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公主与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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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暗想,陈太医的祛疤膏必须派上用场。

    “秦内侍脑子不太清楚,我看他需要好好清醒清醒,你们,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擅自放他下来!”

    初夏日头不是最毒辣的时候,不过暴晒久了人同样不好受,尤其是在失血的情况下。

    圆台外两名守卫得了命令,“遵命,殿下。”

    而秦知慎眼睫轻颤,始终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他似乎毫不在意。

    *

    晚上举行篝火晚宴,是驱散骊山晦气,绿礼不太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对晚宴上食物倒格外期待。

    东璃比她更兴奋,虽然这次围猎差错连连,不甚尽兴,但即便如此,猎到猎物最多的人仍是将军贺怡。

    没有什么比心中英雄获得如此殊荣更让人高兴的事了。

    “不错,贺家人才辈出,贺将军巾帼不让须眉,让朕刮目相看啊。”

    贺怡淡笑:“陛下谬赞。”

    “朕过,此次狩猎谁若胜出,朕便允她一个承诺,那么贺将军所求何物?”

    天子一诺,不少人都眼巴巴地望着,暗自揣测贺怡所求。

    金银?财宝?仕途?

    少年天子意气风发,更是后宫虚设,亦或是……求一个皇后之位?

    贺怡敛眉,不假思索道:“臣求天佑我姜国,海晏河清,亦求陛下犒赏三军,让万千将士们蒙受陛下恩泽。”

    “嘻,不愧是我心中的第二英雄!”她话音刚落,东璃便捧着脸,赫然比当事人更骄傲。

    “好!”不仅是她,姜尉风眸光也闪过淡淡赞赏,“赏!”

    “贺怡谢过陛下。”

    女子清冷平淡的嗓音并不大,却响亮地贯彻在每个人耳中。

    是个赤诚聪慧之人,绿礼抿了口清酒,觉得东璃目光的确不差,此人值得深交。

    晚上篝火晚宴结束,骊山之行也就此画上句号。

    第二日清便整装待发,大大朝廷人员陆续回京,山间队伍连绵蜿蜒。

    令绿礼差诧异的是,正沉迷山水的父皇母后竟先她一步到宫,等她受到召见时,一眼便望见两人身边的傅太医,再旁边是胡子乱糟糟的李神医。

    “绿礼,来,快来母后身边,哟,瘦了。”白拉过她手,

    “明明是母后总觉得我瘦了!”最近吃得多动得少,她照镜子时发现脸上真是越发圆润起来。

    “不管是胖是瘦,母后都觉得好看。”白怜爱地抚着她手,拍了拍,又轻笑道。

    她已经育有一儿一女,但若单从相貌神态看,绝看不出她已经是个年近四十的妇人。

    即便眼角已经生出淡淡细纹,仍旧美艳不可方物。

    绿礼勾起笑容。

    母女温存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白突然神色一凝,“绿礼,你信上所的情况……如果事情真同你猜测一样,我倒是有个怀疑目标,不过早在十几年前,他就已经死了。”

    那人来自苗疆,当年她还亲眼见过他用蛊,的确古怪又神奇,仇……也算与她有仇吧。

    “死了?”她心猛地一沉,怎么会十几年前就死了呢,那皇兄身上的蛊毒岂不是无人可解。

    “嗯,那次与你们父皇外出,谁料路上突遇刺客,那人……替我挡了一刀。”剩下的话她没有继续下去。

    ……母后的仇人替她挡刀死了?

    ……挡刀死了?

    ……仇人?

    绿礼扭头去看她父皇姜正崇,果然见他脸色发黑,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人拉出来鞭尸的模样。

    他冷哼:“我明明已经派人清理过路上危险,那批刺客指不定就是他自导自演,你知道的,他是个想拉你一块死的疯子!”

    或许是最后才良心发现,又或许是最后那一刹,恨意的尽头原来是永恒的爱慕。可能对他来,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脱方式。

    死在最爱的人怀里,是幸福的吧?

    姜正崇仔细一想,觉得自己想把他拉出来鞭尸的冲动又涌上来了。

    天天肖想别人娘子的疯子!

    绿礼花半刻钟时间理清了一场关于三个人的故事。

    白十几年前在京城曾遇到一名苗疆少年,少年初来乍到,懵懵懂懂被人骗去一身财产,若不是她偶然路过将他救下,恐怕连命都要交待在那。

    两人也就此结识,少年模样精致,尤其是一双眼睛,极浅淡的琥珀色,彻骨干净,白自认为不是重色之人,不过好看的人谁会讨厌呢?

    你来我往下,一个不动声色地引诱,一个面红耳赤地服从,两人顺利走在一起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白承认,那段时间她确实很快乐。

    不过再美味的食物吃多了也就觉得腻,人同样如此。

    苗疆少年正计划着两人未来时,白同样也在规划,不过是在规划如何离开他。

    她离开时除了银两什么都没留下,本意是好的,无非是想让他离开她后能生活得更好些。

    试问最炽热的爱意又能维持多久?风花雪月一场,霁雪初消,大病初愈,总会好转。

    白走得潇洒,徒留下少年一人,他甚至不明白她为何翻脸就翻脸,明明前一刻还会哄着他各种好听的话。

    再相遇时,白已经怀有身孕,身边的人也早已换成了姜正崇,而那孩子正是如今的姜尉风。

    纠缠的一年间,白亲眼看着当初干净腼腆的少年一步步走向疯狂,一步步消磨她本就不多的愧疚。

    当他红着眼睛问她跟不跟他走时,她对那双琥珀色眼睛只剩下厌烦。

    “要想我跟你走,除非我死了。”她只有这个冷漠的答案。

    话本里流传的故事,女人为情生为情死,一生为情所困,但如果将男人置于女人的地位,如果被抛弃的不再是女人而是男人,那么男人们的表现似乎也和女人一样呢。

    一哭二闹三上吊,撒娇又撒泼,尖叫着要挽留爱人。

    所以她永远不会沉溺感情。

    白想,他确实够决绝,以那样的方式死在她身边,恐怕就是想让她永远也忘不了他。

    绿礼轻咬下唇,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人可能还活着,否则,皇兄在骊山遇到的鬼面人如何解释?米蛊又如何解释?

    她把鬼面人有关的事坦露出去,白听完同样困惑,她犹疑了一会儿:“不可能,我明明……亲眼看见他死了。”

    “或许只是诈死?我听有一种药能让人呈现出假死状态,看起来和真死无异,心跳脉搏全无。”为了让自己的猜测能更令人折服,她目光移向墙角处两人。

    “呃……公主所言极是。”

    “嗯……的确存在这种药。”

    听皇家秘事听得战战兢兢,恨不得捂住耳朵的两人硬着头皮回答。

    “可是……”白眉头始终紧锁,半天才叹气道,“也罢,此事既有蹊跷之处,我定会派人查清。”

    “好!”绿礼松口气,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白摆上清茶点心,又拉她坐下聊了一会儿,先是问她在宫里过得如何,随后又讲了她在宫外都遇过哪些奇人异事。

    半年未见,彼此之间有许多体己话要。

    姜正崇识趣地不去扰她们,独自去御膳房忙碌起来,他别的都只能泛善可陈,可唯独厨艺这一块格外高明,连御膳房的顶级大厨都心服口服、自愧不如。

    姜正崇一年难得回几次宫,每次回来必然不会放弃亲手做饭的机会,包揽晚膳,再叫上底下子女用膳,美名其曰“阖欢膳”。

    等绿礼回到自己翠鸣宫,天色已经微暗,天空一碧如洗,只有远处缀着丝丝彩霞。

    姜家人丁稀少,绿礼叔父叔母意外去世后,白便把两人孩子接到自己名下抚养,也就是姜观春和姜红月两兄妹。

    绿礼不清楚周已底细,只听他父母于皇室有恩,白看在他们情分上才愿意收留他。

    与旁人若有似无地忽视相比,白还算比较关心他,拨给他的平日吃穿用度基本与贵公子无异,阖欢宴也准许他加入,变相地承认了他的身份。

    “殿下,您回来啦。”

    绿礼接过枝莹手中热茶,刚要点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信纸上,“来信了?”

    “嗯,狄戎二王子的来信。”

    “他?”绿礼实在想不通他来信做什么,她现在对狄戎人没有丝毫好感。

    枝莹将纸尖对准蜡烛熊熊燃起的火焰,等它全部烧完才把台上灰烬扫去,“回殿下,二王子您肯定会忘了明日之约,所以他提前一晚提醒您莫要忘了。”

    她深得绿礼信任,信件诸如此类的玩意儿,一般都是先经过她手,若是有用,她再转达出去。

    “……”绿礼猛地想起这茬事。

    嚯,她还真忘了,算算时间也的确到了她之前约定的时间。

    不过她依旧嫌弃:“多此一举。”到时候枝莹自会提醒她。

    枝莹笑而不语,她家殿下虽看起来顽劣纨绔,但人缘却格外好呢。

    或许与她自身脾性相关吧,即便是对她们这种下人也丝毫没有公主架子,坦诚而大方。

    这样的公主谁会不喜欢呢?

    谁都会忍不住接近她、靠近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