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原祭最后一天结束后，学生会整理了各个班级社团项目的投票总数。网球部那开玩笑一样的漫才剧团居然意外地成为社团第三名，即使是幸村也没想到。班级项目中，由于真田在之后严格检查了所有的签面和其他“特殊情况”，A组的惊喜度减少了很多，而C组的妖怪咖啡厅以最高的票数成为了第一名。

    很多人的投票理由是：

    “无论创意还是笑点都恰到好处，在看到被恶搞的侍应生笑得流眼泪后，看见幸村君的美好笑容简直能让我忘记一切。”

    “完全掌握了顾客的心理，有趣又养眼，食物也很讲究。”

    “平安时代是我心中的白月光！装饰美哭了！”

    “比起恶意卖萌的女仆，呆呆的河童就可爱到爆了。”

    “头一次看到让我感到舒服的男生cos。”

    这个结果被幸村戏称“多亏了真田不配合才让我们C组得到优胜”，真田无奈地接受了幸村的道谢。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签面灵验，幸村在海原祭后和园艺部整理花盆的过程中，不慎被尖利的叶片划破了手指。

    虽然幸村并不在意，却不由得想了想自己最近是不是真的运气不好。网球部常常他的比赛抽签分组手气很好，难道自己所有的好运都在网球上吗？

    时间飞速流逝，每年10月，国一生都可自选社会活动参加。幸村在列表里看到了今年前往法国的海外研修会，毫不犹豫地报了名。他从受母亲影响喜爱法国文艺，最近在图书馆查资料时读到了很喜欢的诗歌，有这样的机会，他自己是很想去参观的。另一边，网球部的部员们有的选择了其他国家，有的则选择了社会见习。

    丸井本来算邀请幸村一起参观河口湖富士山的海老御膳，不但风景很好，他还看重了全套的海鲜料理。不过幸村去不了，他便拉着桑原一起去了。而真田则报名了江户町一日访问，那是一个360年历史的传统镇，有不少历史文化馆和当地特产。

    十月末的最后一周，幸村跟着其他前往海外研修会的同学一同飞到了法国。他们学校与法国南部的一个海滨城市有姐妹校，7天的研修学习让他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更在海边好好欣赏了碧蓝的海景。这里是一个颇有名气的旅游城市，只是这个时间并不是旺季，他们在休息的时候和当地的接待家庭外出游玩时十分轻松。

    幸村居住的家庭是一个四人家。和他一样，父母和一对兄妹。妹妹也是学生，看上去比由衣要开朗很多，男生则是足球队员，又高又瘦，和幸村站在一起时刚开始还会脸红。

    他们一家都对幸村十分好奇，在聊天时问了很多关于日本的事情。经过幸村的允许后翻阅了他的画册，女孩瞬间就对这个哥哥充满了好感。

    很多张各种各样的海，还有他们家的花园，狗狗，和一家人的日常。她能感觉到被这双温柔的眼睛看到的世界，是那么的漂亮。

    “起来，精市是在网球吧？”母亲想起了什么，从客厅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个相册，拿给幸村，“去年的法网决赛，我们全家都去看了哦，要不要看看照片？”

    幸村听到法网，亮起了眸子。他开相册，映入眼帘是六月的罗兰加洛斯球场。他仔仔细细地一寸寸观察着，嘹亮的欢呼声仿佛在他耳边响起。世界上唯一的红土场网球大满贯，好像就出现在他面前。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灼人的热度甚至能让他微微出汗，他紧紧盯着在不远处人们目光的中心，奔跑的身影，高声的呼喝，沉重的击球声，这一切都让他不敢眨眼。

    那是他曾经在电视上看到的，点燃了他网球热情的初始，而现在，他却有不同的感受。

    我也想去。

    我也要站在那里。

    脚下是松土的触感，他低下头，映衬着红土的显眼白线出现在视野里。抬起头，身边是数万人的巨大场馆。不远处的球网另一边，从未谋面的西方人正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自己。

    我正站在底线，对手正在等待我发球。

    现在是比赛中。

    你还在犹豫什么？

    “……精市？”

    幸村回过神，眼中是几个面露关心的容颜。他笑了笑道了声没事，低下头再次认真地看着这些照片，头脑却无法冷静下来。

    只有站在了这片异国的土地，他才第一次发现，自己对那个球场有多大的向往。

    他能听见那里在召唤他。甚至能看见未来的自己站在场内。

    虽然现在离那里还很遥远。

    但前往目的地的路，他已经毫不犹豫地走了上去。

    真田在日本的期间，每天都能收到好友发来的邮件。看着对方精神满满地和同学一起做任务，认识新朋友，在城市里游览，他仿佛能够透过那些照片跟着对方一起旅行。

    然而其中有一张让他沉默了许久。

    那是一张红土网球场的照片，幸村的手捏着图片一角用手机拍了下来。

    真田曾经听他过，当初是因为时候在电视上看到了法网比赛的转播，才对网球“一见钟情”。相比之下，四岁的自己对网球的爱远远没有幸村那么多。

    他想起初学的时候，幸村还会时不时生病，但没过一年，好友的身体就强壮了起来，也因此，真田一直以为这个一见钟情的理由是对方戏弄自己的，最开始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他以为他们俩一样，都是意外地学习了网球。

    但是这张没有配文的邮件，让他心里生出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情绪。

    自己和那个人是不同的。天赋不同，梦想不同，甚至对网球的热爱程度也不同。即使自己并没有仅仅把网球部当做一个社团来看，却总是跟在幸村身后在一步步成就了每一个荣誉。时候是幸村拉着他双，学时是幸村带着他比赛，上了国中，也是幸村跟他“要夺得天下”。

    他自己在想什么？他为什么网球？只要跟着对方，就能成为最强，可是幸村的背影，他已经看了太久。

    仅仅注视着那个人，真田就知道，这是一个不会把目光放在身后的人。他有时候会想，比身边同龄人走得更远的幸村，最后要去哪里，但每当一想到那个遥不可及的比赛，真田就会心生恐惧。

    我能一直跟随他吗？他会等着我吗？

    当初要一起成为天下第一，可如今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双了。

    他还记得吗？

    每当想到这些，他就会怒斥自己产生这些无聊的杂念。但越是抛到脑后，他就越无法回避。很多人都知道立海的三巨头，但不仅他自己，柳想必也非常清楚。远远超过他们的那个人并不是他们能并肩的。自己还在琢磨着心态和道心的时候，幸村已经毫不犹豫地跑向了另一个领域。这让他感到不甘的同时，还产生了一丝畏惧。

    真田久久地盯着屏幕里那个照片，渐渐忘记了回复。

    “叮！”

    新的邮件进来，真田点开那个熟悉的地址。

    “这个时间你大概在训练吧，我也来到了一个网球场，现在要和学校网球部的部员比赛。一起加油吧。”

    图片里，面如白玉的少年绽放出一个炫目的笑容，和他头挨头的外国男生两个人碰了碰网球拍放在胸前，身后是一个球场。

    真田看着他的脸，脑海里想到刚刚看到的“一起加油”四个字，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他还真是想了不少无聊的事。

    拽了拽自己的帽子，真田放下手机。想要战胜那个人，他还太松懈了！

    幸村从海外研修会回国后，敏感地发现真田的劲头比之前积极了不少。关东大会后他就注意到这个人状态有问题，不过他一向信任真田，如果再不能调整好的话，或许幸村就要找他谈话了。

    不过目前看到网球部纷纷被真田教育了一遍，幸村满意地点点头。

    “精市，你知道弦一郎发生了什么吗？”柳对于真田的转变十分不解。他很清楚两个好友有相当一段时间气氛有点针锋相对，虽然并不影响感情，但是真田已经有一段时间不去找幸村对了。

    “唔，我也不太清楚。”幸村笑了笑，“大概找到了新的动力？”

    柳疑惑地看了看好友的脸，这个表情绝对是知道什么。

    幸村制止了柳的疑问，示意他看向正向他们走过来的真田。

    “幸村。”他站定，顿了顿，偏过头，“和我一场吧。”

    幸村抱臂，状似不满地皱了皱眉，“明明之前都不想跟我在球场上面对面，你终于扔掉了那些多余的孩子气啊，真田。”

    自己的烦恼居然被是孩子气，就算是真田也不由得转过脸瞪着对方。

    “面前的道路要是有阻碍，就全部消除。这是剑道的基本。”幸村板着脸，沉声道，“你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要松懈，却连把持本心都做不到。”

    幸村从身边的网球包里取出球拍，没有理睬对方的目光，从他身边经过。

    “现在你的脑子里是什么，让我在这个球场上好好看看吧。”

    真田深吸了一口气，士气完全被这几句话激起。他跟上对方的身影，在球场另一边站定。不远处基础练习的部员纷纷转身围过来，看到担任裁判的军师扫了一眼并没制止，便放心地围观。

    此时的真田幸村两人都不再注意场外。这是自今年四月新人战后，两个人第一次正式对战。半年过去，共同奋斗过的他们互相都多了信任和依靠，但是以往的战意却仿佛消失一空。而今天，场外的部员都感受到了那不同寻常的气息，即使是刚入学那一场比赛，也没有此时一般，仿佛一丝火星就会燃起烈焰。

    “不需要留情，幸村。用你的全力和我一战。”

    “除非你能让我认真，不然我是不会用全力的。”

    “什么？！”

    真田睁大了眼睛。从来都会全力以赴和自己比赛的幸村，居然会出这么……他一时间心里不知什么想法。我被瞧不起了吗？因为从来没有赢过，已经不想再等他了吗？

    “真田。”

    他愣愣地盯着球场对面的人。

    “只有抱着觉悟才能败我。现在的你，还是像个孩子一样为了面子争强好胜吗？”

    伴随着一闪而过砸在脚边的光，真田终于全神贯注于球场内。那个人肩上的外套随风微微抖动，利剑一般的眸子直击他的内心。

    “这个世界是很辽阔的，真田。”幸村在地上弹了弹球，缓和下了语气，“把你的目光放得更远一点吧。”

    他一点都不忍心伤害对方，但是那个少年就和时候一样顽固，有时候还喜欢钻牛角尖。

    “我可是一直期待着，能和你看见同样的风景啊。”

    他把自己所有的信念都寄托在网球里，这是属于幸村自己的世界。美丽，辽阔。他很想让自己的好友也能看到这里有多漂亮。

    他的每一球都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又利索。正因为对着最好的朋友，才能出自己的内心，同时也期待着对方能开自己的内心世界，让他也看看是什么样子。

    如果柳站在场上，就会发现如今的真田好像当初和幸村比赛的柳一样，虽然视野都一切正常，心思却不在这里。这一次，真田一开始就开启了无我。他能够看到幸村的每个球路，游刃有余地回击，场上似乎被真田控制了节奏。

    众人都不由得开始讨论。毛利之前就知道真田能开启无我，而这一次他是亲眼看到，不由得移不开目光。但他能隐隐感觉到，与其真田控制了节奏，不如是幸村放慢了节奏。

    每一个球都在真田能够尽全力接到的地方，刁钻又精准，而开启了无我的真田也在不知不觉中消耗着体力。意识到这一点时，真田才发现自己的失策。曾经幸村过自己是在千锤百炼的状态下击回了灭五感，那么为什么自己不能再一次开那扇门？

    球不断被击回，丝毫没有一点减弱威力，仿佛自己的每个行动都被掌握在对方手里。无论怎么，无论跑得多快，无论力量多大，永远都会被回来，这一球持续了多少回合？他们了多久？为什么我还不能开千锤百炼？为什么不对我使用灭五感？

    众人渐渐发现，真田的动作开始迟缓。他并没有丧失五感，但是反应速度却大折扣。可是幸村并没有借机得分，而是配合着真田的速度，回合渐渐慢了下来。

    这一球直到现在都没有在同一个球场上落地两次。然而两个人的状态却天壤之别：一边尚且游刃有余，保持着自己的步伐上网退回左右移动，而另一边却总是在接球的极限来回奔跑。

    “为什么幸村不得分？这样的球完全可以扣杀啊。”

    “真田也太可怜了，完全被压着啊……”

    “部长想要消耗战吗？”

    不仅观战的人看不懂这场比赛，就连真田也不明白。他们的回合没有任何压力，自己也没有感受到那种抗拒和熟悉的yips状态。他只是不断地奔跑，奔跑，一点都不能分心。

    每喘一口气都让他十分痛苦，脚步沉重地不像自己，明明不能再消耗下去，可是身体却不能控制地开启着无我。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完全凭着本能在击球了，什么球路技巧全都想不出来。

    他渐渐抛弃掉了那些多余的念头，这个时候再去多想已经没有那个余力了，脑子里只能有一个东西，那就是网球。他牢牢锁住那个的球，从未有过的专注让他耳边听不见任何杂音。

    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在比赛，忘记了为什么要这个比赛。

    胜利是什么，完全抛在脑后。

    他只想把这个球回去，更快一点，更重一点。

    只有这个球，绝对不能放弃！

    “轰隆。”

    有什么在身体里开启，可真田却一无所知。

    像是一道闪电一样，在幸村的眼前划过，他意识到的时候，身后的场地上正滚动着一个球。

    “15 all。”

    幸村缓缓回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对面被白雾笼罩的人。

    那是，千锤百炼之极限。

    幸村慢慢勾起了嘴角。果然，你永远也不会让我失望。他攥紧了手里的球，高高上抛，大喝一声。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那么喜欢和你网球啊，真田！

    “那是……什么。”毛利睁大了眼睛，那已经不是无我了，无我是不可能出那样的球的。真田到底领悟了什么？“难道……已经开启了第一扇门了吗……”他无意识地喏喏出声，眼睛死死盯着场上的真田，在又一个几乎反应不过来的扣杀之后，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你真是让人无法松懈啊，真田。”众人听见带着笑意的声音，顺着望过去，披着外套的少年正用球拍把肩上的衣服挑起来，扔向场外。

    “终于再一次见面了，千锤百炼之极限。”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千锤百炼之极限？那个传中的奥义无我境界的第一扇门？明明即使是高中生也很少有人能领悟，可是眼前的真田，居然不是第一次……他到底进化到了什么程度啊！

    真田渐渐清醒过来。他的身体正散发着源源不断的能量，涌到四肢的力气仿佛之前的痛苦都是幻觉一样。这就是突破极限的感觉吗？真是超乎他想象的好。

    “来吧，幸村！现在正是让我败你的时候！”

    “你的自信倒是令我敬佩。那么，我也用同样的东西来回报你吧。”

    幸村话音刚落，身上就出现了同样的光芒。只有这时，他们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刚刚幸村要脱掉外套。他终于要完全认真起来了吗？

    从未见过的比赛就在众人眼前。这并不是什么大赛的决战，甚至连校内排位赛都算不上。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练习赛，就在这个立海大国中部网球场上，被区区几十个人看着，甚至连录像都没有。

    一场千锤百炼对千锤百炼的网球赛。

    没有一个人会分神去思考别的，仅仅是跟着两个人的回合就已经很辛苦了。这是他们头一次看到幸村这么认真地球，或许能让他使出全力的，真正看在眼里的，只有场上另一个人。

    一个是眼里只有网球不断前进探索的强者。

    一个是无数次被倒却仍信念坚定的勇士。

    这条路上，终于出现了两个并肩同行的人。

    “6:0，won by Yukimura。”

    真田瘫倒在场地上，剧烈地大口喘气，带着寒意的冷空气钻进肺里，让他喉咙都不由得干咳了几声。

    “很精彩的比赛，真田。”

    视野里的天空被一个人影挡住。伸过来的手还带着汗滴，他却毫不犹豫地握住，借力站起来。融融日光里，近在咫尺的脸上是熟悉的笑容，但真田知道，幸村此时露出的骄傲不是为了这场胜利，而是为了蜕变的自己。

    即使还是败不了你，我却知道自己离你又近了一步。

    而看到你为了我高兴，我比赢了球还要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