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阴谋， 有时是没有任何先兆的，它不是笼罩在你头顶的乌云，明明白白提醒你出门前先准备好雨伞， 也不是一场事先就邀请你到来的宴席， 等你安然落座之后才端出来的菜肴。

    最好的阴谋，是在你最措手不及， 最有把握的时候，以其最激烈的手段， 迅雷不及掩耳地将你包围！当你回过神来的时候， 杀意已经四面八方地涌到了你的眼前。

    阴谋，只是因为既得利益能在有声或无声地商量中妥善分配时，它自然而然就形成了。

    可惜， 在亚当·坎贝尔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 他已经是在“虎穴”之中。

    他错判了谢莹舟对于变神的想法，错判了她的才智， 更错判了眼前厉君与叶无渐对她的感情。

    一个是无条件的回护， 一个无条件地信任她的决断，再加一个拱火的苏瑶，还有那条苍龙， 亚当·坎贝尔知道自己彻底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就算谢莹舟没有因为方愚的事情而离开，今日这场猎杀也势必会在所有人在想清楚事态的那瞬间出手， 而此时他们的行动也证明了这一点， 不用谢莹舟参与进来，他们要猎杀自己所需要的条件，已经完全成立。

    一个古神的神匣可能杀不死另外一个神匣， 但加上两个在问道榜上的都有名的人， 绝对可以！

    在一座巨大的漆黑宫殿中， 身着白袍的景神神匣亚当·坎贝尔看着自己被一条巨蟒撕去半边身子，血肉洒满整片地板与墙壁。

    好像有着流不完的鲜血，苏瑶不再像平常那般从容不迫，她如被恶鬼附身，面目狰狞地趴在地上，撕咬着亚当·坎贝尔的身体，一口一口吞下，而她的双腿，也已经变成了巨蟒的长尾，时不时拍着覆盖着一层血液的漆黑宫殿的地板，浓稠的血液随着巨蟒长尾的拍，激起时有时无的血花。

    苏瑶那张原本充满野性却总是带着绮丽笑容的脸，沾满了鲜血，这让她的嘴巴显得骇人，她已经完全不能被称之为人，更像是一头来自远古荒野的凶兽。

    她的后背开始长出层层蛇鳞，那些蛇鳞不像寻常蛇鳞，而是越长越长，就像是某种坚硬泛着光泽的羽毛，层层叠叠，覆盖着苏瑶背后的肌肤。

    而苏瑶对此毫无感觉，她只是毫不迟疑地，津津有味地撕咬吞食着亚当·坎贝尔的血肉，直到她的腹部鼓起，也没有停下她吞食的动作来。

    厉君跟叶无渐默契地不去看一个神匣吞食另外一个神匣的画面。

    现在几个身处于厉君的内相之中，他们三人在这里，一起猎杀了景神神匣，瓜分他的灵气，一半让苏瑶拿走，另外一半，自然是他们想要留给谢莹舟这个天齐君神匣的。

    只不过以现在的谢莹舟来，肯定做不到像苏瑶这样，这样生吞灵气，所以厉君从自己的宝物中，拿出了一个凝脂状的手掌大葫芦，拔开上面的盖子，放在已经死去的亚当·坎贝尔尸体旁边，之后亚当·坎贝尔的**与灵气开始不断涌进那个葫芦中。

    叶无渐看着一团白光从他身上浮起，接着便消散在空中，过了一会，才问，“刚刚那是景神的神脉？”

    “嗯，古神不灭，它会重新选择一个将要降生的人，那个人会是新的景神神匣。”

    只不过他变神的进程再也赶不上其他神匣，在不久可能到来的神魔之战中，也无法做些什么。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如果神魔之战中，魔胜了，他可能会因为没有自保能力，而被彻底碾碎，而如果是神明这边胜利，那世间的灵气重回神明手里，他要重新修炼，势必也是一件极为困难漫长的事情。

    “为什么……身体也不放过？”叶无渐眉头紧蹙，她一直以为只要掠取到灵气就可以，可万万没想到，苏瑶会连亚当·坎贝尔的身体都吃下去。

    “景神的灵气已经强得改变了他的身体，雅也是这样，虽然像她那样吃比较好，不过我这个葫芦，”厉君倒是对叶无渐没有什么偏见，指了指那个葫芦，跟她详细解释了起来，“雅就跟喝水一样，无色无味……”

    “……”叶无渐一时不知道什么。

    “而且不能像苏瑶那样，雅会消化不了，反而对身体有害。”厉君苦口婆心着，在这次猎杀中，因为是在他的内相中进行，所以他的负担也是最大的。

    此时他的脸色惨白疲惫，但还是仔细跟叶无渐着需要注意的有关事宜。

    “……好。”叶无渐点头。

    等葫芦收敛好亚当·坎贝尔的灵气，后者不管是**，还是他敛聚多年的灵气，已经落入苏瑶与厉君的口袋中。

    厉君立刻隐去内相，四周阳光普照，春风微抚，他们重新回到了人间，只不过亚当·坎贝尔跟苏瑶都失去了踪影。

    弯腰拿起地上那个葫芦，厉君盖好盖子递给叶无渐。

    “苏瑶应该是躲起来消化灵气了，不然她会无法平衡人性与道性，神匣之间，在变神之事尘埃落定之前，是敌非友。”厉君继续向叶无渐解释着。

    “谢谢。”叶无渐接过那个葫芦。

    “这些日子，你们都辛苦了。”厉君微微笑了笑，“不过今日的事情不可复制，两个神匣要对付一个神匣，自然有办法，但单对单，可能就很难，所以其他人才会忌惮雅，因为她有我们嘛～”

    “她并不开心。”叶无渐下意识地了出口，她知道所有人都在为谢莹舟成为一个合格的神匣而努力，甚至牺牲，但这却是一件没人感到开心的事。

    “我知道，哪有父母喜欢时时刻刻做惹孩子不开心的事情？只不过对于我们来，确实没有选择，所以如果你们真有能力去把这天捅出个窟窿出来，我会笑着为你们鼓劲。”厉君咧嘴一笑，他的胡须又重新长了出来，下巴一片青黑，虽然乍一看有些狰狞，但此时此刻，他却真的就只像是一位慈爱的父亲。

    叶无渐一时不知道些什么，似乎每个人的心情，在眼前这个局中，都是最无关紧要的。

    “只是要把天捅个窟窿出来，谈何容易，逐风没做到，我也没做到，我们都已经认命了，只能看你们的了。”厉君朝叶无渐挤了挤眼睛。

    叶无渐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人却如此自来熟，下意识想起了某个混蛋，微微点了下头。

    “接下来我有其他事要去做，你们好自为之吧，关于神明对人的看法，可能普通的人无所谓，但修仙者势必有灭顶之灾的一日。”

    “嗯。”在拼凑了诸多从各方得到的信息之后，叶无渐也有了这样的预感。

    修仙者对于神明来，不过是一只只扑满（注1），等时机成熟，扑满们存满了钱币，就会被一一碎，神明们收取原本属于他们的“钱币”。

    “特别是那个苏瑶，她不像计先生那么对人亲善，她给你友谊，更多是因为雅这个神匣，如果天齐君的神柄是死，那祖源天女的神柄就是生，道理上来，这两位其实是最不在乎凡人性命的神明。”

    “那为什么天齐君会任由长柳一氏在她是神匣中植入那么强烈的人性？”叶无渐问出亚当·坎贝尔一直以来都十分好奇的问题。

    厉君耸了下肩，“也许你们得去一趟昆仑，在浈阳这边一切结束之后。”

    今天第一次跟他一起行动的叶无渐，其果决与奋勇，让他明白无误地看出她对自家闺女的态度。

    有这样一个人待他的女儿如此，足以让厉君抛开其他偏见。

    只不过叶无渐刚刚的问题涉及到长柳氏的一些秘密，厉君尊重长柳逐风的意愿，没有贸然告诉叶无渐。

    “……好。”

    “我走了，心苏瑶。”

    “你不等她？”叶无渐对厉君的态度一直都是平淡有礼的，既没有刻意的讨好，也没有清高地疏远，不过看他突然便要离开，还是有些奇怪地问。

    “好尴尬的，没能让儿女们开开心心地......”厉君苦笑，已经往外往走去。

    而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宅子门口，谢莹舟的身影也出现在不远处的房间门口。

    叶无渐察觉到她的气息，转过头。

    “方愚没事吧？”叶无渐走过去，一边的江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却识相地跑去收拾刚刚突然散落一地的麻将牌。

    “没事。”原本正发怔的谢莹舟见站在厨房门口的复礼也在看着自己，连忙摇了下头，“我把罗教的人杀死之后，把他送到附近的医馆，晚点去看看他。”

    “不舒服？”叶无渐搂住谢莹舟的脑袋，让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肩上。

    “没，我没什么感觉。”谢莹舟轻轻了一句，“我要救师尊，我要把威胁你的祸殃杀死，让你再也不会受制于任何人，所以亚当的力量是我不可或缺的。”

    “你不用解释，”叶无渐好笑，“你知道我的。”

    江羽跟复礼收拾着院子中散落的麻将牌，习以为常地看了她们两个一眼，嘴角具是挂着微笑。

    复礼还好，它本来对于凡人之间的感情看得很淡，但江羽在一开始的疑惑之后，却很快就接受了。

    师父喜欢师娘，师娘也很喜欢师父，那么互相喜欢的两个人，就应该在一起，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作者有话：

    注1：扑满，古代人储钱的一种盛具，类似于现代人使用的储蓄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