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路不太平整,祁明泽双手都沾着从河的血,那种黏腻让他无法忽视,从河的伤口有没有止血,他也无法忽视。
车子一路狂奔,路况时好时坏。好时,祁明泽会转头看一眼从河。
他双手紧紧的握着方向盘,眼睛冷而硬的看着前路,带着一种视死如归。未未回去了,反正他们已经回去了,就像没了一切后顾之忧。
车子在刚出来的时候受了撞击,引擎盖一路在响,祁明泽很怀疑这辆车能不能将他们带到苏以那边,他们又能不能等到林未再追上来。
车子经过一处坑洼,车子重重的一颠簸。祁明泽听到车外引擎盖中发出噗噗的声音,也听到车箱里从河发出的一个短促的呻吟。他回头,从河被颠的脑袋歪在一边,但他在努力的挪回椅子上,他醒了。
祁明泽将车停下来,解了安全带去扶从河。
他再躺好,车子停驻,亮着灯,从河看清人,先是眼中欣喜,再一点点沉下去。“林未人呢,”
“有人在追我们,他让我们先走。”
从河只是握着祁明泽的手不放,祁明泽的手因为害怕凉的没有一点温度。“害怕吗?”从河哑着嗓子问他,少有的眼中湿漉漉的。祁明泽看的心上一酸,“别话,你坐好,我开车,带你去找苏以。”祁明泽强行将自己的手从从河手中抽走。
从河这回再也没有力气不放。
祁明泽回过了头,系上安全带,没再管从河,将车子启动。
从河如果死了,会怎样?刚才从河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时他想过这个问题的。
但是如果从河真死了,对于他而言,也不知道是不是噩耗。
祁明泽抬手擦了脸上挂着的湿,手上的血在脸颊上抹了一道鲜红。
从河不止一次过死也不会放他走。
祁明泽将车开的急而稳,他回过一次头,带着讽刺的和从河了两句话。如果他们被三叔的人追上,他就在这个疯狂的地方陪他一起死。
从河回了他一句,谁都不会死。
林未要翻过一座山,祁明泽没有走过岔路,但路况越来越差,直走到路成了乡间碎石路才到了林未所的那坐山。
先前从河昏迷不醒的时候,祁明泽害怕开错路,害怕车子出问题。从河现在醒了,只是满身血的躺在那里,祁明泽心中的恐惧也变少了。所以引擎盖上冒起了白烟,祁明泽也没有惊慌失措。
他照着从河的话下车检查,是水箱因为之前的撞击,水漏干了。
手机没有一点信号,路就深扎在林子中。车子早行驶出了有人居住的地带。夜空中挂着一轮明月,只是被云层罩了,朦朦胧胧的。
祁明泽上车和从河商量怎么办,就算抱着将车子开废的算再继续开,怕也是开不了多远。
“从河,从河……”
从河刚刚还和祁明泽话,下一刻眼皮就重重垂下。祁明泽推了推人,从河再掀开眼皮。祁明泽心上猛紧,他伸手去摸从河被他绑起来的肩膀,被他做为绷带用的外套早被血浸湿。
祁明泽手指发颤,从从河肩膀上收走,从河却抬起手握了他的手腕。“别怕,我要是睡了,也别怕,苏以会想办法找到你。”
从河握着祁明泽的手,有几分力量,像是铆劲在捏他,他手指冰凉,握的祁明泽心凉。祁明泽知道,叫他别话。
祁明泽一如往常的扒开从河的手,这一动作,他已经做成了习惯,从河也被他扒出了习惯。
而今时与往日却有了不同,他扒的有几分不忍。
祁明泽将车子开进了林子,在离路有一定距离又能看清路过车辆的位置上停了。他害怕被人追上,又害怕错过林未。
刚上山时,祁明泽就不时听到水声,这会儿倒是天无绝人之路,水声更近了。
祁明泽将车停稳,准备下车。“从河你别睡,听到水声了没。有水的地方就有草,我去给你找点药,你别睡。车前草,车前草你听过吗,能止血,我认识,我去给你找。”
祁明泽伸手,关了车顶的灯,黑暗中手又被握住了。
“别走。”
“我不走,我只是去找车前草。”
祁明泽仍是扒拉从河握着他的手,但是这次从河的手突然紧的像一副铁钳,祁明泽手指滑进他握着他的指缝中,还未用力,从河竟然整条手臂都抖了起来。
黑暗中,祁明泽根本不知道从河是犯了病,也不知道从河的病。
“别关灯,开灯,开着灯,”
祁明泽只当他因为夜盲症不能视物而不安,他解释开灯在这里很招眼,但从河一再坚持,祁明泽开了手机电筒。一有光亮,就见从河额头已经浸出一层细汗,额侧的软发已经濡湿,贴着冷白的皮肤。
有光了,从河才松了手。祁明泽见了他的异常,但也没有多想。
祁明泽下车,他平常也不是个胆壮的人,但是他摸着黑,借着车里溢出来的一点灯光,徒手在林子里折了许多茂盛的树枝,将车子一点点罩起来,直到它透不出光,尤其是面对着路的那一方。
祁明泽在从河身上找出了他的手机,电不多了,他一分钟不敢耽搁,闻着水声去了。林子里夜里气温低,祁明泽身上只有件薄衫,一条及脚踝的裙子,为了行路方便,裙底他系了起来。
祁明泽从未有过这种行夜路的经历,也从未有过这种孤身一人在野外的经历。他握着手机,却没有开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借着透进林子的朦胧月光,摸到了河边,才将手机电筒开。
河滩上到处是野丛,车前草这种再寻找不过的野草如他所料,偏地都是。
时候,祁明泽经常同阿森去乡下老家玩,身上磕破了皮,阿森的爷爷就拿这草捣烂敷在伤口上止血。他觉得神奇,在图书馆翻过书,知道它叫车前草,可止血,可消炎。
祁明泽将裙摆放在石头上,用尖石头将裙子砸破,沿着裙边,撕下了几条布,在河水里洗干净。将车前草在石头上捣烂,带着汁液包进一张在河边摘的大片叶子中。
祁明泽一手拿药,胳膊上挂着洗净的布料,一手拿着用叶子盛的一点水回了车上。
祁明泽坐上后排,从河的身体正好躺在他面前。
“从河,从河你醒醒,”从河艰难的睁开眼,祁明泽将叶子里装的水灌进他的嘴里。一开始从河偏头,不喝,祁明泽只将叶子努力抵在他唇边。“喝吧,不是什么脏东西,很干净,河里的泉水。你肯定不知道这种事,河里的水也有能喝的。要找那种从地下一股股冒出来凉的扎肉的水,它就是矿泉水。”
剩下的一点水,祁明泽全浸进了一条布里。
祁明泽解开从河肩膀上先前绑着的外套,再伸手解他的衬衫纽扣,一颗一颗。祁明泽的手指轻巧麻利,直到从河腰腹上那条已经愈合但还新鲜的狰狞伤疤猛然闯进祁明泽的眼中。
干净光洁的身体,这么一条长长的疤再扎眼不过。
顿时有一股紧绷一股麻,从心底出现直蹿上头顶。祁明泽头皮、面皮都紧绷着,眼睛无法挪动,冻结在那狰狞的伤疤上。
他深皱了眉。
这伤疤看样子还新鲜,祁明泽肩膀上受过伤,那一天天好起来的过程很缓慢。一天天的变化他再清楚不过,所以他知道这应该不会是太久以前的事,所以他想起在海岛上的那段日子,想起从河老从河生病了不能见他。
衬衫一解开,从河半个身体都凉着,他了个冷颤,祁明泽才回过神来,眼睛也才抬起来。他用湿布条清理了从河肩膀上血糊一片的伤,将捣烂的车前草带着汁液堆在伤口上,最后用一直挂在胳膊上,已经不太湿了的布条穿过从河的臂膀下缠了几圈,好好绑起来。
整个过程,祁明泽都在惊心,从河的每一丝抽搐都抽在他的神经上。
祁明泽用最后一块干净的湿布条替从河擦了脸,擦了他额头被虚汗浸湿的软发,擦了他手臂上的血污,也擦的从河又恢复了神思。
从河侧着脸看祁明泽,两个人四目相对,“冷吗?”祁明泽觉得应该点什么。
从河轻摇了摇头。
“等外套干一点,我就给你盖上。”祁明泽指的是刚从从河肩膀上解下来的他的外套。外套的大部份布料被浸了血,祁明泽将它展开,凉在方向盘上。
“怕不怕。”从河突然问。
这次换祁明泽摇头,祁明泽被从河直直的,带着某种哀伤与炙热的眼神看的不自在,垂了眼睛。
“我就你胆子是真大。”从河了这俩人都似曾相识的话,祁明泽抬起眼睛来,再次四目相对。不止祁明泽,连从河也想起了这句不止一次的对话。
一次是老爷子生日宴,祁明泽冲出来替他挡刀,一次是家宴李孝全出言侮辱,祁明泽将整块蛋糕糊在李孝全脸上。
那时他问他胆子怎么那么大,什么事都敢干,而祁明泽的回答两次都是,他不是胆子大,他只是见不得对他不利的事发生。
俗话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从河这种娘们儿,他会流血,身上受再重的伤也只会流汗。只有祁明泽能让他落泪。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从河湿了眼睛,祁明泽刚刚看清他眼里的湿,车里瞬间没入了黑暗。
是他的手机电量耗尽了。
黑暗中,从河一把握了祁明泽的手,祁明泽再次感受到了从河手臂上那种有频率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