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恩赏
对于大多数人来, 年节总是过的很快,七日的休沐眨眼间便结束了,初七天后, 大街巷又热闹起来, 铺子陆续都开了店。
锦姚食坊也在初七这日开了门, 客人们倒是发现有了新的变化。
除夕那日搭的临时舞台本来准备活动完了便拆掉,后来钟姚想了想, 索性保留了下来,甚至又重新搭了下做的更高更精致了一些。
在午食和夕食人最多的时候,舞台上会有曲乐、舞蹈或者戏曲等表演,食客可以一边吃饭一边欣赏, 倒是更加雅致了许多。
当然, 钟姚不做亏本买卖, 相应的,所有食的价钱也都涨价三文, 不过一般到这里来的客人也并不在意这点钱, 运气好还会遇到客人赏, 便是铺子和伶人五五分账。
初九这日,难得是个艳阳天, 钟姚午食之后便去了城门铺子,慕修宸闲着无事,在露台泡好了茶, 开着门听着楼下杳杳传来的乐曲之音。
心中有事,似觉这茶也没平时润口。
眼看着便开春了, 在钟姚这里也赖了差不多一个多月了, 日子过的太舒心, 要不是今早上钟姚问了一句, 他都快忘了他还有个“年后便要回到沛城的表妹”。
如今他与钟姚形势渐好,他能感觉得到钟姚对他不是没有感觉的,钟姚在慢慢对他开心扉,在不知不觉的开始依赖他,信任他,但闫清始终是个忽视不了的坎儿。
中旬过后,春回大地,大雍即便最寒冷的北方也开始化雪了,他再不能用大雪封路做借口,最晚到二月中,那位从朝邑回来的“表妹”怎么也该到沛城了。
可,他去哪儿变一位表妹出来啊?
正犯着愁,露台的门被人轻轻敲了敲。
慕修宸转头看去,见一工站在门口,后面跟着一人。
“慕公子,这位公子是你的朋友,找你有事。”
工完便退了出去,他身后的人走进来,赫然是席泉。
见到席泉慕修宸并不意外,想来是这几日他没回王府,游孝不放心让他过来看看的。
“来啦,坐。”
席泉想了想,觉得他家王爷很快就会蹦起来,索性就懒得坐了,伫立在原地平静禀报:“王爷,刚才有一队人马进城了,是京城宫里来的。”
慕修宸慵懒的喝了口茶,无所谓道:“知道了,又是来送药的呗,都给皇兄了许多次叫他别再送了,总是不听。”
“不是的。”席泉表情有一丝怪异,“人马没去王府,好像向着铺子这边来了,浩浩荡荡半街长的恩赏之物,还有一块御赐皇商的牌匾……”
“噗——”慕修宸一口茶尽数喷出。
他难得如此失态,顾不上身上的水渍,匆匆摸出巾帕擦了擦嘴:“你,你什么?”
“属下不敢拦宫里的人马。”席泉道,“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过雀临桥了,大概还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这里。”
“他娘的……”慕修宸想骂几句脏话,但想到那是自己亲哥哥,又咬着牙咽下去。
“快,跟我去把人拦下来!”
于是这一日,铺子里面的许多人都看到那位向来从容淡定的慕公子,第一次慌慌张张的奔了出去。
两个时辰后,宁王府的正厅院子里。
慕修宸心情复杂的看着满满一院子的恩赏。
他抖着手指着面前那块闪瞎眼的御赐皇商匾额问慕夏依:“姐,我哥是不是装傻子装久了还没出戏?钟姚那铺子就是个卖食的,自古哪儿有食铺子做皇商的?”
慕夏依看着那块牌匾也有点窒息,艰难道:“他也是关心你……应该是听你找到钟姑娘了为你高兴,长兄如父嘛……”
慕修宸看着这一堆山崩地裂的父爱,一言难尽。
负责监送恩赏的文官觉得此时此刻他应该为陛下点好话,他上前一步躬身行了个礼,观察着慕修宸的脸色心言道:“王爷,陛下这也是听您迎回了王妃,心下高兴,想着好事将近了,就没忍住多赏了王妃点……”
“王妃?”慕修宸冷冷的看过去,“没人告诉他本王还没把人哄到手吗?这堆东西送过去是帮我还是害我?”
“啊?”文官诧异抬头,这世上竟然还有尊贵的宁王殿下要费尽心思去哄的姑娘?京城里那些名门闺秀谁到宁王不是一副心悦想嫁的模样?
席泉问:“王爷,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慕修宸捏捏眉心:“先放进仓库去,等往后钟姚进门了再给她吧……”
“是。”
慕夏依看着院里热火朝天的搬东西,实在忍不住问:“我不太明白,你为何迟迟不敢与她明?就凭你的身份,谁能拒绝的了?”
慕修宸双手抱胸,面无表情:“你不了解那女人,她要真脾气上来了,王爷算个屁。”
慕夏依:“……”
“我还是闫清的时候,那女人教育我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大猪蹄子,女人只有靠自己才是王道”。
慕夏依:“……”
他又心累的捏捏眉心:“她现在有钱了,也挺有本事,还在外面去跑过几年,她要不高兴了,我看店不要了,包袱一收潇潇洒洒的跑个没影也不是做不出来。”
慕夏依无言以对,好半天憋了一句:“不愧是你看上的人,你……再接再厉。”
文官在一旁看似清点恩赏,实则心中听的惊愕连连,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让宁王殿下害怕跑了的人,这位姑娘可真是位奇女子也。
此时两侍者抬着一匹布料从慕修宸面前走过,他正抬眸瞟过去一眼。
“等等。”
侍者立马伫立静候,慕修宸过去轻轻抚了下布料,这是一匹湖蓝渐变色的织金鹤纹综丝绫。
“这个穿在她身上一定很好看……皇兄难得赏对一次。”
思及再过几日便是元宵节,他计上心头,转头吩咐:“去把沛城最好的裁缝请过来。”
“是。”有下人立即领命出去。
他又吩咐:“将那堆首饰拿过来,我看看。”
立马有侍者将御赐的许多珠宝首饰挨个奉上供慕修宸挑选。
文官见王爷心情似乎又明媚起来,斟酌再三,壮着胆子禀告:“王爷,还有一事陛下命下官传告……”
“嗯?”慕修宸正选中一支头簪,觉得挺适合钟姚,听见文官的语气,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陛下听闻你找到王妃太过欣喜,已经……”文官咽了下口水,吞吐道,“已经命宗正寺和礼部开始为您准备婚事了,现在,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您要成亲了,陛下,,让你下个月带着王妃回京完婚……”
“……”
“啪”的一声,慕修宸手中的簪子被折断,文官眼皮子跳了一下。
半晌后,宁王府传出怒喝。
“我刀呢?给本王把刀拿来!随我杀进京城!”
某文官瑟瑟发抖。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啊,陛下这是……这是……”
“父爱如山。”某道女声平静接话。
“闭嘴!”
某医师头痛劝阻。
“哎哟,王爷您别激动,先把刀放下,您现在身子骨娇弱,可是提不动刀啊——”
“……”
某王爷再次气血攻心。
-
陈府。
钟莹在花厅回廊里见到钟箐时,她刚发完一顿脾气,酸梅汤被翻在地,汤碗碎的七零八落,汤水泼洒一地,有下人正蹲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捡碎瓷片。
“怎么了这是?你有身孕怎么还发这么大火?”钟莹在对面坐下。
钟箐神色恹恹的半躺在靠椅上,不想话。
钟莹将食盒放在桌上,将里面的汤盅心拿出来:“虽知道你在这儿不缺吃的,但娘总是关心着你,亲自下厨熬了鸡汤叫我给你送过来,里面可是放了别人送爹的百年人参。”
她将盅盖开,轻轻推到钟箐面前:“还是热乎的,你快喝。”
钟箐在陈府已经喝够了鸡汤,本不想喝,但想到她娘难得下厨做东西,可不是谁都能让她这么上心,至少她面前的钟莹就享受不到这种待遇,于是又坐起,接过钟莹递给她的勺子,慢慢喝起来。
钟莹坐了会儿,关切的开口:“刚听红菱,你和姐夫吵架了,这段时间都心情很不好,怎么回事啊?”
钟箐手上顿住,转头去看了眼红菱,红菱立马惊慌的低下头。
“你别怪红菱,她也是担心你。”钟莹为红菱解围。
钟箐心中有一丝懊恼,她从好强,一直以来都是在外表现出她与陈子阳伉俪情深的模样,她并不愿意让人知道陈子阳自上次吵架后便一直宿在书房,再没回过房。
不过钟莹到底是自己的妹妹,她心中郁结不能对别人倾述,憋着堵心,左右已经被红菱出来了,也就不再隐瞒,只恨恨的:“都是钟姚那个贱人。”
“她又怎么了?”
钟箐忿忿然的将之前酱青瓜的事情了,钟莹听完若有所思:“姐夫以前就对钟姚念念不忘,如今钟姚回来又出落的如此模样,姐夫难免……”
她话到一半似突然反应过来,抬头见钟箐脸上阴沉晦暗,连忙改口:“不过你也别多想,姐夫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他不是那种会去勾三搭四的人。”
钟箐却并没有觉得被安慰到:“他是不会去主动勾三搭四,可谁能保证钟姚不会去勾搭他?子阳现在可是沛城少尹,是从四品的朝廷命官,谁能保证她能安安分分没什么想法?”
“姐,你啊,是身在其中看不透。”钟莹温言道,“她就算对姐夫有什么想法又如何?你现在肚子里可是有了姐夫的孩子了,姐夫有多重视这个孩子,陈家有多重视这个孩子,我们有目共睹,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胎,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只要有这孩子在,你的地位就永不可动摇。”
“退万步讲,哪怕有天姐夫真的将钟姚纳进门,有这个孩子在,她也终归只会是屈你之下的妾罢了,到时候搓圆搓扁还不是你这个当家主母了算?”
“我不可能会让她有机会进门!”钟箐将勺子啪的扔进盅里,咬牙恨道。
“好好好。”钟莹和气的将勺子又拿起,放进她手中,“我这不也是随口最坏的情况嘛,你别生气,现在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多喝汤,别冷了。”
钟箐接下勺子,想了想,又觉得钟莹的也有道理,总归她现在怀着陈家的嫡子,钟姚就算再如何也不可能爬到她头上来。
喝了几口汤,心情慢慢平复了许多,她轻轻抚了下肚子,总算有了点笑容:“我最近总想吃酸的,嬷嬷,爱吃酸的多半都是儿子。”
钟莹眸色微闪,随即做出欣喜的样子:“那可真是太好了,儿子好,以后陈家的家业都是他的。”
她伸手越过桌子在钟箐肚子上摸了摸,宠溺道:“家伙,在你娘肚子里可要好好长大呀,等你出生了,姨给你买很多很多玩具,给你买好看的衣服,还给你买好吃的,姨最喜欢孩儿了。”
钟箐喝着汤,没过脑的便顺口了一句:“喜欢孩儿你也自己生一个呀。”
完她便顿住了,钟莹也默默的收回手没有话。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钟箐不自觉抿了下嘴,暗恼自己口不择言,她怎么忘了,钟莹从那傻子家里回来后,大夫就过她以后都不可能再怀孩子了。
沉寂了好一会儿,钟箐沉声道:“抱歉……”
钟莹袖中的手慢慢握紧,面上却强作笑颜:“没事,不这个了,对了,姐,过几天就是元宵,今年商会的元宵聚会你和姐夫会去吗?”
钟箐见她转了话题,松了口气,从善如流的应道:“去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子阳的叔公正好是元宵这天的寿辰,每年这天都要去为他老人家祝寿。”
钟莹叹了口气,钟箐不解的看她。
钟莹似为难的斟酌再三才开口:“姐,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
“你。”
“姐,你有没有想过,”钟莹道,“和姐夫适当的保持点距离,给自己留一点空间?”
钟箐面露困惑,不解其意。
钟莹循循善诱,笑的纯善真切:“唾手可得的事物总是不被人珍惜,你有没有想过,这么些年总是你主动黏着姐夫,事事以他为中心,他自然不会把你当回事。”
“反观钟姚,他以前长那个样子都能让姐夫心里挂念,为什么?”
“为什么?”钟箐问。
“因为得不到的才让人蠢蠢欲动啊。”
钟箐愣住,细细品钟莹的话。
钟莹继续柔声诱导:“你如今怀着陈家的骨肉,本应是他陈家所有人将你放在心尖上宠,但你却还是卑微的事事以姐夫为天,他自然是有恃无恐,觉得无论如何你都会在原地啊。”
钟箐若有所思,似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那……我应该怎么做?”
钟莹笑意加深,伸手轻轻抚了下鬓发,缓缓:“我要是你啊,元宵我就不跟他去祝寿了,要让他知道,你也是有娘家的人,你的娘家可是堂堂的钟家,不是什么门户可以随意埋汰的,要让他知道,若是对你不好,你是有娘家为你撑腰的。”
“可是……”钟箐还有些迟疑。
“姐,你要对男人若即若离,不能让他觉得已经吃死你了,这样她才能把你放在心上。”
钟箐默默低头喝汤,在心中思索钟莹的话。
钟莹继续:“正好爹准备拿个铺子给阿武管,所以今年元宵的商会聚会也让我两跟着去,是和别的东家认识下,我第一次去这种场合有点紧张,姐你见多识广,如果有你在给我们提点下就再好不过了。”
钟箐垂眸慢慢喝汤,钟莹安静坐着仰头看着树梢萌动的新芽。
等盅内的鸡汤见了底,钟箐将勺子放下,认真开口:“我觉得你的对,我除了是少尹夫人,我还是钟家姐,我跟你们去商会。”
钟莹笑了起来:“好。”
她侧目往盅内看了眼:“喝完了吗?我陪你去院子里走走消消食吧,娘有了身孕也不能一直坐着,还是该适当的走走。”
她起身过去将钟箐心扶起来,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停下脚,转头对跟在后面的丁元武:“阿武,我陪姐姐去走走,些女人家的话,你就在这儿等我吧,别跟着了。”
丁元武憨厚应声:“好。”
钟箐有些嫌弃的回头看了丁元武一眼,漠然道:“别到处乱走,陈府东西都金贵,别给弄坏了什么。”
她一直心眼里瞧不上这个妹夫,若非可以,她根本不想承认这个妹夫,不过曾经是她家一个最低贱的护院,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攀上了钟莹才成为钟家的姑爷,看这幅憨傻卑贱的样子,也不知道钟莹哪根筋不对了非要嫁给这样的人。
反正每次她蔑视丁元武时钟莹都没什么反应,所以在她心中仍旧将丁元武当做是一个低等的下人。
丁元武始终一副醇厚老实的模样,闻言也不恼,抠了抠脑袋,笑着应声:“好的。”
等钟箐和钟莹都出了花厅院子,侍女也尽数跟了出去,丁元武又踱回廊下站了会儿。
确定四下已经无人了之后,他转身从花厅另一边的门走了出去,一路上心翼翼避开来往下人的耳目,终于走到了陈子阳的书房门口,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发现,然后悄无声息的推门潜了进去。
……
等钟莹和丁元武再从陈府出来时,天色已经开始暗沉。
回钟府的马车上,钟莹问:“东西拿到了吗?”
丁元武点点头,从宽厚的衣袍中摸出一个锦盒递给她。
钟莹将锦盒开,看到里面的双凤点翠簪,脸上慢慢浮现温柔又妩媚的笑容。
她抬手顺着鬓发轻轻抚到发尾,柔声:
“有趣的事儿便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
某王爷:拿我刀来,欺人太甚,这是当本王提不动刀了吗?
某医师:王爷您能不能有点哔——数?您现在身子骨娇弱,的确是提不动刀啊!!
某王爷:……
某王爷心塞到自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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