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冬十一月

    今天是谢莹舟成为一名光荣的捕快之后的第九天， 也是浈阳切腹魔预计将要行凶的日子，在他连续杀了第四个修仙者之后，朝廷上下， 终于对他忍无可忍， 如此恶劣的杀人凶手居然这么久了依然在浈阳横行，简直是藐视王法， 听闻此时监国的储君严厉要求，一定要在凶手第五次杀人前抓到他， 而切腹魔规则性的行动也注定了这两天整个浈阳上下会一片混乱。

    都想要抓住凶手立功。

    谢莹舟其实有些搞不懂这名被称作切腹魔的连环杀手的心态， 这个时代不比她穿越前那么讲文明讲法律，修仙者之间较量杀人，只要不触及到朝廷底线， 不危害到普通百姓的生活， 朝廷一般不会去管的。

    你们这些喜欢杀杀的修仙者之间杀人放火，关我爱护平民如亲儿的朝廷什么事呢？

    但这个切腹魔， 却非要这样有规则地在浈阳杀人， 就算他杀的是被剔除在“亲儿”之外的修仙者，但他却故意把死者的尸体破坏得那么惨烈，弄得满城风雨， 想压都压不下去，这简直是骑在朝廷脸上输出， 所以除了猜测这个所谓切腹魔有精神病， 谢莹舟是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但转念一想，这个世界都出现了类似鬼蜇那种人为制造出来的扭曲生物，再出现喜欢杀戮的精神病似乎就只是意思了。

    不过即使这个连环杀手肆意杀人， 破坏他人的尸体， 割走别人的内脏器官等等， 但在谢莹舟眼中，他都比不上长柳逐风跟罗教来得恶劣，经历过更加惨痛的事情之后，她的承受阙值反而提高了不少，也正因为这样，即使周围的同事都愤慨万分，誓要参与今晚的捕捉行动，抓住那个可恶的切腹魔，为修仙同道报仇，但谢莹舟却有着异于所有人的冷漠与冷静，是，她也特别馋那五万文的赏金，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现在的浈阳，就像一潭浑水，而浑水也正是摸鱼的好时机，早在刚接到那件盗取董衡的紫微讳的委托的时候，谢莹舟就一直在为今天这一天的到来做准备。

    这些天利用职务的便利，她也早就摸清了国子监外围巡逻者的路线与交换值班的时间，而国子监的内部结构，在那本《与茂渊书》中也一一找到了对应。

    谢莹舟猜测，写这本书的茂初，应该是皇宫中的人，不定还是一位王子或公主，因为在书中有记录的室内地图中，就只有皇宫跟国子监，而能同时把这两个地方了解得这么透彻，至少明写书人是一个有些权势的人。

    至于目标董衡的行动轨迹，谢莹舟也听地差不多，对方是国子监一位助教，时常跟着他的老师谢庭书一起行动。

    到谢庭书，谢莹舟又不得不感慨一下这个国家的平权运动，虽然她没穿越去过其他朝代，但以她有限的历史知识来，还是看得出秦贞这个国家在某些方面是特别尊重女性的。

    不女储君都是正经八百立起来的，国子监中也有许多出色的女夫子，而这位叫谢庭书的女夫子最为德高望重，听闻她今年已有68岁，已经做了几十年的夫子，教出无数出色的学生，不过这也让她成为了谢莹舟这次突破的缺口。

    这次行动，除了听最多关于董衡的事，第二就是这位叫谢庭书的女夫子，谢莹舟甚至还准备了一套衣服，准备到时利用居觞的能力，假扮成她，接近董衡。

    此时正是午时，天气严寒，有家室的张若川已经回家吃午饭了，只剩下谢莹舟一个人在巡逻，她一边在心里模拟着今天盗窃紫微讳的路线以及注意事项，一面随意看着路边的铺，准备买点午餐，随便应付一下。

    这时谢莹舟注意到不远处一家饼铺，门口一面已经很旧的市招旗幡，上面画了一个黑色圆圈，谢莹舟想起她第一次找到《与茂渊书》上面的图标，就是这家饼铺，只不过那时是半夜，也不知道这家店卖的什么饼，于是好奇地走了过去。

    “大人，中午好啊，买饼么？”卖饼的贩见是一位穿戴者铜革带的巡逻捕快，赶忙起身招呼。

    “都有什么饼？”谢莹舟一边掏出钱袋一边问。

    “咱这里有汤饼、茶饼、炊饼、月饼、馅饼，又分红，黑，绿豆沙饼，水果酱饼……”

    “呃，那就给我来两个卖得最好的。”谢莹舟没有犹豫，立刻道，反正买招牌肯定是没错的。

    “嘿！那咱推荐您买绿豆沙饼，我们家的饼，连长公主都爱吃呢？”

    “长公主爱吃的饼？”谢莹舟的眼皮跳了几跳。

    “是啊是啊，您不是本地人，所以不知道，长公主时候，常派人来咱这里买饼叻，每次都买绿豆沙饼，有时没空，还让咱给送到国子监那里去……”中年贩絮絮叨叨，仍在为昔日的荣光而感到自豪，而他低着头给谢莹舟包着饼，没注意到后者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之后，又微笑起来。

    “长公主时候也在国子监读书？”谢莹舟把几个铜板递过去，接过贩递过来的饼，却没有立刻离去。

    “这是自然，听闻那些王子公主要去那里读书……”

    “那大叔，你认识一个叫茂初的人吗？”

    “茂初？好像没听过……哦，有一个，叫茂，我记得，特别好一个郎君，以前常来买饼，还带着他的老师一起来呢，唉，真好，那个女夫子，真真好，那种气度，咱也不太懂，就觉得，特别好……”中年贩努力想要些词来表达自己对于当时看到景象，但却始终词穷，竟然急得有些抓耳挠腮。

    “好的，知道了。”谢莹舟点头致谢，拿着饼离开，不再理会还在努力回想着那个叫茂的郎君跟女夫子当日来他铺里买饼的景象。

    按照谢莹舟的理解，如果一届学生有一届字的话，那么茂渊，茂初，茂肯定是一届的，而且到风度卓然的女夫子，那很大概率就是那个叫谢庭书了。

    最近谢莹舟一直在调查谢庭书，但因为对方深居简出，谢莹舟没能近距离观察过，只是远远见过几面，但看面相，确实是一位渊博又可亲的老太太，她头发已经花白，盘在后脑用了一根朴素的发簪别住，总是带着和蔼的笑容，谢莹舟为了扮演得更像，私下也模拟过几次，但每次利用居觞的能力变成谢庭书，却又总缺少点什么，可能缺少的就是所谓的灵魂吧，不过那也没办法了，谢莹舟只求能在夜里行动时，勉强糊弄到董衡。

    而如果茂初是跟皇家有关的人，那么这个叫茂渊很大可能也是，联系到这家饼铺老板的，长公主喜欢吃他家的饼，而这家饼铺又出现在《与茂渊书》中，那殷雅的字很可能是叫茂初或茂渊，这便是谢莹舟的推断，而她也觉得，自己似乎在慢慢接近这这副身体原主人的原本模样，这让她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在街头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谢莹舟看了眼阴沉的天空在内心感慨，感觉现在的她，不管怎么伪装，都还远远没有摆脱这个漩涡，而且看起来，随着她的深入调查，也只会越卷越深。

    不过这具身体，在失忆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谢莹舟想着，低头啃了一口绿豆饼，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面前往来的行人，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想起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性格与行事。

    在穿越前看这部的时候，她对于殷雅是没什么印象的，只记得书中她因为惧怕魔化的叶无渐而投靠了叶安安，这在还是一个读者的谢莹舟看来，是能理解的，人总会有害怕的事物，而择良木而栖又有什么错呢？

    但穿越来后，随着自己的置身其中，谢莹舟却变得非常讨厌殷雅的懦弱，因为她居然连看到叶无渐变成那么好看的入魔样子都会吓哭，那得多胆呀？只不过，后来看了长柳逐风跟殷涂他们之间的联系笔记，她才察觉到，失忆前的殷雅，宁愿跳崖自杀也要拒绝长柳逐风为她安排的道路，性格暴烈至此，让谢莹舟感到意外。

    而且，谢莹舟也能感觉得到，殷涂殷绵那些人，是发自内心地喜爱着殷雅，不是因为命令才去做事，这是否也侧面明了，其实殷雅的真实性格是很讨人喜欢呢？

    思绪如野马一般，不过就在这时，一片雪白晶莹雪花突然落在谢莹舟的鼻尖，冰凉的触感让她回过神来，抬头看向最近几天一直阴沉着的天空，只见雪花纷扬，静静飘洒而下，好像突然有人在空中撒了一把砂糖，但随着北风一吹，又不知消失去了哪里。

    这是今年冬天的初雪，也是谢莹舟穿越过来后第一次见到的雪。

    心情因为这场初雪而雀跃起来，谢莹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而不远处的行人有的驻足观雪，跟身边的人讨论着今年初雪的时间，有些则更加脚步匆匆，想着快点回家，与家人分享喜悦。

    拿着一个啃了几口的饼，谢莹舟欣喜地立在街头看了一会飘扬的初雪，只不过渐渐地，她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再然后，她默默坐回原来的地方，低头继续用着一个人的午餐，如丧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