手，模糊吼道：“别……过来！”

    宁野这时候哪会听她的话，走过来蹲在她身边。他伸手抚摸着她的后背，担心道：“哪里不舒服？”

    程阮阮按下抽水马桶，皱着眉道：“胃不舒服。”

    宁野起身快步走出去，倒了一杯温水过来让她漱口，一边道：“去医院。”

    程阮阮一听要去医院，忙道：“没事，吃多了，吐出来就好了。”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时脸色卡白。

    宁野不容置疑重复道：“去医院。”

    程阮阮发现自己根本拗不过他，只能提出唯一的要求，不去第一院——程妈他们就在一院，她怕他们担心，当然，也怕丢人。

    宁野倒是理解，开车去了二院。

    外面下着雪，宁野把家里的毯子拿了出来，将她裹的跟个粽子似的。

    程阮阮想自己是胃不舒服，又不是感冒，没必要裹这么紧，但一看宁野过于凝重的神色，她就不敢了。

    他一路疾驰，每个红灯都是掐着点过去。

    程阮阮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慌乱。

    他这是在关心她吗？

    虽然像是晕了头，但程阮阮心里暖呼呼的。

    到了医院，程阮阮想着将毯子放下来，没想到宁野却：“裹着。”

    “裹着怎么走啊！”她顺口反驳，接着身体就一轻，直接被宁野抱进怀里。

    大庭广众的，她又不是不会走路。

    “你放我下来！”她压着声叫着，宁野却跟没听见似的。他膝盖将车门踢上，转身就往医院大厅走，一边道：“病人别乱动，听话。”

    程阮阮要年轻也年轻，但毕竟不是孩子了，被这样对待，有种羞耻，但也有点儿不想承认的开心。

    就这一晃神，宁野已经抱着她走到医院门口，她想要再返回已经来不及。

    虽然是元旦，但医院人却并不少。

    程阮阮看到好些人投来量的目光。她平时最好面子，后知后觉丢人，赶紧将毯子往脸上一盖，假装一个晕倒的人。

    没想到大家看到她这样，纷纷让开了道路。

    宁野刚一走进大厅，一个护士疾步跑过来，问：“怎么了？”

    宁野：“胃不舒服。”

    护士：“晕倒了？赶紧送急诊。”

    程阮阮想着这样下去得误会大了，立刻抬起头，解释道：“我没事，就是胃不舒服，吐过好多了。”

    护士被她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然后一脸奇怪看着她，又看着宁野。

    程阮阮想，人家估计把他们当神经病了。

    太丢人了，她只得把头埋进宁野的胸膛，耳朵都烧起来。

    护士这会儿反应过来，问：“是积食了吧？”

    程阮阮还在想这护士经验这么丰富吗，一句话就能判断出来？等她进了候诊室，透过毯子的缝隙看到满满的一群朋友和零零散散几个老人，瞬间明白过来了。

    “节假日，大鱼大肉，好多吃积食的。在这边等着。”护士交代一句，转身走了。

    宁野抱着她找了个位置坐下。

    程阮阮透过毯子看了一眼，周围好几道目光往这边看着。

    她再一抬头，宁野一脸气定神闲。她怀疑，他就是传中的社交牛/逼症，任何场合，他都能保持自我的闲雅。

    注意到她的目光，宁野低头看向她。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伸手拍拍她被毯子裹着的肩膀，温声道：“没事，大家都一样的。”

    程阮阮：“……”

    哪一样了，人家都是朋友，就她一个大人！

    这就算了，她还跟那些朋友一样被抱着！

    她简直又羞又臊，可这时候让宁野把她放下去她也是绝对不肯。

    都是他害的，今天她就是下地狱也得拉着他一起。

    她窝在毯子里胡思乱想，突然有人拉了她的毯子一下。

    她悄咪咪看过去，发现是一个四岁左右的朋友。

    朋友一下抓到她的眼神，甜甜叫了一声：“姐姐。”

    朋友的妈妈也在这时冲她笑了一下。

    程阮阮觉得这样不回应有些不礼貌，只得冲对方笑了一下。

    朋友看看自己的身上的毯子，又看看她的，：“姐姐怎么了？”

    朋友的妈妈尴尬看一眼程阮阮，冲朋友道：“姐姐跟你一样，吃太多东西了。”

    程阮阮：“……”

    妄她一世英名，以为前几天家族破产传言已经是人生低估，看来是她低估了谷底的深度。

    这时候一名医师出来，刻意压着声：“还有哪位朋友没有吃糖糖啊？”

    在一堆举手的稚嫩声中，程阮阮感觉到身边男人的胸腔轻轻一动。她意识到大事不妙，刚要伸手去提醒他别多话，就听宁野低沉的声音在头顶传来：“这边没吃。”

    医生往这边看了一眼，给其他朋友诊断后，便将‘糖’给了家长。

    他走到他们面前。

    程阮阮感受到对方的靠近，已经放弃挣扎。

    她的偶像包袱今天彻底粉碎了。她任由医生给她诊断，听宁野跟对方交流症状，任由宁野从对方手中接过‘糖’，她听医生：“这几天清淡饮食就行。”

    她想，丢脸的尽头大概就是这样，麻了。

    车往家开时速度明显慢了好多，宁野似乎心情不错，甚至还开音响放了首歌。

    不知是不是他故意的，歌曲是电影《马戏之王》的主题曲《This Is Me》。歌词大意就是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做自己。

    激扬的音乐在的空间响着，外面洋洋洒洒下着雪，车慢慢往前驶着，不远处的夜空不时绽放一束绚烂的烟火。

    程阮阮感受着这一切，特别是听着歌又想起刚才的样子，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边笑，她边伸手去掐宁野。

    她：“你好讨厌，我的脸都被你丢完了！”

    宁野嘴角一动，出来的话却是：“阮阮，我们在一起吧。”

    程阮阮想过，也许他们不需要告白，就这样顺其自然在一起了。毕竟都这一步了，两个人早就心知肚明。

    她没想过宁野会要给这个关系盖章，如此猝不及防，如此平凡又不平凡的场景。

    车外是万家灯火，车里是两个人的舒适。

    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犹豫，在音乐达到最高/潮时，她张嘴想好，偏偏这时候，前面突然响起一阵口哨声。

    一名交警站在不远处示意他们靠边停车，程阮阮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宁野关掉音响，靠边停车。

    交警过来，宁野放下车窗。

    一阵风涌进来，交警：“查酒驾。”顿了顿，“哎呀，是你们啊。”

    程阮阮闻声看过去，赫然发现是之前碰到过好几次的交警大叔。

    宁野下车接受检查。

    检查完，他上车。交警大叔俯身过来，冲着程阮阮道：“过节虽然开心，但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显然刚才宁野跟他交流过了。

    程阮阮半尬不尬额了一声。

    交警大叔又：“好了，赶紧走吧，我还等着检查下一辆呢。”

    完，给他们将门关上。

    程阮阮忙冲着外面道：“新年快乐。”

    交警大叔：“新年快乐，回家路上心。”

    宁野轻轻点头，了声新年快乐。

    车门关上，宁野系安全带时，程阮阮：“好的。”

    烟火阵阵，宁野在后视镜里看着她。他的眼睛映着烟火，光彩熠熠。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才稍显迟疑低头启动汽车。他：“带朋友回家吃糖。”

    程阮阮一怔，又情难自已笑起来。

    这一次，车里的音乐变成了《LOVER》。

    伴随着Taylor Swift甜蜜的声音，车缓缓往家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