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渐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养成了一种习惯， 每次在战斗的时候，脑中就会自然而然想到有关谢莹舟的点点滴滴。

    比如现在，她被苍茇抓着脖子， 自己的血从两耳顺着它的龙爪往下流淌， 她的脑中依然在想着谢莹舟的事。

    她想起谢莹舟似乎过一些奇怪的理论，关于爱上一个人， 她那不过是一瞬间迸发的激情，而其余时间， 是冷却或是温热的状态。

    不过这些话也不排除是她在故作深沉， 因为她曾经接受过的教育，也让她多少对这种感情不太信任。

    不信任，却又极度渴望拥有， 所以没有安全感的谢莹舟总是用各种方法， 来告诉自己：我爱你，叶无渐， 你很重要， 我会把所有都给你。

    那份爱意，每每出乎自己的意料，因为跟谢莹舟在一起， 自己是能看到她不亚于自己的冷静与理智的，谢莹舟并不是那种认为有爱便能披荆斩棘， 有爱便能屹立不倒的人， 只是她在理智的驱使下，却依旧愿意去行看似没有理智的事情，实在矛盾。

    而在爱上谢莹舟这件事上， 叶无渐也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在哪个瞬间， 突然对她迸发出无法自控的激情， 这种激情，随着自己入魔渐深，越来越无法自抑。

    她们两个在这一点是很相似的，对这个残酷的世界充满戒心，时时刻刻保持着冷酷的姿态，但在发生各种意外之后，却如有天眷一般，彼此产生了爱慕，并坦然面对这种爱慕。

    爱不能包治百病，但光是它的产生，便让叶无渐觉得自己存在于这个世间，还有幸运眷顾于她，她感到发自内心的喜悦，与不容他人破坏半分的占有欲。

    苍茇察觉到自己掌心突然剧痛起来，它陡然一惊，甩开明明已经没有能力抵抗的叶无渐，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手臂被数根黑色荆蔓贯穿，那荆蔓由魔气具现，上面长着密密麻麻的倒刺。

    “神魔之间，不死不休。”苍茇的声音在眼前的水波着周围荡开，这里是它的内相外现，只要它想，随时可以杀死叶无渐于无声之间。

    不管妖气是不是被压制，它既是天齐君的坐骑，在后者身边浸染千年，之后又独自修炼了几千年，这不可能是叶无渐能招架的对手。

    想要跟苍茇对决，要魔族那些复苏的祖先来才有可能。

    “想必就算我，舟不处于神那边的阵营，而我不会是魔那边的阵营，你们也是嗤之以鼻，些命运已经注定的宿命之论。”叶无渐嘴角淌这鲜血，丝毫不惧，甚至看着眼前这条无论从修为还是气势都碾压自己的古龙，她的神情依旧是睥睨冰冷。

    “本就如此。”苍茇扬手甩掉前臂插着的魔气荆蔓，看着不远处重新站起来的叶无渐，并不是它不懂凡尘俗世中那些炽热的情感，只是它知道，谢莹舟，亦或是殷雅，她早晚要将她的目光投向更高层的事物中去。

    不管如何，它永远都不会改变自己这种想法。

    “我要是不认这个命呢！”叶无渐重新站起来，再次驱动魔气，而随着她的无数倒下又站起，在这个苍茇的领域之中，早已彻底魔化的叶无渐居然开始与苍茇有了分庭抗礼之势。

    “你不得不认。”苍茇看着浑身是血的叶无渐，如此弱的魔，如此污秽的生物，如何有资格去承担那千年以来，用了无数代人的血泪，性命才浇灌出来的天神之爱。

    “你们知道什么？！她从来不是会喊苦的人，性格中的懦弱，甚至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着所有着’为你好‘而行的事，可不管是见识这世间所有龌龊黑暗事物之后，抑或是失去一切孑然一身之时，总好像没什么能击垮她，总用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情来掩饰自身的脆弱与绝望，可你们知道什么！？”

    叶无渐又重复起了这句质问，整个人已经因为情绪激动而陷入疯狂，“她早就垮了！！”

    到这里，叶无渐眼眶开始有鲜血流出，因为对面的苍茇开始显示出其神龙的形态，凡有道性的生物，魔族观之必溃，但叶无渐依旧没有退却。

    无论是苍茇还是叶无渐，都对谢莹舟都抱着期望，只不过期望本质上的不同，让她们陷入眼前这种不死不休的对立状态。

    “你们见过她心翼翼求别人留下来时的卑微吗？你们见过她自己是个笨人时的担忧吗？你们见过她绝望之中还要继续起精神来寻找希望吗？明明那颗心早已千疮百孔，明明早已累得行不动了……”叶无渐任由自己继续魔化，依旧毫不畏惧地跟眼前这条天齐君的青龙对歧，她面容狰狞，声色俱厉：

    “你们人人都要她来救！可谁来救救她？！”

    苍茇看着眼前无论是神态或是体形，都早已入魔的女人，切肤凿骨一般的惨痛遭遇，让她不再从容不迫，谢莹舟已经垮了，眼前这个女人何尝不是已经疯了。

    不知为何，这一刻，苍茇反而放松了那条在见到叶无渐之后就一直绷紧的弦来。

    这些日子它在谢莹舟身边，明明白白看清了谢莹舟的性格，她有着如此丰富深厚的人性，狡猾的，可爱的，温柔的，颓废的，既像主人，又不像主人。

    她像主人充满人性那部分。这是苍茇得出的结论。

    但即使得出这个结论，苍茇也难以想象，谢莹舟会是天齐君，因为它根本看不出来她具有道性的样子。

    而眼前这个女人深爱的是充满人性，有着各种缺点的谢莹舟，不是所有人敬爱有加，通天彻地的天齐君，所以苍茇一时之间，竟然无从置喙。

    “不管是她，或是你，”苍茇沉默了片刻，居然有些苦口婆心的意味，它不知道是为了那个已经离开它很久的主人，抑或是为那个天天给它做饭吃的少女，“现在你可以跟她在一起，你们可以做任何情侣间都会做的事，甚至可以用送子壶怀孕生子，但你，你们无法欺骗自己……”

    到这里，苍茇亦是喟然，“不未来，现在你们抗争命运所需要的力量，就会改变你们，你无法否认，你与她，随着修炼的深入，不管是行为或是气质，已经在自己无法控制的情况下，发生着改变......

    这几千年来，我已看了太多太多这样的事情，灵气，魔气，妖气，鬼气...这些生灵视为根本的东西，是会改变一个人的，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作为人的感情正在慢慢消失...

    直到有一天，道性，魔性彻底取代了你们人性那一部分，再彻骨的爱情，再依恋的亲情，再难忘的友情，那些带给你痛苦，喜悦的感觉会全部消失，你们的视野会投向更高层的事物，不会再被俗世凡情束缚，就算相守，但爱已消逝……”

    “这么多，不就是怕我哪天魔性乱心，伤害她吗？”

    在苍茇看来，此时的叶无渐根本就是冥顽不灵。

    “确实。”苍茇颔首，“我原本确实算让你离开她。”

    “我只求一个抗争的机会，一个呆在她身边的抗争机会。”

    “你拿什么抗争？难道长柳没抗争过，难道殷氏没抗争过？难道真的有亲生父母对儿女所受的苦难熟视无睹吗？”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叶无渐渐渐冷静了起来，她看着苍茇，任由眼眶中不断溢出鲜血，却依旧没有退。

    “......那跟我制个契约吧。”看着这样的叶无渐，苍茇眉头微蹙，还是退了一步，慢慢从青龙的状态变回原来的人形，“主人现在，确实有可能会被你的魔性伤害，想必你自己也已经知道，你的体内有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魔性。”

    既是退一步，也是逼迫叶无渐知难而退。

    听到契约两个字，叶无渐怔了一下，继而轻笑，而后颔首道，“再好不过。”

    “你......”苍茇没想到叶无渐居然会这么干脆，要跟自己这条几乎是不灭的青龙制定契约，可以是将自己整个一生都拴在了自己的喜怒上面。

    “青龙苍茇君为证！”没等苍茇把话完，叶无渐毫不犹豫地赌下契约，“我叶无渐，如果有朝一日，让魔性夺取心智，抛弃我对谢莹舟身为人族的感情，被魔性驱使行动，伤害谢莹舟的身体亦或是灵魂，那便让我生无可恋，死无全尸，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便依你的。”苍茇金色的竖瞳光芒大炽，它直直看着叶无渐的眼眸，如叶无渐所的，制下契约，既然魔族叶无渐想要一个抗争的机会，那它便给她一个机会，但前提是有着魔族血脉的她呆在谢莹舟身边，不会伤害到后者。

    魔族与神族，不死不休，如果没有契约，它是绝对不会拿主人去冒险的，它要把叶无渐有可能对谢莹舟的威胁将至最低。

    以爱为名！

    “可你们却都弄错了一件事。”制定了契约，看着叶无渐已经是满脸血迹，苍茇的声音依旧犹如恒古不变的钟声，在叶无渐耳边荡开，“不是拯救，而是保管，不是挽回，而是看顾，死亡，对世间万物来，永远都是平等的，你如此，众生如此，神魔皆是如此。”

    叶无渐不为所动，只是看着眼前青色巨龙与它的海底领域消失，又变成那个嗜吃如命的女孩，她穿着谢莹舟买给她的冬衣，转身离开。

    伸手擦去脸上由于见到青龙真形而流出的鲜血，叶无渐转身看向她今日寻得的宝物，那是一个暗金色，雕刻着龙虎花纹的长剑剑鞘，它立在一边，好像一位安静的旁观者。

    缓步走过去，叶无渐拔出那把剑鞘，却是低低叹了口气。

    自己还是太弱了......

    作者有话：

    【明天想睡懒觉，今天先更了，记得给我留言评论好不好呀？接下来剧情会剧烈一些，晚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