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渊从瞥见黎念过去的时候就一直注意着景澄那边。

    一眼，两眼，三眼……

    看着两人聊了半天，江渊讲题的声音也越来越沉，这片空间充斥着低气压，好像都在虚空中飘起了冰凌碴子。围在他身边几个人都紧张了起来，思索着是不是他们太菜了，亦或是这道题太简单了，所以江渊觉得带不动要生气了。

    “那什么，会长……”一个人实在有点受不了这压力。

    江渊抬眸看他，声音瞬间恢复了温和，“怎么了？是我讲的太快了吗？”

    那人被他这无缝切换的变声技能惊了一下，然后道：“我觉得这道题我可以自己先思考一下……”

    “嗯嗯，我觉得我也先自己想一下。”

    “我也我也。”

    江渊看了看他们，然后笑了一下，道：“这样啊，好，那你们就先自己思考一下，我先去给景澄补课。”

    “好的好的。”

    低气压下没有人想再继续呆在这里，纷纷散开，甚至有人还目带同情的看了一眼景澄，他们的心境在这时候竟然跟最开始不同了，觉得景澄在这儿或许还是挺不错的，至少在江渊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承担一下即将到来的怒火，俗称，挡刀。

    景澄还在想着黎念的话，桌子上翻开的课本突然投下一片阴影，他抬起头，就看见了江渊那张在学校里千篇一律的笑脸，特别假，而且现在看上去心情还不怎么美丽。

    他皱皱眉，有被扰到思绪的不悦，还有看见江渊用这种表情看他的不爽，“你能不能真诚点？”

    江渊愣了一下，“我不真诚吗？”

    景澄嫌弃道：“你笑的太假了。”

    江渊把他身旁的凳子放下来坐下，脸上笑容一收，“难为你还能看出来。”

    景澄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这才更直观的感觉到他心情有多么不美丽，“很难吗？好学生们干什么事儿让你不高兴了？”

    江渊拉过他的课本，心道他们倒是没有让我不高兴，让我不高兴的是你。可是景澄居然可以看得出他的心情，要知道这是对于很亲近的人才能看得出来的事情，这个认知让江渊感觉那股逆着上来的气儿又了个转儿瞬下去不少。

    景澄又问：“你为什么现在心情又变好了？”

    江渊挑了一下眉，“你又知道了？”

    景澄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然后低头看课本，“不知道，就是你表情没那么假了。”

    又骗人，江渊很想敲敲他的头，看看他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才会经常口不对心的话，但是这里是公共场合，他也只能敲了敲景澄翻开的课本，道：“行啊，之前的还没搞清楚，就开始预习后边的课程了？”

    景澄将胳膊支在桌子上然后用手掌扶了一下后颈，道：“我就是随便翻开了一页。”

    他是有些心虚的，即使他反应再慢现在也反应过来，在江渊刻意伪装的表情下能看懂他的心情是一件多么不正常的一件事，还有那种会让他觉得不舒服的距离感，就好像他对江渊来和别人没什么不同一样，可他明明觉得他对江渊来是不一样的，但是他又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这种想法出现的太自然了，自然的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江渊不知道他又在纠结什么，听见他这话，忍不住刺了一下，“为了要跟黎念话不管在干什么都能随随便便了？你就那么喜欢她？”

    景澄微微皱眉，江渊又不高兴了，可是他不想问他，这样会让江渊知道他又看得懂他的心情了。

    “你抽什么疯呢？”他参照着江渊的语气话，“谁惹你了找谁去啊，跟我撒什么气。”

    江渊把眼镜摘下来然后两指捏了捏眉心，又把眼镜戴上，道：“抱歉。”

    景澄还是觉得不舒服，看见江渊不高兴不舒服，看见他道歉还是不舒服，就好像吃的胶囊，就算喝了水咽下去，嗓子中还会有堵住的感觉，他烦躁的挠挠头发，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江渊侧头看他，“你在乎我高不高兴吗？”

    “啧。”

    景澄原本就被那弯弯绕绕的情感话题搞的有点乱，江渊还在这儿跟他磨磨唧唧，在乎江渊高不高兴？他在乎个屁！江渊爱高兴不高兴，关他什么事儿？他是这样想的，然后——

    “你他妈到底不！”

    刺猬炸了毛，江渊又不能他是因为看见景澄和黎念聊了半天所以不高兴，只能顺着景澄以为的意思道：“题没讲通，有点烦躁。”

    景澄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江渊无奈，索性直接问道：“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他其实都做好了景澄不会告诉他的准备，可是没想到景澄直接了出来。

    “黎念我其实不喜欢她。”景澄好像有些苦恼，又道：“不对，是不是爱情中的喜欢，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江渊愣了一下，“她跟你……她为什么跟你这个？”

    景澄看了他一眼，目光中还带着点嫌弃，道：“因为她喜欢你，怕我找你麻烦。”

    江渊表情有些微妙，道：“她找你是为了我？”

    景澄道：“你很高兴？”

    江渊轻咳了一声，道：“没有，你……还好吗？”

    景澄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怎么了？”

    江渊道：“你不难过吗？”

    景澄道：“我为什么要难过？”他微微顿了一下，又问：“我应该难过吗？”

    江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突然发现景澄对于这种事情简直是一窍不通，的多了的少了都会影响到他的判断，就像黎念即使告诉他了他对她的喜欢不是爱情的那种喜欢，他还是会纠结是不是应该难过。

    江渊现在大可以借着景澄对于爱情的概念还在懵懵懂懂的时候给他灌输一些不那么正确的思想，比如他想要景澄，在这个时候循循善诱的引导他朝自己走过来无疑是最快速的捷径，可是他不想。

    他从来不是表面上那样对人温和有礼，什么事都讲究方式方法的人，他没有原则，也算不上好人，有的时候甚至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温柔也是冷漠，是与人相处时最大的距离感，虽然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可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蒙着一层纱，纱上还通着密密麻麻的电网，任何人都踏不过来。

    可是对于景澄，相隔的那层纱就是一层薄纱，哪怕景澄站在原地不动，它也会因为吹过来的风四下散开，对他露出真实的内里，又或者那层纱的主人主动走到他身边。

    江渊不知道那层电网是什么时候对景澄失去作用的，或许几天前，又或许比那还要早，也许早在他觉得景澄很有趣的时候，目光特意掠过他脸颊的时候，专门逮景澄犯错的时候，在退学通知书盖章时那一瞬间犹豫的时候，还有，暗箱操作班级排序的时候。

    如果早就知道现在会对他这么上心，从看见那份退学通知书的时候起就该把他护在身边，也省的他之后平白受了那么多委屈。

    景澄见他不话，疑惑道：“你想什么呢？这问题很难回答吗？”

    江渊回过神，他看着景澄，又想摸摸他的头，可是最终也只是叹息一声：“澄澄……”

    景澄眼睛慢慢睁大了一圈，原本他应该让江渊不要这么叫他的，可是那语气中包含着很多景澄并不明白的东西，让他不出拒绝这个称呼的话来，如果非要形容，就是有家长疼的朋友才能听到的语气，是那种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疼惜。

    “干……干什么……”景澄有些结巴，他不知道为什么能从江渊的称呼中听出这种匪夷所思的情绪，甚至在想是不是他被黎念刺激到了所以产生了什么错觉。

    江渊问道：“她是怎么跟你的？”景澄道：“就是我其实不喜欢她呗，还举了一堆例子。”

    江渊把课本翻到前面，然后拿起一支笔点了点，示意他凑近点看，然后问道：“什么例子？”

    景澄下意识配合他的动作，并没有感觉出什么不对劲来，然后把黎念跟他的话对江渊了一遍，又道：“这就是不喜欢了？”

    江渊点点头，“嗯。”

    景澄：？？？“你为什么也知道？”

    江渊反问：“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景澄抿了一下唇，行吧，只有他不懂，问道：“那什么才是喜欢？”

    江渊抬眸看他，“什么是喜欢？喜欢就是……想时刻看见他，想时刻呆在他身边，看见他不高兴也会不高兴，看见他开心也会开心，想触碰他，想拥抱他，想带他回家——”他顿了一下，“这是大多数人对于喜欢的人所产生的想法，也算是一个比较笼统的概念，如果你见不见她都觉得生活没什么不一样的话，那你真的是对她没有感觉的。”

    景澄道：“有这样的想法才算是喜欢吗？”

    江渊道：“也不是，每个人都不一样，喜欢所表现出的形式也不同，不能一概而论，但是在这之前又有一个完全无法忽视的前提，你从潜意识里想时常见到那个人的时候，才算有了喜欢的基础。”

    “就比如我，喜欢一个人，我会想把他带在身边，不想他和除我以外的人接触，想让他眼中只有我，看见他和别人话会吃醋，想让他依赖我，会给他收拾闯出来的祸……”

    江渊到这里，看着景澄眼中自己的倒影，然后道：“或者还有其他的表现形式。”

    他到底还是存了一些私心。

    景澄道：“所以你刚刚过来的时候不高兴是因为黎念来找我话了？”

    江渊呼吸一滞，心脏突然快速跳动了几下，景澄听出来了吗？他竟然有些紧张的感觉。

    景澄突然有种不清的烦躁，问道：“所以你喜欢黎念？”

    心中难的升起的紧张感像是被扎了洞漏气的气球，突然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江渊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来，一时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伸手抚了抚额角，咬牙切齿道：“不是。”

    作者有话要：　　还有一章，大概11点的时候会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