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五十二 这个顾兰之都能靠在赵如卿身……

A+A-

    张嬛是想过今后的。

    那时候她从御城回京的路上就反反复复在想。

    她对自己的处境看得一清二楚, 永王既然让她回云京去,大概是没想过她能活到最后的;利用她的赵如卿不会想她之后是死是活,只要她不想死, 就得要按照赵如卿的吩咐来办事;至于顾兰之——她和这个儿子之间的关系不是一两句就能清, 她不认为她有资格要求顾兰之为她做什么, 也不认为他有什么理由为她求活路。

    在顾府住了数月,她虽然和顾兰之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关系没有任何改善, 从前如何现在就是如何。

    她常常会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二十多年前也就是在这个宅院中,她与顾青成亲。

    她当初看中的是顾青的容貌,她喜欢顾青相貌好, 又有个读书人的出身,顾家虽然不能算特别大的世族,但也算是人丁鼎盛的富足之家, 她觉得顾青配得上她,顾青喜欢她,还答应他这辈子都只有她一个女人,权衡之下, 她觉得会比嫁给永王更好, 于是她便嫁了。可嫁人之后才发现成亲之后的日子与她想象中并不一样,她不乐意做什么主母,她厌恶各种俗事,她只想顾青能陪着她四处玩乐,她那时候想去很多地方,可她却被困在宅院之中不能如愿,所以她心中全是怨恨和后悔。

    当心中只剩下怨恨时候, 看这世上万物便都是偏激。

    顾家的老夫人见她不爱理家务就派人来帮她,便被她看作是婆母对她的挑剔和敲;顾青从公务中抽空出来带着她去京郊爬山,便被她看作是敷衍了事;一点点不如意,便能让她大发雷霆,她怨恨所有人都不站在她这边,她那时候还痛骂了自己的兄长父母,骂他们不把她放在心里,他们把她嫁出去了就是在卖女儿。

    伤人的话太多,再好的关系也会淡下去。

    可那时候她并不懂,她只觉得这世上万般都是辜负。

    后来她就怀了顾兰之,怀孕之后她逼着顾青辞官,否则她就立刻去死。

    以死相逼之下,顾青终于还是辞了官,她便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有顾青天天陪着她玩乐,家中所有事情都不用再管。

    如今回头看来不过便是坐吃山空一般的日子。

    她生下顾兰之之后,顾家便不如她初来时候那样繁华景象了,顾青重新去做了官,只是再不如之前那样事事顺利,而她重新开始怨恨,她觉得她就好像是一个工具一个物件,不过是顾家人为了让她生儿子而已,顾家人根本不看重她,他们只是看重那个子嗣而已。

    最初成亲时候她与顾青之间有矛盾,她便回娘家去,后来娘家与她关系越来越差,等到顾兰之出生之后,张家已经举家去了外地上任,她觉得自己没有依仗了。

    这样难熬又痛苦的日子她过了快十年,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她遇到了从封地回京的永王李溥。

    她觉得那一刻仿佛是在她灰暗的人生中投射了一道光一样,她终于找到了救赎的法子。

    她她过不下去了,她问李溥能不能帮帮她,帮帮她渡过这样的艰难。

    永王问她是不是愿意做他的侧妃,若是愿意就帮她。

    急于离开顾家的她答应了永王,之后便是李溥当街死了顾青还扬长而去,当天他便让人往顾家派了轿子接她。

    那时候她看不到顾家上下如天塌了一样的惶惶然,她只是高兴自己终于可以离开了,于是她抛下一切,欢天喜地地上了轿子,从此与顾家一刀两断。

    现在去看这二十多年前种种,一切都是她一人在胡搅蛮缠而已,她行事毫无道理,只凭着自己心情,她希望所有人都按照她的想法来行事。但她又不是皇帝,凭什么让所有人都听她的呢?更何况就算是皇帝,也没有事事如意的。

    后来她进了永王的后宅,终于明白了这个她应当早就明白的道理,只是已经太迟了。

    这一次她再想后悔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顾家家破人亡,她的亲子被人接走,她的娘家老早就已经不认她了。

    她能做的便是咬牙走下去,她还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她不想年纪轻轻就去死。

    如此便又过了十几年,朝代更迭,魏朝覆灭,她去了突厥,然后又回到了云京。

    她重新回到了这个她少女时候住过的顾宅,她开始有许多许多时间去回想从前,她开始后知后觉地看到自己当初的愚蠢,她这人生到如今,一切坎坷都只是她咎由自取而已。

    可她不能承认自己这辈子过得荒谬全是自己的罪过,就算心里明白,嘴上也不能。

    故而她如今也只好给自己所为再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么理由能是什么呢……她只能把这辈子的不顺遂全部推给永王李溥,从现在起,李溥便是她最恨的人了。

    她看了一眼在自己身旁的顾兰之,有些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对着顾兰之她不出什么忏悔的话,她可以怨恨很多人,唯独顾家不可以,顾兰之不可以。

    马车行到了顾宅外,顾兰之先一步下了马车,拿了马凳放在车前让她好下车来。

    张嬛伸手扶了他一把,踩着马凳下到地面上站稳了,顾兰之把手收回去,转身便让人把马车赶到后面去。

    “母亲早些安置吧!”顾兰之淡淡地着,眼睛并没有看她。

    “你也早点休息。”她笑了一声,带着一行人往正院去了。

    正院中伺候的都是宫里出来的人,有些事情她不想也不愿意对顾兰之,但对这些人起来却并没有那么多想法和心思。

    “陛下担心的应当还是我的身份和君佩的关系,之前我便想过了,京中事了,就送我重新回永王身边去。”张嬛向画眉道,她看到画眉脸上闪过了一些惊讶,便又笑了笑,“对外呢,可以是我被发现了身份,所以趁乱离开了。这样一来也算是洗脱了君佩身上的那些流言。或者朝廷还能下几个通缉之类,把这事情落实了,便没人再多什么。”

    画眉看了一眼张嬛,道:“若夫人这么算了,奴婢便直接告诉陛下知道。”

    “嗯,就这么算了。”张嬛轻描淡写地道,“总之将来我不会再回来,这次也算是给陛下出了力,就请陛下不要再找我了吧!”

    画眉点头应下这事情,便让人进来伺候了张嬛洗漱,自己往宫中送了信。

    顾兰之是三天后才从赵如卿那里知道了张嬛的算,彼时张嬛已经离了京,她乔装扮被人护送着跟随在周稼的大军之中,与要往突厥去的人一起,朝着北边前行。

    在突厥新汗王处月的再三请求之下,赵如卿终于是答应了助他一臂之力,派了周稼带兵与纳星一起往突厥去平乱,而他就在京城等候战况的结果。

    突厥会是什么情形顾兰之一时间想不到,他只是听着赵如卿了张嬛的事情之后,有那么一瞬的失落。

    大约他这辈子就是与“不告而别”这个词有不解之缘,他身边的人离开他的时候从来都没什么征兆,总是忽然之间就已经离开了。

    府中一切如常,张嬛那天还特地让人给他递了话最近忙碌,不叫他过来陪午饭和晚饭。

    但三天过去,她就又已经不在了。

    赵如卿看着顾兰之明显低落的神色,伸手用奏折敲了敲他的肩膀:“怎么?在为张氏担心?”

    “不是。”他抬头看向了赵如卿,“就只是觉得突然。”

    “她没和你?”赵如卿倒是一下子知道了原因,她往后靠了靠,嘴边带着笑,“那天朕让你回去问,她不是与你的算?”

    顾兰之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要追过去问个为什么吗?”赵如卿又问。

    “不了。”顾兰之叹了口气,倒是也把这事情想得透彻起来,“她有她的算,我原本也无权什么。”

    “她也没提到你。”赵如卿看着他,“相比之下,你还是心软得多。”

    这话显然更像是安慰,顾兰之抬眼看向了赵如卿,抿了抿嘴唇,正想什么,却听见外面有人通传是突厥汗王处月求见了。

    赵如卿放下了手里的奏折,笑道:“请汗王进来吧!”

    宫人应下来去到外面请了处月,片刻之后,就见到那高大威武的突厥汗王处月穿着一身棕色的纱袍进到殿中来了。

    只见那纱袍仿佛西域款式,是在上身缠绕,露出了他精壮的腰肢和雄伟的胸膛,腰一下的衣摆用金丝银线滚了边,上面还缝了铃铛,走路时候便能发出细碎的声响。

    顾兰之一时间看得有些傻眼,半晌不知什么才好,只下意识依着礼节站起来朝着这花哨的汗王见了礼。

    处月进到殿中,也看到了就在赵如卿身边坐着的顾兰之,他感觉自己在深深地嫉妒,凭什么这个顾兰之就能离他心心念念的赵如卿那么近?

    他们俩之间靠得那么近,他要是没看错,刚才这个顾兰之都能靠在赵如卿身上了!

    这就是可恶又狡猾的中原人!他们就会用这样不光明的手段!

    越想越心中不平,他狠狠瞪了顾兰之一眼,然后才向赵如卿见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