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两个人连滚带爬离开， 留下谢莹舟跟一个无头尸体，天色已经完全黑，谢莹舟看到那个死去的罗教教徒胸口的衣襟中露出一本蓝色封皮的书本的一角， 眼皮跳了一下， 自从遭遇了长柳逐风的监视“朝簿”之后，她对这种蓝色封皮的书有种天然的畏惧。

    伸手把那本蓝色封皮的书抽出来， 书面空白，谢莹舟翻开一页， 看到扉页写着：与茂渊书， 在右下角写着茂初作。

    谢莹舟面色如水，又翻了一页，看到的却是一页画满线条与各种标志的书页， 这让她一时起了兴趣， 又翻了几页，发现这本书上面画的都是地图， 而且是浈阳各个地方的详尽地图。

    如果此时有人路过这里， 肯定会被眼前这一幕吓到，一个书生扮的年轻男人站在一个无头尸体旁边，悠闲地翻看着书本， 而且是在这样夜色昏沉的时间中。

    不过谢莹舟她也没算要详细把手中这本《与茂渊书》看完，因为只是看了几页， 她就已经判断出这本书对自己价值。

    准备把“济贫”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就离开， 而就在此时，那具无头尸体的身上飘出了一缕淡得几乎风一吹的金芒，它匍匐在谢莹舟的脚边， 似乎在做着哀求， 谢莹舟低头看着， 心中一动，猜想这种情况应该涉及到这具身体的秘密，只不过她并没有接受，只是冷漠看着，直到那缕金芒快被风吹散，她才抬起脚，而那缕金芒好似在感恩戴德一般，绕着她的脚踝一圈，便钻了进去。

    谢莹舟并无特别感觉。

    把东西收齐，离开广北桥，谢莹舟往乐律里走去。

    之前谢莹舟看问道榜上面的描述，殷雅疑似天齐君的神匣，而这些天来，谢莹舟也尽可能了解到了天齐君是何方神圣，简单来，这是一个掌握死亡与亡魂的神明，传闻还掌握着人的气运等，就像东方的阎王，西方的冥神，全称是天齐仁圣天尊，主东方，属木，又名泰山之神，青帝等等。

    谢莹舟不敢去多想，甚至有点逃避的意味，在她还能逃避的时候，她一直避免去想太多关于天齐君神匣这件事，不是因为畏惧神威，不是因为惧怕亵渎，而是她很害怕，害怕兆穰城那十多万的居民死去这件事跟自己有关，害怕自己一旦去深究这件事，自己便会立刻永坠深渊，就连卡拉，叶无渐都拉扯不起自己，那时自己会连反抗的勇气都失去......

    在这件事上，谢莹舟是怯弱的，因为那么多鲜活的生命突然死去，再次见面时的腐烂，谢莹舟每每想到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一幕，就害怕的全身发抖，她只想着等哪天自己被逼到墙角，等着哪天无路可退不得不直视，等着自己想出办法来面对，等着自己强大能做出一些挽回，现在，她只想走一步，算一步，一些太远太大的想法，她只能暂抛于脑后。

    先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衣服换回来，收拾好自己，谢莹舟才边盘点着“济贫”物品，边往方愚家走去，那三个人显然也是穷鬼，三个人凑起来也不过13两加十几个铜钱，两枚低品灵石，连张符箓都没有，不过其中最大的价值还是那本《与茂渊书》。

    不过茂渊，茂初这两个名字，也看不出是男是女，是名字，更多是像那些门派弟子取的字，如释然，释空那种，而且书中根本没有太多文字记录，大多都是直接画图，然后用各种图标来代表，最多就是用几个字来注明这是哪条街哪个地点。

    找时间验证一下这本地图手册的真实性。

    谢莹舟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回到了乐律里，而方愚俨然已经得到了通报，此时正神色焦急地在自家门口走来走去。

    他第一眼看到谢莹舟，急急地走了过来，想去拉谢莹舟，又止于男女有别，急得脸都涨红了，谢莹舟看到他脑袋上还缠着一条满是血迹的布条，一张脸也满是淤青，显然是之前被人得头破血流。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谢莹舟径直往他家门走去，方愚租住的不是宅子，而是朝廷专门建造来出租给外地人的廉价房屋，双层结构，上下各有三间房间，适合单身人士居住，跟现代一样，只是回来睡觉的地方，既不能招待客人，也不能做饭。

    “那，那些人想要抓走复礼......”

    “你给那马驹取名叫复礼？”谢莹舟笑问，进了方愚住的房间，看里面此时只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整体还算干净整洁，自来熟地拉了一张板凳坐下，谢莹舟四处看了一遍，也没见到有那头马驹在。

    “是，是克己复礼，天下归仁，为仁由己，而由人乎......（注1）”方愚以为谢莹舟在问名字的由来，跟呆头鹅一样跟在后面，并认真地解释了起来。

    “......那复礼呢？”

    “被我藏在勾栏陈姐姐那里，可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要跟我买复礼，我拒绝了，他们居然一大群人要抓复礼......”方愚急得团团乱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你先去把它带过来，目前那些人暂时不会来，不过难保明天他们又找上门了。”谢莹舟看他还在纠结事情发生的原因，连忙提醒。

    “为什么，复礼它，只是一头马，不是吗？”

    “你知道瑞兽麒麟么，它出现代表将有明君降世，是君王的象征，所以那些找你的人，应该是跟皇家有牵扯的人。”方愚过于执拗，谢莹舟干脆跟他明了原因。

    “......”方愚目瞪口呆地听谢莹舟完，过了一会，才口吃道，“复礼就是那种，那种唐虞世兮麟凤游，今非其时来何求？麟兮麟兮我心忧（注2）的那种传中的麒麟？”

    谢莹舟听他酸溜溜一顿询问，只觉脑壳一疼，勉强点头，“所以你先去把它带过来。”

    “好，好。”方愚连忙点头，往外跑去。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黑，这让周围的灯火显得混混沌沌，谢莹舟坐在板凳上，听着这种逼仄房屋见邻里之间发出的声音，以前在桃源居，地址远离了寻常人家，很少能这么清晰听到邻居们的对话声，此时听到诸如今天做工额外多赚了多少文，东家大婶的卤味新增添了鹅翅，特别入味之类的话语，让谢莹舟一时有些恍惚。

    坐着发了下呆，不一会，方愚就带回来了一头青灰色的马驹。

    谢莹舟看着那匹沉默乖巧的马驹，过了一会才道，“这里应该不能呆了，你知道有些人特别迷恋你这种妖物，呆在他身边，会害到他。”

    谢莹舟指了指方愚，而后者全程如呆头鹅一般，木然看看马驹，又呆呆看看话的谢莹舟。

    叫复礼的麒麟点了下头，四只蹄子原地踏了几步，接着开始变形，对于已经看过太多妖物变形的谢莹舟来，这只是一件寻常的事情，但对于非修仙者，又没见过妖物变形的方愚来，这却是让他三观震荡的场景，所以他就好像被点了穴一样，一直呆呆看着，而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房中的谢莹舟跟复礼都能感觉到他那颗可怜的心脏，已经快跳出胸腔了。

    复礼变成了一个20岁左右的女人，跟苍茇一样，它一变形身上就有着一套衣服，不像寅山君跟九影，而那身衣服也不出来的奇怪，又像土黄色，又像青色，样式也十分古老，最古怪的是，它没有穿鞋子，赤着脚，而那只脚看来伤痕累累，有不少细碎的伤痕。

    方愚看到一个跟自己同龄的女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脸又涨红了起来，看它没穿鞋子，就要手忙脚乱去给它找鞋子。

    “多谢您再一次的救助。”复礼点头道谢。

    第一次是帮助方愚凑钱买下它，还有这一次帮它引开了追捕者，所以它才会再一次救助。

    谢莹舟点点头，看向方愚。

    “别忙活了，麒麟不能穿鞋的，会踩踏到它行走过的道路的生灵，”谢莹舟提醒找不到鞋子甚至准备把自己脚上的鞋子脱下来的方愚，关于神兽的各种知识，她在参渺岭看计青岚写的书就了解了不少，所以自然知道有关麒麟不穿鞋的相关传闻，“你不能再住在这里了，有其他地方能去吗？”

    方愚愣了一下，复又抓了抓头发，他虽然迂腐，但也知道自己真的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件之中，而且还是涉及到皇家的事情，他只是一介平民，这件事必定会把他的生活与性命碾成齑粉，而如果今天不是谢莹舟突然来找他，那么他肯定已经被杀死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执意要买下那头马驹。

    看向正看着自己，一脸平静的复礼，它眉眼有些深邃，瞳仁也是竖的，毫无疑问是一个妖物。

    “我姑母在内城城东，我可以暂时去投靠她......可，复礼，我是，复礼姑娘......”

    “今天来找你，其实也是想跟你我在内城城东租了个宅子，复礼先去我那吧，你有空可以来看它。”

    “那，那也只能这样了。”方愚又偷偷看了一眼复礼，想起自己之前以为它只是一头普通马驹，在它面前多有不雅之举，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谢莹舟自然对他内心复杂的情绪不感兴趣，看他这么落魄的样子，也没再去趣他，只是交代了几句，就带着复礼离开了。

    作者有话：

    【注1：来自《论语·颜渊》】

    【注2：来自《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先秦诗卷二，获麟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