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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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11月底的一军二军对战后来被人认为是改变了U17日本队命运的革命初始。

    如果以往这只队伍还在世界上寂寂无名,代表队的实力根本不足以被人看在眼里,那么从国中生队伍和这些高中生交战开始的那一瞬,创造历史的改变就正式诞生了。

    而此刻,在清的阳光洒在那些少年头顶,清冷的空气包裹着这些跃动的生命时,这群主人公还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到底会写下什么样的传奇。

    隔着D区的比赛球场,对面坐席上分散地坐着十个身着红色运动服的人。所有二军都在看到鬼的时候绷紧了脸。过去带领着他们爬到3号球场的这个男人,本身就是一军的No.5,这个事实在早上从越前那里得知的时候就深深刺痛了他们的心。

    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比起败的后十名一军,这些人或许是根本没法用眼睛来估测的……

    “你们还在犹豫什么?”披着外套的少年穿过了那些静默在原地的队友,走到场边最靠前的长椅坐下,“比赛马上要开始了,各自去找自己的位置坐好认真观战。”

    “部长……”

    幸村抱臂回看了一眼切原,“我们的队长是德川前辈,但是比起他来,我对国中生选手的情况更了解,因此他希望我作为监督给你们做赛场指导,各位没有意见吧?”

    他的表情是那么冷静沉着,甚至还带着一丝让人不能反抗的威压,但是这些国中生没有一个人会为此而不满,反而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放下了心。和他们不同的是,立海的这些队员早就在看见幸村坐下的瞬间站到了他身旁,仿佛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段时间的分离一样,凝聚成了沉稳的大地,拥有撼动自然的力量。

    那个少年重新披上了战袍,像他三年来一直履行的那样,只是安静地坐在场边。这个监督椅没有在场内,但是选手只要一抬头,就会看到围栏后那个人凝视自己的晶紫双眸。

    少年的身影,本身就能令人安心。

    “第一场双,先声夺人。”幸村观察着对面入场的两个一军选手,“莲二。”

    他身边的柳点了点头,“No.10选手毛利寿三郎,身高191.63cm,多技巧选手,直到全年还在我们的立海网球部,向来隐藏实力。”

    “他的搭档No.9选手越智月光,”旁边的乾接道,“身高226cm,超技巧派的截击防守,强大的意志能使对手崩溃,被称为精神暗杀。”

    “顺便一提,他曾经是冰帝的部长。”

    幸村目光扫过从座椅上站起的那个金发少年,高傲的银蓝色制服有着冰帝独特的气质,“我们派出的队员是——”

    “本大爷来头阵,幸村。”

    那个少年挑起了嘴角,手指习惯性地抚摸自己的泪痣。他经过了众人的视线,走到入场的过道上。

    “走吧,仁王。”

    他在那个正撑着膝盖站起来的银发少年身边停下,扫过搭档的全身,“这身立海的衣服倒是省事了不少,嗯?”

    “噗哩。”少年原本苍白的皮肤经过训练渐渐恢复成健康的白皙,身材中过瘦的部分也完美地弥补,仁王挺直了腰板,拎起球拍一步步向下走到场内。

    随着他的步子,众人的眼睛开始出现了不可能的幻觉。他的头发慢慢增色,从银白变红然后停在了幽深的紫色,而不知何时,在他的额头上也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白色发带。

    “让我好等。”少年清亮温和的声线刚刚还在场边传到众人的耳朵里,但现在,站在网前的那个人却有着一模一样的脸,“毛利前辈,好久不见。”

    “……啊。”毛利的手心冒出汗来,他从未想过会在这个时候如此突然地和这张脸面对面,甚至都不能把神智拉回到现实。

    冷静点,这是仁王的幻影。

    他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艰难地把目光挪开,放到一侧在长椅上盯着球场的那个人身上。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仁王能从一开场就幻化成幸村了呢?

    “完全让人大跌眼镜啊,仁王那家伙。”丸井有点得意地挑挑眉,他早就看着之前毛利前辈冲他们挤眉弄眼觉得不爽了,而且才一个月不见居然又长高,“果然幸村在场上和不在场上的威慑力完全不一样,仁王绝对是想借你的样子来震慑一下对手的。”

    幸村也有些惊讶,他以为最近几天仁王一直在研究的幻影会是手冢的,毕竟同为左撇子,把那个人研究透也称得上非常专家了,但是他没想到这一场球仁王居然会选择自己来,他的精神力已经进步到这个程度了吗?

    比起不知不觉被人观察研究的幸村,其他人的惊讶更大了许多。这场比赛完全是冰帝和立海的前后辈对战,更可怕的是,场上有三个部长级的人物在……

    “第一场就派上了这两个人,迹部和幸村,已经能称得上是绝对不可能的双搭档了吧……”

    “仁王在以前曾经使用过幸村的幻影,但是一开始就全开会不会太勉强了?”

    “迹部擅长持久战,三盘或许还能撑下来,仁王的体力跟得上吗?”

    这样的疑问也在幸村心中回荡。但是他没有多想,既然名单已定,那么这就是选手自己的战斗。

    如果是仁王的话,不定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现在开始第一场双比赛。三盘两胜制,越智毛利组合发球开局!”

    身高惊人的越智留着长长的刘海,额头被挑染了蓝色,若非站在球场上,不定会被人认为是模特或者篮球运动员。他骨架格外高大,却看上去非常瘦,站在底线就如同一个安静的路灯,比起他的搭档来存在感并不强。

    迹部冷静地盯着对面。一直都被这个人的名字带领的冰帝如今在自己手中创造了新的成绩,他等不及要和这个前辈交手,好炫耀一下后辈的实力。

    “多谢你让冰帝走到全国,但是……”他眯了眯眼,对面的人一声不吭没有回应,“喂,你有没有听人话——”

    “砰!”

    身后传来了网球弹到墙面的声音,迹部回过头,金黄色的球正在快速沿着墙根滚到一边。他完全没有看到球路,甚至连对手的动作都无法分辨。普通状态下的自己居然连一球就接不到……

    “问好就不用了哦!”毛利在网前直起身,食指在嘴边抵了抵,明明是很可爱的动作,看在迹部眼中却可恨极了,“不全神贯注的话是接不到他的马赫发球的。”

    “15:0!”

    场上站位调换,仁王牢牢地盯紧了对面人的动作。他的幻影如今有了新的领悟,眼下正在隔绝一切外物影响只专注于思考。

    高速发球,利用身高创造完美的平击球。如果是幸村的话会怎么来接?

    他的视野里,一切都是那么清晰,他做不到幸村的“梦境”,也无法在没接球的时候就用出灭五感,在对方的发球局里,他的幻影根本没有用处……

    不,不对!

    对手举起了球拍,抛球。他看不到路线,但是能感应到这个球的方向。这是仁王自己的预估,如果只是利用身高优势那也太容易破解了……

    “碰,碰到了!”

    他几乎是在预料落点的同时就出现在后场,球拍拦住了来势汹汹的马赫发球,甚至在“幸村”的手中变成了非常刁钻的网前直线穿越。

    “做得不错。”出现在对面的红发少年锁住了这个球,一个干脆的正手对角,瞄准了迹部的死角,“居然能把月光的发球回,你也进步了不少呢,仁王。”

    “30:0!”

    仁王的心忽然发冷。他的幻影没有给对手影响?还是毛利现在已经脱离了以往对幸村网球的恐惧?即使是现在不能变成完全的幸村站在场上,仁王也有自信能完两盘比赛,只要撑过了两盘的胜利,他就不用为体能担心了……

    “不用费心去想了,仁王。”毛利笑眯眯地用手点了点场边,“有真人在那里,我怎么会被你骗到呢?”

    你以为我被他败了多少次呢?真正的幸村会带来多大的压力,就连我自己都不愿去回忆。而你现在的程度,实在只是挠挠痒罢了。

    毛利的眼中有深意沉淀。

    不过,要是你学到了他的招数,这场比赛,或许自己就要吃苦了。

    “1:0,越智毛利领先!”

    四球结束,首局保发的一军从第二球就开始被回击,但是无论仁王和迹部的攻击都会被网前拦截,他们还没法及时碰到回击,电光石火的第一局交换场地,周围的目光让两个人都沉下了脸。

    “如果仁王幻影了手冢的话,发球局还是能保住的吧?”有人提出了这样的疑问,“全国大赛的时候他不就出了零式发球吗?”

    他们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也不由得不解,从这种意义上,使用手冢的技术会有更大的优势,为什么仁王没有这样做呢?

    幸村抿抿嘴。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立海的队友都对这种消耗自身运动生涯的招数有些抗拒。尤其在全站后自己和仁王谈话中严厉批评了精神力消耗过度的行为,仁王也基本上封印了对手冢的幻影。

    “如果你能把注意力放在钻研自己身上,那么幻影也会有更高水平的蜕变。仅仅是复制有什么意义呢?你并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他曾经这样告诉过那个少年,却没想到仁王真的搁置了模仿,转而钻研起幻影的精神力原理。

    现在幸村还看不出仁王的进化在哪里,那么这个发球局,他会怎么呢?

    站在底线的“幸村”在手中轻轻抛着球,目光审视地一寸寸扫过对面球场。他的大脑里正进行着没有人想象得到的绘制,而凡是被他的眸子看过的地方,所有的细节都被放大并记录。这个过程进行得非常快,仅仅是几秒钟,仁王就选定了自己的目标。

    “幸村”抬起手,高抛,挥拍抽击。他的线路并没有马赫发球那么快,适应了节奏的众人都能跟上,连对手观战席都对此感到不屑。然而最令人惊讶的事出现了,本该轻松接到球的越智仿佛犯了难以置信的失误一样,球在了他的拍把上,重重地砸落了球拍。

    “15:0!”

    有人不解地皱起了眉,“怎么回事?这招有点像是挥空拍,又有点像迹部的遁走曲……”

    “幸村有这招吗?应该是普通的发球吧?”

    幸村眨了眨眼睛,他明显地感觉到了这招的熟悉,但又好像有了和自己不同的变化。他侧过头看了看柳,接收到一个不解的眼神。

    “怎么了,精市?”

    看来别人都没有发现吗?那么除了精神力没有别的解释了。

    场上的仁王再度发球,相似的球类,相反的球路,接球的毛利也同样遇到了类似的问题。他的视野里出现了短暂的扭曲,手中对空间的判断失误,因此完全挥空只能听到球二次落地的声音。

    “30:0!”

    “喂,怎么回事啊毛利!”长卷发的男人蓄着胡子带着细窄的发绳,皱着眉冲他喊,“这种程度的发球你们俩都接不到,别放水丢人!”

    “闭嘴,蠢货。”

    低沉的训斥从金发男人口中传出,“连精神施压都看不出,丢人的是你吧大曲!”

    “什么?”

    不过是个模仿型网球的国中生,居然能使用让越智毛利中招的精神压力?这种特质岂不是和越智一样?!他们这么想着,场上再次重复了前两球的结果。和一军的发球局一样,在国中生的这一局里,两个高中生连球都没有碰到。

    “1:1!”

    就连二军也开始对此不解的时候,切原的提问完全达成了他们的心愿,“部长,仁王前辈是用了新招吗?”

    “我也觉得,这个和之前幸村练招时用的那个视觉扭曲很像啊。仁王那家伙这么快就学会了?”丸井挠了挠脖子,盯着场上继续开始的第三局,“而且对手也没有失去五感,这个马赫发球也好像并没受到影响,是不是不像幸村之前用的那么彻底?”

    “梦境其实是幻觉吧?但是仁王前辈应该只发挥了最开始那点效果……”切原侧过头去看身边的幸村,“至少这样能保住发球局……”

    幸村点了点头,认同了他们的猜测,“我之前练招的时候找过仁王,大概就是那时候这家伙就学到了吧,真是聪明。”

    而且他的用法也非常机灵。幻影成自己并没有用完全的精神力,而是把攻击中附加的程度降低,保证第一盘的保发到最后决胜局来使用,就像仁王在全战和不二比赛时分配体力一样的方法。

    但同时,这种用法也反映出仁王现在的问题:他没有幸村这么庞大精神力可以肆意消耗。把纯度降低和当初幸村练习时的效力一样,但是却无法给对手施加像真田一样的影响。不排除越智本身的抵抗力很强的可能,那么毛利呢?

    幸村皱了皱眉,“只是保发没有问题,但是恐怕最重要的是想办法让对手的状态失控才行。现在他们不能破解马赫发球,那么这就只是僵局。”

    场内的比分上升得很快。双方保发爬升到了5比5平。

    “就连碰到仁王的球也过不了网,这个招数也太可怕了……”比起在一军发球局还能展开的回合,迹部仁王的发球局非常迅速地得分。除了有仁王幻影的“幸村”提供梦境的发球,迹部的绝招“迈向失意的遁走曲”也成为了不能破解的得分技能。

    首场双就拉锯到这样的分数,即使是放水的实力也相当让人惊叹了。一军里有不少人都难免观察着这两名选手,时不时把目光瞟向了对面那个长椅上坐着的少年。

    “毛利之前过他的部长很厉害,我还以为是自吹自擂。”种岛摸了摸下巴,神情不复往日的轻松,“以越智的状态都不能抵挡,要是这个叫仁王的孩子只能发挥出幸村一半的实力,那么真正的幸村精神力可相当可观了。”

    平等院看了他一眼,老神在在地抱臂坐观。他隐约有种预感,那个对面担任国中生“监督”的少年,或许到现在都没有一次展现过彻底的极限呢。

    有趣。连德川都能把这个位置托付给他,很明显,这场一军二军的对战,也是自己和幸村的战争。

    比分来到40:0的时候,仁王迹部已经满头大汗,对手却只着薄汗。他们所移动消耗的体力远比对手要多,而在这个发球局里没有感受到任何对方的迟疑,马赫发球仍旧固若金汤。

    “可惜了,要是你们有再强一点的实力,不定就能破了呢。”毛利用袖子蹭了蹭额头的汗,眉间一派轻松,“虽只看幻影可以以假乱真,但是你的精神力现在还差点呢,仁王。”

    “幸村”笑了笑,不以为然地回应,“就算幻影也是有不同的,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吗,毛利前辈。”

    他回到站位弓腰凝视对面,“告诉我,在你眼里,我到底有没有披着外套呢?”

    “你开什么玩笑,当然是——”

    毛利话音顿住,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比起开场时只穿着短袖立海运动服的“幸村”,他现在眼中的这个人居然披上了外套。

    “毛利前辈,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对我的精神攻击毫无抵抗呢。”“幸村”笑了笑,手中的球拍轻轻敲击手心,“既如此,接下来我就不客气了。”

    回击到网前的球变得扭曲,他脚下好像成了软绵绵的云,他能看到手中的球拍碰到球,却又被另一个擦肩而过砸在后场。

    “40:15!”

    毛利跪在网前愣愣地抬起头,挺直了后背站在一米外的少年正逆着光低头看着他。有一瞬间他忽然把这个画面和自己国二转学后的那场球重合,披着外套的部长对着他伸出手——

    毛利前辈,想不想报仇呢?

    “毛利前辈。”眼中的幸村温和地笑了笑,“和你球可真是久违了呢。”

    毛利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点涌到鼻尖的泪意,在这个人生病之后便一直没有再交手就毕业,所有从少年身上偷偷得到的动力终于和这个温柔的笑容一起,把他彻底压垮。

    他忍不住轻声呢喃着。

    “真是久违了啊。”

    “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