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先皇
钟姚看着请柬皱眉:“很奇怪啊, 往年不都是你一个人去的吗?为何这次要特别强调让我们两人都去?”
袁嫂子倒是没想太复杂:“咱们店有两个东家的事本来也没刻意隐瞒,这次你回来许多人都知道,加上又这么高调的开了新店, 商会想见见你也正常吧。”
“话虽如此, ”钟姚撑着下巴有点纠结, “但……钟老头也会去吧?你知道的,就我那个爹, 怕招什么麻烦。”
袁嫂子在对面坐下,气定神闲道:“那你也不可能避他一辈子吧,同在商会,总归迟早会见面的。”
“我当初逃婚也不知最后如何解决的, 估计没怎么好过, 就怕那老头到时看到我怀恨在心, 来搞我们铺子。”
袁嫂子双手抱胸,趾高气昂:“怕什么?咱们现在可不是以前那铺子了, 你去看看门头上挂的是什么?咱们的靠山可是宁王。”
钟姚被她狐假虎威的模样逗笑了。
“是宁王, 咱们连宁王的面都没见过。不过顺手赐了块匾而已, 真有事儿别人可不会罩着我们。”
“嗐,你不会吹牛嘛?”袁嫂子一副经验老道的模样, “到时候见到你爹就啊,宁王特别喜欢咱们铺子的吃食,要求我们每日都要往王府里送, 一日不吃浑身难受之类的,这么他还敢动咱们吗?我还不信他敢去王府求证。”
钟姚听完鼓了下掌, 一言难尽的看着袁嫂子:“嫂子, 你学坏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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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这天, 钟姚还是一起去了。
袁嫂子的对, 同在商会,总归不可能避一辈子。
好在现在有宁王那块牌匾撑着,让她多少有了些底气。
四年前第一次来翠梧轩,她没进去,只在门口等,四年后第二次来,进去才知里面景色宜人,别有洞天。
仆从将二人带进一个院落,院中丝竹悦耳,翠松成荫,搭配着精心修剪的绿植美卉,显得非常雅致清幽。
桌宴和乐台便错落的置于这片美景中。
此时已有些许人先到了,钟姚扫了一圈,没见钟老头,暗自松口气。
袁嫂子似与许多人相识,见面相互了招呼,她向大家介绍了钟姚,既而自然的聊起天来。
钟姚在一旁默默看着她于一群商家老爷夫人中谈笑风生,从容而自信,这感觉有点奇妙。
四年时间长不长,短不短,足以改变许多事,曾经那个站在门口唯唯诺诺不敢进门的女人,如今已变得落落大方。
那,闫清呢?
她的娘子会变成什么样呢?
还是那么爱哭吗?
还是那么漂亮而脆弱吗?
没有她在身边保护着,是否有学着自己坚强点呢?
袁嫂子轻轻拉了她一把,钟姚回过神,见众人都围桌坐下,便也跟着袁嫂子坐下。
此时还有许多人没到,仆人奉上了瓜果茶点,先到的人一边听听曲儿,一边儿嗑瓜子聊天。
这段时间最让人好奇的话题无疑便是锦姚食坊和宁王了,坐下没一会儿两人便成了中心。
商家夫人们最关心的问题莫过于:“袁老板,听宁王可是去你们铺子吃过东西的,快给我们,宁王殿下长什么样啊?”
这问题这段时间每天都会有许多人问,袁嫂子无奈笑道:“这我真不知道,我甚至都不知道宁王殿下什么时候来的,你们想想,殿下就算来也必然是低调微服而来,不可能大张旗鼓的。”
大家想想有道理,又有人道:“那你回想下,店里可有来过一个高大魁梧,狂须怒目,脸上还有两道长长疤痕的人?”
“宁王竟是长的这样吗?”有人声惊叹。
“我也是听人的,不知道真假。听宁王因为脸上有疤,长相凶狠,所以带兵仗时都带着一副面具遮挡着。”
一位夫人道:“可我怎么听宁王殿下长的俊美异常,芝兰玉树呢?”
她旁边的丈夫哼笑一声:“我都了,这都是你们这些女人臆想出来的,毕竟宁王乃是战王,是我们大雍的英雄,你们女人总爱把英雄幻想的潇洒风流。”
“也不想想,那战场上是什么地方?平时你们看话本子里的男人都斯文俊秀的,真拉去战场能仗吗?”
最先话的男人接过话头:“可不是嘛,听那些回鹘人个个膀大腰圆,力能扛鼎,咱们战王数次与他们正面交锋,他武艺高强,战刀一出横扫千军,那些回鹘蛮子都抵挡不住他的雷霆一击。我听啊……”
他双手抱圆比划了下:“战王的手臂都有这么粗呢!”
有夫人若有所思的:“听宁王今年不过二十有一,还未娶妻,连妾都还未纳呢……”
对面有人噗嗤一声,放下茶点,趣道:“肖家姐上月刚行过及笄礼,便听闻肖夫人开始忙着物色儿郎了,这是还把主意到宁王身上了?”
肖夫人被人中心事也不恼,坦然的边品茶边道:“宁王天之骄子,龙血凤髓,谁家不想啊?就算咱们商家女攀不上正妃位,若能得个侧妃那也是身份尊贵了呀。”
众人默然,显然有此想法的不止她一人。
“我家就不想。”先前趣的人道。
肖夫人笑:“你当然不想,你家又没生闺女。”
“诶,我不是这个意思。”对面人压下点声音,“我是你们呐,也别只顾着看宁王身份尊贵就想往上贴。”
“你们怎么不想想,他毕竟是战场杀伐回来的,手中染血无数,人命于他如蝼蚁,之前就听宁王性子阴晴狠厉,若不心惹恼了他,杀个人不就一刀的事儿?你们怕不是忘了,先皇是怎么死的?”
这话一出,现场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丝竹幽响。
钟姚捧着一把瓜子儿听八卦正起劲呢,突然就沉默下来,搞得不上不下的,于是顺口问:“嗯?先皇怎么了?”
众人奇怪的看过来:“你不知道?”
钟姚干笑两声:“我前几年在异邦,这儿才刚回来不久,不清楚。”
见大家面色严肃,她琢磨了下,心道:“这事儿不能吗?若不方便就算了,我也不是太好奇……”
“倒也不是什么不能的事儿,这事儿的尴尬之处就是它本该是件讳莫如深的事,如今却是人尽皆知。”
有人喝了口热茶,清了清嗓子。
“先皇是被宁王亲手诛杀的。”
这人讲故事一点也不迂回,开门见山,让钟姚不由挑了下眉头。
她虽读书时成绩不好,但是多少知道,一个王爷杀了一个皇帝,听起来便不是什么光明的事儿。
只听那人又继续徐徐道来。
“先皇因为一己之私导致山河沦丧,起来人人恨不得诛之,但他毕竟曾是个皇帝,大雍自古便没有责诛天子的先例。”
“当时在庭议如何处置时,许多老派文臣氏族皆不同意诛杀先皇,这有违伦常,会让当今陛下担上暴君之名。”
钟姚嗑开一颗瓜子,内心讪笑一声。
这些老派氏族,与先皇利益相连,享受了暴.政的福利,从未经历被外族残害的苦楚,自然是原谅的轻松。
当今陛下圣明仁厚,驱逐蛮夷,励精图治,比比传世之功不见这些老学究恩歌,倒因为处决一个滔天罪人给别人按个暴君之名,真是可笑。
“陛下无奈,只得将其幽禁于朝华行宫中,严加看守,令其终身不得外出。”
“本来到此便罢,人被幽禁深宫,有仇报仇,是死是活外人也不会知道。”
“可谁知,今年二月的一天早,宁王殿下也不知怎么了,突然提刀闯进行宫,将先皇一路押至京城东门的城墙之上,按着他向着东南方向磕了九个响头。”
钟姚手上顿了下。
京城的东南方,那是曾经被蛮夷占领过的疆土……
“然后,”那人咽了下口水,沉声,“据宁王便抓着他站在城墙的垛口上,当着下面众目睽睽的百姓,一刀刀的,活活在先帝身上剜了十七刀!一刀一大块肉……”
众人发寒的搓了搓手臂。
钟姚默然,瓜子停在嘴边。
听闻当初被蛮夷占领的,便是十七座城池。
“先皇的惨叫声撕心裂肺,听的人毛骨悚然,听他的血顺着城墙一路流到下面的护城河里,宁王殿下站在那儿满身满脸的血,形如无间修罗一般。”
“之后宁王又在先皇身上绑了重石,要将他推入护城河里,那群老文臣跪在地上求他停手,此举倒行逆施,有违天理。”
“宁王当时只了一句话,‘谁再多嘴一句就上来同他一起沉河’,然后便没人再敢求情了。”
那人又喝口茶,呼了一口气,道:“直到现在,先皇的尸身还在那护城河里呢,也不知有没有被鱼虾啃干净……不得敛尸,不入皇陵,也算是古今帝王中唯一一人了……”
“有人宁王杀的对,也有人他过于残戾,哎,你们觉得呢?”
钟姚听他完,又继续默默嗑瓜子,并未参与他们的讨论。
她虽一介学渣,但读过历史也知道,自古治世能臣,济世英贤,其功过是非,往往不是一句简单的好与坏能评定的。
不过起来,宁王与先皇乃是叔侄关系,这先皇既已被幽禁了,按理同室操戈之事便应关上门来暗梭梭的做才对,所以他到底是又做了什么,才能激的宁王在众目睽睽之下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他就地正法呢?
她又想起两年前的那次擦肩一面。
南疆关外的草原一望无际,烈日炎炎。
商队意外遇上从关内溃败逃窜出来的回鹘残兵,那些蛮人毫无人性见人就杀。
眼见躲闪不及,带血的刀锋便要砍在身上。
马蹄声至,身着银甲的将军策马从头上高高跃过,炎阳从他身后逆光射出,为他的轮廓染了一层神祇般的金光。
将军右手一挥,回鹘兵的鲜血映着银甲流光从眼前缓缓飞过,钟姚屏住呼吸,被那张银纹面具折射的光线晃的睁不开眼。
其实一切只在瞬息之间,骏马落地后并未停留,继续追着回鹘兵跑远,其后又有许多悍马骑兵跟着上去。
她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追,她想追上那位将军,告诉他自己是大雍子民,能不能带她入关?
可烈马太快,她不可能追的上,跑了很久,眼睁睁的看着人越来越远,最后只见铠甲后的赤色披风高高扬起,映着碧蓝的苍穹绘成一副灼眼的画卷。
后来,她又在原地等了两天,谁知将军却未从原路返回。
若是那时追上了,是不是便可以早两年回来了?
钟姚无奈的暗叹口气。
不过想到那骏马上的将军,身形笔挺高挑,英姿飒爽,倒是并不像这些人的那般壮硕魁梧,至少,他的胳膊绝对不像刚才那人比划的那么粗。
钟姚自顾想着,又把自己逗笑了。
正闲聊间,有人抬头往钟姚身后看去,笑道:“钟老爷和少尹大人到了。”
众人纷纷起身见礼。
钟姚还坐着,这钟老爷不用想都知道是谁,该来的终究会来。
她与袁嫂子对视一眼,缓缓起身,吸了口气,转过身去。
随即一愣。
没忍住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骂了句:“艹……”
这他妈是什么黄道吉日?
居然将钟老头夫妻两,还有钟箐和陈子阳一起包同时扔在她面前??!
作者有话:
后面还有一章~~~9点更新~~~!
下章会见面~~~
文案的见面在下下章~~~
先让钟姚手撕下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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