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心肝儿,别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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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在月色下疾驰,一路掠过尸山血海,停在了宫殿的台阶之下。

    裴争从马上下来,随手在旁边的尸体上拔下了一把剑来,提在手,上面的血迹浓厚粘稠,顺着剑身滴在了地上。

    宫殿之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殿门大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裴争提步走上台阶,上面有鲜血在往下流,黑金靴底踩上去,一步一个血红的脚印。

    站到了殿门之外,才看到大殿内不是没有人,而是所有大臣都杂乱的倒在地上,淌着血,没了呼吸。

    正座上方坐着个人,居高临下睥睨着四方,看到了殿门之外的人后,忽的就笑了。

    “裴大人,怎么才来啊,啧啧啧,可惜没见到你这些同僚的最后一面。”

    阿木勒做出一副可惜的表情,连连摇头。

    “人呢?”裴争只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眉眼如刀般锋利。

    阿木勒不解,“什么人?这里躺着这么多人,裴大人要不自己找找?”

    一道剑光忽的就朝着阿木勒袭来,他一个闪身躲开,金质的雕花龙椅剧烈的颤动了两下。

    “开个玩笑而已,裴大人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阿木勒击了击掌,殿门外的台阶下就传来了一阵骚乱的响动。

    “你要找的人就在外面了。”

    裴争提着剑转身。

    只见宫殿前面偌大的空地上,摆着一堆柴木,围成了一个圈,而圈间被绑在木柱上的,正是新皇祁长风。

    祁长风发丝凌乱,身上的龙袍也被割破了好几道口子,都在汩汩的流着血,他被绑在高高的点火台之上,迎着夜风,看向裴争,随后摇了摇头。

    裴争仿若视而不见。

    他眼尾朝四周扫视了一下,这片空地上站满了蛮族的士兵,皆是黑衣铠甲,手的武器无一例外,尽数对准了他。

    他手的剑只是微微转动了一下,四面八方便涌上来了众多的蛮族士兵,直接将他牢牢包围了起来。

    裴争捏着剑柄,轻轻吸气,身体内的所有内力便被一齐调动了起来,在四周形成了不可忽视的低气压。

    不知从哪而来的风,萦绕在了裴争的身旁,一股帯着强烈压迫感的山雨欲来之势自那袭玄色衣袍蔓延开来。

    对面是千军万马,此岸却只有_人_釗。

    “啊——!”

    不知是哪个兵先吼了一声,然后挥刀上前。

    裴争眼都没眨,剑腾空而起向着后方一刺,就直接贯穿了那兵的喉咙。

    他双手伸开,凝神聚力,向上一提,原本乱七八糟插在尸体上的数十柄寒剑,忽的就齐齐飞起,悬在了半空,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不止是众多的蛮族士兵看得惊讶了,就连阿木勒都盯着裴争的背影,默不作声。

    随着蛮族士兵的一齐进攻,那些剑就像是有了灵魂一般,在夜色急速穿梭起来,一连贯穿好几人的身体,然后再猛地抽出,任由鲜血四处飞溅。

    数十柄剑周围全都形成了包围圈,在激烈的战斗着。

    裴争手也握着一把,剑花凌厉而又精准的划破每一个士兵的喉咙。

    他身上散发出来了怒气腾腾的杀意,像是能够把所有靠近的人和物都撕得粉碎似的,全身的内力不遗余力不计后果的尽数使出,也不管这内力会不会损伤到自己。

    宫殿之外像是洒下了一场血雨,淋湿了玉石板的台阶。

    裴争就从殿门外到了台阶下,又入了敌军的队列深处。

    渐渐的,他眸升腾起血红之色来,束得规整的发冠也尽数散乱了下来,像是来自地狱的罗刹,张扬邪魅,杀气腾然。

    忽的,一阵刺痛自后肩之处传来,那里被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裴争的动作稍稍顿住了,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砍伤自己的兵,手的剑朝着他的面门就横劈了过去。

    随后,身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伤口,但是每增添一处伤口,他的眼眸就会猩红暗沉一分,杀人的疯狂也会再高涨一节。

    似乎是又回到了曾经的暗卫营似的,杀人,流血,无穷无尽的挥舞刀剑,只有把对面的人都杀死,才有可能会活下来。

    不同的是,当初的裴争背后没有别人,有的只是一个残破不堪的他自己。

    但是现在,他肩上有了很多人。

    从荒漠里为了保护他和人儿而死的商队,到守卫边疆十二城的将士们,从一整个被血海淹没的外族,到被漫天大火吞噬的安里城,从赵隶棠,沈欢,到今夜那个替他挡箭的弓箭手,和现在倒在宫殿内的众官

    这一刻,他把所有人的性命都压在了自己身上,这重量压得他快要不能喘息了,只能不停的杀人,杀人,杀人

    不知道到底持续了多久,最后一切终于平息了下来。

    裴争站到了点火台的正下方,那些剑早已经掉落了下来,上面布满了凹凸不平的划痕。

    整个宫殿外,全部都是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整个蛮族的精锐部队,全部死在了裴争的剑下。

    阿木勒还站在宫殿之上,他始终没有下令点火,或许,他根本就没算下这个命令。一旁的亲信急匆匆来跟他了几句什么后,阿木勒深深的看了一眼这偌大的宫殿,便跟随着自己的亲信一起,径直出了皇宫。

    皇宫外,不知是何原因,所有的蛮族士兵忽的开始撤退了,不同于他们浩浩荡荡的侵袭,他们撤退的时候,安安静静的,从一众尸体上踏过,然后便退出了城门去。

    裴争走上前,提剑划开了束缚着祁长风的绳索,祁长风的身子便软绵绵的倒了下去,他并没有被杀死,只是被蛮族士兵给昏了,还没有清醒过来而已。

    裴争缓缓的闭了闭眼,想要从点火台上下来,却一下子站立不稳,险些摔下来。

    忽的,他感觉到了胸口处传来的疼痛,便迎着惨淡月光低头去看,胸前居然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血窟窿,还在一刻不停的往外流着血。

    看来是从刚才开始,血就一直在流了,因为他的整个左半边衣袍,已经全部被血浸湿了。

    裴争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他能够感觉到身体的内力已经全部涣散光了,力气也在一点点的被抽走。

    这被皎洁月色照耀着的皇宫,此刻只有他一人,和空洞洞的麻木的死寂。

    终于,都死了

    终于,把他们都杀了

    终于,整座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忽的,裴争呼吸一烫,吐出了一口血,胸前的那处血做的泉眼,似乎快要流尽了似的。

    如果那血真的流尽了的话,也就意味他要死了吧。

    若是在从前,裴争是不怕死的,他什么都不怕,才能活得那么恣意妄为。

    可是,现在,他不想死,不舍得死。

    眼前渐渐变得模糊起来,裴争看着远处的宫门,都觉得那宫门处似乎有一团明亮的光,在冲着他的方向奔跑而来。

    那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行,快要坚持不住了,就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咣当”一声,是剑倒地的声音,随后裴争的身子也跟着往前面跪去。

    同时,那团光终于奔到了跟前来,猛地扑到了他怀,抱着他向前倾斜的身子,缓缓的跟着一起跪了下来。

    头似乎是靠在了什么软绵绵热乎乎的东西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清甜味道。

    耳边传来一声帯着剧烈颤抖的唤声。

    “裴哥哥”

    哦,那不是一团光亮,是他的人儿骑着马奔他而来。

    可是,不是送他出城了吗?怎么会又回来了的?

    “裴哥哥你不要睡觉好不好?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颤抖着帯着恳求的嗓音,祁长忆用尽全力支撑着裴争的身子,不让他倒在冰冷的地上,可是埋在他脖颈间的呼吸,为什么变得越来越弱了。

    “心肝儿”

    “裴哥哥你先不要话了,你流血了,好多好多血,我先给你擦干净好不好?”

    祁长忆眼尾通红着,手忙脚乱的拿手去替裴争堵住胸前的那个血窟窿,他没有哭出来,没有流眼泪,因为他知道裴哥哥不愿意看见自己哭的。

    可是,那血怎么也止不住的,除了胸前,还有其他的地方也全都在流血,肩膀,腰上,胳膊上,手背

    “我给你擦干净擦干净,就,就好了哦”

    祁长忆眼睛里的泪珠越积越多,如同决了堤的洪水,一滴滴砸进衣袍里。

    裴争轻轻吸了口气,缓缓抬起手来,挡在了人儿的眼前,他柔声道,“心肝儿,别害怕不要看

    不要看了”

    手掌心底下的那双眼睛乖乖的闭了起来,可是眼泪还是不停的从眼眶往外涌。

    “手上,是不是弄脏了来,我给你,擦擦”

    裴争握住了附在自己胸前的手,用手背去蹭了蹭上面的血迹,可是,他手背上的血甚至更多,无论如何都擦不干净的。

    祁长忆忍不住哭出了声音,用力的抱着裴争,浑身抑制不住的颤动。

    他有种感觉,他似乎,就要失去裴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