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苏以松手,霞姨软在了枕头上,胸口在大大的起伏着,单薄的人,眼睛里水汪汪的。苏以下颌线紧绷,从床边退开,最后还是软下声来,“好好吃,我出去。”
苏以离开,很快霞姨就进来了,要喂霞姨,霞姨强撑着坐起来,自己喝了碗粥。高烧的时候,发了一身汗,身上黏的难受,她从床上爬起来,下了地才感觉到眩晕,头重脚轻。
霞姨坐在床沿边,连骨缝里都在发冷,她让霞姨帮她放点热水,她想泡一泡。
“哎,好呢,不定泡泡,明天就好了。”霞姨进了浴室,很快就放了大半缸热水,霞姨要帮忙,霞姨在床边坐了半晌,有了力气,自己撑着进了浴室。
“要我帮你吗?”霞姨始终不放心。
“不用。”霞姨回答。
霞姨在外边站了半晌,两次问,都是一样的回答,霞姨便收拾了桌上的碗盘杯子下了楼。
霞姨以为泡了澡能舒服点,却没曾想越泡整个人越没力气,开始严重缺氧,她从浴缸里爬起来,浑身更是软的像面条,她几乎是闭着眼穿的衣服,也实在没有力气站好。最后强撑着从浴室出来,晕倒在床前的地毯上。
苏以发现人的时候已经不知道霞姨在地上躺了多久,如果不是看霞姨实在像只是睡着的样子,她早就送医院了。
祁樾舟被霞姨遣来看照看的时候,苏以已将人放安顿好了。“让你们好好看着,不明白什么意思?”苏以脸黑的吓人。
“刚刚霞姨在这儿的,不知道她下去了,所以……”
“行了。”苏以不想吵到床上的人,在床边踱了几步,压下火气,面色比刚才温和了些,“去煮杯咖啡上来。”
祁樾舟也看到了苏以脸上的变化,于是有了点和她话的勇气,“您喝牛奶吧,咖啡喝了夜里会睡不着的。”
这话苏以转脸认真看祁樾舟,眼睛里是十分的不耐烦,她什么也没解释,祁樾舟倒突然懂了她的意思。大概是想要在这儿守夜的,便满口答应的出去了。
*
苏以坐在床边守着人,手上握着咖啡杯,霞姨背对着她,苏以的视线模糊在霞姨娇弱的身影上。
相处的四年时间,霞姨向来有话直,从不拐弯抹角,让人猜,将时间浪费在猜忌、别扭、闹情绪、相互折磨上。她们向来处的很好,但不是因为她们之间原本不存在矛盾,而只是因为霞姨从来不舍得浪费任何和苏以好好相处的时间。
她在苏以的面前从来是个很简单很明了的人,而苏以体会到的也是如此。简单明了原于深爱,原于爱与包容,包容这个娘们儿的一切好与坏,从不挑剔。
但现在她变得倔强,变得油盐不进了。霞姨是逐渐认识到了一个新的苏以,而苏以也逐渐认识了一个新的霞姨。
咖啡杯很快空了,床旁的柜子上放着一支体温枪,一支更为精确的水银体温计,退热贴,退烧药,热水壶,玻璃水杯。苏以掏了手机算让人替她续点咖啡,掏出来又放弃了,握着咖啡杯起身,悄无声息的出了门,刚出门来,听到一个急急的脚步声靠近,苏以抬眼看去。
霞姨慌慌张张的来。
“慌什么?”苏以不悦。
“祁总来了,我们太太睡了,她还非要上来,我们拦也拦不住。”
霞姨话没完,阿森已经出现在视线里。苏以将杯子递给霞姨,让她再煮杯咖啡上来。霞姨握着杯子往回走,眼睛怯生生的看正过来的阿森,还是离开了。
阿森直直的过来,她给人的印象一向温和有礼,眼下这副样子像喝了烈酒,要撒一回疯。苏以余光往旁,房门她已经掩上。不等阿森靠近,祁樾舟大概是听到动静了,带着几个手下人来了,苏以拂了下手,祁樾舟才在原地站住了。
阿森再靠近,苏以走出去几步,狭路相逢。
阿森:“以呢。”
苏以:“一个人就敢上这儿,勇气很猛啊。”
“不管你是怎么骗了她回来,我现在带她走。”阿森想措开苏以,苏以移了半步抵住。她下颌线紧绷,眼睛中寒芒丛生,“别闪了舌头。我要是让她们断了你的手脚,你觉得怎么样?”
“你敢!”
苏以脸上绝没有随便的意思。“清醒点。滚吧。”
阿森竟然一把握上了苏以的衣领,“你没资格苏以!你自己什么目的接近她你自己最清楚,现在该拿的都拿到了,你还想要什么!还想怎么样!”
俩人离房门只有几步,高高的抵在一起,祁樾舟没有苏以的话也不敢动。苏以被揪着衬衫衣领,倒没有发火,只是冷冷的看阿森激愤到扭曲的脸。
“你诚心的我知道,你一早就看准了这点。现在我放手了,不要了,她对你就没用了,为什么还不放手!你没有真心实意的在意过她对吧,但是她已经傻跟了你这么久,有点怜悯心苏以!你把她还给我,我不争了,全都给你,我全都给你行吗。”
“话当心点,阿森!”
“你试想过吗,我没有一天不在试想,如果四年前没有你跑出来横插一脚,那天聚会上她没有被你骗走,到今天会是什么样?她会很幸福,我会把世上所有的幸福都给她,她绝不会搞成今天这样!你没看到她难成什么样了吗?”
她们就在卧室房门外,苏以不想弄出动静,但她总算给了阿森一拳,两个人之间其实早就撕破了脸皮,只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将关于霞姨的事拿出来开过。
俩人动手了,祁樾舟立时便冲过来,苏以抬手止住她,祁樾舟退回去,仍然等在原地。苏以朝歪在地上的阿森压下去,“真当我会对你心慈手软?”
“苏以就算你连可怜人也不屑,但是现在把人利用干净了也该放手了!”
“闭嘴!”
“苏以就看在她真心喜欢了你一场的份上,她还替你挡了那一刀,没忘吧,是不是很傻很天真,收手吧,你放了她,……”
阿森脸上哪还有挑衅,苏以狠拎着喋喋不休的阿森更是怒从心头起。苏以给了阿森一下,阿森哪像来找事的,分明就是来讨的,她也不还手,一点不像当初苏以会花最大心思来提防的那个对手。
“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苏以总算被击起了心底里真正的怒火,“你不过就是你妈手下的傀儡,一个傀儡你有什么资格,嗯?有什么资格妄想?你在妄想明白吗!再让你重来十次,你也是什么也干不成!你个手下败将!”
阿森像被中了痛处,更是溃败成了一滩任人踩踏的泥,任苏以如何握着她的衣领,像要勒断她的脖子。苏以声音狠沉:“你不哄好那姓贺的,有什么资格跑这儿来妄想!”
最后阿森是自己回去的,她一路哑口无言,面无人色,像一具行走的尸体,外形漂亮,面孔英俊,但是失了魂。
*
霞姨反复发烧,拖了整整3天才开始好转,这些天苏以除了去过一趟墓园看望父母,大部分时间都在家,夜里霞姨不好了她留在卧室里,霞姨精神了她就回客房。
第4天,赵医生调整了药单,给开了副调理身体的中药,药熬好,浓浓的一碗摆在床头柜上,霞姨摸摸碗都快凉透了,又劝霞姨喝。
苏以也在房间里,她在房间角落的一处柜子里拿东西。
“良药苦口,您最近身体越来越差了,吃的也少。熬的时候我就看了,赵师生加了调理脾胃的成分,这人啊胃口一好,身体自然就好了。”霞姨劝。
“味道闻着就苦,我真的喝不了。胃口不好也只是暂时的,过段时间自己就好了。”霞姨拒接。她也不能直接告诉霞姨用不上多久,她就可以离开这儿了。眼不见,心不烦,一切都会好起来。
霞姨认真的劝,看得出是一片好心,霞姨对她有些愧疚,因为不能在走之前告诉她实话。这些天每天早,浴室里浴袍、毛巾不等她醒来就已经准备好,连牙杯里的水、牙刷上的牙膏也都提前准备好了,虽然霞姨是拿着一份工资,但如此周到、细致,少不得含有爱心,就如她当初对苏以一般。她很是感激,也难免有些于心不忍。
霞姨端着药碗,霞姨是真不想喝,一个劝一个找借口,俩人委婉的僵持,一直在那边柜子里鼓捣的苏以突然过来了。她走近,长腿出现在霞姨低着的眼睛里,二话没有,夺过霞姨手上的碗,大概霞姨也和霞姨一样惊讶,苏以却问霞姨,“有没有多余的?”
“……啊?药啊,有的,熬出来有一大碗,药罐里还有一半儿呢。”
苏以嗯了一声,她看了眼霞姨,端起药碗就凑上嘴巴,也没问她自己能不能喝,一仰头,只见她喉结滚动,两声浅浅到吞咽声,一碗药就没了,她几乎是两口就喝光了。
苏以将碗递还给霞姨只是轻皱了下眉,要霞姨再去拿一碗上来。
霞姨才有机会这药是女人喝的,苏以脸上略尴尬,但也只是一瞬又极快的恢复,淡淡的道:“药不死人就行。”
霞姨只好拿了碗出去了。霞姨也收了眼睛里的一点惊讶,转开目光。
“药就得这么喝,速战速决,别犹犹豫豫。在苦味还没有蔓延开的时候就结束了,明白吗?”
霞姨没有好脸色,也不应声,也不理人,苏以自己走开了。
霞姨手指揉揉额头,很快霞姨又来了,果然又是那碗一样的药。最近确实很容易眩晕,从那次住院回来,就时常发生,大概因为贫血、大概因为情绪。
霞姨送进来,她也做了要喝的思想准备,而苏以又出现了。
她不想看到她,也不想再跟她有什么交集,自己接了霞姨递来的碗,一股刺鼻的苦味猛的袭来,还没喝,舌头已经发苦,胃里已经在隐隐翻涌,哪有她喝的那么轻松。
霞姨看着手里的碗,碗边余光里出现一副长腿,霞姨双手捧着碗,纤细的指节僵硬着,她将眼睛一闭,唇凑近了碗边,药简直苦的扎肉,她没有停,她当然知道这种事宜速战速决。
霞姨眼睛闭的死死的,咕咚咕咚也是不抬头的喝完,手上的碗蓦地被夺走了,她苦的浑身颤,嘴唇上突然有东西塞来,一股微甜从唇上浸来,霞姨松了齿关,那股甜味滚进口腔。
“吃块巧克力就不苦了。”是苏以冷沉的声音。
霞姨才睁开眼,没料到是苏以给的。
“找祁樾舟拿的,味道行吗?别吐,吐了就只剩苦了。好好吃吧,下午我出去一趟,祁樾舟她们就在楼下,有事就找她。”苏以完话就出去了。
霞姨抿着嘴巴里的巧克力,浓浓的甜味将苦压下去了不少。
何必跟一块糖置气,霞姨用力吮吸嘴巴里的甜味,胃里总算老实了。
这样的生活一直到春节假期结束,也许是中药起了效果,霞姨胃口好了起来,突来的重感冒也一去无踪。苏以又开始了年前的忙碌,也仍然每晚睡客房,但这些天吃饭俩人是坐了一张餐桌同时进餐的,只不过这些会见面,会相处的时间里,无论苏以什么,做什么,霞姨一如往常只当她不存在,苏以倒没有不高兴。
这天晚餐的时候,苏以本来高高兴兴的吃饭,接了一通电话,眉越皱越狠,突然一句,“哪儿来的电话?”
半晌又是一句沉沉的质问:“我问你,是谁给了你我的电话!”
下一刻手机就被苏以重重的扔在了一旁,叫了祁樾舟。
祁樾舟也在后面餐厅里和大家吃晚饭,立时出现在餐室里,“怎么啦?”
“电话都到我这里了,你的解决了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祁樾舟脸色温度骤降,苏以的是那个明星的事,谁怪她那天给人家的幻想太大,岂止电话,连微信都给了别人。现在就算中了枪还在幻想,苏以是管她了,只是她自己太笨没躲好。
祁樾舟苦着一张脸,“我今晚再去医院一趟,保证彻底解决。”
追溯源头这偏方是她提的,还得擦屁股。
苏以不悦的回头,准备继续用餐,霞姨人已经没了。苏以探身瞧去,霞姨一道消瘦的身影缓缓走远,软弱的形态,坚硬的态度。
苏以意兴阑珊的丢了手中的餐具,舌尖抵了抵脸颊,一脸疲惫,无可奈何。
霞姨新上了一碗汤,发现霞姨不在,给苏以盛碗汤,苏以摆手不要,从椅子上起身,离开了餐室。
霞姨看着一桌子的好菜,都是照了苏以的吩咐,按照霞姨喜好的口味来的,但还是都没动多少。霞姨叹气,这两口不是互相折磨么。
霞姨情绪低,不好好过,老生病。
也没见苏以又过好了,食量也大不如从前,那么高高大大的一个大娘们儿,最近餐餐都是这么折腾的。那天喝了霞姨的中药,晚上还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