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进击的白莲花【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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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樱低头捂着肿痛的右脸,强忍着眼泪,声啜泣着从廊下往府里的账房走。

    今日是初二,季府里下人领月银的日子,每个丫鬟厮脸上都带了喜意,见青樱这副样子,也只是暗地里瞧上几眼,没人愿意上前主动搭理去惹个晦气。

    青樱红着眼哑声道了句谢,从管事手里接过自己那的两枚碎银子,吸了吸鼻子正准备回去,就见领完月银的司琴凑了过来,笑眯眯给她递了两只黄澄澄的杏子:“来,尝尝果子,前日里我娘过二门那来看我,给我带了不少家里的吃食。”

    青樱接过来,勉强抿出个笑:“谢谢司琴姐姐。”

    “客气什么。”司琴摆了摆手,注意到她不正常的脸色皱了皱眉,“你脸上这是怎么了?挨主子训了?”

    青樱慌慌忙忙抬手捂住右脸:“是...是我自己不心,碎了二姐的一只花瓶,二姐罚我的。”

    “这也太...”司琴伸出手碰了碰她肿起的脸颊,“肿的不成样子了,我那里有大姐之前赏给我的药,拿给你抹抹吧。”

    “不,不麻烦了...”

    “傻姑娘。”司琴挽了她的手,道,“你也不了,到了年纪也得配人,要是脸上留了疤看你怎么哭去!”

    青樱讷讷道:“那就谢过姐姐了。”

    司琴拉着她一路回了季云亭的院子,带着她进了自己的下人房:“你找个地方坐。”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瓶药油,递给青樱,“这是大姐亲手调的,活血消肿最是有用。”

    青樱不知道如何感谢,只能一遍遍:“太谢谢姐姐了...”

    “唉,别这些见外的话了,都是伺候主子的,互相帮一把不算什么事。”司琴给她倒了杯茶,像是聊闲话一般开口道,“好些日子不见你家里来人看你了,可是家中农忙?”

    青樱闻言,握住手中茶盏,已是控制不住啜泣起来。司琴一愣,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青樱听到这般温言软语,已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着道:“我娘...我娘病得很重,已是下不来床了。”

    “怎么会这样?可看过郎中?”

    “看过了,郎中得吃药,这两年

    家中收成不好,只抓了两副药就抓不起了...我也没存下什么钱,今日本来想求求二姐,只是...”不仅没能如愿,还被二姐迎面砸了花瓶,了一巴掌。

    青樱想起二姐骂她的“哭丧着脸还敢来主子面前要钱,谁给你的脸!”忍不住抬手抹了抹眼泪。司琴听了抓着她的手,道:“这可如何是好...对了,不如这样,你跟我去求求大姐!”

    “这...能成吗?”青樱愣着抬起头,她是二姐身边的人,季映雪向来嫉恨大姐,话经常夹枪带棒,还偷偷给大姐下过绊子......

    “大姐宅心仁厚,最是心软,见不得这些可怜事。”司琴一手拉起还愣着的青樱,“你娘都到那般境地了,什么法子都得试试啊,便是不成,大姐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青樱晕晕乎乎的被她拉进了正房,绕过博古架撩开了一层珠帘,就见那位长得跟仙子一般的大姐坐在案前辨识药材,她穿了烟罗紫的六幅湘裙,青丝松松用玉簪挽了,听见声响抬起头,轻轻一颦眉,开口问道,语气是她从没听过的温柔:“这是怎么了?丫头哭成这样。”

    还没来得及话,司琴已利索的开口将前因后果交代了一遍。青樱只见这位大姐眼含怜惜的看着自己,眸子雾雾蒙蒙:“去取几两银子来,让青樱拿着给她家人抓药。”

    一旁的司琴高兴地应了一声,青樱只觉得收不住自己的眼泪,手忙脚乱的跪在地上磕头道:“多谢大姐!多谢大姐!奴婢读书少不会话,以后一定好好报答姐!”

    她听见一声温柔的轻笑:“快起来吧,仔细额头磕破了,若是你家里有什么药材不好买,也可以让司琴跟我。”

    青樱自是千恩万谢的哭着告退了,司琴送了人出去,回来道:“哭的可厉害呢,是要做牛做马报答您。”

    沈青搁下笔“也是可怜人。”抬头道,“记得下次嘱咐她,给我盯着季映雪。”

    “是。”

    沈青抬手揉了揉额角,她本来以为让季映雪和慕容修凑一块去,这俩人就没工夫作妖了。但是上次在德济堂匆匆一面,她觉得她可能低估了古早虐文里原剧情线的强大力量。这两人的危险程度直线上升,得

    盯紧了。

    沈青活动了下因为伏案有些酸痛的脖颈,突然想起来:“差点忘了,阿兄呢?”

    季洲白坐在书房拿了一卷兵书翻看,将将翻过一页,便有厮叩了门,轻手轻脚的端了托盘进来放在几上,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托盘里放着一盏新泡的红枣茶和一碟刚出炉的牛乳核桃糕,还冒着热气。季洲白搁下书看了一眼这几样吃食,这些日子云亭来他这习武,最开始只是在院内练剑,后来便经常赖在他房里看书。女儿家到底身子弱,练完武后常有气力不济头晕眼花的时候。他便着人每日都备些甜口的吃食。

    季洲白翻了一页书,又抬头看了看几。

    今日怎么还没过来,茶都快凉了....

    正想着,便听见门外传来一声“阿兄”,连忙收回视线,做出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

    沈青进了门,笑道:“我今日有些事耽搁啦,阿兄等了好久吧。”还没等季洲白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道,“阿兄看书这么认真,定是还没注意到。”

    季洲白觉得心里一虚,转移话题道:“现在就去练剑吗?”

    “再等等吧,现在外边日头大,容易晒伤人”沈青走向临窗的榻上坐下来,拿起之前在这做了一半的绣活,“阿兄接着看你手里的书吧。”

    季洲白应下来,继续将视线转到手里的兵书上,只是却怎么样也不能像之前那么集中。他看了一眼坐在窗边的女子,明媚暖阳下更显得面容如玉如雪。确实容易晒伤....他也不知自己在胡乱想些什么,便听得沈青试探的叫他:“阿兄?”

    “啊,怎么了?”季洲白合上书,抬头应道。

    沈青宛然一笑:“我,这月廿五是花清节,阿兄可备好了玉佩?”

    “玉佩?”季洲白偏头问道,“为何要备玉佩?”

    沈青睁大了眼:“阿兄不知道吗?在花清节那天,街上城外极其热闹,男女可向自己心仪的人互赠信物,男子赠玉佩,女子则是自己亲手绣的荷包。”

    季洲白摇了摇头,他生于乡野,又长于军中,并不了解这些吟风弄月的风雅节庆,也并没有过什么年少慕艾之心,听此言不过一笑:“我不过这些...”

    话了半句,沈青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向季

    洲白“怎么了?”

    季洲白看着女子手中做了一半的绣活,那句“亲手绣的荷包”还犹然在耳,顿了一下:“没什么,我我不过这些节日。”

    沈青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抬起手对着阳光比了比丝线的颜色,低下头翘着指尖穿针引线。季洲白看她低首凝目的认真样子,不禁咳了咳,问道:“恩,云亭过花清节吗?”

    “过呀。”沈青没抬头应道,“虽然我常年在栖廊崖,但花清节这天也会和师兄师姐们下山,这一日街上会有婆婆摆摊卖桃花糕,非常好吃。”

    季飞光没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只能低下头又将书翻了一页,过了一会又猛然抬头开口道:“云亭你....”

    “对了阿兄!”

    两人都一愣,季洲白连忙:“你想什么?”

    沈青放下手里的绣活,问道:“阿兄,你院子的厨房开着火吗?”

    “是开着的。”季洲白点点头,“怎么了?饿了吗?我让人给你备了吃食....”

    “不是的。”沈青站起来凑到他跟前,颇有几分兴致勃勃,“我最近学了一道菜,阿兄要试试吗?”

    季洲白的脑回路现在还停在那个危险的荷包上,听见她这句活思路已经偏到了“洗手作羹汤”上,忍不住道:“你身体不好,不需要你亲手做...”

    沈青已经拽上了他的衣袖:“阿兄,我学了好久啦,你来尝尝吧。”

    这么长时间了季洲白也还是招架不住她的温声软语,不自知的撒娇,只能无奈应道:“好吧,我尝尝。”

    沈青抓着他步履轻盈的去了院角的厨房,厨娘不知所措的连忙上前请安,季洲白抬手免了礼,回头便被沈青推在门外:“阿兄你在这等着!”

    “我不能进去吗?”

    “看见了就没意思了。”沈青粲然一笑,装作严肃道,“阿兄不许偷看。”

    “行行行,我不偷看。”

    见沈青挽袖关门转身进去了好久,季洲白才发现自己的笑意还没消退,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转头向着旁边那棵合欢树走去,摸了摸粗粝苍老的树干,倚在树上,偏头看见升起来的飘飘扬扬的一线炊烟。

    他觉得他的心仿佛也如这株历经风霜摧的合欢树,带着一身新旧伤痕,久违沉在这温暖可贵的尘世烟火里。

    “阿兄,闭上眼!”沈青从厨房探出个头,笑吟吟的扬声喊道。

    季洲白又一次无意识的扬起嘴角,宠溺道,“闭上了”。

    女子端着盘子走过来,捏起一块饼子吹了吹,伸出手喂进他嘴里:“尝尝看!”

    一股鲜藤萝花的清香在舌尖弥漫,季洲白喉间哽了哽,只觉骤然间时空变换流转。

    他笑了笑:“是藤萝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