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来啊,互相伤害啊
殷杳杳骤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失重感。
她抓着无妄的手一松,然后整个人飞速往下坠!
燕吾就站在深渊崖边,见她掉下去,却并未伸手拉她。
他含笑看着她坠下深崖,给她传音入密:“殿下,在下方才忘了,这剑似乎与你哥哥的那把无咎剑是一对阴阳剑。”
他又:“在下听阴阳剑认主,殿下既然能拔起这剑,就明它认你做主人,若殿下在下面寻不见它,你哥哥的血亦可引它出现。”
殷杳杳现在根本无暇接他的话,也来不及多想别的,咬着牙试图驱动了周围的气息给自己缓冲,但周围无甚魔气,所以她不断地飞速往下坠。
将将摔到地上粉身碎骨的时候,她突然用念力控制住一道绯极,然后下坠的速度霎时缓了下来,着地的时候仅仅只是在地上摔了一跤。
修戾在她袖袋里,着地的时候被地面撞疼,闷哼了一声:“哎,你刚才怎么突然能控制绯极了,是不是明殷孽也下来了?”
殷杳杳没话,撑着身子要爬起来,结果一抬眼,就见殷孽正站在她面前。
她瞬间扯出个甜甜的笑,仰脸看他,语气惊喜:“哥哥?”
着,她又往殷孽身后看了看,见他身后还有左使和几个手下,于是又道:“哥哥,左使大人,你们怎么也掉下来了?”
殷孽垂眸看她,语气愉悦:“怕妹妹摔死,下来看看。”
他话虽这么,但在她面前站着没动,甚至都没有伸手扶她一下。
殷杳杳自己撑着地面爬起来,伸手拍拍衣服上的灰,笑眯眯地:“就知道哥哥心疼杳杳。”
修戾啐了一声:“他心疼个屁,他怕你摔死了会少个乐子还差不多。”
他顿了顿,又继续:“对了,我之前听传言那个能回溯过往的神器在一个深渊秘境里,但没人能找到那个秘境。现在这地方像个秘境,而且我之前从未听过这个地方,不定那神器就在这秘境里。”
着,他恍然大悟道:“你殷孽故意掉下来不会是想找那神器吧?”
殷杳杳闻言,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就见这深渊的入口已经封闭了。
她又往旁边看,发现他们现在正身处在一条崎岖的山路上,前路长长不见尽头,身后一片白雾不见来处。
见状,她装模作样地问殷孽:“哥哥,这秘境封闭了,我们该怎么才能出去呀?”
“出去?”殷孽忽地轻笑出声来,弯身在她耳边低声问:“和哥哥一起永远关在这里,不好吗?”
殷杳杳脸上甜笑未变,声音里满满都是信任:“哥哥在哪杳杳就在哪。”
修戾嗤了一声,给她传音:“就装模作样吧你。”
殷杳杳像没听见修戾的话一样,不着痕迹看了眼四周,见无妄不在此处,于是岔开话题:“哥哥,左使大人,我们向前走一走吧,不定往前走走能发现什么。”
殷孽“嗯”了一声,抬脚往前走去。
殷杳杳和几个手下跟在后面。
她一边走,眼睛一边四处看,但走了许久都没找到无妄的踪影。
她又偷偷看了一眼殷孽的背影,然后传音入密给修戾:“修戾大人,我刚才听鬼君阴阳剑认主,若寻不到无妄,我哥哥受伤也可把无妄引出来?”
修戾迟疑一下:“话是这么,因为阴阳剑和主人有灵契,如果阴剑的主人自己感应不到剑的气息,而另一把阳剑的主人受了伤,阳剑感应到主人受伤,就能引出另一半阴剑的气息。”
他建议道:“但你不是有时候能感应到无妄吗,你要不先凝神感应一下?”
殷杳杳迟疑一瞬,然后点点头,集中注意力开始试着感应无妄的方位,脚步停也随之停下。
突然,一阵剧烈的头疼袭了上来!
灵府里斗星的那一魄好像又开始横冲直撞,好像有千万根尖针在她脑海里翻搅。她脸色一瞬变得煞白,眼睫不住颤动,冷汗直接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与此同时,她好像突然魔怔了一下,苍白的唇动了动,不受控制地声叫了个名字:“明炽……”
前面的左使脚步一顿,过了半天才应声,声线冷冷的:“属下在。”
殷杳杳的神智好像在一刹之间被左使的声音拉了回来。
她往前踉跄了两步,然后手撑在旁边山石上,猛地睁开眼。
刚想话,她却见左使根本不在前面!
修戾还没注意到事情不对,紧跟着传音入密给她:“让你感应无妄,你突然叫左使名字干嘛?”
他又嘟囔一句:“而且你怎么会知道左使的名字,他这人性格又冷又硬,不像辛梧一样与人亲近,平时大家都叫他左使,魔族除了长老们很少有人知道他名字的……而且他好像很讨厌别人叫他名字。”
殷杳杳缓过劲来:“不是我喊的,我都不知道他名字叫明炽。”
“不是你喊的难道是鬼喊……”修戾嗤笑,话了一半却突然顿住,语气转而凝重起来:“等等,难道是你身体里那个魂魄喊的?”
他沉默了一瞬,然后:“那魂魄之前只是影响你,还没到能控制你意识的地步,但现在竟然能阻止你感应无妄的气息,明摆着就是不想让你拿到无妄把她剜掉,你得赶快拿到无妄了。”
罢,他又疑惑道:“奇了怪了,你身体里那一魄是个仙人吧,与左使八杆子不着,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殷杳杳没接话,伸手数了数前面的人数:“左使大人好像不见了。”
修戾被她这么一,才猛地看向前面:“真不见了!你们原本是六个人,你、殷孽、左使,还有三个手下,现在一共只剩五个人了!”
他扒拉着她的袖口往后探头:“你身后就是大雾,我刚才感应了一下,这雾像结界一样,永远出现在你们身后三步远的地方,你们根本走不了回头路,左使不在前面,但也不可能在后面啊。”
殷杳杳声呢喃:“人怎么会突然消失呢……”
她疾步往前跨了两步,赶上一个手下,问道:“大人,您看见左使大人了吗?”
那手下揉了揉眼,“对啊,左使大人呢?”
旁边另一个手下也揉了揉眼:“对啊玄肆,左使大人怎么突然不见了?他刚才还在我前面呢,我眼前莫名其妙黑了一下,左使大人就不见了。”
玄肆道:“对,我刚才眼前也黑了一下。”
殷杳杳闻言,刚想接话,不料眼前却突然一黑!
她心里陡然生出一阵不大好的预感。
紧接着,她眼前再度恢复光明,就见那名唤玄肆的下人也突然消失了!
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双狐狸眼微微眯了眯,然后看了眼殷孽的背影,疾步往前又跑了几步,到了殷孽的身侧。
修戾语气凉飕飕:“我发现你每次算计人的时候眼睛会眯起来,刚才算计鬼君的时候也一样。”
殷杳杳不理他,伸手轻轻扯了扯殷孽的衣袖:“哥哥,这地方有些古怪。”
殷孽敛眸掩去眼中玩味,“哪里古怪?”
殷杳杳正要话呢,眼前突然一黑,再看清前面的时候,就发现殷孽已经不在她旁边了!
修戾语气嫌弃:“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他言之凿凿分析:“你这个节骨眼上喊殷孽,就是看准了刚才左使和玄肆都是被人叫了,然后应声后就不见了,指不定就是触了这鬼地方的禁制被转移去了什么危险之地。”
他顿了顿,又总结道:“我看你是巴不得殷孽被转移到危险之地去受个伤,好引无妄剑出来吧。”
殷杳杳没搭理他,她见殷孽不见了,脸上甜丝丝的笑意里一瞬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她正准备闭上眼再试着感应一下无妄,眼睛还没闭上呢,脖颈间就感觉到一阵轻微的触感,好像是有发丝落在了脖子上。
她身子一僵,后背下意识绷得笔直。
殷孽正站在她身后,弯着腰于她耳畔低语:“脸怎么白了?”
殷杳杳转过身去,手指攥住他袖子,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哥哥,这地方古怪,左使大人还有玄肆大人都不见了,杳杳害怕,以为哥哥也不见了。”
殷孽唇角扬起来了,意味不明道:“所以脸都吓白了?”
殷杳杳用力点点头,眼睛里雾蒙蒙的,像要哭出来了一样,一副后怕的样子:“哥哥,杳杳真的好害怕。”
旁边有个手下接话道:“殿下莫怕,尊上修为高深,六界之中谁人不是听见尊上的名字就闻风丧胆的?尊上定不会有事!”
殷杳杳闻言,眼睛微微眯了眯,问:“真的?任何鬼怪听见我哥哥的名字都怕?”
那手下总觉得她这话怪怪的,但也不出哪里奇怪,于是挠了挠头:“那是当然。”
殷杳杳脸色依然苍白,她期期艾艾看向殷孽:“哥哥,殷孽,杳杳若真的因害怕而直呼哥哥名讳,哥哥可会怪我?”
殷孽敛眸看她,却没应声。
他眼中似乎含了笑意,眼尾那粒朱砂痣若隐若现的。
修戾声嘟囔一句:“哎对,刚才你没叫左使和玄肆的大名的时候他们也应了你,都没消失,是直接叫了名字后他们才消失的,所以……”
他:“所以这里的禁制就是别人唤你大名的时候你不能答应,你……你竟然这样叫殷孽的名字,你好毒!”
殷杳杳不理修戾,可怜巴巴地与殷孽对视,手扯住他衣袖幅度晃了两下:“哥哥?杳杳若因害怕唤哥哥殷孽,哥哥当真会生气?”
殷孽衣袖被她抓在手里幅度地晃,衣袖遮掩间,他却突然在衣袖遮掩间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他手指安抚似的敲了敲她的手背,眸中却兴味浓厚:“不会。”
话音一落,殷杳杳眼前霎时间就是一黑,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殷杳杳再睁眼的时候,发现眼前并非是先前的那条山路。
她正身处一片山林之中,头顶上的树木遮天蔽日,身侧都是灌木花草。
还没来得及走动,她就突然感觉到一阵温热的呼吸落于她耳畔。
殷孽在她耳边轻声呢喃,语气里带着笑:“哥哥只是好奇,若触发禁制的时候牵住杳杳的手,是否能把杳杳一起带走。”
殷杳杳装傻,眨巴眨巴眼睛,语气疑惑:“禁制?”
她装模作样地四处看了看,然后脸变得煞白,身子往殷孽身后缩了缩,“哥哥,我们被传送到这个地方,是因为触发了禁制吗?”
殷孽掸了掸衣袖,意味不明问她:“害怕?”
殷杳杳仰着脸看着殷孽,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她一双狐狸眼里含了泪,眼尾还有点发红。
殷孽手指落在她眼角,指腹微动,像在替她拭泪,语气却漫不经心:“不是在本尊身边就什么都不怕吗?”
殷杳杳鼻尖都有点微微发红了,她吸吸鼻子,又弯起眉眼笑:“嗯,那杳杳要和哥哥一直在一起,这样杳杳就什么都不怕了。”
殷孽闻言,轻笑了一声,眼尾的朱砂痣因笑而若隐若现,却也不知道他具体在笑什么。
他倒是没再接殷杳杳的话,那股子阴晴不定的感觉又上来了,上一秒还颇有兴致地和人话,下一秒就不理人了,只兀自抬脚往前面走,也不等一等身后的殷杳杳。
殷杳杳见他往前走了,于是也跟着他往前走,也不问他要去哪里。
跟着走了一会,她突然觉得脚下的土地愈发松软,好像每往下踩一脚,再抬起脚来就更加费力。
她垂目看了一眼,然后传音入密给修戾:“修戾大人,您有没有觉得这草比刚才要高了。”
这里草叶繁盛,脚下都是杂乱的野草,这些野草生命力旺盛,一株株地都长到了人的脚踝那么高,杂草之中还生着些平平无奇的粉色野花。
修戾往地上看了一眼,:“没有吧,你眼花了。”
殷杳杳微微皱了皱眉头,又低头看了一眼脚底下高高的杂草。
修戾语气急切:“殷孽都走远了,你快跟上!这地方谁知道有什么危险,你离他远了连绯极都用不出来,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殷杳杳闻言,抬眼一看,见殷孽果真走远了,于是赶紧又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还差两步追上殷孽的时候,她前脚突然一脚踩进泥土里,像踏空了一样,整个人踉跄几步,差点脸着地摔下去。
紧接着,脚下的土地就像活了一样,软乎乎的泥土不断地往下陷,而地上那些野草终于开始肉眼可见地长高,野草之间那些淡粉色的野花也开始不停长大,伸展着根茎一点点蹭过来缠住她的脚腕!
她直接摔在地上,目光落在殷孽身上,拔高声音喊道:“哥哥!”
殷孽脚步一顿。
他就在她前面两三步远的地方,如今回过身来,站在她身边明知故问:“摔了?”
殷杳杳手艰难地往前伸,扯住他一片衣角:“哥哥,杳杳被缠住了脚。”
那些野花的根茎在不停往她腿上缠,且越缠越紧,似乎要把她往那个土坑里拖。
于是她又声道:“哥哥帮帮杳杳。”
殷孽靠近了一些,他蹲下身,继续明知故问:“怎么帮?”
殷杳杳手往上挪,扯住他的袖子,“哥哥可不可以帮我把这些花茎野草斩断?”
殷孽唇角扬起来了,凝出一道风刃往她腿上划,砍断了几根花茎,但位置却没找准,直接把她的裙摆一起划破了,还差点把她给划伤。
殷杳杳知道他是故意的,但脸上还是一副全心依赖的表情,“谢谢哥哥!”
腿上缠着的花茎被斩断,束缚着她双腿的东西没了,于是她直接撑着地面要爬起来,结果腿刚刚一用力,那被砍断的花茎又突然开始飞速生长,直接再度缠上了她的双腿。
她又被野草拽得摔在了地上。
那花茎生长的速度比刚才更快,这次竟直接往她腰上缠!
她见殷孽站起身要走,于是趁着那花茎还没缠到她腰际,急忙伸手又是一抓,直接抓住了他的手,“哥哥不要丢下杳杳一人!”
殷孽闷笑一声:“嗯?”
正话间,那花茎已经缠住了殷杳杳的腰,把她一点点往土坑里面扯,花茎上还分出一道藤蔓往她手臂上缠。
殷杳杳用了十分力气,紧紧拽着殷孽的手,语气可怜兮兮:“杳杳害怕,杳杳想和哥哥在一起。”
着,那藤蔓竟直接缠到了她的手腕上,紧接着眨眼之间就又生长出长长一截,又缠住她的手,把她与殷孽交握着的手给牢牢缠在了一起。
殷孽没话,目光落在她与他被缠在一起分不开的手上。
殷杳杳整个人还在被往土坑里拖,她手上一个用力,把殷孽也往土坑里拽。
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个怯怯的、腼腆的笑,“哥哥陪着杳杳,杳杳就什么都不怕了。”
地面上的土变得愈发松软,那土坑也越来越大,竟直接成了个人的形状,把殷孽也给一起囊括进去,花茎往殷孽胳膊上缠,要缠着他们两个人一起进土坑里。
殷孽脸上倒没什么惊慌的神色,反倒懒懒散散勾着唇角,“妹妹的在一起,倒是别出心裁。”
他看着往他身上越缠越多的花茎藤蔓,忽而笑出声来,又散淡道:“看来的确是想与本尊永远在一起。”
殷杳杳现在喘气都有点困难了,她身上的藤蔓越缠越密,余光间竟能瞧见那稀松平常的粉色野花已经长到了一个人头的大,花心里还生出了尖尖的两排锯齿,像猛兽的牙齿。
她呼吸急促,有些挣扎地动了动手指,“咳咳……哥哥……”
修戾语气里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算你还有脑子,知道把殷孽一起拉下来生死与共,他虽然不怕死,但肯定也不想这么死,一会他自救,你也能得救。”
殷杳杳脸都涨红了,眼睛里生理性地溢出泪水,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殷孽玩似的看了一会,终于在另一只手被缠上之前召出了无咎剑,那剑出现在他掌心之中,而后潦草一挥,直接把大半花茎给斩断了。
他另一只手从殷杳杳胳膊下面穿过,把她半抱半拎起来出了土坑,然后直接一松手。
殷杳杳“咚”的一声摔在地上。
殷孽居高临下看她,无咎又消失在他掌中。
他勾唇慢声道:“倒是会给本尊找事做。”
殷杳杳眼前还是一阵阵地发黑,她撑在地上喘了一会,才恢复了几分力气,抓着他衣摆亲昵道:“哥哥,刚才好险啊……”
她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哥哥,方才那把剑是无咎重剑么?”
殷孽不置可否:“怎么?”
殷杳杳抿唇,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方才哥哥与鬼君大人交手,我在旁边看见了一把剑,原本想拔出来帮哥哥鬼君,但……”
她叹了口气,继续:“我只是不想拖哥哥后腿,可那把剑也不知道掉去哪了,若我能拿了那把剑,方才也不会让哥哥辛辛苦苦斩断食人花救我。”
殷孽看了她一会,突然笑出声:“你可知那是什么剑?”
殷杳杳装模作样摇摇头,眼神清澈诚挚:“不管是什么剑,杳杳若有了,能帮到哥哥,那就是好剑!”
修戾“呸”了一声:“我看你就是好贱,好贱啊!”
殷杳杳压根没搭理他,又满脸惆怅地声嘟囔:“就算帮不到,能拿着防身自保也好,就不至于每次在后面给哥哥拖后腿了。”
殷孽唇角扬起来了,看着她满眼的期待,一字一顿问:“妹妹觉得本尊护不住你?”
殷杳杳连忙摇头:“哥哥当然护得住杳杳,可是若哥哥不在杳杳身边了,杳杳……”
殷孽唇间笑意扩大,手中凭空出现一枚的墨色玉坠:“只要捏碎它,本尊一炷香之内就会到你身边。”
殷杳杳抓着他衣袖的手顿了顿。
殷孽眼底笑意渐浓,慢条斯理问她:“如此,还害怕?”
殷杳杳接过那枚墨色的玉佩,握着玉佩的力道很重,几乎差点要把这玉佩给直接捏碎了。
她脸上却挂上一副甜甜的笑:“谢谢哥哥,如此就不怕了。”
殷孽“嗯”了一声,转身继续往前走,衣袖随着他走动的动作,一下子从她手中抽离了去。
殷杳杳在原地站了一会,握着玉佩的手收紧又放松,最终还是抬步追上了他。
她跟着一路往前走,周身的树木渐渐密集了起来,眼前也渐渐起了层雾。
那雾越来越浓,叫人逐渐看不清前路。
殷杳杳害怕走丢,于是一直跟在殷孽身边。
正走着,殷孽却突然停了下来。
殷杳杳还没反应过来,一只脚尖往前踏了一下,却发现脚尖处是空的。
而她脚边的一粒石子直接“咔哒”一声掉了下去——
这前面是一处断崖!
殷杳杳赶紧把脚收回来,扭头问殷孽:“哥哥,没路了。”
殷孽勾唇,像在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下去看看。”
殷杳杳看向面前深雾:“可这是条绝路,杳杳若有修为便罢了,杳杳没有修为,恐怕不能和哥哥一起下去了。”
殷孽慢条斯理问:“不是想和本尊一直在一起?”
殷杳杳眨巴眨巴眼睛:“那……那哥哥带杳杳下去?”
“可本尊方才为救你,耗光了力气,”殷孽语气漫不经心的:“带不动了。”
殷杳杳声音委屈:“那……”
她话还没完,殷孽的手指突然抵在了她唇畔,断道:“还有个办法。”
殷杳杳与他对视,看着他眼瞳深处的玩味,心底横生出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紧接着,她背后就被他一推,整个人直接被推下了深雾后的万丈深崖!
她一颗心直接提到嗓子眼,像是失声了一样,连叫都叫不出来。
失重感蔓延上四肢,心跳都悬空起来,她呼吸急促,却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试着控制殷孽的绯极。
与先前拔无妄重剑落入深渊时一样,直到快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了,她才突然控制住了绯极,然后重重地摔在了一条溪里!
而后她一转眼,就见殷孽好整以暇站在旁边。
她眼角还带着点生理性的泪水,心里暗暗骂了他一句,脸上却咬咬牙扯出个笑:“哥哥,哥哥下次可否和杳杳个招呼?”
殷孽见她鼻头通红,眼角带泪,于是弯下身,手指落在她眼角。
他替她拭掉眼泪,“怕什么,信不过本尊?”
殷杳杳浑身湿透,她从溪里爬起来,看起来有点狼狈:“杳杳最信哥哥了,哥哥定舍不得要杳杳出事的。”
修戾哼笑一声:“放屁,他根本就没算接住你,你要是不自己驱动绯极,早摔成肉酱了。”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也可能他知道你不想死,知道你会拼命控制绯极不让自己摔死,所以就什么也没干,看你跳崖好玩。”
殷杳杳手还有点微微发抖。
她垂着眼,安安静静把裙子上的水拧干,等收拾好情绪后才抬头看殷孽,却发现他似乎正在山壁旁边看着什么。
这里像是个峡谷,四面环山,山隙之间贯穿着一条溪,四周弥漫着雾气。
她走到殷孽身边,目光落在山壁上,才发现这山壁上竟都凿刻着满满的壁画。
仔细看,能看见壁画上画了许许多多的人,这些人好像正在战场上,皆是穿着战裳在厮杀。
殷杳杳皱眉看了一会,然后伸手去碰那壁画。
手方才伸上去,就感受到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紧接着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
画面里,那些人四周血气笼罩,从他们身体里迸发出的灵力一道道碰撞,致使他们所在的整个空间都在震颤。
殷杳杳立刻又把手收了回来。
她对殷孽道:“哥哥,壁画上那些人灵力好强,根本不像是六界中人有的力量。”
殷孽没接她的话,继续往前走。
这峡谷越往前走越逼仄,越往前走雾气越浓,到了路的尽头,峡谷两侧的山壁几乎都要贴到一起去了,前面的过道狭窄,窄到只能让一个人穿过去,往那过道里看,只能看见浓重的雾气,根本无法窥见过道后的情境。
修戾跟着看了半天,突然道:“这上面记载的应该是万万年前的上古血战,就是上古神族和魔族的那场战争,也是上古血战后,人、妖、仙、鬼这四界才出现的,上古血战之前,世界上只有神和魔。”
殷杳杳点了点头,继续顺着壁画往下看,就看见壁画上那些交战的人一个个倒下。
修戾:“现在这副画应该是上古血战后的画面,你看那边,上面画的就是神族沉睡之前把魔族幸存的魔和魔气都封印在了地底。”
殷杳杳目光落在旁边的一副壁画上,对修戾:“那副画上面的两把剑好像是无咎和无妄。”
那副画上画着两把剑,那两把剑竟与无咎和无妄长得一样。
画面上还画了个人,那人背着身,看不见脸,手落在无咎重剑上。
画面上的人似乎是殷孽……?
她继续往下看,就见那背着身的人把无咎重剑拔了带走了,画面上只剩下了一把孤零零的无妄重剑。
修戾看着这画,语气惊讶:“你快看,这幅画上只有无妄重剑,但是无妄重剑插在一个山洞前面,不就是你之前想拿无妄,又怕自己去遇见危险,然后千方百计划船引殷孽去的那个山洞吗?”
他顿了顿,继续:“结果你在那什么都没拿到,还被鬼君的蛾灵追了一路……等会,我之前都忘了问你,你为了拿剑引殷孽去那个河岸,是不是因为之前知道无妄在那?”
殷杳杳“嗯”了一声:“无妄剑八百年多前是在那片河岸,但现在不在了。”
修戾道:“嗯,这剑可能会自己移动……不过无缘无故的,为什么会自己移动呢……还是有什么原因,导致它移了位置?”
他刚想再问点什么,但突然看见壁画边上有一行字,于是道:“你看,壁画后面有字。”
殷杳杳又往前走了一点,这里已经是这片峡谷里最逼仄狭窄的地方了,再往前走一步就能直接穿行过几乎要贴在一起的山壁了。
她眯着眼,仔仔细细看着上面的字,念出来:“长留秘境现,”
她念到这里,这行没头没尾的字就断了,另外半句顺着山壁蜿蜒进了两山间那个的入口中,隐在浓浓白雾后。
修戾啐了一声:“没了?怎么就半句话,没头没尾的?意思是这里是长留秘境吗?可这周围的山石上全是万万年前上古血战的东西,难道和长留秘境有关系?可那都是上古时代的事情了啊。”
他喃喃道:“先不为什么无妄的位置和八百年前不一样了,就这长留秘境是你拔了无妄才出现的,无咎无妄是上古邪器,和这长留秘境又有什么关系?”
殷杳杳也皱起眉头,刚想和殷孽两句话,殷孽却直接往前走了。
他穿过山石间逼仄的过道,身影隐入白雾里。
殷杳杳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跟了上去,往那逼仄的过道里踏:“哥哥,等等……”
话还没完,她就突然察觉这过道后的白雾是毒瘴,于是赶忙闭上嘴要屏息,但已经来不及了。
她脑子里好像突然被塞了一团棉絮,有许多画面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抓不住分毫。
修戾见她愣在原地不动,于是问:“你怎么了?你的好哥哥都要走远了,还不跟上去?”
殷杳杳眼神有点空洞:“你是谁?我哥哥又是谁?”
修戾啐了一声:“你再演?你可别告诉我你被毒瘴毒傻了,呸!”
他又:“你哥在前面呢,就那个穿黑衣服的,赶紧追上去,不追上去人家都走远了。”
殷杳杳有点迟疑,但还是抬腿跟了上去。
她走近殷孽,将信将疑问:“你是我哥哥?”
殷孽脚步一顿,回身看她,目光在她略带迷茫的脸上停了一会。
他扯了扯唇,眼中兴味渐浓:“妹妹为寻本尊断了条腿,如今腿治好了,就不记得自己从前有多喜欢哥哥了?”
他唇角渐渐扬起来,声音也低低的,细听能听出点狠戾的味道:“腿还是断着的好。”
着,他手中凝出一道绯极来,似乎要直接把她的腿给断。
殷杳杳脑中又掠过些画面。
画面里,她浑身脏兮兮地坐在一处荒芜之地,对面前这个男人自己是他亲生妹妹,为了寻他还断了条腿。
画面中,她满脸笑意,仰着脸对他自己最喜欢他。
她头有点疼,于是伸手按了按额角,迷茫地喃喃重复自己那句话:“杳杳……自然是最喜欢哥哥了。”
殷孽掌中绯极消散,忽而勾唇低笑出声,没与她话,而是继续往前走。
殷杳杳这回信了他是她哥哥,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哥哥,我们这是去哪?”
殷孽敛眸看她,眼尾的朱砂痣露出来:“忘了?”
他微微弯下身,手指落在她下颚上,然后陡然用力,掐着她的下巴逼她抬眼看他。
他眼角眉梢皆含笑,手上动作重,语气却轻柔:“杳杳要救哥哥,所以带哥哥来这里,要寻一样能回溯过往、照见过去的神器。”
修戾自己声嘀咕一句:“怪不得他会往这走,原来是感应到那神器了。”
殷杳杳眼神有点迷茫:“我……”
殷孽指腹蹭了蹭她下巴,“怎么,不喜欢本尊了,所以反悔了?”
殷杳杳连忙摇头,“不,杳杳记得自己最喜欢哥哥了,所以不会反悔的。”
她四处看了看,道:“哥哥在这等我,我这就去找。”
殷孽钳制着她下巴的手松了。
他并未与她话,眸中兴味却未散,整个人直接消散在雾里。
殷杳杳见眼前的人不见了,迷茫了一会,然后迈步在这里四处转了起来。
修戾惊声传音入密给她:“哎哎哎,你真答应他了?你平时那股算计人的精明劲呢,你不会真被这毒瘴毒傻了吧?!”
着,他突然又:“哦对,你是个废人,没多少修为,所以一下子就被毒傻了好像也挺正常的……”
殷杳杳往前走,没理他。
修戾欲哭无泪:“完了完了,你什么时候傻不行非要这个时候傻,殷孽分明就是在玩你,不定觉得你没意思了,还准备直接把你扔在这!那我不也得一辈子留在这?”
殷杳杳还是不理他。
她又往前走了一会,突然看见远远的有只兔子蹦跶过来。
那兔子眼睛颜色诡异,一边是红色,一边是蓝色,蓝色的那边像一个圆圆的琉璃珠子,还在反光。
它直接撞在了殷杳杳腿上。
殷杳杳伸手把它拎起来,喃喃问:“你什么东西能照见过往呢。”
她盯着兔子的眼睛看了一会,突然觉得头晕,脑海里又是一阵浮光掠影似的画面闪过。
修戾阴阳怪气:“我看你是真的被毒傻了,和兔子什么话,兔子又不会搭理你。”
殷杳杳突然问他:“这兔子是我哥哥要的东西吗?”
修戾讽刺:“哟?现在理我了?你赶紧把它带回去烤了算了,不定你哥看了直接死你。”
殷杳杳舔舔唇,另一只手直接把修戾握住了:“那你帮帮我。”
修戾:?
殷杳杳把修戾凑到兔子的脑门上,然后直接一下扎进了兔子眼睛里!
那兔子直接挣扎起来,扑腾着翘起前爪,尖利的指甲“唰”地一下在她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
修戾终于反应过来,惊声尖叫:“啊——!你他娘的居然敢这样对大人我,你把那个脏东西给我拿开!拿开!”
殷杳杳没搭理他,手上血淋淋的,那兔子还在挣扎,又往她手臂上划了几道血痕,但她眼睛都没眨一下。
她捏紧修戾,一点点把兔子那只蓝琉璃珠子似的眼球给挖出来,也不顾被溅了满脸的血,把眼珠子握在血淋淋的手心里。
挖完蓝色的眼珠,她又去挖兔子红色的那只眼珠,刚把修戾插进兔子的眼眶里,余光中就出现了一双鞋。
她抬眼,见来者是殷孽,笑着叫了一声:“哥哥。”
殷孽俯身,把她满脸的血擦掉,看着她血淋淋的手,没话。
殷杳杳又把那粒蓝眼珠子拿给他看,然后当着他的面一点一点把兔子的另一只眼眶挖开,一点点把那只红色的眼珠子给挖出来,然后伸手握住眼珠一拽,把眼珠上的筋直接扯断。
修戾传音入密给她:“你以前的精明劲呢,以前不是爱演吗,虽然你恶毒,但你从来没在他面前明目张胆表现过自己的恶毒啊!!你现在这样,如果他觉得你不好玩了,直接把你杀了,那不就没人送我回枯木林了?”
殷杳杳听不懂修戾的话,眼神里有一瞬迷茫,但还是献宝似的把两颗眼珠举到殷孽面前:“哥哥,是不是要找这个?”
殷孽站着,根本没伸手接那两颗眼珠子,他目光落在她手上的抓痕上,“杳杳可知,这兔爪上有毒。”
殷杳杳摇摇头。
殷孽蹲下身,手指轻轻在她伤口旁边点了一下,施了道咒术加速毒发时间。
紧接着,殷杳杳手上的抓伤直接变成了黑色,伤口里流出来的血也变成了浓稠的黑色。
她脸色“唰”一下白了,感觉腹部绞痛,紧接着一口血从嘴巴里呕出来:“哥哥……”
殷孽看着她雾蒙蒙的眼睛:“杳杳,兔子眼睛不是神器。”
殷杳杳又吐一口血出来,血糊糊的手捏着那两颗眼珠子,“哥哥,我,我再去给哥哥找,杳杳要救哥哥,最喜欢哥哥了……唔……呕——”
着,又是一口血吐出来。
她伸手把嘴上的血抹掉,然后踉踉跄跄爬起来,准备去再给他寻那神器,不料毒发太快,她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几乎连触觉都没了,刚爬起来就歪歪倒倒摔了一跤,摔在殷孽脚边。
殷孽没伸手扶她,反而微勾唇角,问:“既然最喜欢哥哥,那可愿意把心挖出来献给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