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公主与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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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兄妹俩,还真是为对方操碎了心,皇伯父都没这么尽责过。”

    东璃瘪嘴,太上皇自退位后,不是带着宝贝娘子去游山,就是带着宝贝娘子去玩水,只有逢年过节才回趟京城看望孩子。

    年岁较的绿礼几乎是姜尉风一手养大,他这个做哥哥的,比亲爹还像亲爹。

    “东箐姐不也是最疼你了嘛。”

    “胡,明明更疼红月姐。”

    “她们是好朋友啦,不一样。”

    姜家人丁并不兴旺,这一代人中,同姓氏族只有姜尉风两兄妹以及两人表亲姜观春和红月,剩下沾亲带故的异性族人便是东箐和东璃。

    再往后,都是些八百年没来往过的人,不提也罢。

    哦,还有周已,虽是外人却莫名其妙被收养到皇家,绿礼有段时间一直在怀疑他其实就是母后私生子。

    据他被收养是因为他父亲于皇家有恩,不过具体什么恩,无人得知,最起码绿礼就不知道。

    姜家人少,但彼此关系也亲近,没有外人在场时,相互闹闹不是稀罕事,并无严苛的君臣之分。

    “绿礼,你准备挑哪匹马驹呀?”

    东璃在一排排威风的马匹中挑花了眼,看看这也好,看看那也棒。

    抉择半天没有结果,只好回头问。

    绿礼倒是早早挑好,“这个,我要这个,把它给我牵过来。”

    “殿下,这……”厮面露难色,“这马名为无痕,乃……乃秦内侍所有,人也不敢擅自做主。”

    秦内侍!

    绿礼咬牙,太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但每次一提起,她果然还是很生气!

    今日若换成别人,她可能还不计较,但若换成他,那这马她就非要不可!

    “不过一个阉人!他凭什么跟我抢!”PanPan

    秦内侍本名叫秦知慎,在绿礼幼时曾做过她的伴读,她时候很喜欢这个伴读,觉得他长得好看,话又好听,还事事顺从她!

    温顺得跟个羊羔似的,绿礼之前很依赖他。

    不料她所认为的温顺羊羔,却是别人眼中的修罗魔煞。

    秦知慎在姜尉风手底下做事,绿礼也知道光鲜亮丽的背后总会有些龌龊事,就比如,秦知慎是朝廷的一把刀。

    冷漠、染血。

    温顺的大哥哥形象幻灭后,秦知慎在她面前也彻底撕开伪装,表露出他的狡猾与贪婪。

    直到他作为绿礼伴读的身份结束。

    “恶毒!刻薄!不是人!自私!混蛋!”绿礼还在搜刮脑子里骂人词汇,压根没注意到对面厮的脸色越发惨白。

    “是吗?”身后传来轻得过分的疑问。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死也不会忘记。

    绿礼一噎。

    不是吧,怎么这么倒霉!

    她破罐子破摔地回头,嚣张的气焰略微去,“是!我骂的就是你!你难道不是这种人吗?”

    嫩白的脸颊微微泛红,灿若粉色桃花。

    一是因为情绪激动,二则是因为骂人时被当场发现的尴尬。

    “殿下得对,臣就是这样的人啊,殿下早就明白了不是吗?”

    抬手将少女耳边凌乱的碎发整理干净,触及到她愤恨的目光,秦知慎动作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笑笑。

    “阉狗!滚开!”绿礼恨不得一口咬断他的手,她还想继续骂,“连正常男人都不……唔。”

    东璃赶紧捂住她嘴,生怕她惹恼了秦内侍被暗中报复。

    谁不知道秦内侍可是皇帝跟前大红人?关键他手段阴险毒辣,折磨人的手法可多了!落在他手里,死才是最幸福的下场!

    好在秦知慎表情未变,只是淡笑:“殿下喜欢无痕,是它的福分。”

    完又侧头吩咐道:“去,将它牵给殿下。”

    厮连连答应。

    “不用!”他这么一让,绿礼反而觉得没意思,冷哼:“才不用!被你碰过的东西,我嫌脏!”

    “脏死了。”她盯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语气里、眼里不出的嫌恶,仿佛在看什么恶臭的垃圾。

    秦知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心脏一阵一阵抽痛,原来即使已经习惯她的恶语相向,还是会如此难过。

    他忽地沉下脸,自嘲般地讽刺:“臣很好奇,殿下也会觉得自己脏吗?”

    他离她耳边很近,轻轻开口,微弱的气音大概只有她一人能听清。

    “滚开!”

    绿礼轰然回想起那些不堪往事,缱绻又暧昧,她惊愕地发现自己连细枝末节都能分毫不差地回想起。

    但之前她没有把控,当时有多放肆沉迷,现在就有多厌恶。

    恶心死了。

    关于他的一切都恶心。

    秦知慎嘴角牵起一丝冰冷笑意,眼底却再无波澜,“殿下,围猎场就这么大,您想让臣怎么滚开?”

    “那你怎么、不去死呢?”完完全全、带着切齿恨意的诅咒。

    为什么不死在两年前,死在他虚假的表象破碎前?

    东璃紧紧握住她手,“绿礼!你冷静一点。”

    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温热的触感让她稍微回神。

    为什么不死呢?秦知慎想,他当然要活下去,不计一切代价地活下去。

    活着才有可能。

    活着才能碰到她。

    绿礼掀起眼皮,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一语未发地离开。

    东璃赶紧跟上去,默默陪在她身边,无言地表达出自己的关怀。

    “东璃,你知道吗?”绿礼终于开口,“我亲眼看见他把那些人杀了,全杀了,满地的血。”

    那是两年前,一场意外天灾。

    秦知慎和她被困在地宫,几名侍从随他们一起躲在地下,洞口从外面被死死封住,他们只能等待救援。

    孤立无援的几天,食物有限,于是绿礼眼睁睁看着秦知慎为了活命,大开杀戒。

    腥臭的血、嘶哑的哀嚎。

    甚至还有不要命的想从她下手,最后被他硬生生掰断手脚,一刀穿心。

    最后的最后,秦知慎踉跄着向她走来,他半跪在地上,捧着食物温柔地笑:“殿下,饿了吧。”

    他的手甚至还在滴血,有他的,更多的却是别人。

    “滚开啊!”换来的却是绿礼瞪大的双眼以及惊叫。

    她虽自幼性格娇纵了些,但顶多欺负欺负人,手里一条人命也没沾!

    何时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

    “殿下?”他还在不解,不解她为何充满恐惧地看着他。

    绿礼咬牙抗拒了很久,但到底熬不过饥饿,她还是忍不住动用起秦知慎递过来的食物。

    秦知慎似乎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识趣地不在她面前瞎晃悠,而是在她用餐时一个人默默守在门外。

    地宫的日子枯燥而压抑,却也还算虚伪的平静。

    直到绿礼渐渐发觉食物不对,总共就那么点东西,若是两个人吃,早该吃完了才对!那这几天,秦知慎吃的是什么?

    他吃的是什么!

    绿礼屏住呼吸,她看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答案。

    第二天,姜尉风终于派人将两人成功解救出来。

    绿礼回去便发起高烧,稀里糊涂竟还起了混话,她纯属被秦知慎吓住!

    梦里的他无比凶残,无疑是豺狼虎豹,一口叼住她不肯放!含在嘴里,一副想立刻吞掉又舍不得的变态模样。

    自那以后,绿礼对他再无好脸色,尽管理智告诉她,秦知慎也许并没有做错,但她就是接受不了!

    残忍嗜血的一幕暴露后,秦知慎似乎也放弃了伪装,他摘下讨她欢心的面具,面具之下的他,冷漠、自私、又无比艳丽。

    是的,艳丽。

    他虽为宦官,却容貌一绝,长相阴柔却不似其他人一般油头粉面,不阴不阳。

    若不是他以姿色引诱,绿礼之后也不会犯下糊涂事,懵懵懂懂与他再次搅和在一起。

    绿礼颇为冷漠地想,即使秦知慎从未伤害过她,甚至一直以来都在尽心尽力暗中保护她。

    但那又如何?

    她就是讨厌他!恶心他!

    讨厌他的虚伪!更讨厌他勾引自己,害她没禁住诱惑!

    讨厌和他有关的每一个细节!

    东璃只想到这么一句安慰人的话,“绿礼,已经过去了。”

    其实她也不明白绿礼为何突然这么厌恶秦内侍,凭良心而言,秦内侍虽为人凶悍恶毒了些,但对绿礼却是一等一的好。

    好得她都挑不出来刺。

    不过……她转念一想,讨厌他需要理由吗?

    需要吗?不需要!

    绿礼才不会无缘无故厌恶一个人呢,就算有,那也怪他自己活在世上碍眼招人厌。

    啧,东璃突然也看秦知慎不顺眼起来了。

    *

    各路人马到齐时,围猎也正式开始。

    脸上涂抹着颜料的士卒们在模仿动物嚎叫,不远处鼓声咚咚咚地响起,而风中旌旗猎猎。

    就连一向不甚喜爱武艺的绿礼都禁不住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刻驾马驰骋。

    姜尉风一身戎装,骑在高大骏马上威风凛凛,“我朝子民,英雄辈出!朕先在此立誓,今日狩猎最多者,无论男女,朕皆重重有赏!”

    “好!”

    “吾皇威武!”

    身后众多追随者十分识趣地应和。

    马蹄阵阵,大批人马皆向树林深处驶去,惹起一股尘风。

    “绿礼,听骊山多狐狸,我去给你几只来怎么样?”东璃背着弓箭,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

    “还不如野鸡呢!”狐狸珍贵在一身皮,皮裘她不缺,野鸡肉才是真正美味。

    “唔,也是。”

    正着,孟期归驾马屁颠屁颠地回头来找她,“绿礼绿礼!”

    他嘴里叫着她名字,脸上笑容格外亮眼。

    “你来做什么?”不卯足劲头去捕猎出风头,跟着她们来瞎混。

    “我想看看你,每天都好想看见你。”

    这下不止绿礼,东璃也一脸无语,她冷眼看着孟期归一边用着甜甜的语气,一边驾马插入她和绿礼之间。

    他面上仍埋怨,“现在除了在学院,见你一面都好难,皇宫也不让进……”

    绿礼冷漠:“哦。”不意外,她特意吩咐过门口侍卫拦下他。

    没有别的原因,孟期归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欺负上瘾了,天天想着法儿黏着她,赶也赶不走。

    不胜其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