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阴狠权宦 娇俏公主【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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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的侍女已经被看眼色的禄山拉到一旁,沈青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江流,树上仍可听闻秋蝉嘶鸣,习习清风吹落飞花飘絮,吹动她发髻步摇曳曳,也吹皱她心间一汪春水。

    江流负手站在原地,面上神色一如往昔,开口道:“殿下。”

    她恍恍然不知作何反应,“你,你怎么在这儿?”

    “陛下下了赐婚的旨意。”

    沈青哑然于他在宫中耳目通天,不知该如何作答,应了句是。

    江流见她低眉敛目,近前轻声问道:“殿下不开心?”

    “我...”沈青抬头,一眼望进他波涛汹涌的眸中,“...不开心。”

    “为何呢?”他声音低柔的响在耳边,一如之前陪伴她的无数个年月。

    然而她却在他这般的温柔下慌乱起来,咬唇道:“这有什么为何,父皇突然便将我发嫁了出去,怎么能开心起来。”

    “可殿下总要嫁人的。”江流抬手取下她鬓间落花,凑近了道,“不过是早与迟的问题。”

    “我便是不想嫁不行吗?”她节节败退,他却不依不饶,“殿下心里清楚,不可能不嫁人的。”

    “可即就是这样,殿下也无需不开心。以您的身份,嫁入昌平候府无人敢对您不敬。一个月召驸马来一回公主府,您坐在帘后看他,他跪在阶下拜您,即就是您养面首捧戏子,也无人敢半个不字,比在宫中还要快活自在。如此,殿下为何还是如此烦忧?”

    “我....”

    “殿下到底是不愿嫁人,还是不愿嫁他?”

    沈青盯着他精致如剔羽的眼睫,如同被蛊惑般开口“我,不愿嫁他。”

    江流一笑,他生的眉目绝艳,但不常笑总显清冷,这一笑如同高山之巅冰消雪融,雪霁春生。

    “那殿下想嫁谁?”

    “殿下爱慕于谁?心悦于谁?想与谁共伴此生,生同衾死同椁,做这一世夫妻?”

    他每句诘问都温柔如和风细雨,却逼得骄傲如她缄默无言。

    他爱怜的抚她脸颊,眼底暗烈如野火纷燃,一语定她此生缱绻情思。

    “殿下,你心悦臣。”

    沈青仓皇抬头。

    他没给她反驳退缩的机会,反手揽住她细

    瘦的腰:“我一直陪你在身边,你的喜恶,你的忧乐,你十二岁学的第一支舞,你在无人处流过的眼泪,只有我知晓。”

    她便如同他掌心长出来的花,她的四时风光,她的芳华模样,她腕上一点红痣,眉眼三寸风流,发间隐隐暗香

    是他曾辗转反侧的旖旎心事,苦酒入喉的求而不得。

    可他才不要求而不得,他要把这朵矜贵花儿困于掌中,天上月色拉入红尘。

    “殿下可是不信?那请殿下好好想想,你可能容忍别的男子,像我这般靠近你?”

    她被他的话搞得方寸大乱,本就因赐婚之事神思不属,此时更是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茫然无措,全让人怜惜没了章法,红着眼道:“我是不想嫁给旁人,可是,可是你是...”

    江流见她急的红了眼眶,更显得肤白如玉,忍不住轻轻吻她额头,微凉的唇掠过她细腻如玉的皮肤,犹如飞鸟轻盈点过静谧池塘,惊起涟漪一片,他笑意更浓“殿下想什么,臣怎么了?”

    “你,你这人!”

    “殿下无须思虑过多”他轻柔抚过她眼眶,“一切都有臣在,殿下只需好好待在宫中,别哭了,回头又闹着眼睛疼。”

    他牵了她的手送她进入内室,给她仔细分析局势:“陛下如今的身体是强弩之末,前朝正值多事之秋,人心浮动,赐婚旨意一下,殿下也可好好待在宫里,从这摊浑水里摘出来,也是件好事。”

    ”父皇为何突然间便病重?”

    江流面色如常“殿下才智绝伦,想必也能猜到,李怀恩指使玄诚子常年在陛下服用的丹药里下了毒,毒素累积,回天乏术。”

    沈青默然,回想起平帝那一句“父母爱子女,为之计深远”,心里钝钝的疼。

    相对无言。

    *

    夹道位于帝京郊外的竹沭道,阴暗潮湿,逼仄简陋,前朝时曾在此囚过辛酉之变时起兵造反失败的寿王。如今,那位曾拥兵自重的寿王早已埋骨泉下,这里也暂时换了新的主人。

    风急天高,月色凄迷,守在夹道宅院门前的两名守卫刚刚轮了班,彼此了个招呼便着哈欠站岗。其中一个侍卫伸着懒腰靠在墙上,朝对面吹了个口哨

    “哎,李二,明日午后轮休,你算干嘛

    去?”

    “老地方呗。”

    “不会吧,还赌?你欠老赵的银子还没还吧?”

    “没有,我有了钱便还他。不瞒你,我昨晚上做了个梦,大吉,明天肯定能在牌桌上有个好彩。”

    他不以为然的笑笑,心这傻子玩牌玩的家都快散了还不收手,真是魔怔了。抬手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仰头粗粗一瞥之下见一线白光从对面的李二脖颈间闪过,电光火石之间他心下微微一怔——

    倏然,他喉间便是一凉,接着是尖锐的痛,瞪着眼球挣扎着往下看去,只见一截冷白刀尖,自他脖颈穿出

    轰隆一声他倒在地上,死前恍恍惚惚的最后一个念头,原来,是刀。

    尸首横七扭八的倒在门口,背着长刀的杀手隐匿了身形,一人穿着一身黑色外袍,裹得严严实实,跨过尸首进了内室。

    已近深秋,夜色里室内十分寒凉,屋里角落摆了个黑黢黢的火盆,里头的碳已经烧完了,弥漫着一股焦火气。

    被废为庶人的三皇子跪坐在桌边独自饮酒,他从前也算是一表人才,贵气逼人,只是如今如丧家之犬被囚于此处,头发蓬乱,满面胡渣,十分落魄。

    来人取下外袍的帽子,行了一礼,“三殿下。”

    三皇子闻言抬了抬头,眯起了眼睛:“卫提督?”

    来人正是九门提督卫饶,之前三皇子势盛时曾为其党,然而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他被废后之前的众多依附者都选择了明哲保身,卫饶还是第一个来夹道找他的人。

    “卫提督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个废人?”

    卫饶平静的笑了笑:“殿下多年筹谋,一腔壮志,真能甘心困于此地吗?”

    “你想什么?”

    “陛下撑不了多少日子了,皇子之中除了您谁堪当大统?”

    三皇子抬手将杯中浊酒泼在地上:“我已经是一介庶人,不必与我这些了。”

    “殿下听我一言。”卫饶抱拳道,“李太傅一事,殿下便真的相信这是意外?一壶乡野之间酿造的酒,便能那么凑巧与陛下-体内药性相冲?一步一步,皆落入他人彀中,此非天灾,实乃人祸啊。”

    三皇子抬眼,一脸阴鸷:“你觉得是谁?”

    “定是江流,他手里那一众鹰犬番役,

    监察百官,缉访刺探,重臣家人米盐猥事也尽皆探查,锦衣卫那指挥使冯蓟又唯他马首是瞻,想是殿下在玉门寻访石冻春之时便已被他得知,早在那时便在酒中做了马脚!”

    “江流?他一介宦官,不过是父皇抬举,怎敢与我作对?”

    “殿下细思,若是没了您,在皇帝大行后,他便可扶持如今年幼的十五殿下或十六殿下,挟幼帝自重,还能舒舒服服做他的九千岁。”

    三皇子沉吟片刻:“卫大人自己找上门来,让我如何信你?”

    卫饶闻言拜了下去“殿下乃皇室正统,合该继承大统,且臣与那群阉党有不世之仇,只愿将其尽皆诛杀。”他抬起头,“臣有精兵六千,驻扎在城外,锦衣卫不堪为敌,可趁陛下病体难支之时,保殿下平安直入皇城,趁乱斩杀江流其党,届时殿下便可顺理成章登临帝位,臣,愿为您马前卒!”

    三皇子脸色变幻莫测,沉默好一阵子朗声大笑,起身扶起卫饶:“卫大人快快请起,您一片赤胆忠心,实在叫本王心喜啊。”

    卫饶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门口的守卫臣已经着人解决了,回头便找臣蓄养的精于易容的暗卫顶上,殿下出入便方便些,”

    又道,“永宁殿下下月廿二成婚,届时京中必定人员繁杂,此乃天赐良机,时日尚早,我们可慢慢筹谋。”

    棋局未定之前,所有人都是棋子。

    卫饶走后,夹道别院又恢复了平静,三皇子坐在原位敛目沉思,听得门响,抬头便见一位荆钗布裙的美貌女子走了进来,她端着托盘微微一福:“妾熬了些粥,殿下在这坐的久了,喝点热食暖暖身子吧。”

    三皇子眼神柔和了许多,这是他的妾室之一,自他势颓以后,皇子府的女人跑的跑散的散,只有这个平日里自己不算上心的妾陪在他身边,不论他如何冷言冷语,洗尽铅华,无怨无悔的照顾他。

    他想起方才所议之事,暗地里想着若是自己成事,定要给眼前女子许个妃位。此番不过是刚开始筹划,他便已有将帝位视作囊中之物的意思了。

    三皇子接过碗放下,温和道:“辛苦你了,刚刚去做什么了?”

    女子闻言露出个娇弱的笑:“还是前些日子受伤落下来的那只鸽子,我去瞧了瞧它,家伙翅膀的伤已经好了,刚刚飞出去了。”

    他一笑,拉过女子的手:“你一直都是如此善良。”女子被他拉着,顺从的靠近了他怀里。

    *

    庭院内的回廊下,江流漫不经心地抚了抚鸽子洁白的羽翼,取出爪上的信筒,随手将鸽子递给随从。

    垂眸展开信笺,江流阅毕一笑,语气沉静

    “备马,去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