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共生

A+A-

    很多人在听到柳的话后都陷入了沉默。

    几个月前真田和手冢的那场全战比赛中,初次在众人眼中亮相的六如阴雷让真田成就了一次独一无二的胜利。他们现在看着场上那个只有手臂萦绕着黑气的少年,想到曾经那招让人看不透的“难知如阴”,这才把真田的进化连贯了起来。

    “真田将黑气凝聚在右臂,是不是黑气和无我境界的用法一样?”

    “不,他除了力量和技术有了变化外,其他的增幅并不明显。”

    “若是真的像柳的那样,能学会难知如阴的幸村或许更没法战胜了。”

    “之前我们都没看出来这场比赛的布阵,明不仅仅是招数的问题。”

    比赛的分数重新回到了二军的发球局。记分板上清清楚楚的3:0让很多人都摸不到接下来的进程了。比起之前那几场一军二军的对决,真田幸村几乎全程处于优势中,让原本对这个一军No.2抱有畏惧的观众都不得其解。

    就算是幸村在场上,他们也没想到会有这样悬殊的分数。切原想到第二盘开场前柳告诉自己幸村喜欢2:0的分数,不由得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难道部长和副部长真的要出那个分数吗?他连想都没想过啊……

    交换场地的四个人并没有场外观众想象中那么带着火|药|味。种岛见过幸村使用灭五感的比赛时对手是什么可怜的状态,因此在中场休息时告诉了大曲后,他们都认为被后辈手下留情很憋屈。

    “让你们出这样的分数,前辈做得有点失败呢。”种岛看着正在走过来的那两个孩子,笑眯眯地玩了玩球拍,“让我全力以赴,你自己还没有用出十成实力啊,幸村。”

    他盯了一会另一个戴帽子的男孩,挑了挑眉,“而且我还想和黑龙过过招,怎么样?”

    幸村勾唇,眼神在两个前辈之间游走。

    真田点了点头,“求之不得。”

    他们两组擦肩而过,短短几句中便埋下了新的战|争伏笔。大曲抿着嘴皱眉看了一眼种岛,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自己还没破解黑龙二重斩的时候交换目标对手。

    “你又有什么馊主意了?”

    “别这样嘛龙次,我们不是约定好要拖到第三盘吗?”种岛耸耸肩,“你有的是时间来观察真田的这招,先让我玩玩。”

    “你早就破解了?”大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对搭档这种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性格很无奈,“别玩脱了,分数太难看的话我饶不了你。”

    种岛笑了笑。

    他们在球场站好,对面的两个少年也各自准备好。发球权轮到了真田,他向来没有用ace球的习惯,因此往往在对中和对手强强对决。而答应和种岛的一对一除了想要磨练自己外,更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他的球路飞过了球网,这是一个瞄准发球区中央的中速切削,其中附加的外旋会让对手有一定程度回球出界的可能。但种岛的洞察力并不会被这种把戏骗到,即使并不是绝招,他的“无化”也是最有效的武器。

    两个人之间的变线回合也穿|插|着各自前卫的回击。幸村没有给出和之前几局一样刁钻的球路,他和大曲在网前调整着节奏,像是争夺主动权一样互不相让。

    “你的绝招再不用就要后悔了。”大曲的双刀就像幻影之手一样灵活,让幸村的每次变线都能被拦住,“答应了种岛的要求就是你们最大的错误。”

    幸村忍不住抿嘴轻笑,“明明搭档就是以破招出名的,大曲前辈还是看不出来我的目的吗?”

    大曲皱起了眉。

    幸村的眼神移向了从对面的后场飞来的球路,身形一闪就躲了过去。这个球是被种岛回击的,原本应该是幸村最趁手的击球点,可这个人竟然移步到了球场的中央,在中线上站定。

    站在对面后场的帽子少年正半侧身向后引拍。他的手臂上那抹黑雾若隐若现地包裹着球拍,球如同一头扎进了深渊一般,被拍面稳稳地拦住。它正要重新带着另一股力量从这里发射,然而站在网前中央的幸村却让对手很难判断这一球的方向。

    大曲睁大了眼睛,“……澳大利亚阵型。”

    真田的身形几乎和幸村重合,他们两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居然跑动站成了一条线。明明没有对话,连幸村的突然移动在大曲看来都只是一场意外,却出现了这种绝妙的巧合。

    又或许,那并不是什么巧合。

    大曲没有去拦截这一球的想法。从前场来判断球路是非常艰难的,何况这一球显然是真田对种岛的主动挑战。他只能看着金色的球从自己所站的另一半边划过,直奔自己的搭档。

    他甚至都没有回头去看种岛是如何回击的,脑子里被幸村刚才的那句话填满。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和种岛的“无”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幸村根本就没有任何使用绝招的算,想要用同样的破招流跟种岛一决胜负吗?

    他的耳边听到了熟悉的击球声,可没等心里高兴起来,便接着听到了第二声。

    有一个球骨碌碌地滚到了大曲的脚边,他侧过头,显然搭档捕捉到了真田二重斩的球路,却没能回击过网。

    他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着种岛,似乎不解这种失误为什么会出现在种岛身上。被他盯着的那个人比任何人都要惊讶,种岛头一次皱起了眉,对于自己的判断有点怀疑。他的手摩挲着蹭到了球的拍檐,那个球在二次变线时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躲闪着。

    种岛看了一眼对面网前的那个紫发少年,得到了一个毫无破绽的沉静点头。他的视线又转向了另一个黑头发的少年,那个人难得在脸上露出了有些满意的神色,似乎对于这个神来之笔也十分惊讶。

    即使已经有所突破也还是不会满足,马不停蹄地继续超越之前的自己。这种对胜利和强大的贪婪正是种岛在真田幸村身上看到的最明显的特点。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明白了这场比赛中自己最缺乏的是什么了。

    No.2的位置和天生悠哉的性格困住了他的脚步,偷懒地躲在平等院不断奔向前的身影后,用自以为是的“无”化来阻拦新的冒险。可是今天他终于发现了除去平等院之外第二第三个能突破“无”的人,也被这两个孩子的节奏推着,一点点擦掉了过去那个一叶障目的自己。

    这或许是他头一次明白了“不甘心”的意味。

    ——

    “柳前辈,副部长的球是不是在种岛拍面上滑了滑?”

    切原揉了揉眼睛,专注的观赛让他对那些细微的变化非常敏感,“副部长的二重斩应该是有二次转向,但是刚才那球没有之前那么流畅……”他伸出胳膊戳了戳丸井,“这里动态视力最好的就是丸井前辈了,看到什么了吗?”

    丸井也同样有些好奇地看着,“既然有一重斩,就会有二重三重。不定真田已经摸到三重的边了。”

    “我倒是觉得这招有点像精神力……”仁王眯着眼摸了摸了辫子,“但是真田好像没那个本事才对。”

    他有种细微的违和感,似乎种岛对于新变化的球路本来是能回击的。黑龙三重斩根本只是冒了个尖,以真田现在刚刚摸到二重法的状态,没有经过千百次的练习是不可能出三重斩的。何况种岛的“无”也绝对不会在这种程度的招数下就被克制,那可是和平等院平的人,现在也不会再把实力藏着掖着了……

    仁王皱了皱眉。他一般只有在幸村的比赛时才会如此认真的观战,可是头一次在真田身上看到感兴趣的东西,这让他非常敏锐地发现了问题,“或许真的是精神力,而且有点像是梦境。”

    周围的人愣了愣,都不太相信地摇了摇头。

    “要你能用出梦境就算了,国中届里再没有第三个精神力选手了吧?”

    “真田一次都没有用过,黑气也不会有这种效果,幸村的招数是不能复制的。”

    他们并不觉得这招是出自真田,但若是仁王有这种猜测,在接下来的比赛里都不免往那个方向去思考了。

    就像丸井猜测的那样,真田果然借此机会趁热铁,开始研究三重斩的可能性。然而比起从一重转为二重,在之后的进化中难度也倍数上升。除了刚才那个昙花一现的漏球后,种岛再也没有错接过一次真田的回击。这场比赛交换了一对一目标后成为了种岛单方面给真田施压的局势,尽管面对大曲的双刀真田还能得分,但是真正发挥威力的种岛并不是现在的真田能破解的。

    “他的进步的确挺快,”一局结束,终于成功破发的一军两个人击掌交谈,种岛把外套的拉链下意识地拽了拽,侧头去看着对面的两个少年,“而且刚才那个澳大利亚阵型的回合已经超越了现在一军里任何一组双。”

    大曲顿了顿,挑起眉看他,“你的意思是,那不是同调。”

    “当然不是,”种岛眯了眯眼,“在同调之上,远胜于默契。”

    立海对于真幸双的默契早就习以为常,就连仁王柳生都没有看到一军发现的这个特殊性。而和种岛有相同看法的还有在二军观战席上的入江德川。他们俩早就慢慢挪到了前面一排的位置,和那些国中生的孩子离得很近。

    “若是精神力并不是没有可能。”被入江的声音吸引注意力的少年们看着他,“一般来双的确有各自的分工,你们当中有人已经能同调了吧?”

    几个人默默点头。柳敏感地发现了这句话的潜台词,“也就是,超越了同调的招数能够做到刚才弦一郎的那一球吗?”

    入江笑着点点头,“不愧是国中生的参谋。往往同调是思维和观察力共享,但面对更强的对手,仅此而已是远远不够的,虽然就算在合宿也从来没有人领悟更高的一层罢了。”

    他着,看了一样沉默地盯着场内的德川,“有一个词,能力共鸣。”

    “能力共鸣……”柳琢磨着这个招数的名字,“在思维共享后,能将搭档的技术拿来使用,是这个含义吗?”

    “或许不止,”入江摇摇头,“我也只知道这一层的效果,但是它真正的威力目前的世界比赛中都不曾有人见过。不过首先发现能力共鸣的起初,就是两个人的招数有了相似点,并因此重叠融合,诞生新的招数。”

    他的话让仁王终于了悟,“也就是,真田的黑龙具有利用多重变向让对手无法捕捉球路的效果,而幸村的梦境则利用视觉幻象让人看不到真实的球路……这就是他们能力共鸣的基础。”

    仁王的身边,柳生也不由得感叹道,“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类型的招数,居然能有如此相似的作用。”

    他们在看到“洗礼”的时候尚且不知此后会诞生“梦境”,而不久前“黑气”出现时也没有想到过“黑龙”的存在。这两个人原本的招数,一个在精神领域已臻化境,另一个则以剑道之气开创新路,各在天边的两个人却能开发出这样默契的进化,让人不得不对这组双心生天生一对的念头。

    场上的两个人似乎没有算继续那个让人印象深刻的“能力共鸣”,仿佛一闪而过的只是巧合,当事人并不知道其绝妙之处。很多人看着正在慢慢被追上的比分内心有点着急,但是柳却有不同的想法。

    幸村这个人对未知的事物有多大的好奇心,而又对于网球有多么执着的探索,这一点或许柳是最清楚的。他收集了多年幸村的资料,然而对这个好友的分析只能停留在日常和性格上,在网球领域里,柳对幸村的世界大概连大门都没踏入。

    在他们只知道同调的时候,真田幸村早就熟练掌握了,甚至能令人有一心同体之感。现在想来,是不是在国一国二的时候,那两个人就已经发现了队友的同调和他们的不同,并且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了呢?

    柳不觉得那两个人会使用并不了解的招数。尽管在国中生里无人知道能力共鸣,但这招一定能让一军的对手感到眼熟。刚才那招不定是幸村故意放出来的幌子,让对手为此而心惊胆颤,犹疑不定。而习惯了和幸村双的共鸣,真田能在搭档的移动中猜到下一步该如何走棋……

    这两个人是天才的棋手,兵法被精彩地利用,对手化作卒,网球成为|炮|弹。他们俩就像是共生的鱼与海葵,一方用千佛之手挥舞着带刺的利刃保护自己和恋人,另一方以密不透风的精神力将防护罩不断扩大,吞噬着对手的地盘。

    共生的双方互利相依,缺一不可。

    这就是真田幸村的双。

    “啊……又被拿下一局。”

    坐席上有人在紧张地嘀咕,比赛来到了3:2。被连着扳回两局,真田幸村看上去好像没有办法破解种岛的“无”再次对真田的压制。这一局是幸村的发球局,但凡用四个ace就能保发,可是这样交替下去也不是办法。

    “幸村到现在也没用灭五感吧?”

    听到二军这样的疑问,柳摇了摇头,“他不会用灭五感的。这个招数对种岛无效。”

    以精神力的冲击来掌握优势,幸村必须要保证自己远超对手的精神力。而种岛作为一军里除了平等院和鬼之后,能估测五维数值的人里精神力最强之一,想要让他栽在大招下很难。

    “何况比起拿下胜利,现在更重要的是保证对手的完美状态来突破。”

    他们看着干脆地出四个ace的幸村,有点敬佩他的精准率,“虽大家偶尔在比赛中能出ace球,但是相处一发得分率已经是百分之百了吧?”

    在国中生里用发球得分的人不在少数。乾的瀑布发球就是高速的ace,凤的重|炮|发球也同样令人印象深刻。可是现实中的比赛不稳定性太多,这两个人都被对手破过,然而幸村的ace没有名字,不是绝招,朴实无华极了。若是放在任何人身上,想要出这样的球不知要练上多久。

    “这个ace能当绝招用了,他却毫不在意。”

    “到现在命名的招数也只有灭五感和洗礼,梦境也是洗礼衍生的。好像都是精神招数?”

    “所以技术层面的东西幸村根本不会去记录吗?他简直就是绝技的宝库……”

    “能和幸村能力共鸣的真田,实在太了不起了。”

    尽管还在这样讨论,场上的比赛也逼近了尾声。来到4:2之后的这个关键局里,场上的局势终于有了变化。人们惊讶地看到二军这边的两个少年如同身影重叠一般,都在右臂显现出了一层黑雾。

    “那是……真田的黑气!”

    “真的假的,幸村居然也会?”

    那正是他们曾经讨论过的能力共鸣。原本以为只不过是让它昙花一现,却被留在了第二盘的关键局里。他们几乎是屏息凝神地盯着那两个人,即使是一军的选手都不由自主地关注着。他们从来没有亲眼见到日本还有能力共鸣的选手,甚至都忘了这不过是一场深秋下午普普通通的合宿团体赛。

    发球的大曲连每一个毛孔都在发出兴奋的颤抖。他早就忘记了六成实力这个法,面对比他了三岁的后辈,居然还能得如此危险紧张。他向来讨厌意外,却第一次明白了球场上的变化有多么令人振奋。

    他的发球迫不及待地奔向了对面,瞄准幸村前方的发球区中线。那个负责接球的少年似乎只是轻轻侧过身,外套的袖子缓缓划出弧线,被模糊的黑雾包住了边缘。弹起的球在幸村的拍面上转。它没有在真田手中那样沉重的力量和高速,也不会像种岛的来球一样捉摸不定,大曲的网球直率,有着精准的角度和旋转。

    幸村勾唇,将手臂向后引拍。他似乎只是退了半步,看似被力度推着,却巧妙地卸掉了八成的力度和回旋,将这个球变成了足以化为箭的高速平击。它被黑气带出了一道追逐的尾巴,在空中飞驰。它好像在大曲的眼中化作繁星,又似夏夜的花火,它闪着无数相似的影子,即使三头六臂也不能一一回击。

    有一瞬间,大曲以为对方增加了球数,可听到清脆的一声落地,才回过神意识到这个中途变线,让自己挥空的球有多么可怕的致幻效果。

    那个在球网脚边慢慢停下来的球乖巧地定住,无论是场内还是场外,此时都只能在一片沉寂中听到裁判的声音——

    “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