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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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恶狼陈衷的家庭构成,是标准到夸张的严父慈母。

    他的童年没有玩伴。

    从就被陈契带着出入各种社交场所,陈衷听了很多献媚奉承和阴阳怪气的话,需要他沉默的时候,陈衷很安静,但当陈契叫他表现的时候,陈衷很会话,总是可以帮助大人们把气氛活跃起来。

    是个人都陈衷分别继承了父母双方最大的优点,而陈契致力于把陈衷培养成一个更完美的人。陈契认为普通幼儿园到学的课程都是无趣且无用的,所以在初中以前,都让陈衷在家学习,给他请了各方面的老师,企图让陈衷成为一名全才。

    在陈衷的童年里,父亲一词几乎是与挨和受骂挂钩的。

    陈契对他的要求很严格。陈衷用左手写字,手把写下的字蹭花了,要罚;陈衷练琴太累,只是想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碰巧被陈契抓到了,也要罚。

    对于陈衷来,童年意味着忍耐膝关节软骨磨损和腱鞘炎的疼痛,练习跆拳道和舞蹈,书法还有绘画,不到陈契喊停的时候,陈衷不敢休息,而且他总要起十二分的精神把一切做得完美,以防因为一点点不经意的瑕疵,招来陈契的不满和惩戒。

    陈家很大,每一个房间的装潢都很温馨,但对于陈衷来,能够被称之为 "家" 的,仅限于二楼东南角的那个房间,那是应繁的化妆间,陈衷的安全屋。

    他每次快要崩溃了,就会逃到那里去,躲在应繁的怀里哭。

    应繁会反锁上门,不让陈契进来,给陈衷上药,给他讲一些被陈契认为是幼稚无用的故事,让他吃点心,温言柔语地安慰他。

    陈衷时候最常对应繁的一句话是,希望她能和他一起私奔,离开陈契这个大坏蛋,每当听到这句话应繁都只会轻笑着抚摸他的脑袋,你还,你不懂,你爸也是太疼爱你才会做这些,以后你就能明白他的用苦良心了。

    每当陈衷骂陈契时,应繁都会把她和陈契的恋爱故事给陈衷听。在应繁的故事里,陈契是这个世上最温柔的男性 Alpha,体贴绅士,三观也正,每每她起这些,表情总是很甜蜜。

    可陈衷还是对陈契喜欢不起来,他也并不觉得陈契有多爱应繁。在陈衷眼里,陈契对应繁的态度一直不冷不淡,他的爱仅存在于那些需要携妻儿出席的场合,还有应繁的故事里。

    陈衷只喜欢应繁。

    毕竟是应繁服了陈契,送陈衷去上学的。

    但陈衷接触同龄人接触得太晚了。

    他发现自己与同龄人间在思想上有着巨大的鸿沟,这让他难以融入同龄人的集体,强行与他们接触,只会让他感觉更加不舒服。

    陈衷只得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他更擅长的领域--枯燥乏味,但只要不断重复同一件事,就能取得显著成绩的学习当中去。

    虽然随着年龄增长,陈衷也逐渐适应了与同龄人相处。

    但他在和人交流时会下意识地揣摩对方的心思,想要使用一些话术去暗讽或讨好别人以吸引注意,这让他觉得很累,无法喜欢上任何一个人,所以即便是在回归校园后,也总是形单影只的,没有能够称得上亲密的朋友。

    陈衷不在意这些,他不羡慕那些只要凑在一起,脸上就会莫名其妙出现愚蠢笑容的家伙,更不羡慕那些明明只要互相满足了生理需要就可以分开,却偏要时时刻刻腻歪在一起的情侣。

    那些对他来都无所谓。每天在学校完成学习任务后,陈衷就无心再去经营同学关系,一心只想着回家,家里有应繁,应繁是他唯一的港湾。

    可应繁很在意他没有玩伴这件事。

    陈衷十五岁那年,应繁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一只橘色狸花纹的短毛猫。应繁希望这只猫能弥补陈衷没有亲密玩伴的缺憾,同时希望陈衷能在饲养猫的过程中,学会做一个温柔的人,以后才能拥有更多的朋友。

    陈衷很喜欢这只猫,绞尽脑汁为它取了个名字,叫橘皮。

    他喜欢橘皮并不是因为喜欢动物,只是因为猫是应繁送给他的礼物。与此同时,陈衷也感觉压力很大,因为这是一只鲜活的生命,它会生老病死,陈衷害怕自己照顾不周害死了猫,会惹应繁伤心。

    所以陈衷花了大量的时间去查阅资料去学习,如何养猫。陈衷科学喂食,科学铲屎,甚至连撸猫都要严格按照网上的教程来。

    然而陈衷教科书式的操作,却让橘皮感觉很不舒服。

    "橘皮" 这三个字完美概括了猫的特点,它体态巧轻盈,是橘色的,还很皮。

    在陈衷的科学喂养下,橘皮没过多久就跑掉了。

    陈衷在惊慌失措中,瞒着应繁找了很久,橘皮却自己回来了。

    它还像陈衷第一次见到它时一样,被装在一个盒子里,放在应繁的梳妆台上。

    可应繁看到它后,当即晕了过去。

    因为橘皮已经没有呼吸了。

    装着它的盒子,被层层胶带包得密不透风,而橘皮并不是被闷死的,它身上有被人残害过的痕迹,猫死不瞑目,是个人看了都会留下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

    那之后,应繁再也没有进过她的化妆间。

    她把自己关在了杂物间里,整天以泪洗面,精神状态近乎癫痴。曾经被陈衷以为是世上最美 Omega 的应繁,容颜和身形都像脱了水的玫瑰一样,迅速枯萎凋零。

    陈衷不敢问应繁发生了什么。

    他觉得应该并不单纯只是因为橘皮的死。

    可他也知道就算问了,应繁也不会把心事给他听,因为在应繁眼里,他还只是个需要保护的孩子。甚至如果他问了,会让应繁重复面对她内心最不想面对的事,更加重她的恐惧。

    陈衷在化妆间的废纸篓里找到了一些被撕碎的纸片。

    他耐心地将这些纸片拼接在了一起,然后就看到了这样一段文字:"恶魔已经逃出了地狱,这只是一切复仇的开始。"

    陈衷以为是陈契得罪过什么人,被算到了应繁的头上。

    他开始调查陈契,却只找到了一些他操纵自己人生轨迹的计划。

    陈衷转头又去整理翻阅了和应繁相关的资料。

    Omega,女性,这两个词叠加在一起,长久以来都只是 "生育" 的同义词,地位低下,这种观念直到现在都没有被完全淡化。

    应繁从大学时就支持女性 Omega 平权,为此还专门写了不少歌。

    平权要求的主要是正视女性 Omega 对社会的贡献,做到工资平等和待遇平等。

    至少保证只有女性 Omega 能够完成的工作,和只有男性 Alpha 能胜任的工作工资水平端平,按照性别划分设立办公环境标准,强制要求公司分性别设立办公室,不要只以 Alpha 的体质为标准进行环境控制,更多考虑不同性别对于温度和湿度的要求。

    应繁背后是折秋传媒,有资源,再加上她的声音动听,作曲也优美,所以影响很大。

    她吸引的不只有因她而觉醒的女性 Omega,其他性别尤其是男性 Omega 和女性 Beta 都受她影响,纷纷开始支持平权。

    陈契和应繁就是因此而认识的。

    在应繁最孤立无援的时候,陈契支持她做的一切,甚至帮她写了一部分歌词,还给她做和声。

    应繁当时就对陈契很有好感,毕业后不顾父亲反对,让这个男性 Alpha 成为了自己的经纪人。

    两人在事业上合作,后来擦出爱情的火花,在大众的祝福下成婚,是媒体公认最配的著名情侣之一。

    但再多的人支持她,也会有不和谐的声音,甚至还有行为过激者。

    二十多年前,在应繁的一次演唱会上,一名头戴 "i 应繁?平权" 红色头巾的 Alpha 男子,忽然暴起将一桶汽油泼在了她的身上,并试图点火。

    好在应繁的保镖及时出动,悲剧并没有发生。

    但这件事引发了不的轰动。因为陈契选择了不阻止舆论的发酵,这件事吵得人尽皆知。

    有更多的人开始关注应繁的作品,购买她的专辑,支持她和她代表的群体。

    同时,站在女性 Omega 平权对立面的人,也开始学着 "第一位勇士" 的做法,给应繁这位"抢着送人头的搞笑艺人""一些警告"。

    应繁在那之后,受到频繁的骚扰和恶意辱骂,情绪几近崩溃,陈契这才开始着手控制舆论,把那些叫嚣着要对应繁不利的人全都送进了监狱。

    但因为这些事,应繁精神出了问题,也不敢再在公众面前唱歌了。

    从她在公众面前销声匿迹,到她公开和陈契结婚的消息这段时间里,零零散散有些人提及她,支持她的人对她感到失望,不支持她的人嘲她胆,稍微遇到点挫折就退缩,不愧是 "女性 Omega 的代表"。

    应繁和陈契结婚这件事,在一些媒体的大肆吹捧下,多少为她挽回了一点公众形象。

    后来应繁接受药物治疗,多少恢复了一些,精神依旧不振。

    在这种状态下,陈契替她做了主张,让她试镜并参演了一部讲述一个想要积极面对人生的 Omega 女孩,是怎样一步步被逼至崩溃的电影。

    这部电影的票房大卖,应繁也因此获得了影后的殊荣。而很多导演看中了这块香饽饽,争相邀请应繁拍摄类似题材的电影。期间应繁接受采访,一次次被问及 "为什么能把崩溃的情绪展现得如此淋漓尽致",一次次在媒体人灼灼的目光注视下,不得不再次刨开自己的内心,直视血淋淋的过往经历。

    应繁在拍摄了两部半这样的电影后,宣布息影。

    因为她最后一部电影还没拍完,被导演曝光后,背后留下了骂声一片。

    之后,应繁一直呆在家里。

    在这之前陈契已经爬上了折秋传媒总裁的位置,或许对他来,应繁已经没有了再压榨的价值,所以才会放任她窝在家里,调养身心。

    陈衷查了一下法律条文,估算了一下时间,当初因要伤害应繁而被捕入狱的那波人,这时候差不多都已经出狱了。所谓的 "复仇" 恐吓,应该就是这些人的手笔。

    而且结合之前陈契写的那份和他有关的计划书,他很难不认为陈契对应繁一点感情都没有,只把她当做实现自己雄心壮志的一枚棋子,否则也不会在应繁最需要保护的时候,做出那么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分明就是在压榨应繁价值的事。

    应繁在精神上落下了病根,这些曾经中伤过她的人还口口声声要 "报仇" 的人,还有对她毫不关心的陈契都有责任。

    偏偏应繁对此毫无知觉,还把陈契当做自己唯一的依靠!

    这让陈衷更加坚定了要带应繁 "私奔",远离陈契的想法。

    但他首先要解决的事情是将那些骚扰应繁,让她病情反复的人绳之以法。

    陈衷很快就找到了那些人,但因为他能提供给警方的证据不多,最终这些人只被判了五年。

    陈衷为了转移仇恨,刻意用言语刺激这些人,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些人最后留给他的眼神。

    他们会报复他。

    但陈衷是只狼。而在他眼里,那些人充其量不过是只敢对着羊群耀武扬威,又不敢正面与狼交锋,只敢在暗处啖腐肉的秃鹫。

    否则他们也不会在被陈契送进过一次监狱后,不敢再叫嚣,只敢在暗中恐吓。下一次再见时,他们只会比现在更加畏手畏脚。

    更何况他们中最年轻的到时候也已经是四十多岁了,而陈衷作为一个男性 Alpha 正值巅峰,根本不足为惧。

    之后陈衷想要带应繁走。

    但他发现自己带走应繁最大的阻碍不是陈契,而是应繁自己。

    她深陷在陈契制造的感情漩涡里,被陈契的信息素紧紧拴着,不知漩涡的全貌,陈衷每次和应繁,希望她能和自己走,以后由他来保护她,应繁只是冲着他傻笑,陈衷太什么还什么都不懂,自己没事,而且只有呆在陈契身边,她才会感到幸福和安心。

    应繁把陈契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捆住自己的精神不散架,在痛苦的河流里沉浮。

    而陈衷很快意识到他要想让应繁认清陈契的真面目同时不伤害到他,必须先替换掉陈契在她心里的位置,陈衷用尽了心思,发现自己要将母亲的注意力全部夺走,最有效的途径就是扮可怜。

    --没有哪个母亲不会心疼她可怜的孩子。

    陈衷不会明着和陈契撕破脸,他在不动声色地破坏着陈契的每一条计划。

    陈契要他做演员,而陈衷当着应繁的面,自己想要走主持人这条路。

    陈契要他走网红路线,立优质高冷男神人设,陈衷偏要在挑事架上新闻热搜,在微博平台上放飞自我。

    陈契计划让他和某某商圈大佬的儿子结婚,陈衷就要一到法定结婚年龄就随便找个能够在自己控制范围内的人结婚,气死陈契。

    他相信总有一天陈契会憋不住,对他用些手段,强行将他掰回正轨。

    到时候只要他收集好证据,再去找应繁卖可怜,她就一定会跟着自己走。

    而受这些启发,陈衷也意识到了钓鱼执法有多么好用。

    在收到那些人出狱的信号后,陈衷故意通过微博零碎地透露了自己的所在地信息,刻意选择了一些要很晚录制的节目,给他们制造对自己下手的 "绝佳机会"。

    当柳峰岳提及楼下仓库开了家无人的卖部时,陈衷就知道是他们来了。

    这些人有足够谨慎。

    他们以卖部做掩护,进货车负责摸清周围的地形环境,在仓库门口的黑板上安装了针孔摄像头,监控他的动向。为了避免引起怀疑,还让一个年纪稍长的人看店,让仓库卖部的忽然出现合理化。

    目的非常明显,就是要确保行动万无一失,不着痕迹地让陈衷从这个世界上蒸发。

    然而柳峰岳注意到了卖部的不对劲,险些草惊蛇。

    陈衷不想让外人知道太多有关自己的事,哪怕这人也可能会因此受到牵连。

    而为了让那些人仍觉得自己的计划没有暴露,陈衷不得不自己在路灯上安装了一个摄像头,在外面 "偶遇" 柳峰岳后,给他指出那个摄像头,刻意大声和柳峰岳争论,诱导他把一切察觉到的 "不对劲" 陈衷的 "私生饭" 那边想,同时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意识到自己还是安全的,甚至有 "私生饭" 在帮助他们混淆视线。

    正常人一般都不会把一个老人,尤其是长得慈眉善目的老人和可疑人士联系在一起。

    如果这个可疑人士是一个男性 Alpha 的私生饭,那就更是难以想象。

    所以直到陈衷和柳峰岳因为催情剂事件搬走前,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得彻彻底底。

    而陈衷早已摸透了他们全部的动向。

    一个看店的老人,两个进货司机,还有一个是煎饼果子摊的老板。五个人多少都进行了整容整骨,但陈衷通过他们手上皲裂的痕迹、茧子的分布,还有走路的姿势认出了他们。

    这些人在监狱呆的时间久,每天的早操和列队,将一些习惯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走路时脚抬得比平常人要高一些,站立时两腿会并得很紧。而且他们所在监狱所从事的劳动,在他们的手上留下了做他们现在假身份的工作不可能留下的痕迹。

    陈衷很有耐心,那些人按兵不动,他也假装浑然不觉。

    然而催情剂事件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何人的手笔,但肯定不是出自那些人之手,可因为这事柳峰岳已经报警了,陈衷觉得如果他们不再礼貌性害怕一下搬走,可能会让那些人察觉到自己在钓鱼。

    他没想到,他们离开原住宅区没多久,那些人就按捺不住了。

    陈衷查过那些人究竟进过什么货,知道他们准备的远比自己要多得多,一旦自己进入了对方的领地,就毫无胜算,但他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根据那些人进货中的可疑物品,推测出了他们的报复手段并不会直接置他于死地,而是用一种最残忍的方法将他折磨致死,并且完美地毁尸灭迹。

    陈衷有八成的把握自己不会死,这对他来已经足够了。

    或许在对方眼里,这是一群秃鹫对一只夺走过他们自由的独狼毫无悬念的凌虐复仇。

    而在陈衷看来,秃鹫所谓的复仇,也不过是为他的狩猎搭建了一个合法的平台罢了。在这个由秃鹫搭建的舞台上,他可以肆意地猎杀他们,如果不能把他们送下地狱,那就再把他们送进监狱,让他们这一次在囹圄里呆到死。

    在靠近一片废弃工地时,黑色汽车忽然加速和他拉开了距离,一个急拐弯,消失在了高耸的蓝色铁皮墙后。

    陈衷从容地跟了进去,在黑色汽车旁停下了车,进入了大楼。

    这里到处都一股子刺鼻的气味,陈衷被呛得不轻,有点分不清是柴油还是石灰… 抑或是两者兼有。或许是因为风口比较多,楼内的气温体感比室外还要低一些,陈衷放轻了脚步,紧绷着神经在一楼进行地毯式搜索。

    敌暗我明,而且秃鹫们都训练有素。

    但任何 Alpha 在表露出杀意的瞬间,都很难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外泄,而同样身为 Alpha 对此格外的敏感。

    在察觉到敌意的瞬间,陈衷侧身擒住了来人的手臂,弓腰绷腿一个膝踢撞向对方的肋骨,在他吃痛的瞬间一个背摔,抽出了别在他腰带上的土枪,朝着自己右后方二楼的房间开了一枪。

    几块墙皮应声跌落,有一个人从之后走了出来,提枪瞄准了陈衷的额头。

    但是额头也不准确。

    他的枪口一直在不停地晃,在晃到陈衷的肩头时,停留的时间反倒更长。

    "这位叔叔,是不是年纪大了,枪都拿不稳了?" 陈衷把躺在地上呻吟的人提了起来,攥着他的手腕咔嚓一折,挡到了自己前面,"枪拿不稳可不行啊,伤到自家兄弟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