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骞身着正装, 戴着面具，走入了舞池。

    他一眼便认出了舞池中他的伯父——顾景。

    顾景年届五十，仍然保养得很好, 身材高瘦, 风度翩翩，脸上戴着的面具遮住了他眼角的细纹。如果不是顾子骞知晓他的年纪, 大概会误认为他才三十出头。

    顾景身旁的女伴看起来很年轻，没有在同他跳舞, 而是缠着他一杯又一杯地喝酒。

    顾子骞上前时，顾景搂着女伴的手微微示意, 那姑娘便摘下了面具，媚眼如丝地为顾子骞倒酒。

    她的手掌抚上顾子骞的领带，却被后者不动声色地躲开。

    这一幕映在顾景的眼里, 他不禁玩味地勾起嘴角，“子骞啊, 都过去这么久了, 还在为云云守身如玉？”

    顾子骞稍稍皱起了眉头。

    他之前和宁念订婚的事情众人皆知，顾家人自然也都听了消息，顾景没理由不知道。

    但他此时也只能回答：“我和沈云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如今身边已经有人。”

    “听了。”顾景似乎没当一回事, 漫不经心地喝酒, “一个戏子，这种女人，玩玩就好, 不要当真。”

    “你看，最后被戏耍的不正是你自己吗？”

    顾景这就是在影射之前顾子骞倒台的事情了。

    “……”顾子骞想到这件事，沉默了下来

    那是他宏大的商业版图, 一朝毁在一个女人身上，他不可能对宁念毫无芥蒂。

    只是她如今已经被他哄回来了，这件事不提也罢。

    “是我之前投资经营不善。”顾子骞这样回答。

    顾景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没什么好的，你走吧。”

    若按顾子骞从前的地位，即使是顾景也要敬他三分，根本不可能像今天这样同他话。

    顾子骞还是有骨气的，他也不再多言，只喝了杯酒就要离开。

    宁念还在包厢中等他。

    看着顾子骞离去的背影，顾景拿出手机，发了一条讯息：

    【他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讯息的接收人名称上赫然写着：沈云。

    顾子骞踏出宴会厅，却不经意间在拐角处望见了一抹水蓝色的裙摆，轻盈又优雅。

    宁念换上这条裙子的模样在他眼前重现，顾子骞不自觉地追过去：“念念？”

    念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子骞心想，刚刚和顾景耽搁了一段时间，大约是她等得急了，才来了宴会厅找他。

    “念念，我在这里，等等我！”

    他往前追去，又进了一条走廊，身旁的一扇门骤然一开，他被拽着领带拉进了房间。

    宁念身上熟悉的柑橘调香水在黑暗的房间中弥漫，顾子骞一时有些意乱神迷。

    “念念……”

    他下意识地低头去寻找她的唇，却在即将靠上的那一瞬间猛然推开身前的人——

    “你是谁？！”

    这根本不是宁念，宁念身量稍高一些，他平时吻她时再熟悉不过的动作，这次却极为别扭。

    顾子骞迅速地找到电源开关，明晃晃的灯光投下，眼前的人穿着一袭与宁念一模一样的长裙，发型也几乎相同，更别提那若有似无的香水气息……

    但她不是宁念，她是沈云。

    顾子骞心中长舒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真的认错。

    他嫌恶地看着眼前的人，厉声喝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过什么吗？你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记得。”面前的沈云没有半分羞愧或是尴尬，她甚至扬起一个笑容，断了顾子骞的话。

    “你，我再不滚出国，你就能让我再也弹不了琴。”

    “可是啊，顾子骞，”沈云扯了扯自己的头发，让发丝散了下来，“你现在，还有资本和我这种话吗？”

    顾子骞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你不是喜欢那个姑娘纯洁又善良吗，那她为什么要这样害你呢？”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刺耳，“真讽刺啊顾子骞，我之前想过无数次，你最后会是什么结局，却没想到，你会栽在这样的一个姑娘身上。”

    “闭嘴。”顾子骞冷着声道，不在看她一眼，握住门把手就要离开。

    “站住。”

    沈云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顾子骞，我相信你不是这么容易偏安一隅，自得其乐的人。”

    “在这个圈子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沦落到现在的模样，如果不是顾家给你撑腰，你以为你还能有立足之地吗？”

    沈云的话语让顾子骞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那又如何。”他锐利的眼神扫射过她的脸，不带一丝感情，“与你何干？”

    “怎么与我无关？”沈云此时的微笑又变得乖巧起来，“你不要忘了，从前顾家老爷子最疼爱的就是我。”

    沈云与顾子骞一同长大，两家人再熟稔不过，她自就讨长辈喜欢，到现在也是如此。

    “顾子骞，你，顾老爷子是更信任我这个从看到大的贴心棉袄，还是你这个为了一个戏子而败坏家业的叛逆辈呢？”

    顾子骞拳头紧握，“你到底要什么？”

    沈云缓步走上前，拉住顾子骞的衣袖，放低了声线：“子骞，就算你之前那么对我，实话，我也没有放下你。”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那种感觉就像，自己原本拥有的心爱玩具，不经意间找不到了一般。”沈云的话听起来竟然还有几分委屈，“我从到大都拥有的人，竟然为了一个替身和我刀剑相向。”

    “子骞，我不能接受。”

    “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顾子骞忍着心头的恶心，没有将她的手甩开，但听完这番话后，他拔腿就要走。

    “子骞，我了，站住。”沈云简单粗暴地从身后搂住了他的腰。

    “你要知道，你如果从这扇门走出去了，顾氏就再也与你无关了。”

    “没有人会护着你，你只会被圈内的那些老怪物们吞噬殆尽。”

    “到那个时候，你还有本事护着你的那个丫头吗？你还争得过那个姓林的男演员吗？”

    沈云将顾子骞的心理活动把握得死死的，将所有漏洞都找了出来。

    顾子骞的身体一僵，果然没有挣开她。

    “我只有一个条件，子骞，就是和我结婚。”

    “我们青梅竹马，门当户对，这辈子合该是要在一起的。”

    “我只想要占有你，子骞，至于婚后，你若是想继续和那个丫头在一起，那也随你。”

    “只要你答应了这个条件，顾氏以后就是你的天下，老爷子也会更加信任你。”沈云倒是出乎意料的大度。

    顾子骞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什么恶魔缠上了身体，丝丝缕缕，挣脱不开。

    他想到宁念，她还在房间里等着他。而他却在另一个房间中，和另一个女人纠缠不清。

    更可耻的是，面对沈云的条件，他心动了。

    也许他们可以隐婚，或者是，把这个消息瞒住，不让宁念知道。等婚礼结束，他就带着宁念离开，将事业转移到国外，到那个时候，就连林暮也没有办法影响他们两个了。

    这也许就是报应，顾子骞闭了闭眼。

    从前他将宁念当成替身，不屑一顾。而现在，他连一个圆满都求不得了。

    曾经的白月光面容可憎地提出这样的要求，而他几乎无法拒绝。

    “……可以，但这件事情必须保密。”

    漫长的等待之后，顾子骞终于出这句话。

    沈云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替他伸手开了房间门。

    门外，一道身影顿时出现在顾子骞眼前。

    是宁念。

    仅仅一墙之隔，顾子骞的所有回应都落在了二人的耳中。

    “……你！”他又气又急，连忙甩开身后的沈云。

    而沈云显然也不愿意再抱着他，她甩了甩手，面带讽刺的笑容。“顾子骞，你还真是好骗。”

    “我出国那么多年，和老爷子早就没有联系了，你还会信这个？”

    她拿出手绢擦了擦手，“你倒真以为自己是个宝了，对我了那种话，我怎么还可能要再和你结婚？”

    “姑娘，你都听见了吧？”沈云的目光越过顾子骞看向宁念，“这个男人，就是这样的货色。”

    顾子骞之前那样威胁她，她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既然他这么喜欢这个女孩，那她大可以让宁念看清顾子骞的真面目。

    满口不得已，却又是如此自私自利。

    宁念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朝着沈云点了点头，又望向顾子骞。

    这个曾经在她面前高傲得不可一世的男人如今低着头，像一只落水的狗。

    “没什么好的了，就这样吧，我们结束了。”她留下这一句话便离开了现场。

    “不可能……我们不可以结束。”顾子骞赤红着眼，提腿追了上去。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了宁念，他不可能再失去她。

    ……

    几天后，一架私人飞机降落在别墅区中，顾子骞将再次喝了牛奶的宁念抱上飞机，而目的地是——

    一座不知名国外岛。

    那是顾子骞放弃了国内的一切，倾其所有买下的。

    “顾子骞……你这样是犯法的！”宁念头发乱糟糟，声嘶力竭地朝顾子骞吼道。

    “我要，我要电话给妈妈……”

    宁念眼神失焦，茫然无措地要找自己的手机。

    “别闹了。”顾子骞拦住她，语气竟然像哄情人一般温柔意，只是动作却很坚定，将她完全掣肘住。

    “念念，你不是答应留在我身边吗？怎么话不算话了呢？”

    “我已经将你国内的一切事务都安排好了，家中也联系过了，你不用担心。”

    他眉目舒展，这些事情好像和吃午饭一样轻松。

    “你疯了……你疯了顾子骞。”宁念狠狠地咬向他的肩膀，“我绝对不会陪你这个疯子在这里住下去的。”

    顾子骞顿了一下，却任她咬住他的肩膀。

    “别反抗，念念。”他紧攥住她的手腕，“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之前喜欢我，现在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这不好吗？”

    宁念无力地垂下了手，“我不喜欢你！！你这个……混蛋。”

    宁念就这样留在了这个岛上。

    岛上的别墅中佣人和厨师等一应俱全，他们都像是不会话的工具人，不和宁念交流，宁念问他们什么也不答。

    顾子骞更是一刻都不会让宁念离开他的视线。

    宁念哭也哭过，闹也闹过，可最终还是沉寂下来——因为顾子骞总会用各种手段让她消停。

    直到一天夜晚。

    顾子骞在宁念身边睡熟，她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出了门，走出别墅。

    宁念赤着脚踏上海滩，凌的海面平静而壮阔，浪潮缓慢地拍击到岸上。她神情释然，就这么走向了大海。

    她记得，原主也很喜欢大海。

    ……

    顾子骞醒来时，身旁已经空无一人。

    他愣了一瞬，立即翻身起来，召集了别墅中所有的佣人——

    “夫人去了哪里？！”

    他气场全开的时候，没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住，佣人们纷纷出动，调监控的调监控，找人的找人。

    最终从监控中得出答案：宁念凌时分出了门，一路往海边的方向去了。

    顾子骞心一沉，一个可能性在他心头冒出，但这太荒谬了……她才二十几岁，没理由，没理由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可如果是他将她逼上了绝路呢？

    顾子骞不愿，也不敢再想。

    “所有人，去海边，给我找！”

    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找出来。

    她一定是和他赌气了，半夜跑去海边，现在吹了风，也不知道是不是着凉了。

    等把她带回来，一定要好好抱住她哄。

    顾子骞这样想着。

    可佣人们找遍了整个到，最终却还是没有找到宁念。据海边渔船上捕鱼人的法，凌时分有一个白色的影子走向了海里，他还以为是幻觉。

    宁念真的消失了，消失在海中。

    顾子骞一开始不发一言，只是让佣人们都回去。他一个人坐在礁石上，静静地看着海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咧出一个笑容。

    “宁念……”

    “念念……”

    笑着笑着，有水滴落在眼前的沙砾上。

    顾子骞终于承受不住，俯下身呕出了一口血。

    “念念……我错了。”

    “回来吧，好不好？”

    “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给你……”

    “你回来吧……”

    顾子骞在礁石上枯坐着，一天又一夜。佣人们都被发生的这一切吓得不轻，谁都不敢来劝他。

    夜色逐渐消退，清的第一抹光亮落下，大海开始涨潮，浪花逐渐汹涌，拍在顾子骞的脚下。

    他痴痴地看着远处的天光，情不自禁地上前，想要追逐。

    “念念，我来了……”

    在这一刻，除了浓重的悔恨，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渔船中的渔夫揉揉眼睛，自言自语道：“这又是幻觉吗？”

    ……

    世界的另一头。

    宁念早已购买了系统中的闪现卡，一身轻松地回到国内机场，此刻正坐在开往市中心计程车上，优哉游哉地吹着窗外的风。

    身边坐着的是前来迎接她的林暮，他知晓宁念的一切计划，在系统中和宁念确认了回国时间后，就一直在机场等着接她。

    外面天光将亮，宁念本来正准备闭目养神一会儿，脑中的系统突然出声：

    【报告宿主：攻略对象好感度100，悔恨值100，恭喜你完成任务！】

    而与此同时，她身旁的林暮忽然声地吼了一句：“yes！”

    宁念猜的没错，林暮的任务也是与顾子骞有关。他接到的任务名称叫做“杀死主角光环”，也就是在虐文中不断压渣渣男主，直到将其主角光环抹杀。

    “你这女人可真是狠呐。”林暮在系统中翻看着宁念的任务记录，一边弯了嘴角，一边故意吐槽。

    “话不要乱讲，不然不知什么时候，这些手段就能用在你身上。”宁念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她从前所在的末世因她任务成功而得到了拯救，而她也有了特权，能够随意在世界中穿梭，甚至是留在一个世界中终老。

    宁念从前很忙，在原世界忙着丧尸，在这个世界忙着虐渣男，没有过一点自己的时间。现在她算躺平了，准备花点时间进行一次环球旅行。

    “宁念！”林暮被她毫不客气的话语气得不轻，压低了声音委屈地吼：“我开玩笑的！你总不可能不知道，我对你什么心思吧！”

    宁念在他的声音下悠然自得地塞上耳塞，闭上眼睛准备憩一会儿，“别叫了，还不如想想我们下一站去哪儿玩，赶紧订机票吧？”

    身边的人顿时安静下来。

    “……好嘛。”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暮的手贴上了她的手背。

    宁念嘴角带着笑，安稳地靠着身边人的肩膀睡着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