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旧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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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姚有点没跟上她的节奏, 愣了下才茫然看过去,在她脸上仔细看了看。

    她的确自长公主进铺子的第一面就觉得有点眼熟,但却以为这股熟悉感是源自于她与慕修宸三分相似的眉眼。

    慕夏依看她眼中迷茫, 好心提醒:“大年初一, 福恩寺。”

    福恩寺?

    钟姚想了想, 这不是城郊的尼姑庵吗?

    自己只去过那里一次……

    突然她灵光一动,又抬头将慕夏依细细看了遍。

    恍然大悟。

    这不是当年福恩寺里面那个很漂亮的尼姑嘛。

    钟姚的“啊”了一声, 喃喃道:“难怪当时我一转眼他就不见了,我还找了他好久,最后发现他跑去和你话了……”

    慕夏依点了点头,放缓了声音:“那是他受伤失踪后第一次见面, 怎么呢, 我很明显的感觉到他变了。”

    “我看着他对你笑, 看着你生气吼他他却心逗你开心,看着他将平安符给你带上, 看着你们手牵手的离开, 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久违的温度, 那种……活人才有的温度。”

    “我们发现他开始慢了下来,开始缜密的规划复仇, 开始在乎自己的安危,开始计划复仇之后的事……”

    “在福恩寺时,他竟然对我, 等报完仇,他还要再回沛城来, 因为你在这里……”

    “我不知道你是怎样办到的, 但那一刻, 我清楚感觉到, 我这个弟弟啊,似乎终于愿意与自己和解,留在这个人世间了。”

    她又往房门那边看了眼:“我当初都不敢想,有一日我还能看到他那么努力想活下去的样子……”

    钟姚抠了抠脖子,有点腼腆。

    她并不知道慕修宸的心里曾经历过这些,更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能让他有如此变化,只是当初觉得这个娘子可怜又乖巧,单纯软糯容易被人欺负,便不自觉想对他好……

    想到此钟姚顿了下。

    等等,单纯软糯……

    脑袋里面浮现出三天前慕修宸霸气收拾全场的画面,还有那股子断人手掌不眨眼的狠戾劲儿,再想想当初娘子动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

    钟姚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好家伙,搞了半天,最后才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单纯软糯的人,不,单蠢才对……

    她忍不住问慕夏依:“那个……他今年多大了?”

    到底是娘子的年龄是真实的,还是表哥?

    慕夏依:“二十一。”

    钟姚:“……”

    有点窒息。

    自己前世死的时候已经二十四岁了,没想到心智年龄二十四的自己,会被一个二十一岁的丫头,呸,臭子耍的团团转。

    不对,他装娘子的时候才十七呢。

    感觉更窒息了……

    慕夏依不知她为何刚才还满眼深情的看着房门,现在却眼中带着刀子,一副想咬人的模样。

    此时已过子夜,她撑不住了个哈欠,动了下身子斜靠进椅背,曲起一只手偏头枕在上面。

    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她仍撑着精神把最后的话完。

    “他在外了四年的仗,也找了你四年……”

    “失去你的踪迹是意外,他原本是为你安排好了一切的。”

    “比如,杨军师?”钟姚问。

    她听见了那些士兵叫他军师,她曾经看杨邱的气质谈吐就怀疑过这人不是普通的乡野秀才,却也没想到是如此厉害的身份。

    慕夏依困倦的笑了笑:“杨邱是跟着我父王的军师,后来在战场上脚受了伤,无法跟着行军了,便解了甲,朔方军的老将们尊敬他,便仍叫他一声军师。”

    “当初阿宸离开时,不放心那铺子,你们那另一个东家不识字,怕她被人匡了去。他那铺子是你的心血,怕你回来时找不见它了,所以专门去请了杨邱来帮忙照看。”

    慕夏依又笑了下,慵懒道:“堂堂朔方军的军师来做一个掌柜,当初杨叔可不愿意了。阿宸了好多好话才把人请来,谁知现在倒是乐不思蜀了……”

    钟姚低头往楼下看去,大堂内,袁嫂子和杨掌柜头靠头,肩并肩的靠着一根柱子瞌睡,杨邱怀里抱着袁嫂子的儿子,他将孩儿整个兜在自己的外袍里,家伙睡的香甜,袁锦则靠在另一边闭目养神。

    如今王爷和长公主都在楼上,他们不能上楼来惊扰,不过这般待在一起,倒已像是温馨的一家人了。

    慕夏依又一个哈欠,眯着眼睛含糊的:“钟姚,你刚回来时他就想来找你坦白的,是我拉着没同意,我担心他身体……你别怪他了,他骗你时,他比你更难受……”

    “他你脾气不好,你要实在气不过……至少等他完全康复了再揍……”

    钟姚:“……”

    慕夏依困极,再无声响。

    钟姚仍直直的盯着房间门,好半晌之后,才幽幽的叹口气。

    她声嘀咕:“哪儿舍得啊……”

    这一夜到后来,钟姚也最终没扛住,迷迷糊糊了会儿盹。

    不知过了多久,被房间门开的声音惊醒。

    她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人已经凭着本能站起来了。

    只见席泉快步出来去了慕修宸的房间。

    没一会儿又回来,手中拿着干净的中衣中裤,然后又进了钟姚房间关了门。

    钟姚揉了揉眼睛往窗外看去,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街上有行人熙攘的声音,不过比往常远很多。

    钟姚靠过去往下看了看,原来铺子门前还守着一大群精甲士兵,来往行人不知什么情况,也不敢靠近,纷纷一边好奇量一遍绕着路走。

    大堂内的众人也都早起来了,听见了开门声,都仰头屏息望着。

    没一会儿,房门又再次开,这次终于是游孝走了出来。

    钟姚连忙过去往房内看了看,见慕修宸此时已换了中衣躺在床上,仍紧闭双眼无知无觉的昏睡着。

    “医师,他怎么样了?怎么还没醒呢?”钟姚连忙问。

    游孝保持着昨晚带回来的那张臭脸,心中有气,话便也不客气:“不知道!我又没一定能救活他,今天能醒就能活,不能醒就等死吧!”

    钟姚一滞,正要再问,慕夏依先开了口。

    “你不是回家求灵药吗?没求到?”

    游孝一身风尘仆仆未散,看起来比昨晚更暴躁了,此时再压不住,也不管对方长公主的身份,终于炸了毛。

    “你也知道我求的是灵药不是仙药!我走之前千交代万嘱咐怎么的?叫他千万在床上好好待着别乱动!结果呢?我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奔回府就听人给我他在这儿都快死了!我年纪轻轻造了什么孽得一次又一次的受此惊吓?”

    长公主让他一顿吼瞌睡都吼清醒了,她冷着脸道:“你冲我吼什么?他是王爷,他听钟姚有难执意要出府谁拦得住?就算你在你能阻止的了?”

    “还是把他敲晕留在府中,”她指了指钟姚,“等钟姚人没了,我们再一起看他屠个城?”

    钟姚:“……”

    这么凶残的吗?

    游孝也噎住,半天找不到话反驳,深吸两口气,咬牙道:“早知道出门前就该扎废他的腿。”

    完忿忿然下了楼,还故意将楼梯踩的咚咚响,边走还边自暴自弃的对着楼上咆哮:“我祖父留下来的这唯一一颗救命药都给他吃了,后面要是再作死那就大家一起同归于尽吧!反正我都得给他陪葬,到时候我就先扎死钟姚,再扎死自己!”

    钟姚:“……”

    不是,你们怎么回事?干嘛一有事就要弄死我?

    慕夏依看着游孝一路骂骂咧咧走到一楼,将手中的药方拿给一个士兵叫他去抓药。

    她转头对钟姚:“放心,他还能嚎的那么响,明阿宸已无大碍了。”

    钟姚这才放心,立马进去看慕修宸。

    慕修宸仍昏睡着,嘴唇还是苍白毫无血色,但好在是不再发紫了。

    钟姚轻轻摸了下他的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经历这一次后,这个人肉眼可见的又消瘦了一大圈。

    房间还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她往旁边的浴桶看了眼,果然里面又是一大桶红色血水。

    她去将窗户推开,又坐回床头愣愣的看着慕修宸。

    他看着还很虚弱,但好歹是不再咳血了,眉毛也舒展开来,呼吸绵长,能看得出来他已经不再那么痛苦,此时只是累了正在沉睡中慢慢恢复。

    钟姚握住他的手,弯下腰去再次与他额头相抵。

    她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几日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在脑袋中再次闪过,起伏跌宕的像做梦一般,直到此时,一颗心才终于尘埃落定的降到了实处。

    看着咫尺间漂亮的眉眼,她有点迫不及待的想看这双眼睁开。

    这眼中有星辰,她知道。

    这星辰,是归处,她也知道了。

    房外间,因着游孝攒着一身跋山涉水的怨气,一直摆着一副刚参加完葬礼般的脸色。

    楼下众人暗自观察,看不出端倪,也不敢问,不知应该放心还是继续担心。

    最终还是长公主发了话。

    大家这几日都辛苦了,让衙门的人都回去休息了。

    朔方军这边换了新轮值的士兵,在席泉的授意下,开始收拾一楼被砸了一地的残局。

    游孝顶着乌黑的眼圈,蹲在厨房继续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仔细的看着药炉的火候。

    袁嫂子看着满地狼藉,眉头舒展不开,她还是担心桑弥花的事儿。

    这铺子除了她,杨邱和钟姚,其余人都被带去衙门了。

    那些丫头什么都不知道,她们是无辜的。

    杨邱知道她的思虑,搂着她肩轻拍了下:“放心吧,有楼上那子在,不会让铺子有事的。”

    袁嫂子点点头,又顿了下,转身看着他,慢慢叉起腰:“你现在是不是有什么话应该对我的?嗯?杨军师?”

    杨邱:“……”

    楼上长公主精神松懈下来便觉精疲力竭,慕修宸还未醒,她又不放心回王府,便暂时去了慕修宸的房间休息。

    只剩钟姚一直撑着眼皮守在床边。

    她也很累,但她不愿休息。

    她想慕修宸醒来第一个看到她。

    因为他们好了的,她会等他醒来。

    一直到夜幕初落,北方七星微现。

    钟姚迷糊的靠着床栏,突然感受到手中握着的手指动了动。

    她几乎是一瞬间便醒过神来,转头看去,便撞进一双潋滟生辉的桃花眼。

    如初见时一样,因睡了太久而微微泛着点水光,日月星辰尽落其中,还溢着盈盈笑意。

    钟姚也笑了。

    “你终于醒了。”她轻声。

    慕修宸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钟姚连忙去倒了一大杯温水过来,将慕修宸心扶起。

    慕修宸靠在她肩上,就着她的手将水喝完才轻轻舒了口气。

    钟姚看他的眼睛,感觉他眼神还有些迷离,似未完全清醒。

    慕修宸摸到钟姚的手握住,轻声:“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钟姚柔声问。

    “那年上元节,我为你系了香囊,你为我系了玉佩,你这便是交换了信物,是共结连理的意思……”

    慕修宸微喘了下,他还很虚弱,但仍坚持一字一句的缓缓述:“你,我吃你的,用你的,就只能以身相许来报答你,要乖乖做你的人……”

    “你可不能食言啊。”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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