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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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泉深吸两口气, 努力将以下犯上的念头压下去。

    他指着尸体右手问:“这是什么?”

    闫清垂目瞥了一眼:“这家伙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

    席泉再次凌乱。

    他抬头望着青天内心哀嚎:娘诶,感情这玩意儿好复杂,孩儿想一辈子光棍儿您不会怪我吧?

    席泉捂着胸口词穷半晌, 机智的决定绕开这个过于高深的话题。

    “世子, 您的内力如今恢复的如何了?”

    闫清活动了下手腕, 没算之前落水之事,只平淡回答:“还好, 恢复大半了。”

    席泉点点头:“如此甚好,王爷那边也一切就绪,只等万寿节了。”

    闫清看着墙角一株细白野花没有话。

    距离万寿节,只有两个多月了。

    席泉半蹲的看了两眼地上的情敌, 单纯的问:“世子, 到时候你会带上钟姑娘一起吗?”

    闫清凉飕飕的扫他一眼:“我是去游玩的吗?干脆把所有亲戚都带上, 若大业不成也好一起砍头,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埋在一起?”

    席泉:“……”

    他内心有贱贱的感动, 真好, 世子爷会开玩笑了, 终于不再死气沉沉了。

    “那到时候离开,世子你……要如何安置钟姑娘呢?”

    闫清默然不语。

    如何安置?他也想知道答案。

    无法回答这问题, 他转了话头:“对了,告诉我哥,让他想办法去查查礼部。”

    “礼部?怎么了?”席泉站起身, 侧目等待他的下文。

    “查查礼部官员如何暗中售卖秋闱考题,甚至直接出售中举名额的。”

    席泉惊愕:“竟敢如此大胆?不想要命了?”

    他虽是一介武夫, 却也知道科考舞弊是何等重罪。

    闫清冷笑一声:“单单一个礼部的话怕还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此事能够瞒天过海, 怕是其中少不了其他五部的功劳。”

    席泉有点心惊:“你是, 可能整个尚书省都……”

    这可相当于大半个朝廷了,若真如此,那这江山社稷还有什么指望?

    “可……世子如何得知此事的?”世子最近都在钟府低调的藏身,应该不会接触这些事才对。

    闫清指指地上的尸体:“这废物想买考题,自己告诉我的。”

    席泉:“……好吧。”

    他决定忽视世子与情敌之间微妙的爱恨情仇。

    “到时候,在万寿节前夕将此事捅出来,再找人将此传闻大肆散播到民间,就秋闱春闱大肆卖题舞弊……”

    “连春闱也舞弊了?”席泉震惊。

    “不知道。”

    席泉一噎:“那你……”

    “真相如何重要吗?”闫清淡漠道,“流言本就真真假假,只要其中有部分是真的,众人就会相信所有都是真的。”

    “特别是那些落榜的学子,你觉得他们是愿意相信自己无才落榜,还是愿意相信因舞弊不公而落榜?”

    席泉茅塞顿开。

    “文人最能煽动人心,尤其是那些不甘又愤怒的寒门学子,到时候全天下皆知天子昏庸,朝堂腐败,寒门苦读再难出贵子,当怨愤积压到最极致时,有人站出来与这不公做抗衡,你,百姓会拥护谁?”

    席泉了然于怀,马屁拍的特别顺溜:“世子真是足智多谋,颖悟绝人。”

    “我们可不是谋朝篡位,”闫清笑的特别正义光辉,“而是清君侧,立明主,还我大雍江山世代清明。”

    席泉都快鼓掌了,这个立意,非常高大上。`

    闫清看着天色估算了下时间:“我得回去了,你把这里处理干净。”

    他交待完,没再耽搁走进巷子,径直选了最短的路程到四宝集肆,买了纸墨便匆匆回了铺子。

    还未走近,便见钟姚站在店门口张望。

    闫清放缓了脚步。

    少时,他曾有一剑术师父,师父是个残疾,不利于行,出行都得坐轮椅,只能教导他一些招式心法的理论。

    彼时师父已年过花甲,据年轻时是大雍第一的剑术高手,持剑上阵气势丝毫不输于一众刀枪矛戈,于千军万马中铩血无影,夺魂无声,也曾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直至三十多岁时在战场上为护袍泽废了双腿,从而解甲归田。

    英雄迟暮,壮志未酬,自是有人惋惜有人嘲。

    师父的生活全由师娘悉心照料,师娘本是个纤细女子,却能在轮椅不能行的时候轻松将师父抱起。

    每每此时,总能听见唏嘘之声。

    曾无意听见有人私下诽议:“当初威武神勇的大将军,如今佝偻颓败如废人,进出靠着一个女人而活,若是我变成这样,还不如一死了之以保英名。”

    彼时年幼,听不得有人侮辱自己师父,然而少年慕强,又觉得似有几分道理。不知如何辩驳,只得闷着头与人了一架。

    对方不知他身份,没留情面,于是,少年鼻青脸肿哭着回了家。

    不甘愤懑之下,也最终对爹娘问出了那个问题。

    ——铩羽断志何以活?残喘偷生,毋宁死。

    至少那样在所有人心中还是那个不容人亵渎的大英雄。

    记得那时候,母妃沉默片刻,然后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慈爱的笑道:

    “你还,不懂,家中尚有等待之人又何谓偷生?心中尚有牵挂之人又怎舍得离去?心有所归,即便化为幽魂都想飘回去守护在旁,更何况能好好活着,凭甚要为了虚名而放弃呢?”

    那时候他的确太,听不懂。

    现在,他看着前面那个焦急等待的身影,似乎懂了。

    心有所归,纵使竭尽全力,也要活着回来。

    钟姚看到他,终于舒了口气,快步过来将他手上的账册本接过:“怎么去这么久,等你半天了都,快去洗手吃饭了。”

    钟姚自然的拉着他往回走:“老实你是不是又看到什么孤本典册舍不得买,所以在那儿看的忘了时间了?”

    闫清答非所问:“我久没回来,你着急吗?”

    “废话。”

    他突然挺住脚步,钟姚也被他拉的停下,侧过脸来:“怎么?”

    “如果……我哪天出去了就一直没再回来,你会如何?”

    钟姚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什么胡话呢……”

    闫清与她的目光对上:“我是认真的,如果有一天我突然离开了,你会如何?”

    钟姚转过身,严肃的看着他,拧眉沉思。闫清放轻了呼吸,心跳的有点快。

    半晌后,钟姚斟酌再三,心开口:“你……是不是癸水又来了?要不我带你去看看大夫吧,你每次来癸水的心理状态都让我有点担忧……”

    “……”

    闫清咬着牙深深吸了两口气,放开她的手径直往店内走去。

    “诶,你等等我,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每次都情绪异常这应该是内分泌的问题,这个可以调理的……”

    “闭嘴。”

    是自己天真了,怎么会指望这不懂情调的玩意儿能出什么感人的话?

    -

    三月过半,一场声势浩大的春雨在夜间降临,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家家户户门窗哗哗作响。

    雷声断断续续咆哮了一夜,直到天明方停歇,大雨渐缓,却仍未停止,绵柔如丝淅淅沥沥。

    天色暗沉晦暝,满城绮丽桃花被暴雨落成满地残红。

    钟姚这日从店里回去后早早的便去给老夫人请安,走进院里,却发现门窗紧闭。

    她奇怪上前敲了敲门。

    半晌后,门开一条缝,姜嬷嬷从里面出来,又顺手带上。

    “丫头今天这么早过来了。”

    “嗯。”钟姚点头,“怎么不开窗透透气?”

    姜嬷嬷错开视线,言道:“昨天大雨,夫人受了风寒,不能吹风。”

    钟姚急问:“严重吗?叫大夫了吗?”

    她着便要推门进去看望,姜嬷嬷却伸手将门扣住。

    钟姚不解的转头看她。

    姜嬷嬷声解释:“大夫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夫人刚喝了药睡下,你别进去吵她了。”

    钟姚看着她眼下的乌青,还是不放心:“真的没事吗?你看着精神不太好,是一直在照顾奶奶没休息吗?”

    姜嬷嬷干笑声:“嗐,昨晚雷的厉害,吵的我一晚上没睡着。”

    钟姚点点头,对姜嬷嬷没有任何怀疑,也只得作罢,告辞退出,算明日再来看奶奶。

    姜嬷嬷站在门前目送她走远,待转角看不见后肩膀才蓦地松垮下去,她眼眶微红,再掩不住悲伤,望着钟姚的方向杳杳叹了口气。

    然后捻袖擦了擦眼角,转身又进了房间将门关上。

    这场绵亘细雨一直下到第三天也不见放晴,阳光穿透不了密布彤云,整个城市淋的潮湿昏暗,墨色苍穹直压头顶,莫名让人觉得压抑。

    长街上人声寥寥,偶有几把油纸伞淌雨而过,铺子里只有三两不赶急的客人悠闲吃饭。

    钟姚与闫清坐在后院吊椅上剥蒜,吊椅上方的葡萄藤已生的茂盛苍翠,被二楼支出的飞檐挡着,正巧避过雨幕。

    闫清垂眸见钟姚第三次将剥出的蒜瓣扔进渣篓,把蒜皮放进碗里,实在没忍住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魂不守舍的想什么呢?”

    钟姚回神,低头看到碗里才发现自己又走神了,将蒜皮检出扔进渣篓。

    “不知道为什么,今早一起来就总觉得心神不宁的,好像会有不好的事发生,但又不上来是什么。”

    闫清担忧,用手背贴着她的额头:“别不是这两日下雨受凉了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钟姚摇头,又想起,“起受凉,我挺担心奶奶的,昨日我去请安又没见到她,是这两日受了风寒瞌睡多。”

    “老夫人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闫清安慰道,“绵雨多愁,有许多人不喜欢下雨天,容易心生惆怅,你平日性子开朗,喜好阳光,想来可能是被这两日的阴郁天气影响了吧,别多想。”

    钟姚想了想,觉得他的可能有点道理,捧着下巴感叹:“没想到,我也能是一朵多愁善感的娇花。”

    闫清闻言手哆嗦了下,一颗饱满白润的蒜瓣从指间滚落,骨碌碌的滚进地上的白砂石中。

    闫清:“呵。”

    等两人剥出一大碗蒜,钟姚起身端去厨房。

    走至厨房门口,突然听见急迫的脚步声从玄关处传进来。

    钟姚停下脚步,毫无缘由的顿觉心脏“噗通”一声。

    沈莲率先走进后院,扫了圈看到钟姚,立马道:“钟姚姐,这有个姑娘找你有很急的事。”

    她身后跟着走进一个满脸焦急的姑娘,钟姚见到她整个人愣怔住。

    这人是奶奶院子里伺候的丫鬟!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

    这问题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只见那丫鬟红着眼急切的:“大姐!你快回去!老夫人她,她快不行了!”

    作者有话:

    到这里就快要分离了,

    大家一直有个误解,以为两人分离是因为闫清离开了。

    这里剧透一下:其实两人分离是因为钟姚先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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