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我将我的记忆给你看看吧。”

    在谢莹舟狂骂一阵之后，云端之上沉默了很久，苍茇才开口， 脸上被谢莹舟抓出来的血痕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而在发泄一通之后， 谢莹舟终于稍微冷静了下来，她在苍茇的示意下， 就地躺了下来。

    此时的谢莹舟，躺在云端， 犹如悬空， 衣裙跟发丝都随着云雾的涌动而缓缓飘动。

    谢莹舟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看着低头看着自己的苍茇冷嘲热讽，“呵， 云端卧躺入睡， 我真是越来越有神仙的形状了。”

    苍茇没有再话，青色龙爪覆盖在谢莹舟的额头上， 后者慢慢闭上眼睛， 用居觞变形而来的模样慢慢变回原来的样子。

    不过穿越过来短短一年，谢莹舟的眉眼之间，已经有了区别于刚来时的气质， 或许这就是除了叶无渐跟她本人之外，所有人都追求的“仰以观于天文， 俯以察于地理”的幽明之态（注1）。

    连谢莹舟自己都没发现， 她正在慢慢脱离凡人这一范畴。

    ……

    “日你个仙人板板！！你跑去哪，黑死劳资咯，你晓不晓得！？”

    一声叫骂让正愣神的谢莹舟回过神来， 她茫然四顾， 发现自己正在一座现代化的机场候机厅中， 不远处一个年轻女人正在骂她刚刚不知道跑去哪里的熊孩子。

    谢莹舟有些不安了起来，刚刚苍茇让自己看它的记忆，那自己现在应该是在它的某段记忆中，怎么会回到现代？

    自己穿越回来了？

    谢莹舟脑中刚有这个念头，但立刻又被她否定了。

    感觉手中好像拿着什么东西，谢莹舟低头，看到自己手中拿着一个平板手机，黑色的手机屏幕中映出了一张脸颊削瘦，颧骨颇高，很有特点的脸来。

    这是苍茇变成成年女人之后的面型，所以自己现在确实是在苍茇的某个记忆中。

    不过想明白这点，却丝毫没有让谢莹舟狂跳的心放缓，因为苍茇的记忆中，怎么会有现代社会的场景？！

    “嗡——”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让谢莹舟一个激灵，差点将手机丢出去，穿越去书中世界之后，现在再来看这些现代的设备，总让她觉得处处都格格不入。

    轻轻吸了口气，平复了内心的忧思，谢莹舟先抬头看了眼洗手间的方位，这才一边缓步往洗手间走去，一边用指纹解锁手机。

    那是一条来自署名主人的人发来的信息。

    先是一张可爱的黄色龙卖萌的表情包，接着是一条文字信息：茇你上飞机了吗？

    谢莹舟撇了下嘴，神仙用手机传递信息，还发表情包，这真是让她槽多无口。

    没有回复信息，谢莹舟将苍茇跟有可能是天齐君本君的信息往上拉，看着她们历来的信息。

    天齐君：茇，看到没，以后你不想话，可以字。

    天齐君：表情【欢迎仪式已结束，您一共消费了4750元】

    天齐君：还可以发这种图片，真有趣，我们许久没来人间看看，没想到多了这么多有趣的事物。

    天齐君：表情【请问我可以做你的网上邻居吗】

    天齐君：网上邻居是什么意思？这是天尊发给我的。

    苍茇：不知道。

    天齐君：表情【龙龙委屈】

    天齐君：这是龙，不过这龙应该是恐龙吧？

    苍茇：表情【猫猫生气】

    苍茇：表情【猫猫要凶你喽】

    天齐君：表情【靓女语塞】

    ……日你个仙人板板的【靓女语塞】，能点有用的信息吗？

    谢莹舟再次情绪上头，在心里暗骂，却也只得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苍茇：我用神力立刻就能到昆仑，为何要我坐这铁鸟？

    天齐君：这不叫铁鸟，叫飞机，你慢慢过来就行了，乖哦。

    苍茇：我虽然还很弱，可我也能帮您的。

    天齐君：群魔复苏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总有你能帮上忙的时候。

    ……

    天齐君：表情【龙龙卖萌】

    天齐君：茇你上飞机了吗？

    信息到此为止，只不过除了“群魔复苏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句话之外，并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

    谢莹舟走进洗手间，先是看向镜子中的苍茇。

    此时的苍茇穿着一身藏族服饰，翻领无扣，长长的袖子挽起，古朴而飘逸，在谢莹舟看来，它这种装扮倒有点像被愚蠢父母随意瞎折腾扮的感觉。

    而它的模样基本上跟谢莹舟在海城见到的没有两样，只不过现在它的瞳色是正常人的棕色，脖子跟手掌也没有龙的特征。

    苍茇大人还很弱的时候，那大概是它多少岁的时候呢？

    谢莹舟想着，想要推断眼前所见到的一切距离秦贞所在的朝代有多少年。

    就在谢莹舟犹豫要不要发信息问一下真正的天齐君的时候，手机突然又震动了起来。

    天齐君：现在看手机的是未来的我吗？

    看到这条信息，谢莹舟感觉自己真是在做一场见鬼一般的噩梦。

    而在她还没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地面突然剧烈地摇晃了起来，洗手间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惊呼声，接着就有人在喊地震。

    在谢莹舟想找个地方躲避的时候，手机再一次震动了起来，她在摇晃中还是勉强瞥了一眼。

    天齐君：跨时空的降神术，这么憨的馊主意，是茇在搞鬼吧？

    谢莹舟脑门青筋冒起，对这个天齐君实在忍无可忍，狂按手机，然后拨了通电话过去。

    电话刚接通。

    “你这个废物一样的神！！你在搞什么？！”谢莹舟对着手机咆哮，发泄她自穿越之后的所有不满。

    似乎也只有天齐君才能真正承受她的怒火。

    她莫名其妙穿越到一本三流中，被白林鸟附身，被居觞重创，被长柳逐风算计，跟叶无渐分离，还要承担变神命运……所有一切，全部，全部都是因为什么众神归位！！都是因为这个天齐君！

    “喂？”手机那边传来一声轻柔如羽毛的嗓音，举重若轻，形如装死。

    “我你们到底怎么搞的！怎么会众神归位？！！”谢莹舟边吼边往外走，外面此时已经是天崩地坼，乱成一团，而眼前这一幕突如其来的狼狈乱象，也正如她此刻的内心。

    如果天齐君没事，那就不会有这么多破事发生。

    “哦～～”电话那头的远处仿佛传来剧烈的风声，不过轻柔淡定的桑音却如在谢莹舟耳边响起，“你是长柳的后人吧？”

    “为什么会众神归位？”谢莹舟忍住心中想怒意，蹙眉重复这个问题。

    “问这个有什么用呀？”依旧是举重若轻的嗓音，却成功地让谢莹舟再次头冒青筋。

    “你！”

    “天尊？呵～这里有个很可爱的姑娘，骂我废物呢……”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山川崩裂的闷响，但那个轻柔的嗓音却依旧从容，还在跟其他神闲聊，“对了，能看看你吗？这个，我记得可以，视频要按哪个键？”

    “……”谢莹舟硬生生忍下把手机拧成一团的冲动，猛吸了口气。

    “我还能跟你再对话吗？”谢莹舟问，同时拒绝了视频邀请。

    而因为地震乱成一团的人潮正拥挤地往机场负一层的停机坪跑去，想要跑去宽广的地方，避免被砸伤。

    这让谢莹舟被裹挟着，顺着人潮走，没办法，人实在太多了。

    正是因为眼前的一切过于混乱，她才会询问电话那头的天齐君，希望另外找一个时间来对话。

    就在这个逃命之际，头顶突然发出一声钢铁裂帛之声，谢莹舟抬头，看到机场高耸的天花板上有一排钢架摔向自己的所在之处。

    心下一惊，谢莹舟立刻想要拔身飞起接住那排钢架，避免砸到逃难的人群。

    但她心中念头刚动，眼前已是一黑，黑暗笼罩，察觉到四周气息幽深高远，谢莹舟知道自己被拉进了某个领域之中。

    ……

    眼睛还没适应黑暗，就听到一阵汩汩流淌的响声，谢莹舟没有立刻走动，也没有使用灵气。

    刚刚电话中的那个天齐君她现在这种状态是什么“跨时空的降神术”，这里又是别人的灵气领域，谢莹舟担心自己过激的行为会伤害到正在连接这一关系的苍茇，于是只能静待眼睛适应。

    这个时间并没有维持多久。

    谢莹舟很快就留意到，自己正凌空踩在一片墨绿色的水面，水底是隽永深刻的漆黑，而到了水面，便是森森的绿意，真的就如临于深渊之上。

    而在这一片深渊上，投映着闪着淡淡金光的群星，星河就在脚下，随着谢莹舟的行走，水面波纹荡开，繁星也随着晃动荡开，如梦似幻，让人不知今夕是何夕。

    谢莹舟抬头往四处望去，这里的天是幽深的墨绿色，其中有一些若隐若现的奇怪云彩，虽然没有风，却好似在缓慢涌动。

    在这片深渊之上，长出了各种各样的山峰，既有傲骨嶙嶙的高岭，也有屏风九叠的群川，这些山无不被笼罩于墨绿色的烟雾之中，烟岚云岫，让人看不清这些山上有什么具体事物。

    只不过即使看不真切，但这些群山之上，却好像也挂满星光，半明半昧，这一切都让谢莹舟久久不能回神。

    不知为何，她突然恍然大悟起来，这些星星是一个个人，是人的幽魂，是那些哀求着想要进入殷雅身体的淡金色光芒。

    这里是九幽，是冥都，也是泰山，是地府，是掌管死亡的天齐君的内相，是她的领域。

    “回去吧，”这时，又是一声轻柔的嗓音在谢莹舟耳边响起，只不过她却没见到任何人，这嗓音如同是四周的群山发出的，让谢莹舟如在梦中。

    “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想必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算，便随性而为吧。”那悠远的嗓音中，虽然没有什么感情，在此时却带了些许淡淡的笑意。

    “在这里呆太久，茇恐怕负担太重，代我跟它问声好。”

    这个话的声音，又跟刚刚手机那头的天齐君给谢莹舟的感觉不同，如果手里那头的天齐君是人性中的那部分，那眼前这位话的，便是道性那部分。

    是神。

    谢莹舟回过神来，正要发问，却有一只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推。

    这让她陡然一惊，眼前黑暗尽散，她如在梦中惊醒，此时仍在云端。

    作者有话：

    【注1：来自《周易·系辞上》】

    【PS.虽然不是川渝人，不过之前在成都呆过一段时间，骂人的用语应该没错吧？（←来自一位看过成都朋友骂人的广东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