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好久不见的女儿请了一顿早餐， 厉君心情十分不错，在发谢莹舟回家之后，他就慢悠悠地往法察院踱步而去。

    不过他的这种喜悦， 很快就被一个突然而来的消息破。

    “陛下。”在他刚离开早点摊没多久， 立刻有一个扮普通的年轻人走到他身边，用只有厉君能听到的声音到。

    “查清楚雅儿去国子监的目的了吗？”厉君目不斜视， 继续边走边问他这位心腹手下，魏宁。

    “是， 属下从掮客王弼那里探到消息， 公主殿下接了盗取董衡的紫微讳的委托，似乎在金钱方面有困难，而且特别要求了委托要与官家有关。”魏宁一边着， 一边把收来的紫微讳双手递上。

    谢莹舟心心念念的价值1000两的紫微讳就这样到了厉君手里。

    厉君恍然， 似乎才想到流落在外面的女儿也会有生活方面的困难，这让他多少有些羞愧， 堂堂秦贞公主， 居然要自己在外艰难刨食求生，这是父母严重失职。

    “查出切腹魔是谁了吗？”厉君接过魏宁递过来的紫微讳，收进袖中。

    “是， 已经查明，切腹魔是国子监的助教， 江诸， 字茂。”魏宁跟在厉君身边，虽然没有行礼，却自觉地落后半步， 不敢跟这位当今国君并肩而行。

    “哦～是离儿跟雅儿的师兄， 他为何会堕落至此？”厉君怔了一下， 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属下已查明，他跟一位刚来皇都不久的景教主教有关系，昨晚他逃进了城西北那座十字庙，正是那位主教的根据地，属下在接下来的调查中，发现了那名景教主教是问道榜上排名第二的亚当·坎贝尔，他在3个月前隐姓埋名来到皇都，接管了城里的十字庙。”

    听到这里，厉君眉头微蹙，没有话，等着魏宁继续汇报。

    “亚当·坎贝尔深居简出，似乎精神状态有些问题，但依旧难以接近。”到这里，魏宁脸上出现了几分惭愧之色。

    “他来皇都做什么？”

    “不知，但属下猜想，他应该也在找二位殿下，有情报传来，他的人跟罗教的高层听过公主殿下在兆穰城发生的事。”

    “哼。”厉君冷哼了一声。

    “这是属下在江诸房中找到的，还没来得及烧毁的纸条。”这位厉君的心腹，魏宁又恭敬地递上两页纸，上面边角有被烧毁的痕迹，却不影响里面的内容。

    厉君沉着脸接了过来，不过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变得前所未有的难看。

    第一页纸的内容：……看到困苦之人而动悲悯之心，好像是叶泮的本能，所以每次出门，她都会事先准备好一些铜钱，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当个散财童子，也是开心自在。

    更重要的是，做为她金主的叶无渐，并不在意这种事情，反而每次都会主动帮她找些零钱让她带着。

    真是一位好姐姐，所以，即使父亲是魔族，但叶无渐身上的人性光辉并没有因此而全部消失。

    ……

    第二页纸的内容：……叶泮抱着叶无渐的腰，紧张地看着飞剑下面的云雾，心翼翼地问了个傻问题，“无渐姐姐，我们要是掉下去了怎么办？”

    叶无渐轻笑，一向不苟言笑的她在这个时候，居然开玩笑般问，“泮，要吃糖不？”

    可见她内心的魔性还是对她的一些行为有所影响的。

    “要吃。”一向爱吃甜食的叶泮如实回答，掉下去之前，吃点爱吃的，也是好的。

    ……

    猛地把手中那两页纸抓成一团，那两张纸在厉君手心被无声焚烧殆尽，他接着目光森冷地看向旁边的魏宁，“用你最快的速度揪出江诸，要活的……这段时间，不要让他接触到雅儿。”

    “是，陛下。”见厉君的神情，魏宁也不敢多问，只是点了下头，就抱拳往别的方向走去，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厉君脸色阴沉地站在街心，过了一会，才掉头往皇宫所在的方向走去。

    ......

    找不到棠羽的乞丐，谢莹舟败兴而归，出门的时候天刚亮，回来已经是下午，而早上还是晴空万里，此时却不知是哪个大妖心情不好，亦或是哪位大修心绪不加，居然又是风云翻涌，好似要变天了一般。

    晚上好像还要去值班。

    谢莹舟想着自己晚上的行程，到了家门口也不推门进去，干脆坐在院子外门的矮阶上，抱着膝盖再次复盘了这一个晚上跟大半个上午的遭遇。

    夜潜国子监，巧遇切腹魔，龙架，见旧师......

    还有那个一下子根植在她脑海中的那个穿越者才能回答的问题：飞机上的饮料是免费提供的吗？

    自己不是殷雅，但不知不觉中，却开始了正式参与了她的人生，她的过去，不但承担着她被加诸于身的期盼与命运，她过去的种种，自己也开始涉足，而真正的殷雅，又去了哪呢？

    这些天来，谢莹舟一直在想着殷雅这个人，在与谢庭书的闲谈中，谢莹舟推断了许多关于殷雅的相关性格信息，她长于深宫，却性情刚烈，虽然自身体不好，眼睛似乎还有弱视，但不管周围的人如何施压，都不能动摇她不修炼灵气的决心，这让她直到谢莹舟夺舍之前，都是一介没有修为的凡人。

    如果是这样，那殷雅跳崖这件事就有更多可以琢磨的地方了，在她的时候，长柳逐风为什么会对殷雅毫无办法呢？居然任由她不修炼灵气？

    谢莹舟从戒指中拿出这本她早就已经看完的书，又翻看了起来，这是殷雅的哥哥专门写给妹妹的书，里面记录他们一起成长的这座城市的各种地图路线，记录了许多宝物的藏匿点，以及记录了诸多闹的恶作剧。

    明明是一本没有温度的书，但谢莹舟在寻宝过程中，有时气极了，就会觉得好像看到一个少年在朝自己做鬼脸，指手画脚，然后一番恶作剧之后，又会把自己想要的东西交出来，让她又好气，又好笑。

    是因为殷离？因为殷离顶在了前面，所以长柳逐风才会放任殷雅，而没有用更加强烈的手段去逼迫她走上变神的道理，但当前面没有了殷离，那就轮到了殷雅了。

    于是才会跳崖自杀，用死亡来摆脱命运吗？

    谢莹舟脑中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她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其实她多少能理解殷雅，在经历这一切之后，如果没有叶无渐，而她又处于殷雅那个位置，她可能也会用最暴烈的方式来反抗长柳逐风。

    只不过殷雅已经被自己取而代之，她也不知魂归何处......每每想到这点，谢莹舟就觉得羞愧。

    可随着这种反省的加深，谢莹舟却变得冷静了下来，并开始往更深层的事情去思考。

    她跟殷雅两个人的人生，到今时今日这种局面，已经只能用土崩瓦解，四分五裂来形容了。

    一切已经不可挽回，殷雅的世界，不管自己出不出现，都注定要往一个极端的终点狂奔，就算她自杀，就算她消逝，长柳逐风他们那些人，依旧会发了疯一样，拖着这具身体往变神之道上狂奔。

    自己确实夺走了本该属于殷雅的一切，她可能不太自由的人生，但这其中包括了爱她敬她的“灰衣少年”们，她的兄弟姐妹，她的父母亲人，还有秦月的青睐有加，甚至还可能包括了叶无渐......

    而且接下来，自己还会掠夺更多，原本属于殷雅的东西。

    北风渐起，心中已经有了算的谢莹舟准备起身回屋休息片刻，就看到苍茇从不远处的拐角走了出来，手中抛玩了一块拳头大的红色宝石。

    “苍茇大人，你拿的什么？”谢莹舟收起手中的书，好奇地问。

    “赔礼。”苍茇走到谢莹舟身边，跟她一起坐在门前矮阶上才回答，同时把手中那块玉锵五体投地捧送给它的赔礼递给谢莹舟。

    “这是什么？”谢莹舟举着红色宝石，对着稀薄的日光看到。

    只见那块保持红光流转，接着谢莹舟看到叶无渐背对着日光，正站在她面前，总是显得冷清的脸对着自己绽放笑颜。

    谢莹舟一个激灵，把宝石反握在身后，而对着自己笑的叶无渐的立刻消失。

    “是景教的美杜莎之心。”苍茇见谢莹舟收下了，才起身推门往回走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名字也太出戏了！听到这个名字，难得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谢莹舟也不由自主地蹙眉。

    “你不要吗？”见苍茇离开，谢莹舟赶紧问。

    “嗯。”苍茇只是嗯了一声，已经消失在了门后。

    谢莹舟握着那块稍有些冰冷的暗红色宝石，知道这可能是厉君的东西，因为在皇都浈阳能光明正大出来跟苍茇掐架的龙，应该也就只有传中当今国君的从妖了。

    秉着相信苍茇不会被追踪的想法，谢莹舟在接到手中这份“大礼”时并没有慌乱，也没有立刻想着跑路的事情，而是还算冷静地将这名字十分出戏的宝石收进了黑色指环中。

    忙了一天一夜，又遭遇了这么多事情，回到家中的谢莹舟，强精神洗了个澡，这才躺在床上，准备在值夜班之前，睡两个时。

    只是在这个可以放松一下的时候，她却依旧无法入睡，只是平躺着，表情木然地看着头顶的床板。

    飞机上的饮料是免费提供的吗？

    这个问题让谢莹舟回想起许多穿越前的记忆，只不过那些记忆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十分遥远，像是电影，只是在她脑中刻板地播放着，再也无法引起她的情绪波动。

    她做的梦，也从卡拉，从职业杀手的生活变成了叶无渐，变成了桃源居的生活，变成了秦月的嬉笑怒骂，变成了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可爱从妖们......

    翻了个身，谢莹舟把美杜莎之心放在眼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它，很快，微笑着的叶无渐又出现了，她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搭放在谢莹舟的腰间，也没有话，只是眷恋地注视着后者。

    谢莹舟亦是目光有些贪婪地看着叶无渐，一室的孤寂与冷清。

    过了好一会，谢莹舟才裹紧被子，闭上眼睛，埋低脑袋，往不存在的叶无渐怀中凑了凑。

    作者有话：

    【关于美杜莎之心：只要我自己槽出得够快，就让你们无槽可吐（狗头）】

    【十字庙也就是教堂，古代叫法，洋和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