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阿祀欣赏着晏离舟的窘迫,他指尖勾住晏离舟的发丝,笑意压在喉间。
现在不是好时机,如果是以无漾的身份,他想立刻抱住晏离舟,再几句话,逗得晏离舟更加脸红。
饿死鬼躲在晏离舟的怀里,它全程目睹了一人一鬼间的互动。
它瞪大双眼,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鬼王大人喜欢阿离大人!?
头顶传来冰冷的目光,饿死鬼回过神,猝不及防撞见了一双冷如冰霜的眼眸,它顶着鬼王大人的注视,哆哆嗦嗦爬出晏离舟的怀抱。
呜呜它错了,它只是一时情急本能想寻求庇护,它再也不敢了,它不是故意碰到阿离大人的。
晏离舟抬手拍拍脸,他最近好像一直在做这个动作,真担心成了习惯就改不了了。
晏离舟恢复冷静,收下无漾送的银镯,他仔细观察起阿祀的脸。
是错觉吗?
他总觉得阿祀在嘲笑自己,在看到孩一脸诚恳的表情,他瞬间消了这个猜忌。
山鬼们都很单纯,他不该这么臆想阿祀的。
晏离舟想起阿祀的话,压低声音同阿祀道:“你的话我记下了,不过,无漾大人喜静,就算有难,你们也不要随意叨扰他。”
阿祀脸色冷了下来。
晏离舟这是摆明了态度,东西他收下了,但是他不会向自己求助的。
吊死鬼是个话痨,听到晏离舟的话后,它自觉很有眼力见地答应道:“阿离大人,我知道了,我们一定不会去扰鬼王大人的。”
阿祀眼刀一扫,吊死鬼瞬间捂住嘴。
呜呜要死了要死了,我是不是错话了呀!
晏离舟既是在警告鬼们,也是在警告自己。
他虽然笨了点,却看得非常通透,鬼是没有心的。
他不能仗着无漾现在对他的好就任意妄为,他能做的就是在无漾厌倦了他前,尽量别给无漾添麻烦。
身处异世已经够难的了,这辈子,他都不会跟无漾诉心意的。
阿祀一脸阴沉,毫无阻碍地看向帷帽遮掩下的晏离舟。
事情跟他想的不一样,晏离舟喜欢他,不该失去理智缠着他吗?
为何晏离舟还能保留那么多的理智呢?
为何晏离舟还能做好随时离他远去的算?!
温暖的室内霎时寒气四溢,厉鬼散发的戾气让在场众鬼瑟瑟发抖,它们争先恐后地钻进血玉里避难,唯恐慢了一步,就被鬼王大人抓去变猪了。
郢仙宗那几人握紧身上佩剑,狐疑地量周遭。
身旁的弟子同顾易道:“师叔,有鬼气。”
顾易喝了杯酒,他是六人中最为淡定的,闻言淡淡道:“江城靠近魇山,有不怕死的厉鬼想要出来溜达,有什么好稀奇的?闭上你们的嘴,好好吃你们的饭。”
“是。”
顾易又给自己添了杯酒,目光一转,落在窗边的晏离舟身上。
修真界年轻一辈中,最负盛名的有三人。
无尘宗的剑尊泷月君,‘勾雪’瀛朝雪,以及郢仙宗的‘毒牙’寒江刃。
顾易少时见过那位白衣剑尊。
只一眼他便觉得,如此光风霁月的人,大概永远不会堕入凡尘吧。
这人的背影像泷月君,又不似他。
泷月君失踪后,无尘宗找了他大半年,他们遍寻无果,甚至求到了郢仙宗。
流溯长老答应了无尘宗的请求,他们此行下山,既是寻泷月君,又是寻他们的大师兄萧子归。
最近有传闻,泷月君没有失踪,而是被魇山的鬼王虏去了。
魇山那位许久都没动静,一来就惹上了无尘宗,他是想挑起修真界与鬼界的大乱吗?
无人知晓鬼王想做什么,但坊间开始传起了话本。
那位鬼王,似乎想将孤冷倨傲的泷月君变成他的脔宠。
……
顾珏早就没了吃饭的兴致,他和顾易师出同门,理应称顾易一句师兄,可他就跟顾易不对付,此番下山,师父特意叮嘱过他,要听大师兄的话,不能失了规矩。
大师兄大师兄,师父成日喊的都是大师兄,他顾珏究竟差在哪里了?
不就是比顾易晚入门三年,顾易资质卓绝,他又何尝不是?
怎么师父师兄弟们眼里只有这个相貌平平的顾易呢?
“师叔,你也吃一点吧!”对面的青年见顾珏不肯吃饭,特意提了一句。
顾珏重重哼了声,扭过头不理人。
见顾珏这种态度,众人讷讷低头,默不作声地埋头吃饭。
这祖宗仗着有个‘三剑’之一的兄长就任性妄为,其余人更是不敢多言。
浑厚的胡琴声拉响,瞬间吸引了众人注意,紧随其后便是一串串紧锣密鼓般的铃铛声。
大堂正中空出一块可容纳十几人的空地,对门处搭建了一个戏台,此刻有两名异域男子坐在台下,一人拉着胡琴,一人手拍鼓面,合奏的乐声意外的动听。
纱帘掀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从后台窜出,她模样生得极好,五官深邃,绿眼高鼻,下半张脸用轻纱遮面,一头乌黑卷发垂在身后。
是一位长相美艳的异族女郎。
女人一出现,台下便有几位客人按捺不住,冲着上面吹了几声口哨。
晏离舟问阿淼,“你带我来这看人跳舞是怎么回事?你不准备表白了?”
阿淼从血玉里钻出来,她今日换上了一身粉色襦裙,外套一件狐皮袄,头上扎了两个髻,还绑了两个红色蝴蝶结,晏离舟只觉得心脏都被萌化了。
鬼魂们不能穿凡人的衣服,这是晏离舟特地给阿淼烧的,对比邋遢的吊死鬼、饿死鬼们,阿淼简直是山鬼中的宝藏女孩。
可爱的姑娘就是比邋里邋遢的男生们好。
呜呜他终于体会到了他家表妹喜欢玩换装游戏的快乐了。
呜呜我的女鹅好乖,她怎么可以那么可爱!
阿淼在晏离舟桌子上蹲下,晏离舟幅度地张开双臂,阿淼立刻意会,伸出两只胳膊圈住晏离舟的脖子。
血玉里的鬼们纷纷看向晏离舟身边的阿祀。
果不其然,他脸黑了!他脸黑了!!
它们齐齐双手合十,替阿淼祷告。
阿淼抬起手指向戏台,羞涩道:“她、她就在那里呀,阿离大人等她结束了再过去吧。”
晏离舟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看向台上的女人。
晏离舟:“你喜欢的人是她?”
阿淼点点头,晏离舟没有注意到,她只能又害羞的‘嗯’了声。
晏离舟:“……”是他大意了,他女儿性取向竟然跟她爹爹一样独特!
阿淼捂着脸,声补充,“她叫伽婪,是不是很好听?”
老父亲晏离舟:“……”也就一般吧。
伽婪张开纤瘦的双臂,一串串铜制手环垂至肘处,环上一颗颗古铜色的铃铛随着跳舞动作发出叮当声响。
她穿着极少,上身只用一块白布包裹着胸脯,红色轻纱绕过两边肩膀,顺着她的舞姿上下翻飞,纤腰盈盈一握,下身只着一条绛红轻纱,舞动间能看到一双蜜色的修长双腿在人们的视野里来回晃动。
一曲既罢,客人们鼓掌叫好,伽婪眉眼一挑,妩媚横生,激得台下响起更加热烈的鼓舞声。
她扭着纤腰在大堂内转了一圈,一双双不规矩的手伸向她的身体,皆被她灵活地躲开了。
晏离舟全程不发一言,他是惊讶的不出话了。
晏离舟生在现代,多媒体发达,哪国的人没见过,早就不稀奇了。
他惊讶的是,这鬼年纪轻轻的,眼光还挺独特?
阿淼双眼直勾勾盯着台上舞动的伽婪,她捧住羞红的脸,自言自语道:“呜呜呜她好漂亮,我好喜欢她呀!”
晏离舟:“……”
先不提你们年龄、性别合不合适,这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女鹅,太单纯是会被人吃了的。
阿淼察觉到了晏离舟的视线,它脸上的羞涩褪去,怯怯问道:“大、大人,您会不会反悔了呀?”
吊死鬼看出晏离舟的犹豫,它转眼就忘了无漾的眼刀,溜到晏离舟身边,声道:“大人,阿淼死了十年了,按照凡间的年龄来算,她今年也十六岁了。”
阿淼不善言辞,吊死鬼本意是想帮阿淼话的。
晏离舟隔着轻纱看向满脸担忧不敢言的阿淼,若阿淼还活着,不定早就嫁人了。
吊死鬼扯扯晏离舟的衣袖,声哀求:“大人,您帮帮阿淼,好不好?”
晏离舟笑着摸摸吊死鬼的脑袋,轻声道:“我又没过我不帮。”
……
伽婪下台后,晏离舟结完账就往酒楼后门赶去。
听阿淼,他们是西域来的戏班子,在这间酒楼待了四五年了。
台下奏乐的两位都是伽婪的哥哥,伽婪父亲带着兄妹三人辗转中州各处,最后死在了江城。
彼时年幼的伽婪被哥哥们照顾着长大,他们风餐露宿多年,是酒楼老板收留了他们,即使攒够了回家的盘缠,他们也不愿回西域,而是选择留在了这里。
晏离舟穿过窄巷,绕到了酒楼后门。
晏离舟敲敲血玉,一股凉意钻入晏离舟的帷帽里,晏离舟放松身体,让阿淼钻入他的体内。
伽婪一个人坐在后门的长椅上,她伸长一条笔直的腿,另一条腿大喇喇地盘起,开叉的下裙完全遮不住她的大腿。
冬日的午后,日光依旧灼目,女人仰着头迎接烈阳,嘴角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
晏离舟的身体被阿淼操控着,他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
他抬手将帷帽的白纱撩开,额前的白角恰好掩藏在半掀的白纱之中。
一体双魂,晏离舟被迫观察起女人,他恍惚间生出了一种错觉,只要他眨下眼,眼前的女人转眼就会融化在烈阳下。
伽婪将脖颈拉升到一个极限,锁骨与双肩连成一条极为明显的弧度,蜜色的肌肤上附着一层细汗,逼仄的巷中升起一股奇异的乳香味。
[啊啊啊,非礼勿视啊!]
[不能看不能看,娘亲过看了这些会长针眼的。]
[了不能看,你怎么还看?你个骗子!]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前几日还找荼弥大人学了几句清心咒,呜呜我都给忘了!!!]
晏离舟:“……”你们这群鬼怎么那么熟练的?!
踩雪声响起,伽婪闻听动静,她转过头看向晏离舟,嘴角勾起,率先道:“看够了吗?登徒子。”
晏离舟:“……”
一天被人骂了两次,我受不了这份委屈,我要回魇山,我不要待在这里了。
‘晏离舟’走到伽婪身前站定,他揪住两侧的衣服,紧张的都结巴了,“我、我……”
晏离舟在心底替阿淼气,女鹅不要怕,冲上去!
有外人在,伽婪也没收回腿,她大喇喇露着,耐心等着‘晏离舟’发话。
‘晏离舟’:“姐姐……我、我喜欢你。”
血玉里,无漾用尽全部意志力才没让戾气撑破整块血玉,晏离舟竟敢瞒着他干这种勾当。
真是好样的啊!
鬼们躲在一旁瑟瑟发抖,哭得涕泗横流。
呜呜呜,太可怕了!
伽婪愣了下,几乎半个江城的人都向她诉过心意,唯独面前的男子最为不同。
她还从没见过哪个男的在告白时那么害羞的。
无漾改变了晏离舟的相貌外形,在外人看来,晏离舟依旧长相出挑,冬日白雪下,白净的少年双颊带着驼红,怯生生的模样怪招人疼的。
伽婪心念一动,问道:“你喜欢我什么?”
‘晏离舟’:“你、你长得好看。”
伽婪笑意收了一半,再怎么羞涩,本质还是肤浅的。
伽婪突然伸手,‘晏离舟’一惊,他僵硬在原地,伽婪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拇指落在晏离舟的下唇处,她眉眼微挑,笑道:“既然如此,晚上就来我那吧。”
晏离舟:???
女鹅不可以,她是个坏人!
‘晏离舟’愣怔片刻才回过神,他瞬间理解了伽婪话中的意思,双眼瞬间红了,眼泪掉就掉,他急切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姐姐你误会我了。”
一个大男人,怎这般会哭?
伽婪不耐的啧了两声,面上的笑意淡去,她抬手,将她的一头卷发挠乱。
“那你是什么意思?”伽婪问道。
‘晏离舟’:“姐姐,我喜欢你,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没有想做什么……”
这次换伽婪愣住,她咬了下唇,突然发出一声嘲讽似的轻笑。
伽婪突然掀起自己的裙摆,将他的真面目暴露在晏离舟和众鬼眼前。
伽婪:“你在表白前就没有听过吗?连我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你还敢来表白?”
晏离舟:“……”
众鬼们:“……”
[阿娘过非礼勿视的,呜呜呜我要长针眼了!]
[不、不知羞耻,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呜呜呜我不干净了!]
[不哭不哭,回去我们就去找孟婆婆婆要碗汤,喝下去就能忘记了!]
晏离舟:“……”
你们这是在叠什么Buff吗?孟婆听到你们的称呼,还以为你们在用口水喷她呢!
事情发生的太快,阿淼没有反应过来,不该看的全都看完了。
晏离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然僵硬,眼皮也撑到一个极限,阿淼明显被吓着了。
他迅速夺回身体的掌控权,撇开视线。
伽婪抓着自己的裙摆晃了晃,又将双腿盘起,他动作豪迈,丝毫不觉得羞耻。
他笑道:“你身上又不是没有这块肉,这都不敢看吗?”
晏离舟:“……”我这哪是不敢看,我这是照顾到我女儿的身心健康好吗?!
晏离舟和阿淼都不知道怎么接伽婪的话。
晏离舟能感应到女孩的情绪波动,他的眼眶泛起酸涩,眼泪如大雨倾盆,不一会就弄湿了整张脸。
晏离舟能理解阿淼的心情,第一次颠覆自己的认知,确实是需要时间来缓和的。
可没人能理解晏离舟,他这副模样落在外人眼里,只叫人困惑。
伽婪笑意僵住,被晏离舟的反应弄懵了。
他本以为这样可以吓退对方,反而弄巧成拙,让自己和对方都下不来台。
伽婪捏着纱裙,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特制的亵裤,又不是脱光了裤子,有那么可怕吗?
他不是女人这件事,真的无法让人接受吗?值得对方那么伤心?!
伽婪无奈补充,“你不信也没办法,还是,你想让我脱光了给你证明?”
晏离舟:“……”
不会话就别话。
阿淼幼的魂魄再次受到击,它蹲在晏离舟的身体里抽噎不止,反映到晏离舟身上,泪水像是不要钱似的,大颗大颗往地上砸。
[呜呜阿离大人我想回魇山,这、这里好可怕!]
晏离舟:“……”
我宝贝女鹅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晏离舟本来就爱哭,加上这具身体泪腺十分发达,一旦受了委屈,眼眶总会先红。
伽婪同样受到了击,以前也有不明真相的人,在知道他的身份后只觉得遗憾,还没有哪个人像晏离舟这般夸张的。
伽婪皱起脸,问道:“我是男子这件事真的那么难以接受吗?”
晏离舟叹了口气,他刚想替阿淼开口解释几句,就听窄巷另一头传来稀稀疏疏的踩雪声。
晏离舟和伽婪闻听动静,齐齐看向声源处。
身披鹤纹大氅的黑衣修者们朝着两人的方向走了过来。
是郢仙宗的人。
晏离舟微微蹙眉,郢仙宗的人来酒楼后门做什么?难不成也是来向伽婪告白的?
在酒楼里那股傲然的气势烟消云散,郢仙宗六人看清了晏离舟和伽婪在做什么后,纷纷拿手掩面,转开了视线。
一名弟子着急忙慌地捂住身边顾珏的眼睛,声提醒道:“师叔,非礼勿视。”
另一名弟子也跟着附和,“是啊!反正他也跑不了,等他们处理完我们再过去吧。”
晏离舟:“……”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样子,一个个怕成什么样子了?”顾珏白了那弟子一眼,毫不领情地挥开他的手。
“诶——”弟子没拦住顾珏,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顾珏睁大眼睛看向晏离舟与伽婪,他的视线落在伽婪毫无遮盖的大腿上,全身瞬间僵住,红霞爬了满脸,身边弟子们不停量着他,顾珏自觉丢了脸,不管不顾就冲了上去。
“诶,师叔!”
“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勾当,你们不觉得羞耻吗?”顾珏抽出剑,直指晏离舟,他面上红晕遍布,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气的。
顾珏出剑的瞬间,晏离舟就往后撤退了半步,他避开剑锋,在纱布遮掩下扯动嘴角,无声叫着‘无辜’。
这群人怎么这么会臆想,他和伽婪清清白……
伽婪还没收起裙摆,晏离舟不出那违心的四个字。
伽婪丝毫不惧顾珏的利刃,他转了个方向,冲着顾珏的方向翘起腿,黛眉微挑,含笑道:“好标致的郎君,你今年几岁了?”
顾珏不敢直视伽婪,声音带火,怒道:“要你管?”
伽婪伸手捏住他尾端的发丝,道:“还未及冠,不懂□□,那总看过春画吧?”
顾珏蹙眉,疑惑道:“什么东西?”
伽婪凑到顾珏身前,被顾珏灵活躲开,刀刃架上脖子,伽婪丝毫不惧,他笑着解释,“秘戏图,避火图,没听过吗?修道之人都像你这般木讷无趣的么?”
阿淼听得面红耳赤,她躲在晏离舟身体里哇哇大哭。
原以为大姐姐变成‘大哥哥’就足够击到她的了,没想到这大哥哥还那么放荡不知廉耻。
晏离舟心焦,想安慰阿淼,碍于众人在场,他不好开口。
阿淼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这种人,男生女相就算了,张嘴就是一口流氓腔。
这亲事,他绝不答应!
顾珏双手颤抖,握剑的手都不稳了。
郢仙宗不是人人都修无情道,年纪到了想找道侣实属正常,顾珏虽没有接触过这些,可私下里,也会听到几个年长的弟子们在讨论这些东西。
“放肆!”顾珏脸已经烧红,他失去理智,刀刃割伤伽婪前,被眼前的白衣青年阻拦。
晏离舟是个普通人,根本没练过什么武功,他的动作完全出自本能,出手后连他自己都愣住了。他冥冥之中察觉到了一件事,他的身体里不仅有阿淼的灵魂,似乎还存在着另一个意识,刚才,是那个意识在操控着他。
它和伽婪没有关系,晏离舟能确定,它让自己出手,只是因为它不想见血,不想看到有人死在它的面前。
顾珏不敢置信地望向晏离舟,他修为不及顾易,却也是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
他之前还嘲笑过这瘦弱的青年,结果人家一出手,一招就将他制住了。
同门都看在眼里,今天他这脸是丢大了。
顾珏自幼跟着兄长来往于仙门百家之中,几位当世大能他都见过,可他从未见过眼前的白衣少年,这无名卒是谁?
“你是谁?竟敢拦我?”少年人的怒气来就来,顾珏手中的弯刀偏移了方向,朝着晏离舟的面门而来。
清脆的断刃声响起,窄巷内的众人皆愣住了。
除了晏离舟与鬼们,在场众人都没发现,顾珏出招前,有一只大手控制着晏离舟的手避开了顾珏的攻击。
无漾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晏离舟身后,他单手环住晏离舟的腰,用着他最喜欢的姿势虚搂住晏离舟,他的另只掌心盖住晏离舟的手背,手指交叠,他操控着晏离舟的手指,两指并拢,轻而易举就将顾珏的弯刀给折断了。
“无漾大人。”晏离舟在心中默默喊出这个名字。
无漾罕见的沉着脸,他周身布满戾气,视线落在对面的顾珏身上。
从在酒楼时就积下的怒气在此刻迸发,他第一次失了原则,没有晏离舟的呼唤,没有任何条件的,心甘情愿出手帮了晏离舟。
窄巷内的空气骤然冷了下来,就算是郢仙宗的人,也无法看到鬼王的真身。
领头的顾易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巷内多了一个东西,他不确定那东西身处何处,是否对他们有什么威胁。他捏紧剑柄,视线在对面三人身上来回扫视。
无漾的脑袋搭在晏离舟耳边,顾珏听不到他的声音,他像在喃喃自语——
“我的人也敢欺负,想死吗?”
晏离舟看不到无漾的表情,却知道他在生气,听到无漾的话后,他先是一愣,迟钝的心跳突然有了剧烈的反应。
无漾这是……在帮自己出气吗?
不待晏离舟细细思考,无漾的话音刚落,他的鬼气便钻入晏离舟的体内,寒意窜至全身,晏离舟的身体幅度地颤了颤,只一瞬,他便和无漾气息交融。
眼前人的气势陡然变了。
顾珏察觉后握紧断剑,他的双脚像被什么看不见的脏东西给抓住了,那东西不让他有撤退的可能。
晏离舟眉眼微抬,如睥睨一只蝼蚁般看向顾珏,语带冰冷,“滚。”
顾珏吓得浑身颤抖,桎梏住他双脚的东西松了手,他狼狈地退回到顾易身后,身边的弟子扶着他,关切的询问被他抛在脑后,他满脑子都是刚才晏离舟的那个眼神。
他从前跟着兄长斩杀过一条作恶多端的千年毒蟒,自那日后,那条毒蟒便日日入他的梦里,成了他的梦魇。
晏离舟的眼神竟比蛇王临死前怨恨的眼神还要渗人。
吊死鬼抱紧身边的饿死鬼,喃喃道:“好……好帅!”
饿死鬼跟着附和,“阿离大人好帅啊!”
其余鬼们:“那当然了,阿离大人最帅啦!”
晏离舟:“……”你们不该叫山鬼,你们应该叫马屁鬼。
晏离舟将手收回,无漾却握住他的手不肯放。
无漾原本轻轻牵着晏离舟的手,在晏离舟象征性地挣扎后,他突然收紧了手中力道,五指不由分就挤入晏离舟的指缝间,十指紧扣,不容晏离舟有半分的抗拒。
无漾:“不是要赏梅的吗?阿离怎么到这间酒楼来了?”
晏离舟:“……”
无漾:“像阿离这样爱谎的骗子,都是要去拔舌地狱的。”
晏离舟:“……”
无漾:“知道那些鬼们是怎么惩罚犯人的吗?”
晏离舟摇摇头,结巴道:“我、我不知道。”
他也不想知道。
无漾:“掰开你的嘴巴,用滚烫的铁钳夹住你的舌头,慢慢的将你的舌头拖出来……”
呜呜别了,好可怕!我再也不敢谎了。
无漾被晏离舟的反应取悦,他的眸中带上了些许笑意,即使无人能看到,他依旧宣誓主权般用力抱紧了晏离舟。
知道害怕了就好。
……
那么多人在场,伽婪总算知道收敛,他整理好衣服下了地,准备趁他们都没回神的时候悄悄溜走。
一颗毒钉袭来,扎入伽婪身侧的墙壁上,伽婪一怔,回身看向郢仙宗那群人。
伽婪起了冷汗,强自镇定提醒道:“酒楼后门不是招待客人的地方,几位客人,你们走错地方了吧。”
顾易眉眼微挑,他手持剑柄,缓慢走到伽婪的身前,目光却停留在晏离舟身上。
他从刚才起就在量晏离舟,他能肯定,鬼气不是来自眼前的伶人,而是这个白衣少年。
顾易的视线太过刻意,无漾命令晏离舟戴好帷帽,晏离舟听话地放下白纱。
隔着一道轻薄纱布,看什么都覆上一层朦胧色彩。
顾易五官周正,长相普通也不普通,但论出挑还是差了那么点,属于丢在人群中就会消失无踪的类型。唯一称得上出色的是那双极具诱惑的狐狸眼。
无漾:“你再看他一眼,我就挖了他的眼睛。”
晏离舟吓得一抖,立马转开视线,他轻咳了声提醒对面的青年。
顾易不觉得尴尬,他收回视线,转头看向伽婪,手中利刃出鞘,和顾珏如出一辙的先兵后礼。
伽婪脸色冷凝,不解道:“公子这是做什么?”
顾易:“你身上的魔气是哪来的?”
伽婪掩饰心虚,反问道:“公子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那么请恕在下得罪了。”顾易话音刚落,他便挥动长剑刺向伽婪,剑尖如刀切豆腐般刺入墙壁内。
伽婪在地上滚了一圈,眼一抬,狠狠喘了口气。
他虽不会什么武功,却胜在身姿灵活,这一下避开,只能算瞎猫碰上死耗子。
伽婪从地上爬起,见顾易一时半会被墙体制住,他立马跑向巷口,只要混在人群里,有百姓在,谅那些人也不敢随意出手。
想欺负他?做梦吧!
劲风袭来,裸/露的胳膊被剑刃割开,鲜血溅在墙上,伽婪瞳孔骤缩,他狼狈地摔在地上,翻身看向另一名郢仙宗的弟子。
伽婪:“修道之人随意乱杀无辜,你们还有没有天理了?”
郢仙宗弟子:“你是魔,该杀。”
晏离舟浑身一颤,这句话他似乎在哪听过。
为什么他最近总能听到一些熟悉的话?难道,他真的失忆过吗?
伽婪呛咳着呕出几口血。
欺人太甚,一个不够还要来一群人,他又没做恶事,这些人凭什么杀他?
他只知道,若郢仙宗那几人再次逼近,他就只能等死了。
伽婪余光扫向一旁的晏离舟,他心念一动,迅速躲到晏离舟的身边。
刚才这个男人护住了他,他应该还会保护自己的。
他想法是好,可他没料到无漾就在晏离舟身边。
无漾怎么可能放任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碰他的人?
伽婪连晏离舟的衣角都没碰到,指尖就泛起一股针扎似的疼痛,他满脸惊恐地看向晏离舟,这人也不是什么善茬!但比郢仙宗那几个要好得多,至少,这人前脚才跟他表白过,值得利用。
来不及多想,伽婪脸部一松,立刻换上了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他隔空向晏离舟求救,眼波流转,声音娇媚,“公子,求您救救我,伽婪答应您,您想睡几夜都成。”
晏离舟:“……”
众鬼们:“……”
无漾冷笑一声,五指紧握。
‘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仰天响起,地面嗡嗡震颤,长街上行走的百姓们纷纷停下脚步,异动持续了半盏茶功夫才停歇。
烟雾散开,酒楼的外墙掉了一层皮,掌柜从里间出来查看,再看到巷内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主后,又快速缩了回去。
二也想去凑热闹,在中途就被掌柜的拉回去了。
掌柜斥道:“看什么看,神仙架,凡人别去,你命还要不要了?”
“啥?”二挠挠头,一脸蒙圈,掌柜是中邪了吗,他在什么?
……
江城的百姓们在巷口驻足,瞪大一双双眼睛看向巷中剑拔弩张的几人。
“诶,这是伽婪吧,他怎么跟一群陌生人待在一起啊?”
“城里那几个公子哥倾慕伽婪已久,这争风吃醋多少年了,你怎么还不明白啊?这几人肯定是听闻伽婪的美貌,想过来抢人的。”
“散了吧散了吧,天天都有这种事,早就不稀奇了。”
“诶,但是这几个长得都挺不错啊,至少比李家那位公子要好得多吧?”
郢仙宗那几人张开护身结界,皆毫发无损。
晏离舟被无漾护着,只吃了点墙皮灰,他捂住口鼻呛咳了几声,他这才察觉头上的帷帽被强风卷走,他急忙捂住自己的额角,却摸了个空。
他的白角不见了?
晏离舟扫了眼面容冷肃的鬼王,心想:是无漾帮他隐藏了吧,他真体贴!
无漾:“……”他只是不想让人注意晏离舟罢了。
顾易的视线重新落回晏离舟身上,他的第二次攻击再次被阻隔,这次对上的是一股无形之力,他更加确信晏离舟身上有着不同寻常的力量。
眼前这个白衣少年和魇山那位有什么关系?
看他苍白的面色与周身的鬼气,难不成他是鬼王的手下?
或许,这个少年会知道泷月君的下落。
无漾出手只在眨眼之间,伽婪完全没有防备,他眼看着墙灰震落,几块砖石往他面上砸来。
危急时刻,从天而降一抹蓝色身影,将他紧紧护在了怀中。
砖块碎裂在两人身侧,伽婪在那人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檀香味。
烟尘散去后,他才看清了对方是谁。
青年气质出尘,目如朗星,清俊的面上写满了‘紧张’二字。
伽婪仿佛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把推开了身前人。
伽婪早就习惯了别人对他的假好意,谁心中在想什么,他从那人的眼睛就能分辨出来。
面前的人叫萧子归,和从前那些人一样,也对他有意思。
萧子归日日来酒楼看他,一双眼睛黏着他,让他作呕。
萧子归担忧问道:“你没事吧?”
伽婪掉了萧子归企图触碰他的手,他逃难似的往后撤退,躲到了晏离舟身边。
这些人中,只有这个少年最没心机。
“大师伯!是大师伯!”
“大师伯,我们终于找到您了,师尊很想您,您快点跟我们回郢仙宗吧。”
萧子归蹙眉看向话的弟子,他淡淡道:“我早已向师尊表明去意,你们为何还要来寻我?”
顾易收回剑,走到萧子归身边,道:“师兄,别任性了,师尊重病数日,在梦中也一直牵挂着你,先不论师尊同不同意你离开郢仙宗,念在师尊的养育之恩上,你也该回宗门看一看他。”
萧子归握紧双拳,看向避他如蛇蝎的伽婪,他轻声道:“我会回去,但不是现在。”
“大师伯!”弟子们还在劝阻,被萧子归挥手断。
“你……”萧子归开口就卡住,周围一双双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不光是郢仙宗的人,还有巷口驻足围观的百姓们,头一次遇见这样的场面,他想好的话都被慌乱冲没了。
伽婪揪紧身侧的红纱,他不敢与萧子归对视,青年明明没对他做什么,他的胸腔内却涌起无边的恨意与难过,他迫切想要逃走,可郢仙宗的人不会放过他的。
就算逃走了,等到晚上他一个人的时候,这些人也会潜入他房间杀他灭口。
伽婪看向巷口外的百姓们,忽然心生一计。
晏离舟不懂发生了什么,身侧传来一道热切的视线,他本能回望。
有了前车之鉴,伽婪心生畏惧,不敢伸手触碰晏离舟。
他再次向晏离舟求救,声音却比之前高了八度。
“公子,不是伽婪不想答应您,您也看到了,这些人都想逼我就范……”伽婪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叹了口气,像是在妥协。
“既然你们都想要我,那干脆摆一场擂台吧,我只嫁给胜的那方,江城百姓皆可作证,伽婪绝不食言。”
众人:“???”
晏离舟还陷在伽婪莫名其妙的话里,背后突然一凉。
他被一只厉鬼给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