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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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和谢屿还在一起的时候,曾无意间提起过自己的生日和家里的那点破事,但者无心,听者有意,谢屿把她的无心之言听进了心里,当即向她许诺等到明年一定会给她一场独属于她自己的生日,还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从今往后的每一个生日都会陪她一起过。

    那时她真的很感动,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生日产生了强烈的期待感,但后来的事实证明,他向她许诺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美好的幻象一戳就破。

    那场不堪回首的婚礼过后,她的内心再也没了任何期待,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自己的生日。

    现在再听谢屿这种话,她只觉得虚伪,甚至是恶心:“我不需要你记得,以后不要再给我电话。”

    完,她就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然后把这个陌生号码拉黑了。

    其实她早就把谢屿的一切联系方式全部拉黑了,但她没有办法提前预料谢屿新注册的手机号是什么。

    垂下手机后,她长叹了口气,再看一眼左手中端着的托盘,忽然就失去了吃蛋糕的欲望,或者,失去了过生日的欲望,于是果断脱离了排了许久的队伍,将草莓蛋糕重新放回了冷藏柜里。

    消磨孤独时光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非要过生日。

    苏颜决定换一种方式爱自己。

    走出甜品店的时候,时间刚过晚上七点,夏季的天空正处于由白转黑的过渡期,她去了趟便利店,买了八喜冰淇凌,准备等回到房间后一边看电影一边吃冰淇淋。

    五星酒店的总统套房里配备家庭影院——独立空间,超大尺寸的投影幕,白色真皮观影沙发,环绕立体声音响系统——单是想一想就令人心神向往。

    前一段时间工作比较忙,每天晚上回到酒店后都要根据实际情况微调后续剧本,调完之后还要发给导演核对,对完之后继续修改,然后再发再对,等彻底改完的时候基本上就快凌十二点了,从而导致她根本没有时间去享受如此高端的家庭影院。

    好在今天下班早,所有的工作全部延期了一天,她也不用继续挑剧本了,算是偷得了浮生半日闲,终于有时间投入家庭影院的怀抱了。

    为了能好好地看上一场电影,她不仅给自己买了两盒冰淇凌,还买了许多零食外加两瓶果酒,一瓶是梅子味的清酒,一瓶是樱花口味的甜酒。

    便利店不提供购物袋,她便把买的东西全部放进了自己的帆布包里,白色的手提包被塞得满满当当,上面印着的黑色卡通猫咪看起来像是被喂胖了三倍,拎是拎不动了,于是她选择了将鼓囊囊沉甸甸的包抱在怀里。

    夏季傍晚的气温闷热,她走到酒店大门口的时候,白皙的脸颊上已经浮现出来了被热出的红晕,光洁饱满的额头上也冒了一层薄汗。

    一走进酒店大门,舒适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她不禁长舒了口气,心情顿时好了不少,然而在下一秒钟,她就僵住了脚步,呆若木鸡地看着坐在酒店大堂中央摆着的黑色真皮沙发上的男人。

    白星梵今天穿了套浅灰色西服,内搭白衬衫,黑领带,银色的领带夹与他左手手腕上带着的那块白金色的百达斐丽交相呼应,左胸口袋处露出的一线黑色手帕边沿恰到好处的点缀了他这身一丝不苟的装扮,整个人看起来既优雅又贵气。

    而且他身上散发出的不是那种靠着衣着装扮出来的贵气,而是与生俱来的、深刻在骨子里的一种贵气,是寻常百姓家绝对培养不出来的一种气质。

    再高档的衣料对他而言都不过是锦上添花。

    看到苏颜后,他神色未变,气定神闲地用右手食指轻轻地点了几下沙发扶手。

    苏颜毫无防备,不知所措,呆滞又懵逼地僵在了原地。

    白星梵轻叹口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苏颜终于回神,不安地抿了抿唇,最终一言未发,垂下了眼眸,埋头朝着电梯间走了过去。

    白星梵跟在她身后进了电梯。

    此时客人不多,搭乘这台电梯的只有他们两人,电梯门缓缓合上后,密闭空间将尴尬的气氛放大了无数倍。

    起初,他们谁都没有话,苏颜怀抱帆布包,紧紧地埋着头,不断地在心里默念:别话,千万别话,也别尴尬,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

    然而这种自我暗示并不能拯救她的尴尬症。

    这栋酒店高三十六层,电梯还没升到十八层呢,苏颜就忍不住了,咬着牙瞥了一眼前方电梯门上的白星梵的倒影,声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白星梵面不改色,缓缓启唇:“不是苏姐的么?让我多照顾你一下。”

    苏颜:“……”

    她确实是过这话,因为想借用白星梵的名头狐假虎威,从而提升自己在剧组的话语权和地位,这样就可以有效的避免自己的剧本被篡改了。

    可那个时候他还没有送她那么多贵重的礼物,她也没有态度坚决地把礼物退还回去,她只是想让他帮她一个忙,以普通朋友的身份。

    但是现在,一切都有点变味了。

    在自己已经拒绝了人家心意的前提下,又怎么好意思继续要求人家帮忙呢?

    苏颜越发的尴尬了起来,尴尬到能用脚趾头把鞋底抠出一个洞。

    可她不能将这份尴尬表现出来,不然只会更难堪,于是乎努力地表现出一副自然的神态和语气:“谢谢你呀,不过以后不用再继续帮忙了,他们肯定不会再改动剧本了,而且你大老远的从东辅跑来一趟也挺麻烦。”

    白星梵垂眸看着镜面中的苏颜:“苏姐的意思是,现在不需要我了对么?”

    苏颜:“……”

    你为什么要把话得这么幽幽怨怨?搞得我好像是个过河拆桥的坏女人!

    她不禁急红了脸:“我没有那个意思!”

    白星梵又问:“那苏姐是什么意思?”

    苏颜咬住了下唇,犹豫了一会儿,实话实:“不用在我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了,没结果的。”

    白星梵无动于衷:“这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

    苏颜的双手手指用力地在鼓囊囊的帆布袋上抠了几下,与此同时,她的内心陷入了挣扎,在向他妥协和彻底把话明之间来回倾倒,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对他道:“我们真的不合适,我也不喜欢你,你值得更好的人。”

    “你就是最好的。”

    白星梵的声色沉稳,语气笃定,如同一剂毒药,顷刻间麻痹了苏颜的意志力,晕眩感油然而生,她的感情和理智双双陷入了失控状态。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如同是一匹即将脱了缰的野马,仅靠着那点尚存的理智牵绊着,一旦感情挣脱了理智的缰绳,或者理智分崩离析了,她必定会不顾一切的、一头撞死在南墙上。

    此时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就是她生命中的南墙。

    苏颜彻底陷入了沉默,不是因为无话可,而是在拼命地维持自己的理智,不容有一丝分神。

    好在白星梵也没再开口,不然她真的无法继续抵挡。

    轿厢终于升至三十六楼,电梯门开的那一刻,苏颜像是终于从无氧气的真空状态中被释放出来了一样,迅速走出了电梯,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了过去,把白星梵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但是等她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才想起来房卡还在钱包里放着呢,而钱包则在她怀中抱着的这个被塞满了东西的帆布包的最底层。

    长叹了一口气,她弯腰将包放在了地上,然后蹲了下去,就在她准备动手翻钱包的时候,“滴”的一声,门开了。

    白星梵用自己的房卡将门开了。

    苏颜蹲在地上,抬头仰视着身材高大的白星梵,顿时感觉自己像极了一颗愚蠢的萝卜。

    等她抱着袋子从地上站起来后,白星梵轻轻地推开了房门,温声道:“进去吧。”

    苏颜低垂着脑袋,无声地走进了房间,然后看到了放在鞋柜前的黑色行李箱。

    她认得这个行李箱,是白星梵的。

    看来他早就已经到了酒店,只不过没在房间里等她,而是特意去了一楼,坐在大堂等她回来。

    刹那间,她的心头又莫名地开始发涩:如果,身份和阶级的差距没这么大就好了,她就配得上他了,更不会存在那么多的担忧和顾虑。

    轻叹口气,她抱着东西走进了客厅,然后把帆布袋子放到了茶几上,开始一件件的往外拿东西,最先拿出来的是两盒冰淇淋和两瓶果酒。

    站在落地窗边的白星梵微微蹙起了眉头:“有人要来?”

    “没有呀。”苏颜一脸懵。

    白星梵:“为什么所有东西都买了两份?”

    你观察的还挺仔细。

    苏颜理直气壮地回道:“因为我想吃两个口味,一口换一个,交替着吃。”

    白星梵忽然想到了那天中午吃川菜,她一个人点了两杯奶茶的事情。

    苏颜悄咪咪地瞥了他一眼:“你不会又要开始健康科普了吧?”

    白星梵无奈一笑:“没有,挺好的。”

    苏颜不置可否,乜视着他:“你不会又在讽刺我吧?”

    “……”

    白星梵轻叹口气:“看来苏姐对我误会颇深。”

    苏颜:“你本来就是!”

    白星梵解释道:“如果这件事能让你开心,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顿了下语气,他又补充,“不仅限于买双份奶茶和冰淇淋,还有买包、买鞋、买口红。”

    苏颜正在从帆布包里往外拿东西,听到他这句话后,动作一僵,过了好几秒钟后,她才缓缓回神,扭脸看向了白星梵:“不觉得我很虚荣么?”

    为了迎合别人的眼光,为了不被人瞧不起,出门逛街不买便宜的奶茶、不用平价化妆品,盲目追求昂贵与奢侈,在大部分人的眼中,这就是虚荣与拜金。

    但其实,她只是很害怕,怕被人瞧不起而已——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感,恐惧别人再她土,她是乡村爱情女主角,所以拼了命的包装自己,让自己看起来光鲜亮丽。

    “不觉得。”窗外的夕阳落在白星梵的脸上,柔和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将他的神色映照得无比温柔,“你只需要随心所欲就好。”

    他从未觉得她是个虚荣和拜金的女人,如果她真的是,他现在也不必这么费尽心思了。

    在过去的一个多月中,他也思考过许多次他们之间的分歧,虽然现在依旧不是很赞同这种太过在乎别人看法的心态,但却理解了这种心态——

    并不是所有人生来就拥有一切,每一个人都有资格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他没有资格点评别人。

    “我为我那天的话向你道歉。”他的神色认真,开口坦诚。

    苏颜又是一怔,诧异万分地看着他,几秒钟后,微微蹙起了眉头:“你指的是哪句话?”

    “……”

    白星梵沉默片刻:“看来我了许多句令苏姐不开心的话。”

    苏颜毫不留情:“是的,非常多。”

    白星梵没有为自己开脱:“每一句都道歉。”

    苏颜心里好受多了,但还是有点点委屈:“我从来没有瞧不起自己,如果我真的瞧不起自己,就不用那么担心别人会瞧得起我了。”

    那天,他的原话是:“没有人会瞧不起你,只有你自己会瞧不起自己。”

    这句话确实挺扎心,直到现在她还耿耿于怀呢。

    白星梵也料到了主要是因为这句话,再一次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这么。”

    苏颜终于释怀了,但主要是针对这句话的释怀,还有另外一句话令她愤愤不平至今,这句话伤害性不高,侮辱性却极强,只要一想起来就让她无比愤懑:“正常人都是四年修完本科!”

    白星梵回想了一下那天的对话,却始终没想到自己那个时候到底了什么会令她这么生气,只好询问:“我是怎么的?”

    “本科不难,两年足够修完所有的学分。”苏颜原封不动、一字不落地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连他当时的神色和语调都绘声绘色地演绎了出来,“这就叫凡尔赛而不自知,真的很欠!”

    白星梵:“……”

    他思考片刻,很认真地问了句:“什么是凡尔赛?”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苏颜叹了口气:“就是炫耀的漫不经心,以低调的形式来高调!”

    白星梵:“比如?”

    苏颜:“比如你租了一架私人飞机,然后拍照发朋友圈,并配文:今天天气真不错,看起来是在天气,实则是在炫耀你租来的那架私人飞机。”

    白星梵微微蹙眉,不解道:“我为什么要租别人的飞机?”

    苏颜:“因为你想炫耀呀。”

    白星梵:“可我自己有。”这话的时候,他也拿不准自己是不是在凡尔赛,所以语气有些心翼翼,“我也不喜欢给飞机拍照。”

    苏颜:“……”

    她感受到了暴击。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努力地表现出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要去洗澡了。”她迅速地把冰淇淋和果酒放进了电视柜下方的冰箱里,然后就朝着卧室走了过去,看都没看白星梵一眼。

    即将走进房间的时候,白星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早点出来。”

    苏颜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有事?”

    白星梵逆光而站,神色柔和:“嗯。”

    苏颜:“什么事?”

    白星梵:“暂时不能。”

    苏颜:“……”

    嘁,还神神秘秘的。

    她也懒得跟他那么多,甩了句“知道了”,然后就走进了卧室,脱了衣服洗澡。

    虽然嘴上答应了会早点出来,但她并没有将这句话当回事,再加上女孩子洗澡本来就慢,所以当她再次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八点半,窗外的天色已然黑透。

    客厅无人,苏颜用目光巡视了一圈,在落地窗外的空中花园中看到了白星梵。

    花园中央摆着一套休闲桌椅,此时白星梵正坐在圆桌右侧的那张沙发椅上。

    椅子是浅黄色胡桃木结构,上面摆放着浅灰色的柔软海绵垫。

    苏颜走进了阳台,朝着左侧的那张沙发椅走了过去,好奇询问:“到底什么事?”

    白星梵回头望着她,眸光中带着些许笑意:“先坐下。”

    “好吧。”苏颜坐进了沙发椅中,抬眼便看到了整座影视城。

    夜色朗朗,无月,却有满天繁星。

    九州银河下,仿古式的建筑大气磅礴,韵味十足。影视城外围,是片片群山,连绵不绝,起伏不断。

    今晚戒严,城内无人,灯却亮着,每一栋雕梁画栋的檐角下都着明黄色的光,照映出了一座又一座宫殿的绝美轮廓。

    夜色中,一座宫殿是精致,一片宫殿是辉煌,时间仿若在顷刻间回到了几千年前。

    苏颜瞬间就为眼前的景色倾倒了。

    在她怔神之际,白星梵的声音忽然传至耳畔:“想看烟花么?”

    苏颜扭脸,不明就里地看着他:“嗯?”

    白星梵抬起左手,看了眼腕表:“时间刚刚好。”然后开始倒数,“五、四、三、二、一。”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前方忽然爆起了一声巨响,苏颜猛然回头,与此同时,影视城上空的夜幕上骤然炸开了一朵巨大的烟花,震撼且绚烂,顷刻间便照亮了整片天际。彻底绽放过后,这朵烟花并没有消散,而是又变成了无数朵色彩斑斓的型烟花,一朵又一朵的连接成片,繁花似锦般覆盖了整片星空。

    苏颜直接看呆了。

    夜空上又接连炸开了几朵绚丽烟花后,她才恍然回神,难以置信地看向了白星梵。

    白星梵的目光自始至终一直定格在她的脸上,神色如水般温柔。

    与她对视的那一刻,他缓缓开口,声色款款:“苏姐,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