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少年被中河内扛在肩上背出球场，高中生的脚步也有些蹒跚。围观的选手很少会有人这场比赛到底谁得更好，从结果来看，的确国中生最后体力告罄而败北，但是被一个国一的少年得那么狼狈，对于3号球场的高中生而言，这已经能称得上是来自挑战者的宣言了。

    这个结果或许在幸村预料之中，但他此时更担心的并不是那个安静躺在长椅上休息的藏兔座，而是在自己身边翻出球拍，眼中燃烧着火焰的赤也。

    “这个仇，我会替你报的。”

    卷发的少年还没有从这场让他感到震撼的比赛中抽离，神情还带着一丝怒气和不甘。幸村在心里叹了一声，不知道该不该在赛前去叮嘱后辈自己已经过无数次的话。

    “幸村，就这么让赤也上场真的好吗？”丸井吹了一个泡泡糖，撑着围墙盯着场内自家后辈，“对方可是各方面都超过他的对手，会不会……”

    幸村无声地摇摇头。这种情绪很难借助外人来调整，赤也通过自己的网球和藏兔座产生了共鸣。大概看见这个少年的样子，赤也也能多一些内心的叩问。

    他对赤也有信心，而且如果每次比赛都需要提醒，这个孩子也没法走得更远。真正能够让他蜕变的，不是前辈，不是搭档，而是他自己。

    场上正在开始的第2盘是双二的比赛，国中生组由白石藏之介和切原赤也搭档。比起这组临时的组合，他们的对手是3号场的老搭档松平亲彦和都忍，前者是个留着一撮金发的光头，后者则是蓄着胡子的高大男生。

    先发的是白石切原组，开场还保持着试探状态，白石并没有给出自己的绝招，这个球路很好，质量也不错，但是在对手那里也被轻松接到。回击的球路又沉又重，白石试图去接，但他的左臂却无法承受这个力度。

    “0：15！”

    第一球就被落球拍，先声夺人的高中生看上去游刃有余，而接下来的发球又被另一个人以高速回球落在前卫切原的盲点。

    “0：30！”

    干脆简练的回击，完全的基础差距，没有使用任何技术和绝招，仅从接发球就能看出来状态之别。切原切实站在球场上才明白刚才幸村部长所的话到底有什么含义。

    他感受到了积累的差异。

    “这场比赛和刚才的性质完全不同……”丸井若有所思，“如果单三还是以力量来对决，那这一场完全是综合五维的对比。”

    尽管白石的网球被称为“圣书”，但是在各方面都能力均衡的情况下也意味着没有绝对优秀的制胜能力。在全国大赛还能通过标准的法来布阵，但面对力量和速度有优势的对手，他的布局不再具有以往的效果。

    而另一边的自家后辈赤也，严格来他的攻击网球在这种情况没法发挥效力。双中切原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能给他安全感和稳定后场的搭档，让他能没有压力地担任前卫发动攻击，这一点显然目前他们两个还无法形成。与此同时，切原在平时状态中速度较快力量不足，精神力也并不是非常强大，目前暴力球风被迫封印，他也没有能够主动攻击的路线……

    首局被破发后，白石和切原都从对方那里感受到了明显的压力。在对手的发球局里，仅仅通过强力发球就能够影响他们的回球质量，眨眼间，三局过后，国中生组已经完全被压制。

    “你也不像他们的那么厉害呀，海带头。”金发的松平似乎是个很爱挑衅对手的类型，连幸村站在场外都能感受到从后辈那里不断向外散发的怒气。对这种挑衅很来气的切原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虽然还没到不能容忍的地步，却非常影响比赛的观感。

    “这个卷发男孩真可爱，人家也想玩玩他，少主。”松平眯了眯眼，球场对面那个大大猫眼上挑的卷发少年是个不会隐藏情绪的球手，尽管另一个队友在很努力地帮助他调整情绪，男孩却总是一脸气呼呼的表情。

    “切原君，不要那么轻易就被对手挑拨了。”

    听到搭档的提醒，切原深深呼出一口气。一开始就情绪不稳地上场，这样的比赛根本没法主动掌握节奏。他闭上眼，在脑海里翻出来曾经和柳前辈搭档双时的那种感觉，让自己的身体和精神放松，不去理睬对手的叫嚣。

    “没关系，白石桑，我不会伤他们的……”少年左右晃了晃头，让头脑清醒起来。无论什么话，对手的本意一定是为了激怒自己。在他们国中生研究了对手的招数后，同样，高中生也对自己的球风有所了解。

    他已经把恶魔化封印了那么久，不可能仅仅因为这样的一次比赛就控制不了自己。

    球场对面，回到对手发球的第4局，在底线蹲下弹跳的球员看上去似乎在做准备活动，幸村却皱起了眉。以速度为优势的松平，他的发球据是高速的旋转球……

    “Flower~”转身用球拍挥出一个圆，这个人的发球动作完全超出了众人的想象。切原几乎没法反应过来，金色的球在他身后落地，却划了一个外旋的弧线反弹迎面撞上切原的脸。

    “15：0！”

    “真的假的……”丸井惊讶地撑住了围栏探出身，后辈完全被了个正着，比起去担心这孩子会不会热血上头，他现在都开始担心赤也有没有受伤了，“这是外旋发球吧？那动作是怎么回事？”

    “借助双腿曲起在地面弹跳的力量，完成出乎意料的转身背后发球。”柳生推了推眼镜，“很难这个招数是迷惑性更强，还是从科学的角度增强了旋转。”

    “太快了，赤也应该很难跟上这个速度……”丸井皱了皱眉，“幸村，你能接到吗？”

    幸村缓缓点头，“若是赤也处于赤目状态，他也能接到，不过恐怕这一次他一点都不愿意用。”

    对手借助这招发球再次得分，白石也同样没来得及反应。这种无法预测球路的回弹是他们继切原的不规则发球后第一次见，因此短时间竟然束手无策，甚至都没法碰到球，更别提回击。

    “比起神隐，消失的发球，还有赤也的指间发球，这一招结合了变化性还有攻击性。”幸村抱臂盯着后辈的影子，“如果连赤也的反应都跟不上，白石就更难以招架了。”

    这样无力反抗的比赛他有多久没有见到了？对于赤也来，被迫封印了真实的自己，这种网球真的是必要的吗？

    幸村忽然开始对自己几个月前的决定有了一丝丝的怀疑。当初他只是为了赤也的健康着想，却没有预料到，从全国大赛结束后，这个后辈到现在居然被束缚在了瓶颈里。

    不被激怒就无法开启赤目和天使化，没有刺激都不愿意使用无我境界。或许自己和真田对于那条路的排斥也影响了这个孩子，在执着于“像部长一样”完善自己的网球方向，用尽全力封印那个恶魔的自己时，赤也再也没办法回到之前那段被前辈们守护着放心球的状态了。

    他就像一个被严苛教育又疼宠着长大的孩子，如今前辈们松开了手让他自由生长，缺少了在前面带领的人，他已经迷茫地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第4局再次一分未得就结束。切原和白石都有些狼狈，大汗淋漓，手臂双腿也有擦伤。而对面的两个高中生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惬意不屑的笑容。

    “起来卷发男孩，你这个水平到底是为什么会留在这里的呢？”松平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敲着嘴唇，挑起了嘴角，“明明是应该被那个眯眯眼的孩子败的。”

    切原顿了顿，缓缓回过头。

    “居然能做到自己弃权让后辈留下来，真是可歌可泣呢。”

    “眯眯眼也好，卷毛也好，谁留下来结果都是一样的。”都瞥了他一眼，沉声道。

    “啊啦少主，别得那么直白嘛~毕竟好心的前辈可是自我牺牲了呢。”

    切原咬紧了牙，狠狠地盯着对面的两个人。

    啊，可恶！

    虽答应了前辈们控制自己，但是果然还是想给这些目中无人的家伙一点教训。

    “呐，前辈。”

    扶起白石的黑发少年扯了扯嘴角，上挑的眼尾带着一丝狠意。他个子比搭档白石还要矮一些，但是这时却猛地拍开了对方阻拦自己的胳膊，几步来到了网前。

    “刚才的话，你敢再一遍吗？”

    他举起自己的球拍直直地指向对面高中生的脖子，眼神里的阴狠几乎让对方吞了口水，“收回你的混账话。”

    “切原君……”

    “什么啊，刚才不是了不起地讽刺人么，不过看了你一眼就吓到了？”切原眯了眯眼，“明明是高中生？”

    “切原君！”

    被拉住的胳膊上是白石用力按住的手，那只胳膊沉得不像样，让切原没法再一次回绝对方的力量镇压。他狠狠哼出声，扭过头看着不远处身后的前辈们。

    “实话我忍不了了。”他深深呼吸，晃了晃头动了动肩，走回自己的站位，“先攻击身体的可是他们，就是因为一直隐忍退让，才会被看到这种地步吧，白石桑？”

    他甩了甩自己的胳膊，像是要松松筋骨一样原地跳了跳，“两位前辈也多谢了，你的球正好把我清醒了一些。”

    我能被人瞧也就算了，敢出前辈们的坏话还不反击的话，立海就会让人瞧了。

    “我们王者立海大从来都是实力话。”

    他的周身被一层薄薄的雾气围着，头发也慢慢褪色。他似乎像是开启了无我境界和天使化，但是眸色又是很清亮的绿，无比清醒地握着球拍，声线冷静得近乎残酷。

    “恶魔也好，天使也好，我追求的永远都是更高的顶峰。”

    他就好像突破了全国大赛时的状态，尽管白雾白发，皮肤瞳色却没有任何变化。这个状态曾经被人称作是“天使化”，但是现在，每一个看着他的人都没法出这三个字来——

    ——少年目光冰冷，面无表情。他把自己曾经带着的纯真笑容滔天怒意全部卸下，手中握着的球拍如同利剑一般下垂指着地面。

    白石曾经见过天使化的切原一次，但在今天之前，他从未想过会在自己身边和这个少年一同战斗。他感到一阵灼热的风从那个人身上烧到了自己的袖子，恍惚间，似乎要撕扯掉左手臂的那些绷带。

    他所追求的是更高的顶峰……

    我是被这个孩子点燃了吗？就像鬼前辈所的那样，他甚至觉得如果不用出自己的全力，都是对这个少年的侮|辱。

    白石的手心握着金色的球，那个卷发的少年就站在网前，把纤瘦的后背交给了自己。

    他就像和自己的前辈搭档一样，安心地守住自己的站位，没有任何不安跟犹豫。

    我被这个孩子完全地托付了信任。

    白石高高抛起球挥拍，对面高大的对手施加了重力回击，可那个回球刚刚过网的瞬间就被少年前卫拦截，清脆的落地声破了长达4局的僵局。

    “15：0！”

    松平下意识地盯着那个落点，砸在自己脚边的球就像一个响亮的巴掌拍在他脸上。他愣愣地抬头看向对面，与刚才一点即燃的状态判若两人的少年正在直直地盯着他。

    “赤也……好像和之前那次又不一样了。”丸井在场外低声喃喃道，“我记得之前他没有现在这样可怕。”

    很多人都有相同的看法，如果全国大赛时切原的天使化还带着平和的笑容，那么此时的切原，从某种意义上更接近于幸村在场上的状态。

    “我总觉得，在我们所有正选里，赤也是距离你曾经过的洗礼状态最近的人。”丸井轻声道，他侧目望着身边慢慢舒展开眉毛的人，“从很久以前，那时候你还没有使用过反向灭五感和洗礼，我就隐隐觉得赤也的恶魔化似乎是一种和无我境界很像的东西。”

    他转回头看着场内的少年。那么现在，天使化的赤也既没有了健康的隐忧，也不再顾忌暴力的球风，是不是这个孩子真的比他们想象中都要跑得更快？

    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场内的白石也终于在切原的截击帮助下成功保发。他在交换场地的时候经过了国中生的观战席，眼睛瞟过四天宝寺的队友，眸中闪烁着犹豫。

    走在自己身前的少年对着那个披着外套的部长点了点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话语，交流的也不过一个眼神，但是少年仿佛被授予了什么任务一般庄重。

    切原走回自己身边，目光盯着自己被绷带缠绕的手臂。白石攥紧了拳。

    “白石桑，这是双比赛。”少年安静地抬眉，祖母绿的眸子像一颗剔透的宝石，“这样下去，所有的功劳都是我的了。”

    “国中生的第一场胜利，你不想更干脆更爽快地抢回来吗？”

    切原伸出球拍，用拍框轻轻敲了敲白石的左臂，“刚才你拦着我的时候得我手疼。因为带着负重而不能全力以赴，我们立海绝对不能容赦这样的失败。”

    白石几乎是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个少年，仿佛不认识他一样。半晌，他才缓缓出声，“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切原君。”言罢，他笑了笑，扯开那个不知何时已经有些松动的绷带。

    细长的几根白布掉落在地，切原眨了眨眼，一时间还不能接受超过自己想象的那个东西出现在白石手臂上。

    “金子……？”

    严格按照白石手臂线条造的黄金护腕，沉沉地坠到地上。

    “实话，我没想到会在这里摘下。”白石垂下头盯着那个护腕。他曾经把它当作最重要的宝藏，把和阿修的约定、四天宝寺的梦想，还有整个队伍的重担都背在身上，锁在手臂上。

    但是他现在亲眼看见了一个少年冲破枷锁的瞬间。

    这太过吸引人，让他已经无法再去思考自己的牢笼。如果能够扔掉一切负担，真真正正地他自己的网球……

    这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期待也不定。

    他重新站回到场上，第六局，对方的发球局。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对手得分了。

    从赤也开启了天使化之后，幸村就一言不发。他此时看着和后辈在场上配合默契展开速攻的白石，想到了一年前自己和白石的那场决赛。那时他还没从白石身上看到强大独特的风格，但是沉重的压抑从这个人身上传来。同为部长，幸村一度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对方的心情，但是在刚才看到白石手臂的黄金护腕时，他才终于明白了那个人气质上隐约的忧郁来自何处。

    “外界的枷锁尚且能够挣脱，但是自己画地为牢却无法逃离。”他低语着，目光转向在网前扣杀得分的后辈，终于舍得露出一丝笑意来。

    赤也，这场比赛，得漂亮。

    场上的气势已经完全逆转。两个国中生一个突破了极限，一个摘掉了负重，都超过了自己之前的攻击水准。松平必须重新适应对方的速攻，即使是以他的速度也不能保证每次都追上，更有甚者，作为前卫的切原就像戏弄着敌人一样频频出短球擦网球，这种攻击手段非常高效，很快，比分就被追平。

    松平知道自己的额头开始冒汗，他从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两个国中生追到这种程度，听着场外观众的议论，他甚至感到冥冥中可能会输掉的重负压在自己头上……

    “你给我冷静。”

    他愣愣地转过头，被称为“少主”的男人正在把目光锁在切原的身上，“所有的球都给到那个卷毛身上。”

    “他的状态非常脆弱，而且还是那个组合的核心。不用顾忌，只要集中攻击他，对面的节奏就会被破。”

    合作这么久，松平第一次对都的话产生了一丝怀疑。因为就连都自己也知道，这种战术唯一成功的概率就建构在切原被中，不能维持天使化的可能性上。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面对这样两个堪称奇迹的国中生，谁还能冷静地恢复原来的信心？

    那双冰冷的眸子中，幽绿的光芒就像吞噬了阳光的深潭，每当松平在网前和那少年对峙时，都会仿佛在恐惧一般躲开视线。

    他们的所有战术都不凑效，每一次攻击都会被追上，反超。他引以为豪的速度开始变弱，汗水大滴大滴地砸在脚边，头顶的那撮金发黏住额头。

    他和都擦肩而过的时候，却不能看见搭档的眼睛。

    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就连“少主”的计划都不能成功，这时的他们除了被迫跟上还有什么能做的呢？

    耳边响亮的报分声是他们的丧钟，松平呆愣地看着都救起那个落在边线的球，而接下来，他的视野里仅剩下逆着光在网前跳起的少年。

    少年的白发被镶嵌了金光，他的红色运动服就像一个赤焰圣徽。

    这不是一个扇动着娇弱翅膀的丘比特。少年仿佛被巨大的羽翼裹着，他是一个战神身边的御使，是降临人间的六翼精灵撒拉弗。他重重挥下手臂，神杖叮铃作响，短剑划破晴空。金色的光落到球场，无法捕捉，不能触摸。

    “比赛结束！6：4，胜者，5号球场白石切原组合！”

    在被死神的“墓碑”击伤后，他们终于也被这位白发的炽天使引向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