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 27
这通电话来得莫名其妙,惊走了歇在荷花上并翅的蝴蝶。
麦棠坐在池塘边,另一只手伸过去接覃甜抓给她的鱼饲料,水很清澈,饲料降落进水中,数不清的红锦鲤聚拢过来,它们身上的红,尤其的亮,晃在她身上的裙子上。
麦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见沈丛捷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将手心里的鱼食都洒出去。
沈丛捷听不见她回应,焦急万分,“沈疏能有今天全都是他设计好了的,他是个坏人,你要离他远一点,麦棠。”
麦棠低头看着穿在身上的裙子,这是沈疏送的那一条,简约得过分,但衣襟上一处精致的刺绣,是唯一的图案,绣出一丝清寂,一针一线缠进纤维里,百转绕出蝴蝶亲吻蓝花的动人意象。
她的肤色白得像牛奶,盛在他送的美衣里,悄悄沸腾溢香。
麦棠:“什么坏人,我怎么听不懂你这掐头去尾的话呢?”
她已经做好了对方会全盘托出式的交代,前因后果少也要好久,便扫了扫落在身上的鱼食,起身,叫覃甜拍照的时候心脚下,便移上阶,坐在凉亭里。
却不想,方才还迫不及待的沈丛捷却突然笑了一笑,:“没事,逗你的,看看你会不会接这个陌生电话,顺便吓吓你。”
麦棠秀眉微蹙,“沈丛捷,你幼稚。”
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点点头,“是吧,我也才发现我幼稚得可怕。”
麦棠没事就挂了,他道:“好好照顾自己。”
这次,他挂电话的速度是极快的,尾音连同挂断音齐齐落入耳中。
沈丛捷的脸色,却装不了语气那么轻松,还年轻的皮肤被富贵浸润出腻子粉的柔雾光泽,此刻血都褪尽的脸,苍白透青。
他下意识将拿着手机的一只手,背到身后去,望着前方笑得勉强,眼神里有一丝畏惧,“哥,你还没走啊。”
沈疏目光掠过他手折到背后就空悬的身侧,微微勾起唇,不是笑意,而是风起四散的轻蔑,“怎么不继续了?”
沈丛捷垂下头,沉默了片刻,忽然抬头,“不要伤害麦棠,都是我的错,集团现在也让给哥你了,麦棠只是跟我在一起过,她只是个局外人,不要为了报复我,让我不好过而去伤害无辜的人。”
沈疏:“让?就凭你沈丛捷也让?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集团从始至终都是我的,我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你可不必一副贤者让位的大度。在我手里坠落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包括你,沈丛捷。”
“我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为了沈家操心十几年,到头来什么都没有,还要被你威胁。”
“不是你的么,一个巴掌拍不响。”
沈丛捷眉心猛跳,一时语塞,半天才憋出几个字来,“别伤害麦棠。”
沈疏笑,“子承母业的你,出了轨都还那么深情。”
沈丛捷顿时心虚,“我只是想安慰前女友,毕竟是爱过的人,怎么忍心看着她落魄而置之不理。我承认,我错了,可是要不是麦棠反应太淡,我怎么会……”
与蔡菲在一起的那天,是沈丛捷去学校看麦棠回来有些难过和怨念的时候。
本来两个人交往快半个月了,他就想要个进展,不止是牵手逛街。
沈丛捷红着脸跟麦棠:“我身边的朋友十多岁就有正常的男女行为了,那天他们知道我跟你什么也没有,嘲笑我不行,还笑我是个处。”
麦棠一听,“这个你们也要攀比吗?”
沈丛捷叹气,“不是我们,是很多男性朋友都会炫耀自己睡了几个女生。”
“所以呢?”
“你看,我们是正常男女朋友关系,而且半个月也不快,总不能每天牵手,吃饭,电话而已吧,我也是是个男的,我有需求。”
总之,沈丛捷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没对。
麦棠突然把手上的三明治塞还给他,有些气,“那你去多睡几个呗。”
两个人不欢而散,沈丛捷呕气,就把麦棠放在公路上自己回去了,返程路上遇见了高中时交往了半年的前女友。
蔡菲的扮,露肤度很高,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吃醋,总觉得自己的东西被旁人看来看去,觊觎垂涎。
曾经属于自己的,未来好像也是自己的。
沈丛捷的出轨,有部分是出于报复,绝大多数,还是前任一笑,旧情复燃像酒醉。
不过。
沈疏没兴趣听他出轨的言不由衷,冷淡地迈步。
沈丛捷没有狡辩的力气了。
他对麦棠是真心的,荆棘载途中他宛如回看牡丹丢失白马的骑士,到不了梦的终点,却不甘心地匍匐在泥泞中,以卑微的姿态护一回牵过的爱而不得。
沈丛捷话的声音,是燃尽的纸,明明暗暗的是友达以上离爱遥远的遗憾,成了灰,轻飘飘地落在决绝无情的人耳中,“哥,麦棠是个单纯的人,你的心思她驾驭不了。”
起风了。
夏天,乾舟庄园的花数不清,被风撷走的花瓣纷纷秒速落下。
沈疏顿足,与像大雪纷飞的花融在璀璨的阳光里,忽而闪亮的眸光在熠熠光辉中像一滴欲坠不坠的泪,噙在深邃的眼眶里。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待到花从眼前落下,黑亮的,浮着冷淡的灰色的瞳孔只映着目光收拢的一盆兰花。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很是寻常,“无需她驾驭。”
以生命承托起来的人,灵魂早就对其俯首称臣。
是白日里温顺缴械,夜里却嚣渎她的劣臣。
沈丛捷无话可回,看着面前自带压迫感的哥哥,一步步离开的身影,咬咬牙,拿起手机就给麦棠发了短信过去。
“糖糖,请你相信我一次。”
狼来了几次。
麦棠现在已经不相信沈丛捷的话,已读不回,在凉亭坐了一会儿,那边的覃甜拍完照膩了这里的风景,走过来天气太热要去滑冰场。
两姐妹七七八八玩一些娱乐,意犹未尽之余瞧了一眼时间。
不知不觉都傍晚了。
覃甜挂了电话,“糖,我朋友他们就在附近,去吗?”
麦棠想了想,“不了吧,我逛得腿疼,回家咸鱼去。”
大二的课有些比较难懂,麦棠回家看了一个多时的书,差不多的时候老爸也回来了,手里拎着在外面买来的食物放在餐桌上,抬脸嚷一声。
麦棠在里屋听见,放下书回头应了一应,把书合上,抓起一边的手机就往外走。
麦康威精气神十足,“来,看看老爸我给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麦棠低头,藕白的颈子从海蓝色圆领倒出去,目光捉住蒸腾的本源,都是在饭馆里包来的美味,三菜一汤,足够两个人吃了。
麦康威五十几岁,笑起来一脸的褶子,像刚开笼的笼包,是个可爱的福相。
他解开黑有白条纹的领带放在椅背上,随后坐下,厚实的背部压住领带末端,接住女儿倒来的一杯温水,“将就着吃吧,等过几天我就找家政阿姨来照顾你。”
麦棠手脚麻利地拿来碗筷,添饭,递给父亲筷子,提椅子过来坐下,夹了一片蒜炒瓢儿白吃,“这些菜挺好的啊,不将就。”
麦康威吃太多工作餐没啥胃口,一直在喝水,“外面这些菜油水都不好,还是在家做安全又好吃。”
麦康威知道女儿不喜欢洗碗做饭从来不勉强,厨房都不会让她进一次,除了自己的东西自己洗之外,基本上就是个生活白痴,找家政他可以放心一些。
要现在找家政的人太多了,有经验又勤快的阿姨都不缺活儿干,麦棠按照老爸的要求起码蹲了一个星期的电话,家政公司那边的人才来有合适人选的消息。
阿姨来的时候下着雨,麦棠拿了两把伞出门迎接。
是个四十五岁的妇女,瘦瘦高高的,看到麦棠的时候,迷茫的眼睛有亮一下,“谢谢谢谢……这我可以自己提。”
麦棠帮忙拖着家政阿姨的行李箱,带她入户进门。
阿姨姓钱,名翠凤,跟着麦棠走进屋,十分拘谨地站在后面等人找鞋。
麦棠在玄关蹲下,开鞋柜,目光扫进去,指尖在沈疏给的拖鞋上顿了顿,然后滑过去,拿了一双新买了好几年没人穿过的家居拖鞋出来。
“谢谢。”
“不用客气钱阿姨。”
钱翠凤拿的东西不多。
因为家政阿姨到雇主家要先实习三天,双方觉得都不错才会长期做下去。要么就是雇主觉得阿姨做事不利索爱玩手机,要么就是阿姨觉得雇主家毛刺多对人呼来喝去。
麦棠给人把行李放进客房里,倒了一杯热水,阿姨紧张得连笑容都僵硬。
钱翠凤去过不少富翁家,倒不是局促这里的装潢多奢贵,新换一个环境不太适应。
麦棠细心,察觉到阿姨的不自在,便坐在她身边主动起话来,“阿姨不用紧张,你坐几趟车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等我爸下班回来跟你。”
她又去冰箱里摸了几个梨子出来,洗干净放在果盘里,尽可能的把人招呼周到,缓解别人的尴尬。
钱翠凤笑了笑,接住姑娘双手递给她的梨子,脸上的拘谨在百转千回的犹豫中,终于出憋在心里怕人以为是谄媚的话,拘谨就没了,轻松不少。
“你长得真好看,就像电视里的明星一样。”
钱阿姨为人温婉,特别勤快,第二天麦康威就决定让她长期做下去。
而阿姨觉得这家人不闹腾,又舍得,而且还会心疼人,事情做多了会叫她休息,同桌吃饭,不像以前的雇主,稍微停下来就开始啰嗦她偷懒,在餐桌上全家人嘲笑她乡下来的,他家女儿问餐桌上谁最丑,老的的都指她,很是屈辱,因为这种冷嘲热讽太多次了,忍受不了便辞职了。
钱翠凤真觉得麦棠这姑娘懂事又贴心,看她无聊会陪着聊聊天,话轻言细语的,如果是外出,有什么好吃的会带三份回家。
随着了解麦棠越多,就越是喜欢这姑娘。
“你学医的啊!”
“嗯。”
“我还以为你也是什么电影学院,以后去当明星的呢。我看那些跟你一样的富二代都去当明星哩。”
“每个人的梦想不一样啦。”
这时,麦棠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低头去看放在桌上的手机,来电人——沈疏哥哥。
麦棠连忙扯纸擦擦拿辣条的手,抓起手机滑动绿色的接听键,放在耳边。
脸上温暖的笑意钻进声音里:“沈疏哥哥,你这是忙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