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神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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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初八, 在罗刹国的谢莹舟叶无渐与计青岚进行着一场亲切会面的同时,家住浈阳的张若川提着法察院发放的腊八熏肉,喜滋滋地下工回家。

    距离他加入法察院已有七年了, 这七年来, 他也混成了一名伍长,带着属于自己的队, 虽然待遇没外出的棠羽,姜沉璧他们高, 但如今他的月薪也有一万五千文, 每月还有八百文的餐补,这已经让张若川发自内心的感激朝廷对他的厚待。

    难以想象,他以前当过二十五文一天的城墙修筑工匠, 每次想到这些, 张若川便越发珍惜当下的生活。

    对于加入法察院之后天壤之别的生活,张若川也有一些迷信, 他坚决认为当时跟他一个队的少年们, 都是他的贵人。

    特别跟他最亲近最活泼的谢莹舟(谢莹舟离开法察院的时候告知过张若川她的真名),虽然她的从妖吃的比较多,但每次来自己家吃饭, 总会指点自己一些修炼的事宜,明明年纪轻轻, 看起也来跳脱, 但待人处事却十分有耐心。

    张若川一直对她心怀感激。

    只不过队中,其他队员至今也一直跟他保持着联系,但谢莹舟在离开浈阳之后不久, 就失去了联系, 询问跟她关系好的棠羽也联系不到, 这让张若川相当郁闷。

    也不知道谢莹舟这姑娘过得怎么样了,她那头吓人的白发还能不能黑回来......

    突然又想起谢莹舟让张若川微微叹了口气,他觉得这应该是某种预兆,准备回家立刻再尝试给谢莹舟写一封信。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两个身着灰衣的少年,一男一女,他们面容相仿,看起来像是双胞胎,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卖相却很好。

    张若川只是草草瞥了一眼,便把视线移开,而那两名灰衣少年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脚步并没有放缓,继续迎面走来。

    只是在一瞬间,张若川突然察觉到一些不自然的气缠在了那两个少年身上,他疑惑再次撇头去看那两少年,而原本脸上没有表情的少年们,在看到的他的时候,却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两个少年扭向自己的脖子角度一样,绽放的笑容一样,嘴角咧开的角度一样,露出的牙齿一样,就连眼睛的形状,也是一模一样的,就好像那不是两个人在笑,而是一个人在对自己笑。

    张若川一瞬间寒毛倒竖,丢下手中的熏肉,按住腰间的凹面锏,疾退数步,警惕地看着那两个忽然对他露出诡异笑容的少年,原本街道正在走路的行人不解地看着这位忽然就要拔锏的捕快官爷。

    张若川却无暇顾及他人的想法,他只感觉内心的恐惧正在不断涌出,这让他在这寒冬腊月中,背部居然一下子被冷汗浸湿。

    那两个少年似乎也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怔了一下,同时张了张嘴,接着又停了下来,其中一名少年闭上嘴巴,另外那名灰衣少女则摆手笑道,“哎呀,吓到你了,刚刚还有点不习惯。”

    “什么,什么不习惯?”张若川毛骨悚然地看着那个在一旁闭上嘴巴的少年,感觉他忽然之间便好像只剩一个躯壳,而灰衣少女的声音虽然和善,听起来却犹如来自天际般遥远。

    “没什么。”灰衣少女走到被张若川丢在一边的熏肉旁边,拿起来掂量了一下,嘟囔到,“这么重......是了,张大哥现在是伍长,腊八发的熏肉应该有四斤重......”

    “什么?”张若川见灰衣少女嘀嘀咕咕,也听不清她在什么,以为她是在给自己的熏肉下咒,越加惊恐地追问。

    灰衣少女走过来,将肉递给张若川,一脸天真无邪。

    张若川自然不肯接,反而又后退了几步。

    “张大哥。”灰衣少女微笑轻唤了一声,“好久不见。”

    “我认识你?”张若川皱眉,又去仔细量了少女的面庞,却没有一丁点熟悉的记忆。

    灰衣少女见张若川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想到不久后这些让他过上好生活的灵气就会被夺走,歉然地弯腰将熏肉放在脚边,向张若川抱拳行了个礼,什么话都没,转身离开。

    “喂!”张若川见那两个少年又突然犹如一体,动作一模一样地离开,喊了一声,终究是没胆量追上去问个究竟。

    只是发愁地看着地上那坨熏肉,这好几斤重的熏肉,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下过咒,下过的咒又能不能除去,除去之后还能不能吃,自己今天出门时就已经跟家里的娃儿们承诺过今晚吃熏肉的......

    正悼念熏肉的张若川没再留意周围的人群,不然他一定会吓得精神失常,因为无数散落在浈阳各处的灰衣少年,此时正涌向他所在的这条街,往皇城跑去,而那一个个面容不同的灰衣少年,在瞄见的时候,都会同时露出一模一样,似曾相识的微笑。

    皇城内廷,穿着一身绯色棉衣的殷睦正在案前批阅着奏折,案上的香炉散出让人心神镇定的幽香,她却眉头紧锁,好像被什么烦心事纠缠着,墨色的眸子布满了乌云。

    “什么人?!”外间忽然传来卫队的喝问跟一阵嘈杂之声。

    殷睦眯了下眼睛,放下手中的奏折,抬头冷冰冰问道,“外间何事喧哗?”

    “陛下,”一个宫侍冲冲跑进来,想要回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她刚喊了一句陛下,外面便传来一个少女喊叫的声音。

    “殷睦!睦!在不在的?”

    殷睦浑身一激灵,原本密布乌云的眸子一亮,也不再问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冲冲起身往外间走去,丝毫没有平时的稳重。

    她认出了话之人的气息,是她失踪许久的姐姐,殷雅,也就是谢莹舟的。

    “陛下!”周围的宫侍大惊,立刻跟在当今国君身后,而就在所有人尚未回过神来之时,只觉外面吹来一阵夹带着雪花的寒风,一名灰衣少女从外间闯了进来,她看到殷睦时,也不顾身后数十个扑向她的卫兵,只是微笑,眼中满是量的神色。

    “退下!”殷睦却被吓到,她见那些卫兵手持兵器,就要伤害那灰衣少女,抬手呵斥,有些低沉的嗓音听在所有人耳中,犹如龙吟一般,让人心惊肉跳了起来。

    在其他人都被这声呵斥惊得胆颤心惊并停下手中举动的时候,灰衣少女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有些神游地看了下眼前宫殿的装饰。

    殷睦冷着一张脸,上前拉出灰衣少女的手腕,将她拉在身后,然后才继续下命令,“所有人退出去。”

    “是。”如今她已经是秦贞一不二的国君,卫兵及宫侍虽然满头雾水,却不敢有任何违背的举动,只是恭敬地退了出去。

    “好久没来这里了。”灰衣少女。

    “雅儿姐姐。”等其他人都退下,原本戴着帝皇面具的殷睦表情一垮,紧紧抱住了灰衣少女。

    “好久不见。”降神在灰衣少女上的谢莹舟笑着也温柔地抱住了殷睦。

    “你现在好吗?怎么降神在这个人身上?”殷睦又抱了谢莹舟好一会,才放开她,又抓着谢莹舟的手臂,一脸担忧地量起眼前的少女。

    “我只是用意识将灵气分别降神在这些少年身上,现在人在罗刹,我没事。”谢莹舟也量起殷睦,见她眉眼间,比之以前少了几分少女时的英气,多了几分成年人的刚毅冷峻,“你呢?这几年可还好?”

    “不好。”殷睦蹙眉,再次抱住谢莹舟,“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母后忽然受了重伤,这几年只是吊着一口气,父皇将皇位传给我,自己又去门后面不再出来,我,我很想你的……”

    “这些年,辛苦你了。”谢莹舟轻拍了下殷睦的后背。

    “姐姐为什么突然降神?”两人静静拥抱了好一会,殷睦才放开谢莹舟,拉着她的手问。

    “古神神匣出现在昆仑之时,祖魔会立刻入侵神州大陆,届时便是又一次倾顶,”谢莹舟言简意赅地着,“我想知道,长柳除了安排了问道榜让那些修仙者汇集昆仑,以方便神匣收纳灵气之外,在昆仑那边还做了什么安排?”

    “要我带你去问问母后吗?”

    “……不必,暂时不想见她。”

    殷睦曲掌抵着下巴,仔细思索起至今为止的种种遭遇,虽然奇怪为什么谢莹舟会那么笃定长柳氏在昆仑有其他安排,但她觉得现在问这个问题也没什么意义。

    “苍茇?”苦思片刻之后,殷睦突然想起一件事,在长柳逐风受到重创被送回皇宫不久,她跟厉君依旧强行召唤了苍茇,殷睦自然不知道他们有过什么交谈,但召唤一条青龙的动静实在太大,所以一直被隔离在变神这件事外面的殷睦当时也有所察觉。

    苍茇被召唤出来不久之后,便去了昆仑。

    谢莹舟听到苍茇这两个人,一下子也明白了所谓昆仑的其他布置,眉头蹙起,接着又微微叹了口气。

    “姐姐,苍茇去昆仑有问题吗?”

    “苍茇为了让我变神,算牺牲自己。”

    “为何?!”

    “到了昆仑,便是古神之间吸纳灵气的纷争,我想其他古神神匣在那边已经有了布置,分身也好,从属也好,他们都在尽力为自己效忠的主人吸纳汇集于昆仑的灵气,等我们这些神匣到达昆仑,会立刻将灵气渡与我们。”

    谢莹舟这些话的口吻过于平静,反而让殷睦不知所措。

    “你知道的,’扑满‘摔碎,是灵气渡给神匣的最快方法,所以我才苍茇算牺牲自己,让我变神。”

    “那,姐姐你算……”

    “死亡不是终点。”谢莹舟仰头看着这个秦贞国君处理公务的宫殿,目光无喜无怒,“我降神在这些兄弟姐妹们身上,是因为我要回收他们身上的灵气,更有底气去跟其他神匣提一个建议。”

    殷睦紧紧握住眼前灰衣少女的手,知道这副躯壳里面的人,是她姐姐,却又已经不像她原来那个雅儿姐姐。

    “对了,刚刚我降神在灰衣少年们身上的时候,看到了棠羽,她一直留在浈阳?”

    “她最近升职为队长,准备更换腰牌之后,再次去昆仑。”

    谢莹舟颔首,“把她先留在浈阳,我本体处理完罗刹国的事情之后,会立刻回浈阳。”

    “姐姐......”

    “现在散在各处的灰衣少年我都已经送回浈阳,帮我找个坟墓吧,睦。”谢莹舟一双缺乏感情的眸子看向坐在旁边的殷睦。

    一股发自内心深处的冰冷与颤栗正蔓延到殷睦全身,灰衣少年具体的数量她虽然不清楚,但她也知道,那至少有数千众。

    “我刚刚已经完全毁去了世间所有沾染天齐君神脉的送子壶,以后这个世界不再有殷雅的信徒,当然,也不会有天齐君的信徒。”

    谢莹舟终于决定了,碎所有属于她的“扑满”。

    作者有话:

    写得我都有点害怕这样的谢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