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一最后还是允许了蓝山去见那个女生，女生是郑媛大学同学的女儿，和蓝山同岁，郑媛让蓝山带了些礼物给女生还有她妈妈，蓝山就一大早顶着酸疼的腰骂骂咧咧去了。那女孩浑身散发着刚出高中校园的天真烂漫气息。蓝山高中满满算没读够一年，又算早早步入竞技场，身边唯一的同龄人是柏舟一，生长历程也没什么典型参考性，他很少见这种青春洋溢的孩，谈话都有些新奇和拘谨。

    好在女生很健谈又很得体，两人的聊天也不见冷场。

    唯一的尴尬出现在蓝山耐不住咖啡厅的暖气，把围巾脱了。

    女生看着他脖子，欲言又止了半天，委婉提醒：“冬天也有蚊子吗？”

    蓝山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脖子，上面一块显眼的红印，他耳尖一红，：“额。”

    蓝山手忙脚乱地把围巾又缠上了，女生笑弯了眼，：“我不会告诉阿姨的。”

    蓝山围巾缠住脸，恨不得个死结将自己勒死，他闷闷想这孩也没那么天真，嘴上：“......谢谢。”

    告别时，女生挥手，：“向你女朋友问好。”

    蓝山回以挥手，：“是男朋友。”

    然后又：“你不会告诉我妈的对吧。”

    女生眼睛惊讶成溜圆一瞬，又弯下去，：“当然，向你男朋友问好。”

    蓝山：“我替他谢过了。”

    中数院内，柏舟一顶着黑眼圈和低气压站在饮水机边。他干了活没睡好老婆跑了还得来学习，心情臭到根本不想掩饰。

    他身上散发的怨气太重，水的人都退避三舍，排队时和他隔开点距离，更有甚者直接一哆嗦，拎着空水瓶就回去了。

    李龙英吊儿郎当来到水间时，也被冷得掉冰渣子的氛围冻得一哆嗦。

    周围人散得差不多了，李龙英搓着手臂走向风暴中心，问道：“咋啦，你今天心情不好？”

    柏舟一装好水，平平：“我男朋友正和别人约会。”

    “额。”李龙英惊了，他沉默片刻，把帽子摘下来踮脚扣到柏舟一头上，，“帽子带好......节哀。”

    柏舟一很快地把帽子摘下里，劈头盖脸扣回给李龙英，动作和表情都有些嫌弃。

    李龙英抗议：“我洗头了！”

    柏舟一：“我开玩笑。”

    愣是李龙英这种天才脑回路，也愣了几秒才跟上柏舟一，他：“噢，我就嫂子那么好看一定不是私德败坏的人......不是柏哥你看我干啥，夸你眼光好呢......行了别瞪了.......欸你这人真是忒气！我夸人一句怎么了！嫂子长得好看还不让夸了！亏我还给你带消息来呢！”

    柏舟一收回眼神，问：“什么消息？”

    李龙英：“你不是要跟着黄老师去国际数学论坛吗，好家伙，那个选题哪是人搞的啊，黎曼猜想诶！这不明摆着搞人吗！”

    柏舟一：“重点。”

    “重点马上来了，别断我。”李龙英俯身，声，“我听3组讨论啊，几个导师开会了，不管如何，怎样都不能给国家丢脸，不能让国际把数学研究不行的帽子扣给我们.......但是黎曼猜想这个东西，也不是光靠努力就能证明的东西啊，所以听，现在都在争着背锅呢。”

    柏舟一仍未抬头，只眉心轻轻一蹙。

    黎曼猜想的选题摆明是针对，但真要解不出来，各种弱国数学的舆论不可能少，这样的事情是中数院每个人都不愿看见的。有人背锅不失为一个妥协的解决方案，一人抗下“失误”，保全集体名声，只要火烧不到自己身上，那就是很聪明的做法。

    李龙英：“柏哥，虽然退堂鼓不好，但我觉得实在不行，你就退出这个选题的研究吧，你看你那么年轻，首先也没能力解决这个问题，其次......前途毁在这，也不好听。”

    他得有理，作为新人，柏舟一应该爱惜羽毛，脚踏实地地积累声望，这是最聪明的做法。

    但是柏舟一偶尔不那么聪明。

    听完李龙英的话，柏舟一停顿几秒：“我不退出。”

    李龙英也愣了，没想到他这么坚决：“什么？柏哥你想清楚一点，这个决定真的太冲动了吧，这个决定一点都不像是你做的。”

    柏舟一忽然冒出个很不适宜的想法，他想确实，这个决定，很不柏舟一。

    反而有点蓝山。

    这个想法把他逗乐了，柏舟一不可见地弯下唇：“我不想退出。”

    李龙英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眼神里惋惜不解参半，他最后叹口气，拍拍他肩膀：“我觉得，你再仔细想想吧，这真的不是光逞英雄能完成的事。”

    柏舟一神色淡淡，：“我想过了。”

    然后他便是拎着水壶回了座位，独留李龙英唉声叹气，百思不得其解人为什么一定要往火坑里跳。

    黎曼猜想的选题是个烫手山芋，它甚至已经脱离了“山芋”的概念，属于随时有可能爆炸伤人的某种东西，而想要柏舟一不被余波误伤的，并不止李龙英一人。

    “柏。”柏舟一正在翻看黎曼猜想相关研究资料，忽然听见有人叫他，他抬头，见黄教授站在门口，冲他招手，“过来。”

    柏舟一起身，和他去了走廊。

    “我希望你能退出黎曼猜想研究。”黄教授开门见山。

    柏舟一被叫出去就有会这么的预料，很快地问：“我被踢出了吗？”

    “没有。”黄教授摇头，，“只是个建议，我们商量过了，黎曼猜想是个很有挑战性的选题，中数院会全力以赴去应对，只是你年纪尚轻，有更适合的选题，所以......”

    “请让我出一份力。”柏舟一沉声断，他直视黄教授，很认真地，“我有能力参与这次研究。”

    黄老师偏着头看向柏舟一，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片刻后，他：“正是因为你有能力，所以我才希望你退出。”

    “任何一个猜想都不是不可证明的，正如所有的难题一定会被攻破。我相信你将在未来某一天做出令人惊叹的成就，就像那些写在教科书上的天才，但现在——”黄教授顿一下，，“还太早了一些，至少你不该被逼着去做这次的研究，去背不该属于你的错误。”

    “我没有受谁逼迫，此次研究也并不一定是一个错误。”柏舟一。

    话到这，黄教授明白柏舟一的想法了。他叹口气，唏嘘：“年轻人的信念啊......真是令人感叹。”

    但他还是坚持道：“我，我们还是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你的未来很长，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黄教授最后语重心长道：“适宜的条件摆在适宜的题目前是必要的，但人不能用下一道题的条件写这道题的解。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心里要有个基本概念……要做正确的事。”

    柏舟一低着眸听着，没反驳也没回应，等黄教授完，他冲黄教授鞠一躬，回去了。

    “人应该做正确的决定吗？”黄教授语重心长的教诲并非毫无作用，当天晚上，蓝山龇牙咧嘴从底下超市搬上来一箱气泡水，刚提出一罐开时，忽地听柏舟一发问。

    “嗯？”蓝山没料到他没头没尾来一句，诧异地看过去，气泡水哗啦喷了自己一脸，他生气地叫一声，拍着衣服上的水问，“你改学哲学了？”

    “没有。”柏舟一，“随便问一下，你觉得该吗？”

    “额。”蓝山抽纸巾擦掉手，讶异地发现柏舟一是在严肃地思考，他左顾右盼一阵，怀疑地指自己，“问我吗？”

    柏舟一：“嗯。”

    这可就是件大事了，蓝山喝口气泡水压压惊，问：“这里的‘正确’指什么？”

    “所有人都认为那是对的。”

    “按他们得做。”蓝山被碳酸呛得嗝，挥手，“不做会被唠叨死，那就做吧。”

    “别开玩笑。”

    “好啦。”蓝山摩挲着气泡水的罐子，晃到柏舟一面前，蹲下后抬头笑问，“你知道我们就是在做‘不正确’的事吧。”

    柏舟一看他，：“你恋爱。”

    “对。”蓝山摊开空着的手，“从现实讲，我俩恋爱属于一加一于二，一旦感情出问题你遭殃我也难受，事业双双坠机，就算不出问题，这种天天聊天亲昵也很浪费时间，要没和我谈，你少能多睡二十分钟，不至于黑眼圈重成这样。”

    蓝山着抬手轻戳他下眼睑，立刻被柏舟一抓住手指。

    蓝山不在意地又喝口气泡水：“再从家庭，你觉得我爸妈，还有干爹干妈，他们知道我们的事，会怎么想，他们会觉得这是‘正确’的吗，还是会爆炸。”

    柏舟一还是没话，只把他手指攥紧了些。

    蓝山看着柏舟一笑了，总结道：“所以要追求正确的话，我们应该分手......嗯？”

    他抬起笑眸，眼睛和冬令营那天的星星一样亮。

    柏舟一目光沉沉，笼住笑意温柔的蓝山，他揶揄地看着自己，眼神仿佛在问“你怎么想？”又或“你要怎么决定？”

    柏舟一看了许久，最后低头吻上了他。

    那就不要正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