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正文完
案子已没必要再继续审, 桑弥花一事的来龙去脉已经明了,而精铁的案子牵扯太大也不是李府尹这衙门能查得了的。
一声惊堂木拍下,便算是尘埃落定。
沈莲带着囚枷, 被两衙差带着从府衙大牢走出来, 出了牢院大门, 便见钟姚和袁嫂子站在门边的树下,显然是在等她。
沈莲走过去, 默默在二人面前跪下。
钟姚看着她,曾经那个活泼爱笑的姑娘,总爱在身边“钟姚姐钟姚姐”的叫她,如今双手被缚, 带着沉重的锁链, 佝偻着背跪着, 满脸憔悴。
她即将被押解出沛城,桑弥花一案, 她与张卓虽是受人指使, 但也是案子的施行者, 双双被判处了徒刑*。
他们夫妻两,一人押解进往北三百里的漠洲大牢, 每日炼铁服役,一人关进往东五百里的眳城大牢,每日制盐, 刑期皆为五年,也算是比较重的惩罚了。
钟姚低声言道:“我只想问一句, 为什么?”
沈莲低垂着头, 过了会儿轻声:“我怀孕了。”
钟姚一愣, 与袁嫂子对视一眼, 便听她继续:“阿卓欠了许多钱,还不上他们就要断他的手脚,甚至死他,我不想我的孩子生出来便没有爹……”
钟姚漠然听完,虽觉她可悲,却并不觉同情。
“你只担心你的孩子出生没有爹,却没想过袁嫂子的孩子会如何,他们从,便只有这一个娘亲了。”
沈莲明显全身僵了一下,囚枷中的手指不自觉握紧。
“若我无法洗脱罪名,被认定使用了桑弥花,袁嫂子作为另一个东家,也同样会受到牵连,那你为袁锦他们想过吗?袁锦可是叫了你这么多年的莲姐。”
沈莲不敢抬头,只有一颗颗水珠落在膝处的灰色囚服上,染开一片深色。
钟姚看了一眼,不为所动,仍继续道:“我当初过,大家就像家人,若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出来,我能帮的,必然不会袖手旁观。沈莲,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想你是了解我的,不过一百多两,你知道若是向我开口,我必然会借,可你宁愿接受钟箐的施舍来陷害我也不愿向我开口,为什么呢?”
沈莲不话,只默默落泪。
钟姚失望的叹息一声:“我终究是低估了人性的贪婪。”
袁嫂子看看沈莲,又看着钟姚,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钟姚不再看沈莲,转头对袁嫂子提点了两句:“她娘是铺子主厨,早已学会了咱们所有东西的做法,她可能是看着铺子生意好,不想给人工,也想自己做老板了吧。”
袁嫂子稍微反应了下便明白了过来。
当初她想将后厨之事全部交给沈嫂子理,就必然涉及到包浆豆腐之类一些食材的制作方法,为了防止技术外流,沈嫂子当初答应做主厨接下后厨时,是与她们签了契约的,契约有定,袁嫂子将食材做法传授给沈嫂子,沈嫂子需保证绝不外传,且若将来从袁锦商号离开,终身不可再做餐饮相关的活计,
想必沈莲整日看着铺子生意红火,又想着那些客人吃的东西都是自己娘做的,便就慢慢动了歪心思,有契约制衡,她娘就算出去也不能以此开店,但若是铺子的东家犯了事,商号没了,那她娘与商号签的契约自然也就不作数了。
袁嫂子想明白这一点,倒吸口凉气,睁大眼看着面前的沈莲。
她们本是同一个村出来的,她也算是看着沈莲长大的,本以为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存了这个念头。
“你……你娘可知道……”
“我娘不知道。”袁嫂子还没问完,沈莲便抬头回答,“她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与张卓私下琢磨的想法,并不敢告诉我娘,她要是知道了,是肯定不会允许我这么做的。”
袁嫂子稍显欣慰的点了点头。
钟姚已不再关心,转身径直离开。
没走两步,听见身后沈莲哽咽着叫喊:“钟姚姐,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
钟姚并没多大感触,只停步回头,淡声道:“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
如果那孩子还有机会在繁重劳役的大狱中生出来的话。
钟姚走回府衙内,准备去找慕修宸,却在经过牢院时见到钟老头和钟夫人正被押上囚车。
此时二人已经换上了身上带着个大大“囚”字的灰色囚服。
钟姚伫足看去,钟老头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钟夫人也再没了平日那股高傲的气势。
精铁的案子府衙的级别审不了,他们又将要被押回朔方军的大牢。
上囚车时,钟老头脚下虚浮,不慎踩空差点摔倒,幸得旁边衙差扶了他一把。
这一侧身间,他便注意到了远处站着的钟姚。
眼神对上那一刻,钟姚其实挺惊讶于自己内心的平静。
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悲伤难过,身体血脉中来自原身的所有羁绊,仿佛在这一刻彻底消散了。
钟夫人察觉道钟老头的视线,也顺着看过来,钟姚静静的回视他们。
半晌之后,钟老头回头,自顾先上了囚车,钟夫人抿了抿唇,收回目光,也跟着上了车。
这倒让钟姚有点意外,她以为已钟夫人的脾气,即便是到了这种时候,也总得要咒骂她两句才甘心的。
囚车从她前面缓缓驶过,钟老头最后看了下她,随即闭上了眼,钟夫人坐在他旁边,只仰头看着木栏外划过的苍穹。
钟姚想,这可能便是一生中,最后的一次交集了。
囚车轮毂从落叶上压过,渐行渐远,钟姚站在院中,看着从脚下拉出去的长长一道身影,一时间有点恍惚。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似乎牵扯到的所有人都没什么好的结果,唯独她这个漩涡中心的人最后安然无恙,此时此刻她站在阳光下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一道身影从后方靠近,慢慢与她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一片温暖的胸膛贴在她的背上,来人环手搂着她腰,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吐息柔和。
“我以为你会为他们求情。”
钟姚笑了笑,闻着鼻尖熟悉的沉檀香,她反着手摸了下慕修宸的脸,恍惚的思绪又回到了实处。
“钟莹有句话得对,每个人都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嗯……”慕修宸含糊的应声。
这声慵懒的呢喃贴着钟姚耳边哼出来,无端生出一股黏腻味儿,钟姚下意识缩了下脖子,只觉心口有点痒,随即又强行压下去,只问道:“累了?”
“嗯……早就累了,”慕修宸半搭着眼,哼哼道,“我想回去睡觉,你陪着我睡。”
钟姚失笑,如此耍赖撒娇的模样,倒让她一下子想不起刚才堂上那个威严凌傲的王爷是什么样了。
钟姚笑眯眯道:“好,我陪你睡,顺便你好好给我道道,我的户帖是什么时候进了宁王府的。”
“……”
慕修宸心虚气弱:“那个……我觉得……其实我自己一个人睡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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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弥花的案子结束了,但因牵扯太大,关于它的讨论却不会在一朝一夕间冷却。
之后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各酒楼茶坊中最热门的话题都绕不开这案子。
“诶,前几天孟家人在刑场被砍头,你去看了没?没想到居然真的被砍了。”
“不然还能有假啊,他们卖了那么久的桑弥花,害了多少人啊?这死罪怎么都不可能逃的了的。”
“不是,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听他们的靠山不是那个吏部的大官吗?都没见保一下啊?”
旁边桌的人听见,转头插话进来:“保什么啊,我一个亲戚在京城做官的,前两天家里长辈去世回来奔丧,他他走的前两天,那吏部的尚书大人在朝会上就被直接给押下去了。”
有两青年走进来,在隔壁桌坐下,点完菜,听他们讲的热闹,也加入进来:“嗐,那孟家也就那样了,怎么着都不奇怪,有个最新的消息你们怕还不知道吧?”
他斜着身子靠过去,声:“那个钟家的二姐,死啦。”
众人惊讶:“怎么死了?她不是被判了流放吗?”
“是啊,流放北疆荒地,永不能再回嘛。我昨天下午进城的时候,正好碰见她的尸体被运回来,我听押解的官差给守城士兵,他们还没走到北疆呢,半路那二姐趁着大家没注意就跳崖了。”
有人唏嘘:“又没判死刑,好歹留着一条命,干嘛寻死啊……”
“嘁,你以为这流放之刑比死刑轻松吗?我听啊,流放到那儿的罪犯,男的每日要不停的采石,修筑城墙,女的身体好的也要采石修城墙,身体弱点的,就要给士兵洗衣做饭干活儿,这些都没什么,最主要是,他们这些人连奴隶都不如,一个女犯被扔进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中,你想想……”
众人嘶了一声,感叹道:“这样看来,还是死了好……一了百了免得受罪了。”
“哎,也算是她自作自受吧,就是可惜了陈少尹了,陈少尹多好一人啊,我家还受过他的帮助呢。”
“是啊,也不知将来还会不会再回来……”
“起来,”有人抬头往窗外看去,抬下巴点了点斜对面的铺子,“这锦姚食坊怎么回事?都过了一个月了,不算重新开张了吗?”
众人跟着看过去,只见斜对面的三层铺子大门紧闭,有人笑着趣:“开什么铺子啊,那女东家要做王妃了,怎么还可能再出来做生意?”
这是正好二过来倒茶,听到他们的聊天,撇了撇嘴:“王妃?我看未必。”
大家听他话中有话,来了兴趣,要让他:“怎么回事?不是王爷心悦她吗?”
二一边倒茶,一边兴致勃勃的给人讲自己的观察:“你们都王爷看上了那姓钟的东家,可我分明看的清楚,自那案子结束后,宁王就不曾再来过那铺子一次,那东家日日在铺子里独守空闺,天天在门口遥遥张望,也没见王爷再回来看她一眼呢。”
“你是……她被王爷甩了?那日公堂上,我还听见王爷她是他的人呢。”
“你还真信啊,”有人揶揄,“大家都是男人,难道还不明白吗?那一夜风流的话能当真吗?再,那可是宁王啊,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那女东家也不算是长的倾国倾城,王爷玩儿腻了呗,多正常啊。”
“起来我更好奇钟家怎么了?那日案子最后把公堂大门关了,也不知道了什么,但是完了之后钟家的所有生意就停了,钟府也被查封了,钟家老爷和夫人到现在也没放回来,照理他们顶多也不过是找人砸了对面那铺子,不至于这么大罪名吧?”
“谁知道呢,对面那姓钟的东家不也是钟家的人吗?听还是钟家的大姐呢。反正现在这事就挺复杂,一点风声都没有,搞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看这情况啊,别王妃了,要是钟家真有什么大事不定她还会跟着遭殃呢,王爷这一个月避而不见估计也是不想沾染麻烦吧?”
……
对面铺子的露台上,钟姚悠闲的半躺在吊椅中随风晃荡着晒太阳。
天气转热,已经不再用红泥炉来煮茶了,只需冲泡之后等它悠悠凉下来,喝着倒也爽口。
用的还是慕修宸的杯子,她一直不知道自己那只杯子哪儿去了。
外面关于她的流言传成什么样子,她大概知道,袁嫂子给她过,不过她并不在乎。
她翻着手中的画本,时不时往旁边青石桥上看一眼,总想着会不会下一次抬眸,那个熟悉的身影就会出现在桥上笑着看过来。
慕修宸离开沛城已经有一个月了,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精铁的案子牵连甚广,背后还有那长长一条商线上的人要查,沛城办不了这案子,得回京让大理寺和刑部协助一起。
慕修宸当时休息了一天之后,第二日一早就带着朔方军押着钟家人进了京,走时只让她等着他回来。
这一等,便是一个月的了无音信。
她不担心别的,只担心他的身体。她知道,此番一去,必不会轻松,可他身体刚好,吃得消吗?
有好好吃饭吗?
有好好喝药吗?
游孝大大咧咧的,能照顾好他吗?
她不言,却甚是想念。
慕修宸不在,她也没什么心思理铺子,索性便先关着了,反正沈莲她娘离开了,袁嫂子这段时间也要重新培养新的主厨。
沈嫂子是结案后第二天离开的,她跟着去了沈莲被关押的地方。纵然只是偶尔能探视一回,她也还是希望能在最近的地方守着自己的女儿,若是沈莲的孩子能生下来,也得她接过去抚养。
至于她的孩子能不能生下来,便要看那孩子的造化了。
如此闲散着又晃过十几日。
这天,天气微凉,下起了濛濛细雨。
正是吃火锅的好天气。
如今陈氏夫妻两在城南租了个大铺子开火锅店,生意如火如荼。
钟姚想着便觉嘴馋,午时便拉着袁嫂子一家人过去了。
陈氏夫妻有段时间没见他们,很是热情,一桌人边吃火锅边闲聊,一顿饭吃了挺长时间,待吃饱喝足聊尽兴时,已是快到日暮。
袁嫂子一家顺道回了杨掌柜家探望长辈,钟姚便自己一人撑着伞往回走。
一路烟雨霏微,路过街口一颗桃树时,钟姚顿了下,微抬伞看了看。
慕修宸走的那天很早,天还没亮,她便是将人送到这里,那时树上还有几朵晚艳的桃花,现在也只剩满树茂盛的绿叶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在京城,还是在什么地方,那边可有下雨?
他可知道,钟姚想他了?
很想他了。
钟姚埋头走过青石桥,迎面一辆马车快速驶过,轮毂压过一块松动的地砖,泥浆瞬间溅了钟姚半边裙子。
冰凉的泥浆一下浸透裙子贴在皮肤上,钟姚不自觉抖了下,连忙摸出帕子弯腰去擦拭。
“哎哟,狗奴才你瞎眼啦,怎么赶的车,不知道冒犯到王妃了吗?”
一道娇媚的声音响起。
钟姚手上动作顿了下,偏头看去,见马车在身后停住了,车上一个何字家徽。
马车窗户被掀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正伸头看过来。
她看着钟姚讥讽的笑了笑,很刻意的:“下雨天的,王妃怎么连个马车都没有,自己在街上走呢?”
她故意将“王妃”两个字拖的很长。
“王妃?在哪儿呢,我看看。”又有两个和她同龄的女孩儿一起挤到窗口张望。
最先话的女孩儿嗤笑一声:“你不会真以为是王妃吧?”
“我当然知道不是,这就是他们的那个被王爷玩腻了又抛弃的女人啊?”
钟姚:“……”
女孩儿看着天真烂漫,话倒是一点不客气。
钟姚知道流言传的不堪。
慕修宸走的低调,大多人不知道他回京了,钟姚怕对案子有什么影响,所以也不解释,在外人看来便是这一个多月王爷都没来见过她一面。
她如今在许多幸灾乐祸的人眼里,就是一个被抛弃的可怜女人。
三个女孩儿趴在窗边对她指指点点嘻嘻哈哈,钟姚定眼看去,倒是认出最开始话那姑娘是谁了。
她从容一笑:“我道是谁,这不是立冬宴上赶着要给我家王爷做药膳,结果被王爷拒绝了的何家姐嘛。”
何芊洛脸上一僵,见两个姐妹看过来,顿时感觉没面子,又只得对钟姚恼羞成怒:“呸,我只是单纯担心王爷的身体,根本没有别的心思,不像你,不知廉耻,还你家王爷,现在谁不知道你已经被甩了?残花败柳一个,亏你还有脸出门!”
妮子嘴可真毒,钟姚给气笑了,好好走个路都能莫名遇到疯狗咬人。
脚上贴着湿衣服着实难受,她在“立马回去换衣服”和“不管了先揍人”之间犹豫不决。
纠结间感觉有东西在了油纸伞上,她只道是树叶滴下的雨水,并未在意。
三个姑娘还在尖酸刻薄的取笑她。
她想了想,还是先揍人吧。
正准备挽袖子,又感觉到伞上一声脆响。
这次她确定了,有人在拿东西她的伞!她烦躁的回头想看看是谁在恶作剧,却一眼撞进一双如晖暖阳般的眸子。
只见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站在铺子的露台上看着她笑,那人一身劲装,墨发高束,披着一件墨绿色的防雨斗篷,修长笔挺的身姿如松如竹,含笑的面容清隽若仙,微风扬起长发翩跹,空濛烟雨将他这人这景染成了一副潋滟画卷。
钟姚愣神,一时看的有点痴迷。
直到那人张开双手,对她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钟姚才一下回过神来,顿时伞也顾不上了,揍人也没兴致了,转身便往铺子奔去。
她一路没敢停歇,笔直穿过大堂,三步并两步的跨上楼梯,一口气跑到二楼才停下。
便见朝思暮想的人于尽头的露台上转过身,扬起明艳的笑容,向她展开双手。
钟姚跑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紧紧抱住。
慕修宸也顺势搂住她,宽大的斗篷将怀中人整个裹住。
两人紧紧相拥,一点缝隙也不留,彼此疯狂呼吸对方的气息。
绵雨温存,似一瞬间安静了许多,只为让一对久别的恋人在这一刻感觉彼此的心跳。
许久之后,钟姚抬头,想“我好想你”,可话未出口,便被慕修宸捧起脸颊,狠狠吻了下来。
她便再不了话,不自觉闭了眼,踮着脚仰着头任慕修宸予取予求,记忆中的柔软贴在唇上,却又比记忆中更加热烈,她感受着慕修宸的克制,也感受着他的狂野,两人的气息慢慢交融在一起,其中有他的思念,还有从远处带回来的风霜。
这里是露台,无遮无挡,旁边石桥的人一转头便能看到他们,这些钟姚都知道,可她已无力思考,所有声音都已听不到,她只清晰的听到慕修宸微颤的呼吸。
许久之后,迷蒙中感觉到慕修宸放过了她的唇,她不自觉张嘴大口呼吸,但慕修宸仍捧着她的脸,珍惜的,轻轻的吻过她的鼻尖,她的眼,她的额,然后才又将她重新搂入怀中,轻声:“我好想你。”
钟姚整个骨头都酥了,只埋头在他胸口闷声答:“嗯,我也是。”
慕修宸心满意足,低头靠在钟姚肩上喘息。
好半晌之后,他突然轻笑一声,在钟姚耳边:“怎么一回来就看到你在被人欺负。”
钟姚轻嗤一声:“谁能欺负得了我,你要晚点出现我都开始揍人了……”
慕修宸好笑呢喃:“那还是我扰你的雅兴了。”
他每个字吐出的气息都拂在钟姚耳朵上,钟姚忍不住揉了下,才含糊道:“揍人哪儿有抱着你舒服……”
慕修宸愣了下,不由失笑,将她搂的更紧了。
他转头往桥上看去,那辆马车还停在原地,那三个姑娘趴在窗口望着这边已经呆掉了。
见慕修宸看过去,先是惊艳于他的长相,下意识的纷纷整理了下鬓发,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看过去的目光并不友善,甚至可以是狠戾。
姑娘们内心惊惧,连忙退回马车内,吩咐马夫赶快离开。
钟姚无暇顾及其他,在慕修宸的腰上捏了捏,郁闷道:“又瘦了,我之前辛苦养的肉又没了。”
“还呢。”慕修宸揶揄,“我没跟着大部队走,一个人辛辛苦苦冒着雨先跑了回来,结果某人日子过的还不错,开开心心吃火锅去了。”
钟姚从斗篷中抬起脸,好奇问:“你怎么知道我吃火锅了?”
慕修宸没忍住又在她唇角亲了下,弯眸而笑:“带着一股火锅味儿冲进我怀里呢。”
钟姚忙拉着衣襟闻了闻。
“还真是。”
她这才注意到慕修宸一身的风尘仆仆,头发还带着水气,斗篷上细看尽是雨渍尘灰,想到刚跑进门时看到拴在门口的骏马,这人应该是冒着雨一路骑马回来的。
她从慕修宸怀里出来,忍不住又仔细将人看了一遍,她是第一次见慕修宸做劲装扮,与平日有着完全不同的感觉,整个人如雨后一颗劲韧的新竹,便是画本上所言的那种鲜衣怒马少年郎。
将人看够了,这才推着慕修宸去沐浴洗漱,她自己被溅了一身泥浆,也在慕修宸沐浴后洗了个澡。
钟姚擦着头发再回来露台时,慕修宸已换上了宽松的衣袍,慵懒的斜靠在吊椅上,他手撑着头,纤长睫毛半搭着,洗过热水澡脸上还透着红润,却也终于露出了疲倦。
他头发披散着,还在滴水,钟姚过去搬了个凳子坐下,慢慢给他擦头发。
慕修宸头发很软,倒和他如刀锋一般的性子不同,钟姚喜爱的一边擦一边轻轻用手梳理,每一下都会先在头皮上按一按。
慕修宸含笑不语,眯着眼像只猫一样,由着她抚毛。
等头发擦干理顺后,钟姚见慕修宸闭着眼缓缓呼吸,似已睡着了。
她轻缓起身,过去拿过绒毯回来为慕修宸搭上,正要收手,却被慕修宸抓住。
慕修宸闭着眼,将她拉进怀里,抬手拉着绒毯将两人一起裹住。
“陪我睡会儿。”他声音带着明显的困意。
钟姚原本不困,被他牢牢抱着动弹不得,感受他的呼吸一下下落在额头,耳边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让人安心的沉檀香萦绕周围,竟也不知不觉跟着睡着了。
再醒来时,雨已经停了,月朗星疏,不知工什么时候进来点了灯。
钟姚动了下,感觉一侧头发正被一直手卷在手指上把玩,她抬眼,见慕修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钟姚又靠回去,两人都没话,静静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过了许久之后,钟姚才轻声问:“精铁的案子了结了吗?”
“嗯。”慕修宸点头,默了下,知道她想问什么,将她往怀里搂紧了些,才低声道,“十日前,钟岷升和他夫人,以及其他主要的涉案之人,已在京城被处斩了。”
钟姚默默听着,不言不语。
“此事钟家许多旁支包括钟夫人一些家系都有参与,所以诛连九族免不了,但圣上仁慈,免了十岁以下孩童的死罪。”
钟姚平静听完,翻了个身,面朝着慕修宸,将脸埋进他胸膛。
没一会儿,慕修宸便感觉胸口的衣料浸入一片温湿。
他无声叹口气,抬手理了理钟姚散在额间的发丝,在她耳边柔声:“这是他们咎由自取,奶奶不会怪你的。”
顿了顿,又道:“钟姚,你还有我。”
钟姚慢慢抱紧他的腰,点了点头。
慕修宸看着天上星辉,良久后,他又慢慢道:“在外这一个月,我每一天,都很想你。曾经四年都熬过来了,我以为这次短暂的分别不算什么。”
他轻笑一声:“我太高估自己了。”
“钟姚,”他声音很轻,“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以后无论我去哪里,我都想将你带在身边,可以给我一个能将你留在身边的名分吗?”
钟姚抬头看着他。
他在钟姚额间落下一吻。
“我们成亲好吗?”
钟姚眼睛微微睁大,似有些意外,但一想又觉得是情理之中,历尽千帆过后,自然便是水到渠成。
尽管如此,钟姚心中还是突然炸开了巨大的喜悦,她感受到慕修宸心跳的很快,也感到自己的心也跳得很快。
这问题的答案一早便在心中,其实根本就不用思考的。
可话到嘴边,她又停住。
她低下头,翻过身背对慕修宸。
慕修宸心中“咯噔”一声,沉沉的看着她,艰涩开口:“你……”
不愿意吗?
钟姚拉上绒毯,遮住半张脸,闷声道:“我们之间还有账没算清呢……”
慕修宸一怔:“什么账?”
“你装女人骗我……”
慕修宸哑然,他按着额头无奈道:“我那不也是形势所迫嘛……我姐都给你解释过了……”
“那当初红菱香萍是真的了你让你头撞门上的吗?我记得有人哭的可柔弱无助了。”
慕修宸:“……”
“还有宋泽是真的占了你便宜吗?”
慕修宸:“……”
“游医师给我,你功夫很高的,那你那日的伤,真的是赫尔斯的吗?”
慕修宸:“……”
“对了,还给我什么闫清在朝邑,过了年就回来。”
“还冒充闫清的表哥,还什么母亲是孪生姐妹,嗯?”
“明明性子这么暴躁一言不合就揍人,当初动不动就躲我背后哭的梨花带雨的人是谁?”
“还有当初一开始我如果不管你,你难道真的会把自己卖进醉香楼吗?”
“那时候明明都没喜欢我,还装女人赖进我的房间天天和我住一起,不害臊。”
……
慕修宸听她事无巨细的开始翻旧账,彻底没了底气,聪明的选择闭嘴。
安静听她喋喋不休的念叨完,慕修宸立马狗腿的表达真诚:“都是我不对,我的错,你要我怎么做才能消气?我一定照做。”
“什么都会照做吗?”钟姚语气缓和了许多。
”对。“慕修宸信誓旦旦,他知道钟姚心疼他,必不可能对他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钟姚得言翻过身看他,眼中微光闪烁,哪儿有半点难过的样子
便听她开口,语调竟有丝得逞的愉悦:“我之前问过游医师,他你的伤在康复之前尽量少动用内力,但是缩骨功是外家功夫,不需要内力便可施展……”
她点到为止。
慕修宸看着钟姚一副“你懂得”的表情,陷入了良久良久的沉思……
他默默仰头看着月下云卷云舒,只在考虑一个问题。
——永久性毒哑游孝用什么药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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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半月后,锦姚食坊在所有人的好奇中终于重新开了业。
一大早震天响的鞭炮声便吸引了许多人驻足。
鞭炮声后,几个穿着相同流仙裙的姑娘,笑嘻嘻的给来往游人发单子。
姑娘们活泼热情,但凡是从门前经过的人,不管别人进不进去,都会上前从手中的一叠单子中拿出一张奉上,并甜甜美美的一句:“店开业,三天优惠,欢迎光临哟。”
很快便引的许多过往行人都不自觉进了铺子。
铺子门前红红火火,热热闹闹,旁边许多铺子的人也在默默观望,都在想那位宁王殿下今日可会来为这铺子撑腰造势?
然而在门前发单子的姑娘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一直站在门前台阶下,个子最瘦最高的那个姑娘。
他也穿着流仙裙,却与其他的姑娘都不同,别的姑娘对着客人笑颜如花,他却始终冷着一张脸,不像在这儿招揽生意的,倒像是来索命的,他也不会到处走动,只笔直的站在那里,更不会主动给人发单子,总是有人到他面前主动伸手了,他才怏怏的递一张过去,什么话也不会。
尽管如此,却也丝毫不影响他面前围着一大圈人主动前来要单子,原因无他,只因他的长相太出众了,一句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虽然他脸色很冷,态度也不好,而且似乎看起来越来越不爽,但这一点也不折损他容颜带给人的惊艳感,他的这种冷艳不是故意做出来的表面作态,是从气质上散发出来的冷若冰霜,而他漂亮的桃花眼淡淡往人身上看过去时,带着疏离又无形有种凌冽的威压,整个人像雪山之巅下凡的仙子,让人向往,又不敢亵渎。
人便是如此奇怪,他越是傲慢,便越勾的更多人来想从他手中接过一张单子,再让他冷漠的眼睛瞥一眼,便也能觉的内心雀跃。
如此一来,他就这么站在原地,臭着一张脸,发出去的传单却是最多的。
其他姑娘知道他身份,见他手上单子很快发完了,连忙心翼翼的又拿过一叠给他,他眼中含刀的看了姑娘一眼,见姑娘缩了下脖子,然后才咬着牙接过来继续发。
钟姚站在门口,看着慕修宸面前络绎不绝的人,又看了看铺子里坐的满满登登,很是满意这个效果。
她顾念着他是王爷,到底还是要给他留点面子,所以今日请了最好的妆娘来给慕修宸化妆。
妆娘一番扮下来,五官都做了一些调整,还在他眉间画了一朵青莲花钿,一眼看去又冷又妖,倒是不怎么会让人联想慕修宸的长相了。
钟姚抚着下巴默默思索,觉得自己对慕修宸的女装造型又突破到了新的境界。
随即便看到慕修宸隔着人群遥遥向她扫过来一眼,一副很想杀妻证道的模样。
钟姚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左右看了看,转身进了铺子。
慕修宸见钟姚溜了,默默收回眼,继续没有感情的往外递传单。
“那个……姑娘,生冒昧,可否知道姑娘芳名呢?”对面人接过单子既而开口。
慕修宸慢慢抬眼,见是一少年书生,穿着学院校服,正脸色绯然的被另外两个同窗推搡着站在最前面。
慕修宸平静的看着他。
少年和他眼睛对上,脸一红便低下头,拘谨的抠了抠脑袋,有些紧张。
然后便听冷傲美人终于开了口。
“要吃就进去吃,不吃就滚。”
少年讶然抬头,见他默然的眼神,莫名有点气弱,连忙躬身:“抱歉,是声冒犯了。”
完推着两个同窗便走,但却不是离开,而是朝着铺子里走去,边走还边声嘀咕。
“看吧,我就这样很失礼你们非叫我去,那姑娘生气了。”
“我们还不是看你一见到她眼睛都直了。”
“不过这姑娘又冷又飒好有个性,我都有点心动了……”
耳力较好的慕修宸:“……”
这一届学子是不是学废了?
见有人在面前站定,他习惯性的又递过一张单子,对方来接单子的手有点微微颤抖。
慕修宸奇怪抬眼,随即便见满脸通红的卫捕头。
慕修宸:“……”
卫捕头有点激动,手脚无措的样子,吞吐着招呼:“王……咳,闫,闫姑娘,好久不见。”
慕修宸看着他陷入了沉思。
他很肯定的知道,这人已经猜到闫清的身份了,也知道了根本就没有闫清这个人。
那现在这人一脸荡漾的看着自己是什么毛病?
后面的捕快冒出头来左右看了看,他们已不是几年前跟着卫捕头的那一批,没见过闫清,只好奇问:“捕头,你认识这姑娘啊?”
卫捕头见慕修宸慢慢皱了眉,也不敢多留,赶在王爷发火前匆匆行了礼拉着捕快转身走了。
他其实刚在一边纠结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过来的,他巡逻路过,看到人群中那人,尽管化了很浓的妆,但毕竟是他朝思暮想了四年的人,一眼便认出来了。
虽然他搞不懂这是钟姑娘和王爷之间什么奇怪的癖好,但还是没管住自己的脚步走过去。
慕修宸淡然看着他慌乱离开,边走还边回头看过来,眼中一片眷念情思。
慕修宸:”……“
哦豁,这届捕快也废了。
他没多看,刚收回眼便见钟姚从铺子出来,似要离开,他将人叫住。
“你去哪儿?”他问。
钟姚走过去,将他量了一遍,抬手给他理了理发丝,这动作外人看来就是两姑娘,倒也正常。
钟姚笑道:“今天两边店一起开张,这边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我过去那边店看看。”
“那我呢?”慕修宸问,“你就把我扔这儿啊?”
钟姚挑眉,大方邀请:“那你要这样跟我一起过去吗?”
慕修宸噎了下,想象了一下自己这幅浓妆艳抹的模样一路走过去……
他深吸口气,咬牙道:“那你早去早回……”
“好勒,”钟姚拍拍他的肩,转身挥手,“那你好好干活儿啊,闫清,回头给你加鸡腿哦。”
慕修宸:“……”
忍住,媳妇儿不能废。
钟姚走到西门大街时,正是各家摊子准备午食的时候。
起来,她倒是有好长时间不曾在早上来过这边了,看到各家忙进忙出,她不禁回想起当初她和袁嫂子也是如此,每日在一个摊子上忙着卖朝食,忙着卖午食,还有一个温温顺顺帮着算账的娘子。
想到此,钟姚就没忍住闷笑一声,就像做梦一样,谁能想到,当初那个总让她护在身后的娘子,会成为现在尊贵无比的王爷。
还成了她心中所念所爱之人。
她一边怀念,一边往城门口的铺子走,随意间转头,却在一个摊子上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她脚下顿住,怀疑自己看错了。
她走到摊子旁,见一个孩儿正在生涩的擦桌子,看得出来他还不熟练,帕子拖了长长一条,尾部勾住了桌上的筷筒,他没注意,一擦过去,筷筒翻倒,筷子散了出来,他又连忙放下帕子,去理筷子。
孩儿今年应该是9岁了,穿着一身普通的粗布衣,倒是与记忆中锦衣环佩的公子大不相同。
他是钟峻,钟老爷和钟夫人的儿子,钟箐和钟莹的弟弟。
精铁一案,钟峻不足十岁免于罪罚,钟姚曾想过给他找个收养的人家,可去找他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如今又为什么会在这儿?
钟峻收拾好筷筒后发现钟姚站在摊前,歪了下脑袋,他没认出钟姚,钟姚当初离开时他才五岁,况且钟姚的模样与当初大不相同。
他想了想,冲着后面叫了声:“姐夫,有客人。”
“诶,来了。”有人掀开摊子后隔断的帘子走出来,“客人您坐,我这就给您……”
他看到钟姚话音顿住。
“大……钟,钟姑娘……”丁元武勉强笑了笑。
“你这是……”钟姚往摊子上看了圈,又转头看了下旁边的幡旗,上面写着“阳春面”。
丁元武憨厚的抚了下腮,笑道:“我也没什么本事,就还记得当初我娘做的阳春面味道不错,这些年我存了点钱,正好盘下这个摊子足够了。”
“那他……”钟姚看向钟峻。
“钟家……”丁元武顿了下,转头对钟峻,“阿峻,你去后面陪姐姐玩儿,我和这个姐姐下话。”
钟峻点点头,拿着帕子去了后面。
钟姚听到丁元武话中的姐姐,不自觉往后面看了眼,帘子挡住,什么也看不见。
丁元武等钟峻走了,才道:“钟家没了,阿峻才九岁,若我不带着他,不知道他会如何。”
钟姚:“钟家总还有些远房九族之外的亲戚……”
丁元武摇头:“整个钟家都受到了牵连,那些即便活下来的也都恨死老爷夫人了,又怎么可能会愿意好好抚养阿峻呢?还是自己带着放心,他毕竟是莹莹的亲弟弟,我想莹莹也是这样希望的。”
钟姚抿了下嘴,轻声问:“钟莹如何了?”
丁元武往帘子处看了看:“她就在后面,你要去看看吗?”
钟姚迟疑了下,点头:“好。”
丁元武率先走过去,抬手掀起帘子,钟姚低头走了进去。
便见后面时用帘子围了一个隔间,隔间里放了一张桌子和一张软椅,桌子上放着一些不知哪儿摘来的野花野草,还有一些孩儿的玩具,而钟莹正坐在软椅上低头摘着手中的野花玩儿。
她边摘边笑,时不时还对着野花话,的话没有逻辑,让人不解其意。听见丁元武叫她,她抬头对着丁元武弯眼嘻嘻一笑,然后又低头认真的和野花玩儿。
“那日她撞破头后送去医馆,好不容易保住了命,醒来后就这样了。”丁元武苦笑了下,“当初她事情了结后就解脱了,我当她是算好好生活了,却没想到她是存了这个心思。”
钟姚看了看钟莹,见她虽然穿的朴素,却被理的干净整洁,头发疏的整整齐齐,还带着一支梨花簪,脸上也擦的干干净净,若不是她神态痴傻,倒让人从衣着上看不出是个痴儿。
钟莹这样子必不可能是自己收拾的,钟姚不自觉往五大三粗的丁元武身上看了眼,倒是没想到这男人意外的细心。
钟姚有些感叹:“难得她这样了你也对她不离不弃。”
丁元武却笑了:“你知道,能娶到她,我有多开心吗?”
钟姚愣了下,转头看过去。
丁元武看着低着头的钟莹,目光温柔:“我生在一个贫苦的家庭,我十四岁时我娘病死了,我爹嗜赌,在我十六岁时欠了赌场钱,还不上被他们死了,他们抓了我,要将我当奴隶卖去关外抵债。我拼命挣扎,试图逃脱,被他们的奄奄一息,是莹莹路过救了我。”
“那时她还那么,才十一岁,其实什么都不懂,她只是看着我可怜,她哭着给钟老爷我和她刚被马车撞死的那条狗好像,都是满身血,她把我当成那条狗了,不依不饶的哭着要钟老爷救她的狗。”
“于是,我就被买回钟府了。”
他见钟莹将花摘完了,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摸出帕子给她擦手。
“其实在她心里我就是一只狗,救了我转个身就忘了,但她却是我心中最耀眼的光。娶她这种事,我从来就没奢望过,我在钟府做着护院,就觉得每天能看着她走进走出就很开心了。”
他擦完手,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开油纸包,将里面的糕点先拿了一块给钟峻,又拿一块放在钟莹手上,钟莹又对他甜甜一笑,然后低头开始吃糕点。
丁元武轻轻抚着她的头发,笑道:“其实这样就很好,她再也不用每晚都被噩梦折磨,再也不用半夜被惊醒躲在我怀里发抖,再也不用背负着恨意折磨自己了,就这样每天开开心心的,该吃吃,该睡睡,该玩玩,挺好的。”
钟姚听完,不知能什么,最后只“嗯”了一声。
她从帘子后退出来,和丁元武没什么话可聊的,便算告辞。
她慢慢往外走,几次欲言又止,走至摊外,她还是转身,道:“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丁元武又笑了起来。
“大姐向来是个温柔的人,即便莹莹害过你,你还能出这句话已是非常不容易了。”
他看着钟姚沉稳道:“您放心,我能照顾好他们俩的。”
钟姚点头,不再什么,转身要走。
“姐姐。”
一声轻唤定住了她的脚步,她讶然转头看过去。
钟莹不知何时站在了帘子外面,她一手拿着糕点,一手抓了一朵完好的野花。
钟姚不明就里,转头去看丁元武,丁元武似乎也有点被钟莹的行为惊到。
钟莹慢慢将手上的野花举起来,对着钟姚,懵懂道:“姐姐,花花。”
钟姚呼吸一窒,愣愣的看着她,一时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好半晌后,钟姚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对着钟莹笑了笑,柔声:“你认错了,我不是你姐姐。”
完便没再留恋,转身离开。
她没有往城门口走,而是原路往城内返回。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丁元武为钟莹做的那些后,她突然就很想看到慕修宸。
丁元武的付出只能是单向的了,如今的钟莹痴傻懵懂,不管丁元武对她多好,也注定得不到她的回复。
可她突然发现,好像一直以来,她也没有好好给过慕修宸回应。
一直都在被动的接受他对自己的好,被动的去爱他。
这个男人为了她连命都可以豁出去,她却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为难他。
突然就觉得自己笨的可以,这么好的男人,不抓紧时间拐回家去好好疼爱,还在磨蹭什么呢?
万一他后悔了怎么办?
她越走越快,想快点见到慕修宸。
再回到锦姚食坊时,正是午食的时间,铺子门前熙熙攘攘,找慕修宸拿单子的人更多了。
他仍是那副面无表情冷着脸发单子的模样。
钟姚过去几步挤到他面前,慕修宸看到她有些意外的挑了下眉:“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有话对你。”钟姚走的有点喘。
“嗯?什么?”
钟姚靠上前去,抓着他的袖子。
慕修宸看她动作知道她是要悄悄话,自觉地便弯下腰去。
钟姚仰着头,两手抓着他的衣袖,嘴唇贴在他耳边,一字一句的轻声:“慕修宸,我是不是一直都忘了告诉你,我真的好爱好爱你啊。”
“我们成亲好不好?”
慕修宸眼睛慢慢睁大,他愣愣的看着钟姚,周围的声音都远去,只剩下钟姚的那两句话在耳中回荡。
胸口突然爆发的一股暖意传进四肢百骸,那股幸福感似要炸裂开来。
他一把将钟姚紧紧抱紧怀里。
“好。”
周围的人不知这两姑娘怎么突然就抱在一起了,但他们却看到那个冷了一早上的冰山美人,突然之间就笑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瞬间春色万里,整个人身上的寒霜一瞬间融化,那笑容无边风华。
所有人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这一日,慕修宸得偿所愿,笑容便没再停过。
也是这一日,半条街的少年郎都因那姑娘的笑容怦然心动了……
一正文完一
作者有话:
抱歉最后一章晚了三天才更新,作者前两天突然接到出差的任务……昨天才回来。
本来结尾是算分两章的,最后想了想还是合成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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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到此便结束了,谢谢所有可爱的支持。
下面会陆续更新番外
番外大概会有:
1 一地鸡毛的大婚
2 陈子阳
3 卫捕头(这个待定,我还没确定写不写他,不知有没有人想看他。)
4 慕修宸斗绿茶(你没看错,的确是慕修宸斗绿茶,毕竟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主了,自己招惹来的绿茶,得学会自己解决,不要麻烦女主,对吧?)
5 钟姚的时空幻想之旅(带男主回去看看真正的岳父岳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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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在此感谢所有看到这里的可爱,
感谢你们的追更陪伴我写完这本书。
新人作者的第一本写的很不易,
有很多问题,我也感到自己还是有所进步,
每次写的痛苦时,
看到有人在看,有人在回应,
这便又让我立马有了继续码字的动力。
真的很感谢你们一直的支持和陪伴,
也请继续支持我,谢谢~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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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刑:刑罚名。将罪犯拘禁于一定场所,剥夺其自由,并强制劳动。其名始于北周。今分有期徒刑和无期徒刑两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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