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是在搞事,就是在搞事的路上
话音刚落,屋中翻腾的黑气就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样,慢慢变淡了。
燕吾的身影显现在渐渐消失的黑雾中。
殷杳杳目光往灵堂大门处看,就见屋外的天似乎大亮着,有天光透过窗纸跃进来。
宅子里的天亮了。
燕吾袍袖一放,把余下的黑雾尽数收走,然后对殷杳杳温声笑道:“好久不见,殿下。”
殷杳杳侧头看了殷孽一眼,见他淡淡的没什么反应,于是才又扭过头去冲燕吾笑。
她问:“鬼君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燕吾和煦笑笑:“本君来此,是收冤魂的。”
殷杳杳点点头,语气有点疑惑:“鬼君大人,我记得入鬼界边城的时候听过许多关于罗刹大人们的传言,他们是您的得力手下。”
顿了顿,她又一脸无辜地继续问:“罗刹大人们灵力强劲,可为何像收冤魂这种事还需要大人您亲自出马?”
旁边的殷孽懒懒散散地抱胸靠在棺材上,背脊直直的,却像听见了什么极有意思的话一样,眉梢微抬,眼中噙着玩味的笑,眼尾那粒朱砂痣也露出来了。
修戾阴阳怪气道:“喂,坏女人,你到底是在嘲讽鬼界没人,还是在逼问鬼君为什么来这里?”
殷杳杳不答话,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燕吾。
燕吾笑了笑,面色仍温和:“殿下糊涂了,先前在鬼城的时候,本君手底下的几个罗刹都被殿下收拾了去,如今也只能本君亲自来收冤魂了。”
殷杳杳假装听不懂他话外之音,冲着他弯起唇角笑:“既然鬼君大人这么忙,杳杳和哥哥就不多扰了。”
她完,又侧头去看殷孽,扯扯他的袖子,声:“哥哥,我们现在要去陈国上京城吗?”
殷孽散散漫漫问了句:“聊完了?”
修戾闻言,给殷杳杳传音入密:“我怎么感觉你如果再和鬼君搭几句话,殷孽就该不耐烦了,直接扔下你自己去陈国。”
殷杳杳没回修戾的话,连忙对殷孽点头:“聊完啦。”
燕吾见状,又轻笑出声:“魔尊似乎对令妹管教甚严。”
殷孽目光落在他身上,“鬼君好像对本尊的人很感兴趣?”
燕吾看了殷杳杳一眼:“殿下讨人喜欢,本君多关注些也属正常。”
殷孽这人本就阴晴不定的,这会儿似乎又不爱搭理人了,脸上表情淡淡的,像没听见燕吾话似的。
他直接抓住殷杳杳后颈的衣服,然后施了个瞬移术,带着她去了陈国上京城。
下一瞬,他们就出现在了陈王宫外面。
陈王宫金碧辉煌,朱红的宫墙巍峨耸立,宫门口站了两排侍卫。
殷杳杳目光四周扫了一圈,看见旁边的告示榜边上围了一群人。
袖子里的轮回镜又开始发烫,她对殷孽道:“哥哥,云娘好像没骗人,轮回镜一靠近陈王宫就开始发烫了。”
她目光往告示榜上落,又询问殷孽:“哥哥,我们过去看看吗?”
殷孽“嗯”了一声,然后跨步走了过去。
殷杳杳跟着他走到告示榜旁边,就听见人群之中有人交谈——
“这都多久了,也不知道病的究竟是宫中的哪位贵人,从昌和元年到今年昌和十六年,这十几年来各路神医都看遍了,病怎么还没好?”
“你看这皇榜上写着要悬丝诊脉,所以害病的铁定是个身份高贵的女子,咱们陈国一位公主都没有,想必就是给宫中的娘娘看病了。”
“也是,或许因为宫里那贵人顽疾难医,所以这赏金会这么高吧?要不是我不会医术,我早就揭榜进去了,这赏金够我锦衣玉食一辈子了。”
“你可别羡慕,没听吗,那些进了宫的神医全都有去无回,不定是没治好贵人,被杀了!”
“啊?意思是,治好了能锦衣玉食,治不好就命都别想要了?”
“可不是嘛,这贵人也不知道生的什么病,根本治不好,我看咱们大家都各回各家吧,别凑这个热闹,免得最后钱没赚到,命搭进去了!”
……
前面的人群乌泱泱的,殷杳杳听着他们的议论,又踮脚想要看清里面皇榜上写的东西。
突然,身后传来个温和的男声:“殿下,这皇榜上写的是招江湖术士的话。”
殷杳杳回过身去:“鬼君大人?”
燕吾手背在身后,敛眸看她:“好巧,殿下,又见面了。”
修戾啐了一声:“阴魂不散!”
殷杳杳没回修戾的话,脸上甜丝丝的笑容一点没变:“鬼君大人,这么快就将冤魂收好了?”
话音刚落,还不等燕吾回话,旁边就来了几个侍卫。
那几个侍卫语气凶狠,颇为不耐烦,对围在告示榜旁边的百姓道:“没本事就别在这议论纷纷、危言耸听的,免得真有本事的神医听了你们的话,都不敢进宫了!”
百姓中有个中年男子尖酸道:“危言耸听?这十几年来宫里进进出出多少神医了?有出来的吗?”
侍卫闻言,直接拔刀:“闭嘴!若再多嘴,心我们大国师做法,把你们这些嘴碎的都弄哑了!”
百姓们听见大国师的名头,像是听见了什么骇人的话,竟一哄而散。
有个侍卫见状,哼了一声:“算你们识好歹。”
那侍卫一侧头,看见殷杳杳他们没走,于是又抽出刀子,凶狠道:“喂,你们几个!”
他直接拿出刀子往殷孽身前凑:“来干什么……唔!”
他话都没完,刀子也没碰到殷孽,就直接被一道无形的力击倒在地,直接一口血吐了出来。
殷孽连脚步都没动一下,居高临下看着他,嘴角微扬着。
那侍卫被推得浑身发疼,像所有的骨头都被一根根一点点碾碎了一样,根本起不来身:“你们来……咳咳,干什么的?!”
殷杳杳在殷孽身边,微微往前走了一步,弯下身笑眯眯看着那侍卫:“侍卫大哥,我们或许可以治宫中那位贵人的病。”
那侍卫虽受了伤,但依旧语气蛮横:“你们?有本事吗你们?”
燕吾使了个法术,直接治愈了这侍卫的伤,淡笑:“算有些本事,劳烦带路。”
那侍卫身上的伤即刻就不疼了,撑着身子直接站了起来,身后的几个侍卫也面面相觑起来。
另一个侍卫站出来,道:“我们陈王宫进出严格,不能随意让闲杂人等进出,大国师还设了阵法,若非陛下允许,别你们了,就是大罗神仙来了都进不了我们陈王宫。”
他往告示榜上看了一眼:“瞧你们有些本事,就揭榜进宫吧,一人一张,进宫后有宫女负责安排你们的住处。”
殷杳杳闻言,又站起身来笑眯眯道谢。
她走到告示榜前面,驻足看了一会,然后对旁边的殷孽声道:“哥哥,这陈王宫的告示会不会有不对劲的地方?”
殷孽无所谓地揭了张皇榜下来,眼底兴味不掩:“不对劲的地方才有意思。”
燕吾也揭了皇榜,转头看着殷杳杳笑:“有魔尊在殿下身边,殿下无需害怕。”
他眼角眉梢笑意更甚,又揭了一张皇榜给殷杳杳递过去:“若遇见危险,魔尊不愿出手,本君也可护殿下周全。”
殷杳杳从他手中接过皇榜,动了动唇,想习惯性地、客套地道个谢,但话还没出口,就又卡在了喉咙眼里。
修戾幸灾乐祸:“哎哟,怎么不话了你,啧啧啧啧啧。”
他看好戏似的,又给她分析了一下:“鬼君这话暗地里挤兑殷孽呢,你什么都不好。”
殷杳杳握着皇榜的手紧了紧,偷偷用余光瞄了殷孽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于是才又声地对燕吾道:“谢……”
话还没完,殷孽直接意味不明轻笑了一声,然后拿着皇榜先往宫门口走了。
燕吾见状,也没等殷杳杳再话,颇为体贴地冲她比了个“请”的手势:“殿下,走吧。”
殷杳杳脸上表情没变,还是假模假样的甜笑:“谢谢鬼君大人。”
她追上殷孽,一行人进了陈王宫。
进宫后,有宫女给他们引路。
那宫女话不多,但路过一处回廊时,还是转头道:“二位大人心脚下。”
燕吾轻声道了句谢。
殷杳杳跟在燕吾和殷孽后面。
她慢吞吞走着,见旁边沿路栽种着桃花。
那些桃花含苞待放的,都是花骨朵,只有少数几支上开了两三朵花。
她选了一支已经开花的折下来,传音入密给修戾:“修戾大人,现在是夏末,为何会开桃花?”
修戾瞎扯:“你没听陈王宫前的守卫吗,他们大国师厉害得不行,人家那么厉害,夏末让宫里开个桃花不行吗?”
殷杳杳:“……”
修戾又冷哼道:“不定就是宫里的贵人喜欢桃花,才弄了满宫的桃花,你看看你,你都把这几棵树上唯一一支开花的花枝折了,你还好意思问?”
殷杳杳没搭理他。
修戾还在那:“哎呀,宫里的天气也好舒哇,你看这天上还有三只喜鹊,本大人在这里都想发芽了。”
殷杳杳抬头看了一眼,就见天上果然有三只喜鹊飞过去,两只在后面飞,一只在前面飞,像个三角形。
修戾荡漾了半天,才又:“哎对了,咱们进宫这么久了,你能感应到另外半片镜子的下落吗?”
殷杳杳闻言,伸手进袖袋里,动了念试着感应,却发现这陈王宫中虽有轮回镜的气息,但极度微弱,而且四面八方都是轮回镜的气息,根本辨不清轮回镜的方向究竟在哪。
她又想起在永阳城的时候,轮回镜上自己出现了云娘宅邸的画面,于是抓着轮回镜的手紧了紧,想把它从袖中拿出来看看。
也不知道镜面上会不会再出现一些提示。
正把轮回镜拿出袖子,前面的燕吾却突然回过头来。
燕吾的目光飞快地掠过她的袖口,也不知道究竟看没看见轮回镜。
殷杳杳见状,手上动作一顿,又把轮回镜给塞回了袖子里。
燕吾温声笑问:“陈王宫的天气比外面要凉,殿下手一直放在袖子里,可是冷了?”
殷杳杳点点头,笑得天真无害:“是有点。”
燕吾手中凭空出现个巴掌大的水晶球,递给她道:“可以用它暖暖手。”
殷杳杳眼睛笑得弯弯的,语气惊喜,赶忙接过那水晶球:“谢谢鬼君大人!”
修戾声音凉飕飕的:“装,接着装。”
殷杳杳果然接着装,手来回搓了水晶球好几下,又笑眯眯对燕吾:“真的是热的。”
修戾:“……”
燕吾淡笑。
修戾大半天才又蹦出句话:“和鬼君聊得这么开心,还收人家的东西,真当殷孽是空气呗?”
他又道:“你看殷孽后脑勺看人的那样,铁定是不高兴了。”
完,他又自己嘟囔一句:“虽然他一直是后脑勺看人的那副样子。”
殷杳杳没接修戾的话,往前跑两步,又凑到殷孽身边:“哥哥。”
殷孽侧目看她,没话。
殷杳杳软声讨好:“哥哥,刚才我想把轮回镜拿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能让我快些帮哥哥找到镜子,但鬼君在旁边看着,恐怕不太方便。”
她扯了扯殷孽的袖子,继续:“我想快些帮哥哥找到镜子,哥哥把鬼君大人引开好不好?”
殷孽突然停住脚步,唇角微微扬起来,问她:“怎么,怕你那情哥哥觊觎轮回镜?”
殷杳杳撇撇嘴,语气有点撒娇:“杳杳只有一个哥哥,没有什么情哥哥。”
殷孽语气意味不明:“是吗?”
殷杳杳乖巧点头:“杳杳从来不会骗哥哥。”
殷孽反手攥她手腕,“既然只有本尊一个哥哥,那本尊就更要好好看着你了。”
他手往下滑,落于她掌中,把那颗水晶球拿了起来:“免得一个不留神,再收了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
着他,直接把那水晶球捏碎,然后接着方才未完的话继续:“连命都没了。”
水晶球碎片被扔垃圾似的扔在旁边的草坪上,
殷杳杳被他攥着手腕,走不开,于是声讨好道:“杳杳下次再也不乱收东西了,不要哥哥担心。”
修戾“噗哧”一声笑出来:“还想把他俩弄走,自己一个人去找轮回镜呢?想得美。”
殷杳杳不搭理他。
又走了一会儿,前面的宫女突然停了下来。
那宫女把他们带到了一座宫殿的前厅,然后道:“奴婢阿瑛,这些日子负责二位大人的起居,请二位大人在此稍等片刻。”
修戾闻言,嘲讽殷杳杳:“你看看,人家不把你当人呢,只了殷孽和鬼君两位大人。”
殷杳杳没理修戾。
她见这宫殿中只有几个下人,冷清得很,于是开口问阿瑛:“姐姐,之前来的大夫也都住在这里吗?”
阿瑛就像没听见她的话一样,提着茶壶倒了两杯茶,而且没有摆在他们的面前,而是摆在了几张空荡荡的桌案前。
她倒完茶,又:“奴婢去将屋子收拾出来,稍后就来。”
完,她直接走了。
殷杳杳侧头看殷孽,声道:“哥哥,这个阿瑛好奇怪,好像听不见也看不见。”
殷孽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两下,没话。
燕吾倒是开口笑道:“许是个又聋又瞎的。”
殷杳杳过去把那两杯茶端过来,一人一杯递给殷孽的燕吾,又道:“可她若看不见,又如何把我们一路从宫门口带到这里来?”
话间,阿瑛很快又回来了,要带着他们去房间。
房间离前厅没几步路,阿瑛将他们带过去后,开了两间房的房门,道:“二位大人请。”
殷杳杳看了她一眼,又开口道:“姐姐,我们有三个人。”
阿瑛动作不变,就像没听见她的话一样。
修戾幸灾乐祸道:“哟,她是不是看不起你?”
殷杳杳伸手推了推其余房间的门,发现都锁上了,于是又叫了阿瑛一声:“姐姐?”
阿瑛还是像没听见一样,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了。
殷杳杳见她走了,又见院子里有棵果树,于是用了点法术,让果树上的果子掉在阿瑛脚前。
但阿瑛就像看不见那颗果子似的,也没躲一躲,直接走了过去。
果子被阿瑛踩在脚底下,发出黏黏腻腻的“嘎吱”声。
燕吾见状,侧头看殷杳杳:“殿下,或许这阿瑛真是个又聋又瞎的。”
殷杳杳不话,似乎是默认了这个猜测,转了话头:“阿瑛就清理出来了两间屋子,我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她完,就进了屋子,发现这两间屋子里都只有一张床。
她又往外走,对还在屋外的殷孽和燕吾道:“哥哥,鬼君大人,我去再找宫人要一床被子。”
燕吾温声问她:“殿下,可需要在下陪同?”
殷杳杳连忙摇摇头,抓着轮回镜的手紧了紧:“不用不用,我很快就回来,鬼君大人和哥哥进屋歇息便可!”
她直接往旁边的回廊走,绕过一个弯,然后找了个四处无人的地方,才把轮回镜掏出来看。
轮回镜照出她的脸,并没有和在永阳城时一样显示出什么画面来。
她又试着感应了一下另半片轮回镜的下落,见另半片轮回镜的气息还是从四面八方涌现过来,于是又把镜子收回了袖子里。
修戾问道:“还是感应不到?”
殷杳杳隔着袖子摸摸镜子:“算是吧,四面八方都是另半片镜子的气息,和感应不到也没什么区别。”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天色已经渐渐晚了,于是又转身回去了。
到院子里的时候,殷孽正坐在屋里翻书,屋门没关;燕吾没进屋,在院子里。
他看见她回来,于是问:“殿下,被子呢?”
殷杳杳语气有点失落:“这附近的屋子都是锁的,宫人们也不话,我没找到被子。”
燕吾笑道:“本君夜里无眠,殿下可以睡另一间。”
殷杳杳还没开口道谢呢,屋子里的殷孽突然道:“过来。”
她颇为不好意思地冲着燕吾笑笑:“鬼君大人,哥哥喊我,我先过去。”
燕吾“嗯”了一声。
殷杳杳迈步直接进了屋,笑眯眯问殷孽:“哥哥要杳杳做什么?”
她话音方落,身后的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应当是殷孽用法术关上的。
殷孽不话。
殷杳杳见他半天不话,于是又走到床前,有点讨好的意思:“哥哥,天色晚了,我把床铺一下。”
她着,又开始铺被子。
殷孽还是没话,手里的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撑着额头,眼睛是闭着的,似乎在憩。
殷杳杳见状,也没吵他,轻手轻脚又走到门边,推门想出去。
突然,殷孽开口道:“怎么,想和燕吾睡同一间房?”
殷杳杳急忙摇头:“哥哥,杳杳只是出去看看。”
殷孽睁开眼,目光落在旁边的床上:“床都铺了,不睡?”
殷杳杳站在门边上不动,语气里有点撒娇的味道:“杳杳不困,床是给哥哥铺的。”
殷孽合上眼,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但没回话。
殷杳杳在门边上站了一会,见屋子里光线渐渐暗了,屋外天也快要黑透了,于是又挪了两步,到了灯烛边上,把灯火给点亮了。
她看殷孽一直不动,于是坐到床边,:“哥哥不睡的话,杳杳就先睡啦。”
殷孽“嗯”了一声。
殷杳杳转了个身背对着他,然后盘腿坐在床上,把轮回镜偷偷摸了出来。
她传音入密给修戾:“修戾大人,我分神识进镜中修炼,您若是方便,就帮我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有什么动静就喊我。”
修戾道:“去去去,快去。”
殷杳杳得了他的答复,于是手指落在镜面上,动念又进了镜中的空间。
方才一进去,源源不断的灵力就向她涌了过来,往她筋络里钻。
先前没来得及看的那一列字也正清清楚楚地显在墙上,似乎又是一句心法。
和上次一样,她脑中莫名地浮现出这些字的读音和意思,于是她也和上次一样,闭着眼开始修悟这句心法。
这次周围的灵力比上次更快地涌入她体内。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耳侧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凄厉尖锐的尖叫声——
这声音是从轮回镜的空间外传来的。
她即刻睁眼,出了轮回镜的空间,却发现屋里的烛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灭掉了。
屋子的门似乎开着,有风吹进来,把木门吹得“咯吱咯吱”作响。
修戾一惊一乍开口:“半夜的谁叫得这么大声,把本大人都吵醒了!”
殷杳杳看着满室黑暗,背脊绷直,手里凝出些灵力来,飞快地施了个照明术。
等屋子里被照明术照亮后,她才又放松下来,叫了声:“哥哥?”
没人答应她,屋子里空荡荡的。
修戾看了屋子里一眼,:“殷孽不在屋子里了。”
殷杳杳微微皱眉,问道:“修戾大人可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修戾搪塞道:“大人我也很困,所以就……就睡着了,不过也没发生什么,就是刚才突然有一声尖叫。”
殷杳杳不话了。
她把轮回镜放回袖袋里,一骨碌从床上起来,穿着鞋就往外走。
修戾看着她手中的照明术:“你修为好像又长进了不少。”
殷杳杳“嗯”了声。
修戾又声道:“但修为长进的话,你身体里斗星的那一魄也受益,她挣扎起来,你应该会更疼的。”
殷杳杳:“嗯,这两天感觉到了。”
斗星每天都会在她灵府中折腾,这二百多年来从未有一天间断过,已经和她喝水呼吸一样是再日常不过的事情了,近日她修为上涨,疼痛也的确加剧了。
只不过这些日子斗星在她灵府中折腾时,都不是什么要紧的时间,不大影响她办正事,所以也没怎么和修戾聊起这件事。
通常都只是斗星开始闹腾的时候,她咬牙忍半个时辰,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殷杳杳摇摇头,没继续关于斗星的事。
她继续往前走,“修戾大人,记得那阵尖叫声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吗?”
修戾往长廊那边指了一下:“那边。”
殷杳杳点头,转了个方向,往长廊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走过长廊,到了另一处宫殿里,这宫殿看起来荒废了许久,院子里也没有住人的痕迹。
她四处看了看,又发现前面有个水井,水井边的地上有个东西正发亮。
修戾道:“你前面水井里会不会有什么千年女尸这类的东西?”
殷杳杳没回他的话,慢慢走过去,却发现那亮亮的东西是一根银簪,上面还镶嵌了两颗红宝石,簪子尾部挂着一颗珍珠流苏。
她把银簪捡起来,声道:“有点眼熟。”
修戾道:“你再往前看看呗,再走几步就到井边了。”
殷杳杳抬眼看了一下,发现前面极黑,于是道:“杳杳就不多管闲事了,修戾大人,咱们回去吧。”
修戾冷哼:“你不就是怕黑吗,就算现在有灵力,可以用照明术了,你还是不想去黑暗的地方。”
殷杳杳没和他话,拿着簪子又回了房间。
殷孽还没回来。
殷杳杳把门掩好,又拿出轮回镜,动念进了镜中空间里修炼,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出来。
她修为似乎又长进了不少,甫一从镜子里出来,就推开门准备去外面试试自己的灵力,不料一推开门就见阿瑛正站在门外。
她脸上惯常是那副甜丝丝的笑,软着声音问阿瑛:“姐姐,我们今日可需要去给那位病中的贵人问诊?”
阿瑛麻木地转头,面无表情:“谁带你来的这里?”
殷杳杳脸上表情未变,声音里多了几分疑惑:“姐姐,是您带我们来给宫中贵人医病的呀。”
阿瑛似乎在思考什么,问:“你们是来给公主医病的?”
殷杳杳给修戾传音:“修戾大人,还记得进宫前听那些百姓的话吗?”
修戾想了想,道:“那些百姓之前在猜测是给谁治病,他们亲口的陈国没有公主!”
他顿了顿,惊讶道:“难道陈国皇帝还有个私生女?!”
殷杳杳没回修戾的话,笑眯眯对阿瑛点头:“姐姐,我们就是来给公主医病的。”
阿瑛这回却又像没听见她话一样,转回身去,直接走了。
殷杳杳见状,等她走远了,又悄悄跟了上去。
她目光落在阿瑛的后脑,突然瞥见一根银簪——
这簪子上点缀了两颗红宝石,颜色鲜红、异常显眼,尾端挂着一颗珍珠流苏。
就是她昨天夜里在井边捡的那一支。
她眼睛眯了眯,手往袖子里探,却发现昨天她捡的簪子不知所踪。
此时,修戾道:“阿瑛好像在往宫门口走,就是昨天带我们进来的那条路。”
殷杳杳问:“昨天后半夜我神识进轮回镜里修炼,有人靠近我吗?”
修戾急声:“没有,我后半夜都醒着,绝对没人靠近你。”
殷杳杳目光又往阿瑛后脑的簪子上扫了扫。
她没话,跟在阿瑛身后又穿过一个回廊拐角。
不料前面的阿瑛突然停了步子,她一步没收住,整个人直接往阿瑛后背上撞!
将将要撞上去的时候,手腕被人往后拽了一把。
她又被拽回了拐角后面。
身后传来燕吾的声音:“殿下在这做什么?”
修戾听见他的声音,啐了一声:“阴魂不散!”
殷杳杳转过头去,笑眯眯地声唤他:“鬼君大人?”
她装模作样往旁边看了一眼,然后又把问题还了回去:“鬼君大人在这做什么呢?”
燕吾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带着她往前走了几步,目光落在已经走远的阿瑛身上:“殿下可觉得阿瑛有些古怪?”
殷杳杳脸上表情没变:“是有些古怪,好像又聋又瞎的。”
燕吾笑问:“殿下没发现些别的么?”
殷杳杳笑得腼腆,装模作样思考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修戾啐了一声:“你们俩一个两个的都发现不对劲了,还装,还装,你们搭个戏台演戏得了。”
殷杳杳根本不理他,又语气真诚地对燕吾道:“杳杳实在愚钝,没发现什么别的异常,还请鬼君大人指点一二。”
燕吾意味不明问了句:“殿下觉得这些宫人是活人吗?”
殷杳杳装模作样地声道:“大人不要吓唬杳杳。”
燕吾眼角眉梢笑意流转,却不接着了,反而凑近她问了句:“殿下与魔尊是亲生兄妹吗?”
殷杳杳用力点头。
燕吾笑了一声:“倒也是,若非亲生兄妹,魔尊又怎么会这般管束殿下?”
他突然一反平日温文君子的作态,伸手轻轻拽住她的手腕,手指却往她装了轮回镜的袖口中探,语气带了三分蛊惑:“殿下不想过得更自在些吗?”
殷杳杳还没来得及把手腕从他手中挣出来,下一刻,他自己又把手收了回去,就像从未做过攥她手腕这般唐突的举动一样。
他又恢复了那副谦谦君子的作态,但压低的嗓音里还是带了些邪气:“本君知道你想要什么,本君可以帮你。”
殷杳杳装傻:“为何杳杳听不懂鬼君大人的话?”
燕吾淡笑道:“殿下听不懂没关系,本君可以得再清楚些。”
他这话得慢条斯理,声音里却有压迫感:“殿下从鬼界拿走了一样东西,导致鬼界生了异动,这东西,殿下恐怕需要还回来。”
着,他直起身来,腰背挺直,又恢复了素日里的君子之姿:“殿下可与本君回鬼界,你想要的本君都可以给你,亦可保你平安顺遂。”
修戾闻言,哼哼唧唧道:“我就他跟着你不安好心吧,果然是为了轮回镜来的!我估计他是碰不了轮回镜,才和你谈条件的,若他能直接碰轮回镜,恐怕早就把东西拿走了。”
殷杳杳没回修戾的话。
她仰脸看着燕吾,避重就轻地发问:“我是魔尊的妹妹,若和大人您回鬼界,恐怕魔族的长老们又要诟病我与哥哥了。”
燕吾笑意淡淡的,声音温和:“鬼界缺个君后,若能与魔界修百年之好……”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见她眼下有些灰尘,于是随手把她眼下的灰尘蹭干净,然后接着方才的话继续:“本君亦是求之不得。”
殷杳杳飞快地偏头,还没来得及话,突然被人拉了一把。
她一侧头,就见殷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旁边。
殷孽没和她话,看着燕吾轻笑:“本尊倒不知鬼君有意与魔界修好。”
燕吾一点也不尴尬,坦然道:“魔尊现在知道了。”
殷孽是个喜怒无常的,刚才还有心情和燕吾搭两句话,现在又懒得理人了。
他扭头看殷杳杳,目光停在燕吾方才碰过的地方,突然露笑。
殷杳杳后背突然有些凉,软着声音问他:“哥哥,怎么啦?”
殷孽不答反问:“杳杳是想多一个哥哥,还是不想和哥哥过了?”
修戾浑身一僵,颤声给殷杳杳传音入密:“崽,你选哪个都是死路一条。”
殷杳杳没和修戾话,她扯住殷孽的袖子,道:“哥哥,杳杳没有,杳杳只想和哥哥在一起。”
燕吾站在旁边,目光落在殷杳杳身上,颇为温和地:“殿下与魔尊兄妹情深,本君就不多扰了,只是方才殿下答应本君的事情……”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个有些暧昧的弧度,语气仍温和:“别忘了。”
完,他直接瞬移走了。
修戾疑惑道:“你答应他什么了吗?”
他顿了顿,又恍然大悟似的:“等等,他好像就是故意挑拨离间,这个变态蔫坏蔫坏的,想直接把殷孽这座靠山给你移平了,简直是推着你把你往断头台上送,逼得你只能找他!”
殷杳杳没回修戾的话,心翼翼抬头看殷孽:“哥哥,鬼君……”
话都还没完,殷孽攥住她的手腕,然后一道瞬移术,也抓着她回了房间里。
她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抓着殷孽的袖子又开口:“哥哥,你听我……”
她话都没完,就直接被殷孽掐住了下巴,涌到嘴边的话也全都不出来了。
殷孽掐着她的下巴,逼她仰起脸来看他。
他另一只手上多了张帕子,面前的桌上也多了一盆水。
紧接着,他把手帕浸湿,用那块湿淋淋的手帕极为大力地擦她眼下的皮肤。
那块皮肤是之前燕吾碰过的地方。
殷杳杳眼睛湿漉漉的:“哥哥?”
殷孽手劲大,动作看起来却慢条斯理的,声音也听不出情绪:“脏了。”
殷杳杳勉力摇摇头,软声:“哥哥,我……唔——!”
她话都没完,殷孽掐着她下巴的手直接往后一挪,按着她的脑袋直接把她的脸按进了水盆里。
他语气散淡:“擦不干净。”
殷杳杳挣扎,头往上抬,水面发出轻微的波动声。
殷孽很快又把她拎起来了。
殷杳杳呛了一下,大口咳嗽,脸上的水不停往下滴,眼睛红红的。
她咬了咬牙,却软软挤出个满是信赖的笑,讨好道:“哥哥,我没有……唔——”
她着,头又被按下去了,嘴里呛了水,喉咙里发出短暂的“咕噜咕噜”声。
但很快,殷孽又把她拎上来了。
他手里的帕子早就不见了,拎着她的头发,又逼着她抬头看他,拇指指腹蹭她眼下那块红彤彤的皮肤,几下就把那一片皮肤擦得发红。
殷杳杳口口喘着气,咳嗽咳得嗓子哑,不出什么话来了。
殷孽又蹭了半天,才道:“现在擦干净了。”
他着,直接施了个法术,又把她的衣服和头发弄干了。
殷杳杳咬了咬牙,眼睛还红红的,却挤出一个笑,又做出一副委委屈屈强颜欢笑的样子。
她对殷孽:“哥哥,杳杳把水端出去倒掉。”
殷孽没理她,头也不回往屋外走,行走间的风把衣摆微微掠起。
殷杳杳端起水盆,跟在他后面,面无表情,声音却甜甜的:“哥哥,等等杳杳呀。”
着,她跑着往他身后赶,跑到他身后的时候,前脚不心往前一伸,绊了自己一跤,手里的水盆一个没端稳,往前倾——
“哗啦!”
盆里的水全泼在殷孽身上了。
修戾几乎是水泼出去的同一时间就惊愕出声:“你故意的?你不要命啦?!”
他话音方落,殷孽就停住了脚步。
殷杳杳连忙拿了张手帕出来,装模作样给殷孽擦衣服,语气自责又愧疚:“哥哥,都怪杳杳,杳杳怕哥哥不要我了,走路都冒冒失失想快点跟上哥哥,想哄哥哥开心。”
她声音里有些鼻音,听起来像是要哭出来了:“都怪杳杳,水都泼到哥哥身上了。”
殷孽直接施了个法术把衣服弄干,回过身去,敛眸看她。
他唇角扬起个意味不明的笑,俯身看她,压迫感很强:“乖一点。”
殷杳杳装模作样点点头。
殷孽轻笑一声,直接走了。
修戾目瞪口呆:“你以前可不敢这样的,你最近脾气大了,渐渐得寸进尺了不,居然还敢发疯敢往他身上泼水!他难道也发疯了不成,居然没生气?”
他似乎很震惊,又道:“他居然没杀了你?!”
殷杳杳手里凝聚出一道灵力,往旁边的木架子上击了一下。
那木架子一瞬之间碎裂无踪。
她看着自己的手心,喃喃道:“轮回镜中的空间和心法真的很适合修行啊……”
她是凡人成仙,对于修行的过程再熟悉不过,如今她只在轮回镜中修炼了几次,却堪比寻常人修行几十年。
想着,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丹田,声呢喃道:“再修炼些时日,应当可以重新结丹了。”
修戾得瑟:“还不快谢谢大人我?”
殷杳杳目光扫了一圈,见屋子南边的角落里放了个落地盆栽,盆栽里是一棵低矮的树,像是做观赏用的,只长了一根婴儿手臂那么粗的树枝。
她一道灵力挥出去,直接折断了那根树枝。
花盆里只剩下一截粗粗矮矮的树干。
她又笑眯眯地捡起那树枝,用灵力把它掰成一截一截的,道:“修戾大人,杳杳往后必有重谢。”
修戾直接闭嘴了。
殷杳杳也没和他再闲聊,而是循着往日修仙时的记忆,选了个适合自己的修炼方式,又坐修炼了起来。
等到入了夜,她把袖子里的轮回镜摸出来,又让修戾帮她留意着四周的动静,然后动念进了镜中空间修炼。
镜中空间里的时间似乎被不断地虚化,殷杳杳每次在里面修炼,都感觉不到时间在流淌。
不知道修炼了多久,耳侧却陡然又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尖叫声。
殷杳杳立刻睁开眼,出了轮回镜的空间,却发现屋外的天还黑沉沉的。
她急忙施了个照明的咒术。
借着光,就见屋子里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风正把木门吹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这声音尖锐又绵长,磨人得很。
与昨天夜里的情形极度相似,几乎一模一样。
殷孽也不在屋子里,下午走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过。
修戾出声道:“这声音怎么和昨天的那么像,昨天的也是这时候停的。”
殷杳杳问道:“修戾大人,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修戾道:“马上子时了,还有个一盏茶吧。”
殷杳杳又问:“所以昨夜的尖叫声,也差不多是还差一盏茶到子时的时候停的?”
修戾肯定地:“对对,差不多。”
殷杳杳没再话了,她施了个照明术,然后出了门。
和昨夜一样,她往旁边长廊的方向走过去,到了昨夜看见簪子的那座宫殿。
这座宫殿的前院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像是荒废了许久的样子。
院落深处杂草丛生,远处依旧是昨夜的那口枯井,枯井后是无尽的黑暗,难以窥见这般浓稠的黑暗中到底藏着什么。
修戾出声问道:“你昨天都过去看过了,今天还要过去看看吗?”
殷杳杳点头,迈开步子往前走,比昨夜更加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她增强灵力,尽力把周围的环境全部照亮,然后走到昨夜的枯井前面,却见地上躺着一支银簪,赫然就是那根镶了两颗红宝石、尾端坠了珍珠流苏的簪子!
她这回没有把簪子捡起来,反而是蹲下身仔细地看那簪子,嘴里问修戾:“修戾大人,现在几时了?”
修戾道:“差一点子时,和你昨天捡簪子的时间差不多。”
殷杳杳“嗯”了一声,目光挪动,却发现荒草丛生的地面上有些鲜红的血迹。
那些血迹看起来很新鲜,像是才洒在地上不久。
她昨天捡簪子捡得仓促,并没有仔细观察四周,也不知道昨天这地上有没有血迹。
她顺着那血迹往更深更高的荒草中看去,就见不远处厚厚的荒草中似乎藏了些东西。
修戾又给她报时:“不过你今天比昨天在这耽搁的久,昨天你回屋的时候差不多子时,现在你还在院子里呢,马上我数几个数就到子时了。”
殷杳杳点头,却没往回走,而是走到荒草深处,抬手直接扒开了厚厚高高的荒草——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躺在那里!
那人头死不瞑目,眼睛正大大地睁着,好像在盯着荒草外的动静,表情怨毒又扭曲。
赫然是……阿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