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容家
“完了,完了,季国公府被围了。”
“怎么被围?被谁围?你到是把话清楚?”
“我……今早我路过拱月街看到季国公府被御林军围住,禁止任何人出入。”
“这季国公府是出了什么事触怒天颜了?”
“你没听吗?京城沸沸扬扬传季国公府结党营私,与太子密谋,皇上下令禁闭季国公府,等待刑部调查。”
“哎,这季国公的亲妹妹是当今皇后,太子是他外甥,国之储君,这样的人家还需要做什么。”
“我看是季国公因为坚持推行新法惹出来的。”
“你们快别了,妄议朝廷政事,几个脑袋不够你们掉的。”茶楼里这几个正讨论起劲的学子被一句话吓的一哄而散。
而正被议论的季国公府愁云惨淡,季国公夫人望着紧闭的大门,眼泪珠子一颗颗的掉,“老爷,这可怎么办?”
季国公神情严肃:“身正不怕影子斜。”
季国公长子季无患和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同样板着脸严肃道:“皇上既然下令幽禁我们一家,恐是听信什么,此件事怕是不能善了。”
“有什么不能善了,我看大哥是多虑了,父亲平日里刻意的和太子殿下保持距离,又一心为国为民,你宅在家里只知道读书不知,我去坊间,都是称赞父亲。”此时季无为不以为然。
季无患看了弟弟一眼没有接话,心中忧愁不减,大禹国力衰弱,民生贫苦,周边国家又虎视眈眈,内忧外患,父亲这些年为发展生产、富强国力,推行新法,树敌颇多,如今也不知道谁在背后捣鬼,他们家原本就位高权重,容易惹皇上猜忌,如今传出的谣言又是皇上最忌讳的,轻易万劫不复,父亲怕也是想到,才会忧心忡忡。
幽禁半个月后,季国公召集了家里人:“皇后娘娘差人秘密送信,皇上不日会撤掉御林军。”
“太好了,我就无凭无据的,总不能一直幽禁我们家。”季无为最为开心,总算可以出门,他在家里要发霉了,出去以后要好好去郊外跑跑马,松快松快筋骨。
季国公看着活泼的幼子,严肃的脸上露出丝丝慈爱。
夫人也朝着天念了几句佛号,他们家总算度过此劫,一家人心头的大石块落地。
万万没想到半夜来难得好眠的季家人被浓烟呛醒,季国公看着门外熊熊燃烧的火光,着急的摇醒身旁的夫人:“快醒醒。”
“怎么了?”
季国公被浓烟呛的连连咳嗽:“快起来,走水了。”
两人连外衣也顾不得穿,往外面跑去。
季国公捉住门把手往里面拉,门竟然丝毫不动,季国公心中一凉。
夫人见状也帮着一起拉门,但门就是不了,连试了好几下,门还是不开,恐惧爬满了她的脸庞:“老爷,外面有人锁住门了,无患怎么办,无为怎么办,门不来。”完崩溃的大声哭了起来。
火势越来越猛,季国公府凄凉的哭喊声响了一夜,无论怎么喊,都没有来给他们开门,一场大火把世代簪缨的季国公府烧为灰烬。
而此时居住在长春宫的皇后娘娘被一声声幼儿的啼哭声惊醒,心中想着无忧怎么哭起来了,起身穿鞋披着外衣,要往偏殿走去。
守夜的宫女劝到:“娘娘,奴婢去看无忧姐,您继续休息吧,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呢。”
皇后放心不下:“她每日乖巧的很,半夜里从不哭闹,这次哭的这么大声,别是被什么吓到了,本宫要亲自去看看才放心。”
宫女只能提着灯笼扶着皇后娘娘一起过去。
偏殿里,一个嬷嬷正在那哄哭闹不止的娃娃,见到皇后娘娘来了,立刻跪下:“娘娘赎罪,姐像是被梦魇住了,醒不过来一直在哭。”
皇后娘娘顾不上他们,加快了脚步跑到了床边,床上一个精致的女娃娃,女娃娃看着三岁模样,玉雪可爱,此时她闭着眼睛一直在哭,泪水从眼角滑落,看的让人毫不心疼。
皇后娘娘难受的不行,连着被子一起抱入怀中,轻轻的拍孩的背部:“无忧乖乖,姑姑在这里,不怕不怕。”
皇后试着哄了许久,女娃娃不醒还是一直哭,旁边跪着的嬷嬷道:“姐来宫里住了大半个月了,怕是想爹娘了。”
皇后听罢叹了口气,在女娃耳边轻声温柔的哄道:“无忧乖乖,明日便可以见到爹娘了。不哭了。”
睡梦中的女娃也许是听到了这话,果真不哭了,皇后娘娘又抱着她哄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呼吸匀称,睡眠安稳。
皇后娘娘抱了半个时辰才把她重新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让嬷嬷们好生照看,才离去。
皇后回了寝宫坐在椅子上出神,宫女劝到:“娘娘还有半个时辰才天亮,再睡会儿吧。”
“本宫睡不着,左右天还未亮,你去把本宫让人去护国寺求的平安符拿过来。”
宫女只能答应下来。
半月来皇后娘娘心忧不已,每日愁容满面,昨日总算求得皇上开口,答应解了季国公府的禁封,等明日解封的圣旨传到季国公府,她再差人把年初去护国寺祈福时求的平安符送过去,以后哥哥一家都平平安安的。
宫女很快把平安符拿过来,皇后娘娘一个个的反反复复的看,嘴里念叨:“等哥哥出来了,本宫要劝劝他不要在坚持变法了,一家子人平平安安才是正经。无患今年都十七了,还没给他安排亲事,他不着急,本宫都着急,下次嫂嫂进宫,要提醒嫂子催紧些,无为过完年就是十四了,天天闹着去军中,那孩子整天一腔热血,军中刀剑无眼,也不怕家里人担忧。”
宫女听到皇后的念道,笑道:“国公家的两位公子人中龙凤,马中良驹,娘娘可不必为他们的婚事操心,且不大公子,被上门提亲的人踏破门槛,就是二公子他日长成又是多少京城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皇后娘娘听到夸奖两个侄子,心中高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着,此时天露微白,天亮了。
皇后娘娘吩咐宫女:“你快去前朝看着皇上什么时候派圣旨过去。”
“是。”
宫女刚开门,和迎面而来的太监撞到一起,太监也不顾上其他,立马爬了起来,哭喊起来:“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太监着急的重复这句话,皇后娘娘突然没来由的心慌:“快,怎么了。”
太监大哭:“娘娘,季国公府被烧了。”
“被……被烧了,哥哥他们呢?”
“季国公上上下下一百余人都葬身火海,只余下二公子还剩一口气,被救出来送往太医院,怕是也活不了。”太监一边哭,一边道。
宫女忙跑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皇后娘娘:“娘娘。”
这时又一个太监匆匆的进来,拿了一封信:“娘娘,一个不知道哪里的宫女让奴才交给您。”
皇后娘娘微微颤抖的手结果信封,展开,看完之后面如死灰,弯下腰,“哇”的一声,吐出的鲜血把信上的字迹都染红了。
宫女惊恐,要去找太医。被皇后娘娘,“不许去,即刻起紧闭宫门。”
“娘娘。”宫女哭喊。
而刚从温柔乡中起床的皇上听到太监禀报此时,“咣”手上的杯子被狠狠的砸到地上:“季国公府失火,门外守着的御林军做什么去了。”
“御林军昨日半夜里闹肚子,走开了。”太监趴在地上,声音欲越低,浑身颤抖。
“封锁后宫,此事若是皇后知道,杀无赦。”
“皇后……皇后已经知道了。”太监不敢抬头。
皇上愣了一下,立刻下令起驾长春宫宫中所有人第一次见皇上如此慌张,连步辇都不坐,匆匆的跑去长春宫。
长春宫宫门紧闭,一片肃穆,太监叫了几声都没有人应,也没有人前来开门,皇上一声令下,直接把长春宫的宫门撞开。
皇后寝宫中,一身白衣,乌丝散落,双手交叉放在腹上,若不是被匕首刺进去的胸口涓涓留血,染红了白衣,皇后柔和的面容像是睡着了一样。
皇上不可置信,随后颤抖的手拿过皇后枕边的纸,上面娟秀的字体很熟悉,是皇后的亲手写的。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惟愿不入皇陵,弃葬远郊。
季国公府失火,全家老除季无为被烧的不成人形,还剩一口气以外都葬身火海,紧接着皇后薨,震惊朝野。
皇后季氏薨,皇帝辍朝五日,上至皇帝下至百姓幼儿服缟素,日行三奠。
十年后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一个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望着炊烟袅袅的村庄,忍不住吟出前世上学的诗。他无聊的在这个叫做容家村的村庄飘荡,看着这里的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不知道鬼差把他忘记了,还是怎了,在这个地方呆的不知岁月,连朝代都换了好几个。
他是一只鬼又做不了什么,只能看看这个村里的家长里短发时间。
容家村是一个三百人左右的村庄,人不算多,但每天鸡毛蒜皮的事可不少,不是这里吵,就是那里闹,他不爱凑热闹,可也架不住实在无聊。
随意的挂在一颗树上,闭着眼睛假装休息,实际上听树底下两个妇人一边纳凉择菜,一边聊着村里的闲话。
年纪大一点的道:“我娘家亲戚堂哥的女孩儿到岁数了,想嫁个老实可靠的人,让我帮着相看相看。”话未完,着了四周一眼,见没人注意到她们,低声接着:“你和村尾住的宁子家熟吗,帮着合合,成了的话少不了你的谢媒钱。”
另一个人惊讶道:“宁子?你做什么给他,宁子人是老实,只是他家太穷,家里还有三个弟弟妹妹要养活,你看他那瘦弱的身体,随时要倒下的模样,你把女孩给他不是害她吗,你跟这个女孩儿有仇啊。”
“你瞎什么?我是那样的人吗,起来我也不想接这档子事,我偷偷跟你啊,你可不许给别人听。”年纪大点的神神秘秘的道。
“哎,你。”
“我那侄女儿,先前在县里的秀坊学习,看多了富贵人家的生活,心比天高,也想过有丫鬟婆子伺候的日子,给雇主家送绣品衣服时,一来二去的跟那家的主人搞在一起,那家主母是个厉害的,我侄女儿怀着孩子都不让她进门,还硬生生的掉孩子。这事过后,我侄女儿在县里待不下去了,就回到家中。我侄女不听话,但堂哥堂嫂是厚道人,不想女儿以后大富大贵,想着她嫁个老实人算了。原本我也不想掺和这事,这不是沾亲,没办法才想着试试看有没有合适的,那宁子家里那个情况,想娶上媳妇也难,这不正好。”
“哪里正好,你这不是害宁子吗?”
“我哪里害他,不是我,我那侄女儿标志,这方圆十里的女孩子都没她漂亮。”
“再漂亮那也要人品过的去,你要是觉得好,你去,我才不去,宁子就算娶不上媳妇,也比着娶她强。”
“你……行行行,不就不。”
两人接着其他的。
挂在树上的那只鬼,想着这个被议论的主人翁是谁,回忆来回忆起,想起了在村里的另一件八卦。
宁子大名容时宁,在这个轻易狗蛋、铁蛋的年代,这名字咋一听到像是溜达社区贵公子的名字,不过容时宁确是命途多舛,和贵公子丝毫扯不上关系。
据容时宁爷爷曾经容家村最出息的人,整个村的人都以他为荣。容时宁爷爷年轻时高中状元,当年可谓轰动一时,就连县太爷都几次拜访,毕恭毕敬,传还做过太子的老师,也不知是真是假。只是没有落得一个好下场,不知道因而缘故,被罢黜返乡,最终病死在路上,余下的家人回到容家村,不得踏入京城一步,那时候容时宁才刚刚出生。
他们这一回来,便是从天上的云变成了地上的泥,大家怕累及自身都躲着走。一家人挣扎的在容家村过了十来年,祸不单行,容时宁的母亲在生双胞胎女儿时,难产亡故,父亲不久也郁郁而终,撒手人寰,留下一些钱财、二十亩田地和几个孩子。那时候的容时宁不过十二岁,弟弟八岁,双胞胎妹妹才满月。
村里的人见容时宁人力薄,年幼可欺,这人借一点钱,那人借一点钱,更有甚者,直接偷的,被容时宁当场发现,也不害怕,反而走的时候推了他一把。父母剩下的地,村里的人都是借口租,实际上强夺,随便给点租子。偌大的家业只剩下二亩地做口粮。
这其中容德业家凭借着他爷爷和容时宁太爷爷是堂兄弟的亲戚关系,租佃了容时宁家十亩地。
租的时候村长可伶他们人,担心他们家的地有去无回,硬逼着这些人签了租佃锲约,当时的租佃锲约通常是中分其利,但每年的租子都只够他们兄妹四人不饿死,如此过了四年。
飘荡的鬼魂只能感叹一句,这容时宁真够倒霉的,一边想着一边飘到了容时宁家里,容时宁家的房子是全村最大的,青砖大瓦房,如今除了砌墙的青砖不能卖,其他的地方空荡荡的。若不是村里的人还有几分脸皮,恐怕这房子都保不住了,不过依着容时宁软弱的性子,保不住也是迟早的事情。
他飘到容家时,容时宁因为三妹妹容依依接连几天发烧,一直没好,急得团团转,他想带依依去城里看看,但又没钱。依依已经烧的不省人事,在这么耽搁下去,人可能就没了。容时宁想了又想,最终对二弟容时君和妹容霏霏道:“你们看着点依依,我去堂奶奶家借钱带依依去看病。”
“好。”两人答应下来。
容时君犹豫了一下,想到容德业家的情况,最终还是什么都没。
容德业有一个弟弟容德高,兄弟俩没有分家,住在一个有五间厢房的大院子里,在村里也算富庶人家,上面只有老母亲还健在。容德业有两子一女,分别是长子容子文、次子容子武、女儿容秀秀,他们家容子文是有功名的秀才老爷,村里谁都要给几分薄面,容德高有一儿一女,长女容莲莲,儿子容子川。
容时宁到时,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午饭,饭菜的香气让他肚子不争气的咕咕直叫,自从母亲、父亲先后去世他没有吃过一顿饱饭,饿的他有些精神恍惚,他定了定神,声的叫了人。
容德业一家人此时在饭桌上你争我抢的吃饭,几个人大因为容时宁的到来慢下来了速度。
容老太太扒拉了几口饭,皱着眉头道:“你来干嘛?”
容老太太在容家父母还在时,对他们兄妹四人和蔼可亲,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豪夺之后只剩下刻薄了,此时只是会担心容时宁来他们家蹭饭,她每次煮的饭都是刚刚好,可没有多余的喂给其他不相干的人。
“堂奶奶,依依她病的很严重,我想借点钱带她去县里看病。”容时宁鼓起勇气。
一听到钱,容老太太本就不和善的面庞脸拉的更长,“我哪里有钱借你,一个丫头片子,也不嫌晦气,山上随便扯一点草药给她吃就行了,还去看什么病。好了就是她命好,不好就是她的造化。”
容老太太恶毒的话,其他人并没有阻止,只是一脸看戏的表情看着他。
“依依她已经发烧几天了,再不治就不行了。”容时宁低声哀求,并没有因为容老太太刻薄的话放弃。
“你想治你就去治,我反正没有钱借你。”容老太太绝情的道。
容时宁见借不到钱,咬咬牙,鼓起勇气,耿直脖子道:“那我要把租佃给堂伯堂叔的地卖了,给依依看病。”
一听要卖地,容德业兄弟俩就坐不住了,在他们眼里,这些地已经是他们的了,怎么可能让人卖掉。
容德业的妻子夏桂花性格泼辣,立刻跳出来:“你的什么混账话,地里都是庄稼,现在卖了,你让我们一家喝西北风去,你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啊。”
在一旁观察全场的那只鬼对这无耻行径暗暗佩服,这地本来就是容家的,他们每年租佃的粮食都不给齐,起先还是因为地里的收成不好,后面直接把一袋挑拣剩下的粮食往他们家门口一扔,连借口都懒得,今日容时宁想卖自己的地给妹妹看病还要逼死他们一家,容德业家除了租佃这些地以外,自己家可还有二十多亩的地,农忙时都是请人种。
容时宁笨嘴拙舌,涨的脸通红,见容德业家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他“扑通”一声跪在他们一家人面前,头磕在地上“碰碰”作响,口中一直重复“求求你们了,依依病的很严重。”
容德业一家无动于衷,反而因为有人跪在他们面前,心生满足。
容德业的妻子夏桂花见容时宁懦弱无能,话越发难听:“我们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体谅侄子年幼,好心帮他们家种地,还种出仇来。”
这颠倒黑白的能力也实属罕见,容德业家的其他人幸灾乐祸,容子川甚至还捡起地上的石头砸容时宁,这一家人对容依依生死不问。
容德业次子容子武在县里的听水楼做跑堂二,平日里受客人撒的气不能反抗,今日难得回家,看到跪在地上懦弱的容时宁,心里忍不住兴奋,他一拳在容时宁的脸上,把他倒在地,骑在他的身上,双拳不停的揍他,每一圈,容子武更兴奋一些,容时宁不敢还手只能不住的求饶。
容德业家的争吵声引来了邻居纷纷看热闹,村里的人知根知底的,都知道这一家什么德行,也不敢上前,怕祸及自己,只能在旁边劝架。也有同情容时宁的,偷偷的让自家孩去找村长,也只有村长能治一治这些人。
容时宁本来就身体单薄,容子武又人高马大,力气又大,渐渐挣扎的力气越来越,直到不动,容子武见到容时宁停止挣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吓了一跳,立刻冷静下来,他只想出出气,不想杀人啊,慌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