浈阳城外一处矮山山顶。

    今晚是祸殃给叶无渐杀死谢庭书的最后限期， 叶无渐跟谢莹舟当然没有去国子监找谢庭书麻烦，反而是带着苍茇、寅山君、九影三头从妖，大半夜不睡觉， 举家上山观星。

    此时谢莹舟赤着脚， 背靠着趴在草地上憩的寅山君身上，懒散得好像是在自己家里一般， 半个身子几乎要埋进柔软的大老虎毛皮中，一只手还时不时揉着寅山君脑袋后面的白毛。

    夜色如水， 在这样一处无月无风的寂静密林中间， 四周拥簇着高耸的树木，体贴地留出中心一大片肥厚舒适的草地。

    坐在她旁边的叶无渐，却没谢莹舟这么懒散， 在如墨绿厚毯一般的草地上， 她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此时上面已经开始泛起一些黑色鳞片， 只不过还没有变形。

    而她整个人的气质， 也跟平时不太一样，那种狂暴污秽堕落的红色魔气又开始从她身上涌出，这让她即使是此时面色平和， 也让人不由自出产生了眼前这位美若天仙的女人十分危险，十分邪恶的感觉。

    两个气息天壤之别的人， 和谐地呆在同一个空间， 没有任何嫌隙。

    谢莹舟的手突然抓住正看着自己手腕发呆的叶无渐的手。

    后者回过神来，殷红的眼眸看向她，反扣住谢莹舟的手。

    “第一次在参渺岭见你入魔的时候， 你还让我走远点， 我不能碰你， 现在我碰到了。”谢莹舟不再靠着寅山君，坐直朝叶无渐笑。

    “我也很高兴能以入魔的姿态碰到你。”叶无渐把谢莹舟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她长长的睫毛微颤了下，神情是毫不掩饰地眷恋而又感激。

    入魔时的叶无渐，总是更加裸露坦白着自己对谢莹舟的各种情绪。

    谢莹舟能接受她入魔的样子，她发自内心地感到幸福。

    “别想太多了。”谢莹舟拉着叶无渐的手，让她跟着自己躺靠在寅山君身上，两人并卧看着星星。

    在这样无月的如墨的夜色中，黑暗将她们完全拥抱于怀中，然而她们并不觉得冰冷与孤独，因为一抬头，她们便能看到一片星汉倒悬，仿佛只要稍稍抬手，就能捕捉到头顶这片璀璨的星光，而就算因为黑夜而沦落，她们最终也将一起坠于群星之间。

    谢莹舟跟叶无渐看着漫天繁星，眼底亦有一片星辉。

    不远处的九影跟苍茇正蹲在一起，也不知道在着什么，外人看起来，就是一个五、六岁的女孩跟一头高大的卷毛山羊正凑在一块窃窃私语。

    虽然寅山君跟苍茇的关系不好，但九影意外地却跟后者相处得不错。

    “这里景色真美，要是我们失败了，这里就是我们两个人的葬身之地了。”谢莹舟双脚叠放，把脑袋搁在叶无渐肩膀上。

    虽然话语的内容有些沉重，她们两人的神情却都很是坦然。

    “嗯。”叶无渐点头，紧紧握住谢莹舟的手。

    今天这个所谓“葬身之地”其实是她们两个一起找了很久的，她们原本想去杏园，但最后还是选了这一处开阔，可以躺着看星空的地方。

    算是谢莹舟个人一个的喜好，她对星空一直以来都是情有独钟。

    今晚她们在等待着一场厮杀，与祸殃的厮杀，如果她们失败，这里自然就成为她们的葬身之地。

    祸殃对叶无渐提出的杀死谢庭书的要求，看似殃及不到谢莹舟，因为就算祸殃通过她之前在叶无渐身上动的手脚，附身在叶无渐的身上，也是杀不了如今的谢莹舟。

    不过谢莹舟想了个直接参与这场厮杀的方法，那就是降神到叶无渐身上，跟她一起在叶无渐的内相中对付祸殃。

    两人早已决定，要么玉石俱焚，要么相濡以沫，绝不让她们中有一人被孤零零留在这个世间。

    关于这一点，其实叶无渐跟谢莹舟刚见面时，在浈阳客栈就有过争论。

    叶无渐想要摆脱祸殃对自己的控制，那时她还不知道怎么办，但两人互相讨论，并预想了无数种结果，最终得出的结论都无外乎是两人一起面对祸殃，并且胜算为零。

    祸殃是一手创立太初阁的人，甚至让苏瑶甘愿成为她的鹰犬，她一举手，便能轻易灭掉神州一个国，几年前就能利用叶无渐跟她之间的血脉关系，操控她引来魔族入侵神州大陆等等......

    如果没有一些特殊的情况发生，目前的她们是不可能战胜祸殃的。

    当时两人主要争论的主题是如果发生最坏的情况，她们要怎么办？

    叶无渐希望谢莹舟提供必要的帮助就可以，但谢莹舟却不管如何两个人都要同生共死，就算没有这样的机会，也要自己制造。

    一句话概括就是能一起活最好，但死也要一起死，没有机会一起死，也要自己制造机会一起死。

    简直是荒唐又幼稚。

    可不知为何，在推搡了半天之后，叶无渐还是被谢莹舟服了，也许在她的内心深处，谢莹舟想要的，同样是她想要的，就算那不是真的为对方好。

    真正的好，不是应该想着，即使自己出事了，对方也能快乐地活着吗？

    她们却希望自己死的时候，对方跟自己一起去死，这不是很荒唐自私吗？

    叶无渐有一段时间，一直无法接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她无法接受自己会有这种扭曲的想法，她不知道谢莹舟为什么会那么坦然，可叶无渐甚至因为有这样的想法而失眠过。

    谢莹舟这个世界，没有好得足够让她在失去挚爱之后还单独活着，她不想做另一个秦月，所以她愿意去直视自己的黑暗面，愿意去接受自己的自私。

    最后，她还笑着，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叶无渐愿不愿意陪她由自己决定，还自己的想法本就自私，叶无渐不愿意陪自己共赴黄泉，也不算是什么凉薄之事。

    好话坏话都让她了，还给叶无渐找了台阶。

    只是谢莹舟忘了，她们虽然性格不同，但某些地方，却是很像的。

    就好像是一面镜子，她们彼此映照着对方的欲望与无私，恋慕与妒意......

    所以叶无渐最后也接受了自己，她在这件事上，跟谢莹舟的想法是一样的。

    她也从没有想着，谢莹舟真的出现意外离开人世，她还要独活。

    “这种感觉真好。”谢莹舟又了一句，能这样跟叶无渐一起有目的地等待一个结果，而且还是在这样的美景中，她真心觉得幸福与甜蜜。

    即使结局是玉石俱焚。

    长柳逐风一直担心谢莹舟要做什么蠢事，而这就是她最近想要做的蠢事。

    将自己跟叶无渐捆在一辆战车上面，狠狠地发起对祸殃的冲击，而对于祸殃这个级别的魔来，稍微不心，就是粉身碎骨。

    不过为了叶无渐的自由，她们两人愿意赌一把。

    “你不怕吗？”

    “在穿越前的事物烟消云散之后，我大概就没什么好害怕的，”谢莹舟手指的指腹揉着叶无渐漆黑的魔爪，在她枯枝一般黑爪爪心，谢莹舟的手显得细巧而柔美，好像是放在魔龙的掌心，一黑一白，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哦......虽然也会怕你们离开我，不过我会尽我所能守护你们。”谢莹舟把下巴搁放在叶无渐肩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

    “即使你变成了天齐君，也不会有想要杀掉我的念头？”叶无渐开玩笑问道。

    “不会。”谢莹舟笃定地抬头吻了下叶无渐的脸颊。

    “好了，开始吧，”叶无渐起身，低头看着谢莹舟嘴角翘起，没有一丝犹疑，“我有种感觉，祸殃快来了。”

    “好。”谢莹舟却依旧躺靠在寅山君身上，一双幽深的眸子倒影着叶无渐已经半魔化的身影。

    之前一直在不远处玩的苍茇跟九影开始往回跑，寅山君也睁开了眼睛，大大地了个呵欠。

    “如果我跟无渐回不来，就把我们埋在一起。”谢莹舟笑嘻嘻地叮嘱了一句。

    “不会死的。”已经走近的苍茇认真地摇头，寅山君则用脑袋拱了下谢莹舟，让后者的身体歪了一歪。

    “真奇怪，你们怎么比我们还有信心？”谢莹舟奇怪地龇了下牙。

    “大概是兽类的天然感应。”

    谢莹舟不再多话，她深深地闭上眼睛，脑袋微微往后仰着，很快，她就好像沉睡了过去一样，而站着的叶无渐身上的魔族特征开始慢慢褪去。

    苍茇它们神情皆是凝重，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闭着眼睛的叶无渐。

    叶无渐并没有让它们久等，很快，她慢慢睁开眼睛，一双如血的眸子并没有什么改变，但里面却好像也映照有星辉，她的气质不再是之前那种给人黑暗堕落的感觉。

    扭过头来，叶无渐笑着朝苍茇，寅山君跟九影做了个鬼脸。

    只是在三个妖物还没反应过来时，叶无渐的头顶突然流出大量鲜血，顺着她白皙的脸颊不断往下流淌。

    祸殃来袭

    作者有话：

    苟进了五月～撒花！！明天五一我休息三天不过分吧！（←主要没存稿了）晚点挂请假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