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顾瑾棠冲顾予寒眨眼,笑笑道：“现在时辰也不早，要不你先把账目给我瞧瞧。我先看着，有什么不懂的,再和大哥请教。”

    顾予寒点头，正经威色：“我再安排人跟着你理。”

    他沉吟片刻，又柔声叮嘱道：“早点休息。”

    “谢谢大哥——”顾瑾棠手里拿着账本,只觉得这有千斤万斤重，娇娇补充了一句：“——大哥也记得早点休息啊。”

    顾予寒唇角挑起,眸子里隐约有点笑意。

    *

    第二日一大早,顾明漪早就醒来了。

    她趴着身板,在顾瑾棠身边望着她。然后玉白的手掌开始捏五姐姐的脸。

    五姐姐的皮肤滑嫩得跟豆腐一样,吹弹可破,简直和她的玩具娃娃一样！她一捏，就停不下来。

    顾瑾棠怎么也想不到,她自己被一个三四岁的孩儿当成玩具给玩弄了。

    “漪姐儿，你怎么起这么早？”顾瑾棠迷迷糊糊睁开眼问了句。她昨天清点账目有点晚,现在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

    “姐，眼下可不早了。”云枝挑开帘子进来,一笑：“都已经卯时三刻了。”

    “不早了。”顾明漪有样学样,摆摆手，嗲嗲道：“卯时三刻。五姐姐。”

    罢团子一下子埋进了顾瑾棠怀里。还在顾瑾棠身上滚,圆滚滚的一团，感觉身上肉乎乎的。

    “漪姐儿准备起吗？”顾瑾棠将圆滚滚的顾明漪提了起来。

    顾明漪立即手脚并用的、狗刨似的手舞足蹈起来,兴奋道：“起！”

    顾瑾棠眼帘掩下唇角勾起扬起一道弧度，“那就来个人伺候我们漪姐儿梳洗吧。”

    连翘进来，将顾明漪给抱起来，梳的是双丫髻。原本顾明漪还是拉着顾瑾棠的手不放的,但五姐姐送了她一根簪子，蝶恋花蓝宝石金簪。

    顾明漪哪里见过这种稀奇的东西？抓在手心里把玩起来。

    也就没再拽着顾瑾棠不放了。

    “像，五姐姐。”顾明漪嘴奶音极重，丫鬟们都听不懂十一姐在什么。

    顾明漪又定定指着宝石金簪上的宝石，奶里奶气：“五姐姐，眼睛。”

    云枝一笑：“十一姐的意思该不会是五姐的眼睛像宝石一样光耀动人？”

    顿时屋子里的大多人都笑了。

    “十一姐插上这簪子也一定好看！”云枝笑着柔声，又将顾明漪抱起来：“快让奴婢伺候十一姐梳头，然后回去给明姨娘瞧瞧。”

    顾明漪歪头，一张玉雪可爱的脸怔怔看着云枝，不懂云枝在什么。

    云枝也就笑着耐心道：“这簪子，是应当插在发上的，就想五姐这样。”着就给顾明漪示范了一遍。

    顾明漪怔怔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这样的仙女，是从哪里来的？

    顾瑾棠看着笑了笑，没什么。

    *

    午时，东角门的垂花门下。日光婆娑的抚过雕花的城门，廊檐下，一群婆子正在议论些什么，

    “你们知道吗，最近咱们的五姐在整个京城都是风口浪尖的人物了……”一个穿蓝色比甲的婆子边剥玉米，边低声议论道。

    “啊为什么？”另外几个婆子立即就凑过来了。

    顾锦瑟的大丫鬟青琐正在给院子里扫雪，将积雪存在一起，然后拿出去倒掉。路过这东角门时，正听见几个婆子在低声议论。于是她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还不是因为大少爷昨儿给五姐的生辰大办一场，京中最有脸面的权贵都来了。还什么四姐，顾锦瑟……只是仆妇之女！暂住在顾家！不能算顾家嫡姐！”

    “他的生辰宴。只单单给五姐一人办的。”

    “啧啧……”众婆子先是一愣，进而立即就反应过来了。“四姐的脸现在可疼了吧！”

    “那可不是！”

    “诶话提到这五姐，我跟你们一件你们不知道的事儿……”一个穿水红袄子的婆子听到五姐眼睛就放光，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可记得，前段时间不是大雪封城，不就是上月十五。”

    “——那日五姐彻、夜、未、归！”

    “啊？？？那五姐宿在哪的？”有人立即就惊叫出声了。

    那水红袄子的婆子一挑眉，“这谁知道呢？”她喜滋滋道：“——只是我告诉你们，五姐一大早回来的时候，一脸光耀照人、容光焕发，像是被滋润过的样子。反正她一个闺阁姐在外头，没发生过什么事儿……我是不信的！”

    正在墙角偷听的青琐眼皮狠狠一跳。

    “你这话可不能乱……未出阁的闺阁姐传出这些事儿，那名声可就完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随即一笑道：“当时我守着偏门，见五姐一大早回来，行踪鬼鬼祟祟的。还吩咐偏门的婆子们不能外传……你们，这是不是有点东西？！”

    “五姐一夜未归……？”

    青琐想到昨天大少爷当众，在四姐生辰上羞辱她们四姐的事情，顿时气得心肝疼。

    青琐一跺脚，大雪封城，一夜未归……这是个什么概念？？偏生她生的又那样娇媚，谁知道那一夜在做什么！

    青琐脸都白了，为什么她们家姐克己守礼，温顺懂事，还被几位少爷不喜。而五姐如此放纵，还被几个少爷捧在手心里？

    他们是不是没有眼睛啊？？

    青琐咬牙，手握成了拳头！她一定要为自家姐做些什么！

    下午青琐便约上了各院子的丫头们马吊。

    虽然现在大家都有意避着顾锦瑟身边的人，但耐不住青琐出手大方，经常故意输马吊，让她们赢钱。

    ——谁会和钱过不去啊？？

    所以青琐还是很受欢迎的。

    “姐姐最近倒是很闲啊。”一个二夫人身边的三等丫鬟笑着。

    另一个老太太跟前的二等丫鬟随即笑了，“四姐那头最近恐怕是没什么活了。是吧？”

    青琐目光扫了她们一眼，冷淡的道：“也不是。”

    “你们可知道一个新奇的事情。”青琐单手支着下巴，轻飘飘的转移了话题，道：“——五姐前段时间，大雪封城那夜，可是在外头彻夜未归。”

    跟她马吊的丫头们顿时都惊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她们倒吸一口凉气。

    青琐轻呵一声，“谁知道呢，五姐貌美又贪玩，全然不顾自己的闺阁名声，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也是有的吧。”

    众人：“！！！”

    “真的是……一晚上没回来？”二夫人的丫鬟震了一下。

    青琐轻轻点了下头，一字一字，咬牙：“——也不知道五姐那夜住哪，和谁在一起。做了什么事儿？第二日守门的嬷嬷看着五姐，还五姐像是被滋润了！”

    “——也不知道五姐现在，是不是尚未开.苞？”

    众人顿时都安静了。

    青琐的目光瞟了一下她们，“拜托姐妹们，将这事也传一传，传得越远越好。”

    有人却轻声：“……现在你们家主子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是别盯着永安院的五姐了。至少人家有的是几位少爷疼爱呢！还有老太太，最近也有偏向五姐的趋势啊。”

    青琐是四姐的贴身奴仆，而四姐和五姐又是向来不对付的。所以青琐经常有意无意的给她们五姐的坏话。

    但这件事……兹事体大！现在谁又知道四姐不受宠，自然不敢接话了！

    青琐脸色一白，推倒了手里的马吊道：“你们这些做什么……只是和你们着玩罢了！些流言给你听，你们不传也就罢了！”

    与此同时，顾瑾棠正在永安院里喝茶。今年的西湖龙井收集了荷叶上的初露，沉淀的年岁也比以往更长，因而口感上更加爽口。

    茶香顶着舌尖缭绕开来，十分宜人。伴随着窗外的雪地里吹过来的风，端的是暗香宜人。

    马嬷嬷却进来：“姑娘，青琐那边将姑娘之前彻夜未归的事儿，给捅出去了！”

    顾瑾棠心下微微发紧，端着茶盏、纤细玉白的手指也停在了半空中。

    自从上次房姨娘提醒她，顾锦瑟的丫头青琐时常在背后传些流言以后，她就暗中派人一直看着青琐。

    云枝拧眉：“她是怎么知道的？”

    顾瑾棠望了望窗外，沉吟了片刻，就轻声道：“偏门人多口杂，青琐人脉通路，她总会知道的。”

    云枝压低声音：“——那姐预备怎么办？”

    按照青琐那和她主子沆瀣一气的心思！不知道会将这件事描绘得多难听！

    顾瑾棠则冷静的问道：“现在青琐人在哪了？将人给我立即扣押下来！”

    马嬷嬷心头一紧，立即吩咐了几个力气大的婆子去做了。

    那一边的青琐加紧了脚步，她定要第一时间将这件事给告诉四姐，让她定夺！

    如今她的那些姐妹们，对这个事情讳莫如深，她们又都是奴婢，恐怕是传不远的，也不敢传。但一旦告诉了四姐，让她直接去告诉夫人！这样对顾瑾棠的击，也会有效很多！

    就在临门一脚快到宜雨轩时。

    “青琐——”身后传来一阵冰凉凉的声音，青琐还没来得及回头，紧接着一个黑罩子就盖在了头上来！

    “呜——”青琐一阵疯狂的扭动后，彻底没了声音。

    等到青琐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一个废弃的柴房里面。而她被五花大绑，拴在床上。

    青琐长时间被蒙了黑带子，现在乍一看差点晃了眼睛！嘴里却因为被塞了棉花，呜呜的不出一个字来……

    等她心里被恐惧慌乱所填满，终于恢复了视线以后，才看到跟前的杌子上坐着一个明艳的女子。

    顾瑾棠穿着身绛红织金褙子，发上是芍药鎏金簪子，正勾唇轻笑看着自己。在日头底下，那张脸肤白如玉，一双水眸简直同时夹杂了娇媚与清纯，还有几分闺阁姐的不谙世事。

    只是嘴角的一抹勾唇笑，夹杂着淡淡的讽意！

    青琐疯狂挣扎！

    顾瑾棠这才让人给她把嘴里的东西松了。

    青琐恨恨道：“姐，奴婢是四姐身边的大丫鬟，您绑我是做什么”

    顾瑾棠挑了挑眉，柔声反问道：“做什么——这句话难道不应当是我来问你。青琐，”顾瑾棠上前来几步，明媚的眼底带着笑：“……你是正准备去将我的流言告诉四姐姐吗？”

    青琐愤恨的望着她，……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

    顾瑾棠事情做都做了，难道她自己还不敢承认吗？！

    可她不敢。她心里清楚的很，眼下她就是顾瑾棠手心里一个可以随时捏死的蚂蚁。

    于是青琐垂了垂眼睛，跪在地上，啜泣道：“姐在什么，奴婢听不懂……奴婢还要回去侍奉四姐，若是四姐寻不到奴婢，恐怕是要着急的。”

    顾瑾棠吟吟一笑，道：“……不必了。”

    顾瑾棠站背对着她：“你之前对你的好姐妹们，想她们散播关于我的流言，你的好姐妹都已经承认了。青琐，在背后妄议主子。按照家规需要受到什么惩处？你清楚吗，嗯？”

    青琐瞪大了眼睛抬头望着顾瑾棠。“奴婢没有……！”她到底是个机灵的，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奴婢可什么都不敢！”

    然而下一刻，老太太房里的三等丫鬟就被带了进来！

    那人一见到顾瑾棠就跪下哭：“姐！奴婢知错！奴婢更不可能去多嘴的！”

    顾瑾棠淡淡道：“不是呢……我只是想问问，你的姐妹青琐，在你么跟前如何我的？”

    她看了眼青琐，眼睛都不敢再抬：“……都是青琐在背后胡乱嚼舌根！但是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也不预备姐的坏话！”

    “你就是。”顾瑾棠叹了口气，柔柔道。

    那丫鬟是故意挑了一个胆子、藏不住话的，就发抖：“……青琐，姐有一夜彻夜未归府。让我们添油加醋，传出去……”

    青琐厉声道：“——闭嘴！我没有！你给我闭嘴！”

    “看来青琐是忘记了家规是什么了呢。”顾瑾棠轻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才低眼，柔声道：“——我来告诉你吧。杖八十，逐出顾府。”

    八十？？？

    八十不是把人给死的程度吗？？

    青琐一脸惊悚。

    五姐的神色仍旧是温柔的，他们都那张脸美得胜过了牡丹……可她却一直觉得五姐的心肠狠毒过了蛇蝎！

    顾瑾棠一双漂亮的水眸转了转看着她轻轻的：“可是青琐，你之前已经传了许多关于我不利的流言，房姨娘都亲口承认了。比如……”顾瑾棠垂眸想了想，“我不知礼仪、不懂规矩，不学无术，目不识丁……青琐，都是从你这张嘴里出去的，对吧？”

    “新罪旧罪一起算，恐怕还要烂你的嘴才行。”顾瑾棠唇瓣微动，冷冷道。

    青琐一下尖叫了起来！

    她还来不得狡辩，顾瑾棠就丢下一句：“封上她的嘴。”

    “让之前传过流言的下人，也都去看看。”罢顾瑾棠便转身而去了。

    等到顾瑾棠走之后，马嬷嬷才吩咐人立即将棉花重新塞进了青琐嘴里，还盯着她狠狠一句：“——我奉劝姑娘还是闭嘴吧！若是这个事情被二位少爷知道了，恐怕惩罚就没这么轻了！”

    “这些年，在他们手下被死的下人可不在少数！”马嬷嬷眼神蓦然凶狠。

    青琐觉得顿时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软绵绵的趴在地上，差点晕厥过去。

    ——顾瑾棠所的烂她的嘴，是字面意思。是真的叫上力气大的护院来把她的嘴，反复扇，让这张嘴烂得再也不出话来为止。

    青琐受刑的时候，老太太房里的二等丫鬟，二夫人身边的三等丫鬟，都来看了。

    她们之前都是青琐的姐妹。察觉到五姐这是要立威，也是要将流言掐在襁褓里。没有哪一个不瑟瑟发抖的哭。

    顾瑾棠还吩咐过了回事处，青琐的这些姐妹，都趁着这次机会一并发卖了。卖给人牙子。

    要把这件事的流言，彻底掐断！

    马嬷嬷就：“不论你们身在哪，敢妄议主子，背后编造主子的流言！你们都看好了，全是这个下场！”

    青琐的姐妹们吓得瑟瑟发抖，声声应诺。

    而顾锦瑟在宜雨轩里，只觉得青琐一直没有回来，有些奇怪，这才叫了外院的三等丫鬟来问。

    那丫鬟却吓得面色发白，眼神飘忽。最后只颤抖着，五姐差点死了青琐，又让送出了城，不能再回来紫禁城一步了。

    很多人都去看了，连平日和青琐交好的姐妹，包括二太太、老太太身边的人，都被送出府去了。

    顾锦瑟脑子里惊愕、讶然、愤恨多种情绪同时涌上心头，惨白着脸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