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田很想知道幸村到底是怎么看出来自己在装睡的，不过感受到手心那股戳着他的力度，他还是从善如流地睁开眼，盯着恋人的眼睛。

    他不太想话。只是这样对视着就感到满足，只是手指的温度就感到幸福。他第一次发现以前嗤之以鼻的恋爱原来是这么让人沉溺的事，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把这个人牢牢地握住不想撒开。

    “……喂，还有人在呢。”

    煞风景的白石在低声话，真田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满脸都是“你怎么还不走”的神情。

    “刚才的混乱中你的后辈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听他是个路痴，在异国能不能找到还不好。”白石实在受不了这两个人在自己面前的黏糊劲，干脆换了个话题，“居然会惹上□□的人，该不愧是平等院桑吗？”

    真田纳闷地看向幸村，后者给他讲了平等院搭讪一位俄罗斯黑|手党的女人用网球引发的乱子。幸村他们早就回到人群后面的沙滩椅上，对于不远处的混乱假装毫不知情，而切原则跟着迹部那几个人不知趁乱跑到了哪里。

    “仁王也和赤也在一起，他们跑不丢。”幸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伸手拉起真田，“走吧，饿了。”

    他们仨回到宾馆的时候已经在外面的餐厅里用过午餐，边聊着一些杂事边回到房间所在的大厅处，看到了正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的队友。幸村扫视了一圈，果然找到了正待在仁王旁边的后辈。那孩子一脸兴奋地冲他招招手，幸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部长，我们在路上看到了越前！他居然进了美国队。”

    幸村仔细看了看后辈的表情，没有找到丝毫的生气不满，“你好像有点羡慕？”

    “美国队的人应该都是英语的吧？”切原撇撇嘴，“我觉得英语得好的人都很厉害。至少跟着部长过来的那个女人的话我全都没听懂，前辈们也不给我翻译……”

    他总是被前辈强迫着补习英文，到现在也没有什么显著进步。一想到等到未来网球必须要学习英语，切原就觉得头疼。

    “要是有什么方法可以不用背书就学会英文就好了。”少年挠了挠头，认真地叹了口气，“我好像是真的学不会。”

    “你可以找个英文母语的女朋友。”丸井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脑袋，“想要和恋人话就必须要讲英语，很快就会熟练的。”

    所有人都知道丸井在开玩笑，唯有切原似乎在非常犹豫地思考“找女朋友”和“学英语”哪个更难。大家原本还在讨论今后要和曾经的队友变成对手的事，此时被切原无边无际的脑回路破坏了严肃的气氛，一时间都放松了下来。

    “其实就算越前去了美国队，他也并不在意国家之分。”不二安慰着有些低落的大石，“只要能球就很开心，一直以来我们认识的越前不就是这样吗？”

    大石默默点了点头。他其实真正在意的不仅是不能和青学的队友一同战斗，还有现在的队伍中大家似乎并没有想过要越前回来。他非常理解没有人会像青学的队友那么在乎越前是否待在日本队，而身边这些新队友迅速凝结起来的团队感也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作为队伍领袖的迹部，和作为幕后灵魂的幸村这两个人，到底有多么强大的领导力。

    能够带领队伍的手冢已经去了德国，越前也加入美国队，青学如今分崩离析，而过去的立海还能重新聚到一起进行国中最后的征战。

    大石忽然羡慕起这些神奈川的少年们来了。暂且不论过去的辉煌，只要在国中届提到“立海”的名字，似乎没有人会觉得他们是可以替代的。即使来到了合宿，在日本代表队里这个学校也占据了将近一半的人数。

    发现身边的人变得沉默，不二纳闷地看了看大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过道对面的沙发里那几个少年们正冲着切原着什么，让那孩子气得面红耳赤。

    “大石，很快候补队就会到来，我们也会重聚的。”

    不二轻声着，露出了理解的笑容，“任何队伍都是不可替代的。在我们的故事中，世界上最重要的主人公就是青学的同伴，不是吗？”

    他看到大石点了点头，便重新看向对面。

    “同理，在另一个故事中，立海的他们才是主角。”

    不二望着那几个人轻快的笑脸，一时间有些恍惚。

    “只不过他们的那个故事，比现在的我们要更圆满一些罢了。”

    ——

    12月初，海外合宿渐入佳境的这天傍晚，U17世界杯的开幕式正式启动。比起会与平等院一同出席开幕式的迹部，国中生的这些少年们要更加紧张。他们原本完成了合宿练习后的晚上都会轻松地做自己的事，可如今大部分人都守在电视前看着直播。

    “隔着屏幕等待的滋味真难受。”切原窝在房间的客厅沙发上盯着电视屏幕，“丸井前辈不着急吗？”

    “着急也不能提前知道抽签的结果，再这只是表演赛，没有多少人会表现真正的实力吧？”丸井耸耸肩吹了个泡泡，头也不回地玩着手里的PSP，“我没空搭理你，忍不了的话去找雅治聊天吧。”

    切原瘪瘪嘴，“仁王前辈最近烦躁得很，至少等柳生前辈他们过来之前我不算去招惹他。要不去找部长？”

    “喂喂你是不是真的笨蛋啊……”

    丸井抬起头茫然地盯着后辈起身的姿势，这孩子好像非常认真地考虑这个提案的可行性，“那两个人的房间没有被邀请你就敢去敲门？”

    切原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不能去扰。他眨眨眼想了想，忽然有什么点亮了聪明的脑袋，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你，你是……他，他们现在就……”

    “……”怎么可能啊笨蛋赤也。丸井不忍直视后辈的单纯，连话都不想跟他。他叹了口气拉着切原走出房间，穿过走廊敲了敲白石的房门。

    “怎么了？”拉开房门的少年纳闷地扫了扫这两个人。

    “扰了，让我们的后辈和远山玩一会吧。”丸井跟着白石走进客厅，抱歉地笑了笑，“这家伙静不下心，只能劳烦你啦！”

    白石摊摊手，“金也是停不下来。你坐吧。”他在一边的沙发上把自己陷进去，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样盯着屏幕。

    “难得看见你会有烦心事，白石。”丸井看到那两个后辈凑到一起聊天便不再多管，低下头继续玩游戏，跟白石有一搭没一搭地话。

    “有点压力。”白石叹了口气，“距离正赛开始没几天，自己能不能帮助队伍拿到胜利，输掉之后该怎么改正问题，满脑子都是这些。”

    他本以为自己在全国大赛上算得上出色的选手，但是当所有出色的人都来到合宿里，他的优势就变得不值一提了。明明是非常均衡的五维综合型选手，但和那几个人一比，自己反而成为了平庸。

    “我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的网球该用什么来定义，一直以来的法也还很顺利。可是之前和切原双后才明白自己在每个方面都只是良好分。”他在迷惘中被这个黑卷发的男孩点醒，看着这孩子的背影明白了心无旁骛的前进。

    白石盯着那两个凑在一起一红一黑的脑袋，扯起嘴角，“柳曾经告诉我这孩子和金一样是野兽系，但是现在看来，切原的聪明远胜于我。”

    “就算夸他也别被他听到，赤也很容易得意忘形的。”丸井笑了笑，“他的所有智慧都放在网球上了，刚才还傻乎乎地要去找幸村真田……啊，坏了。”他下意识地捂住嘴，忘记身边这个人不是立海的队友，心翼翼地望过去。

    “没事，我已经知道了，那两个人在我面前一点都不加掩饰。”白石失笑着安慰丸井，“要我其实幸村在201室的时候就没有刻意遮掩过。”

    丸井若有所思地挑挑眉。他和幸村很就认识了，非常清楚那个人的防备心有多重。面对一般的朋友都只是普通相处，只有在最亲近的队友里才会展现恶趣味的本性。他到现在都觉得，那个人其实还有一面从来没有被立海的队友看到，不定全世界真正看到的人也只有真田一个……

    “看来他相当信任你和不二，反倒让我有点惊讶了。”丸井好奇地看了看白石，“他到目前为止从来没有对立海之外的人表现出这么信任的态度，你的性格一定很符合他的审美。”

    白石愣住了。

    “以前好像是国二的时候吧，他就夸过你。”丸井回忆着有点久远的事，“那时候全战决赛第一次开启满五场的比赛规则，最后一局是你和幸村的表演赛了。”

    白石对这件事印象深刻，那也是他第一次和幸村交手，知道了这个人有多么在乎立海这个校队。

    “‘比起他的网球，这个人的人品更加完美。’幸村之后是这么评价你的，我们都觉得是相当高的赞美了。嘛……虽然他侧面也指出了你网球上有漏洞，这一点就忽略掉吧。至少和你接触了之后，赤也那个单细胞会这么亲近你，让我们也明白了幸村的话有多正确。”

    面前的红发少年不好意思地挠着头，似乎在真人面前出赞美有点害羞的样子。白石慢慢弯了弯眼睛，心里被不出的温暖填满。他才发现队友们现在对自己的评价有这么高，原本那些冒了尖的失落全都被丸井的话散，克制不住想要上挑的嘴角弧度。

    身旁的电视传出了熟悉的名字。房间里的四个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转过头盯着屏幕。电视直播的镜头给出了“JAPAN”的国旗，随后扫过了出席的人群，锁定了一个正走向舞台的，金发泪痣的英俊少年。

    他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让场内的喧哗都像消失了一样。即使这些各国家队的少年们都是网坛中的天之骄子，也不由自主地望向这个自带光芒的少年。他的西装考究雅致，柔软漂亮的金发梳到一侧，露出了饱满的额头和精致的五官。他的英俊带有非常明显的侵略性，是会让人战栗又被牢牢吸引的美。

    镜头慷慨地送给这位美少年一个特写，在他胸前的名牌上停留，“迹部景吾”这个名字被很多观众都牢牢记在脑海里。

    日本队居然有这样的人物……

    他们看着这个东方少年走到了舞台中央，漂亮的女主持人面带红晕引导他按下抽签的按钮。那如同娱乐节目里的抽奖机器运作了起来，彩球在舱中滚动，沿着透明的通道慢慢滑动出来。

    他们看到向来毫不在意结果的女主持居然顿了顿，惊讶地念出了结果。

    “Seven！”

    那位少年听着场内的惊呼声挑了挑眉，低下头去看舞台地面前方的显示器，他眯了眯眼，似乎并不在意抽中了一个下下签一样勾起嘴角。

    “抽到了世界排名第一的德国队居然一点都不紧张，这个人也太淡定了吧？”

    “至少我们能看到今年的德国队虐菜了。”

    少年完全没有听到场内的窃窃私语，绅士地行礼下台。尽管下一个国家的名字被喊道，镜头却仍旧跟随着他的背影。

    “……弦一郎，你看到了吗？”

    酒店的一个运动员房间里，看着电视屏幕的两个少年都眨了眨眼。

    “啊，迹部下台的镜头一闪而过，我看到了德国队的那两个代表。”真田低声着，侧过头和幸村对视。

    “手冢国光，还有德国队的队长，职业选手尤尔根·博格。”那是去年引发了网坛关注的新进职业球员，到目前还未尝一败，被称为“通往胜利的哲学家”。

    “手冢居然加入了德国队，劲敌越来愈多了。”真田皱起了眉，觉得迹部的手气实在和他精心造的外貌不同，“表演赛你算怎么？”

    幸村向后靠了靠，把身体陷进沙发里懒洋洋地伸展开双腿。

    “如果是面对德国队的话，恐怕三场双的阵容教练就要重新布置了，输得太惨一定会影响士气。”他想了一会，在表演赛中只有双，六名选手要用什么顺序出什么比分，都会对之后的正赛局势产生引导。

    “非正式比赛，这不是个尝试洗礼新进阶的好机会，我大概会被放到双一。”幸村皱了皱眉，猜测着自己可能的搭档，“平等院桑不会出战双，那么取代他的就是德川前辈。”

    真田对这个猜测稍稍放下了心。他在高中生中最敬佩的就是德川，也十分赞同这位前辈的信念。若是让幸村和德川搭档，不定这两个人也能出相当精彩的比赛。

    他侧了侧身，放松了肩膀让幸村靠得舒服些，鼻尖能嗅到恋人发间的清香，“你不担心其他人的比赛吗？”

    幸村蹭了蹭真田的颈窝，伸手抱住了恋人的手臂，“这场表演赛或许是不会赢的。六局胜负的三盘制总分，不定只能拿下一胜。”他低声喃喃着阖上眼，把身体的重量交给真田，“世界排名31，倒数第二的日本队怎么可能败世界第一的德国队呢？正赛开始前，教练们不会愿意强敌注意到我们真正实力的，不定还会要求队员有所保留。”

    他的话让真田消化了好一会才明白。向来都占据着优势的立海从来不存在这样的战术，因此听到幸村的分析，他还是不由得皱眉。

    “弦一郎，你想一想面对陌生的对手最大的危险是什么？”

    真田回答道，“未知。”

    “没错。一旦了解了对手，有所防备，任何人都能不用慌张地做好应对。”幸村和他十指交缠，电视里的开幕式也终于来到尾声。

    “德国队加入了一个手冢，那么他们绝对已经了解到日本队的一部分实力了。作为一个正在防备对手的职业选手，博格现在的威胁远远超过了对我们毫不知情的博格。”幸村淡淡地分析着，仿佛并没有把手冢看作过去的队友一样，冷静地思考和评价。

    真田想了想点点头，“手冢的实力在日本队也是名列前茅，那么根据手冢目前的状态，博格也能推测出日本队的实力。”他皱起眉，“你觉得他会真的把日本队放在眼里？明明瑞士法国西班牙都是劲敌。”

    “他当然不会放在眼里。”幸村笑了笑，“他不过只是像个欣赏后起之秀的前辈一样，觉得可以稍稍指点一下我们罢了。”

    不过，这种程度的视恰到好处。

    “教练不会派出真正的王牌组合出战的，表演赛很适合热身。一个做实验的好机会。”

    同样，德国队也不会认真比赛。就像在合宿中一军二军的团体赛一样，只要日本队能逼迫对方不得已发挥全部实力，这就能证明他们现在的进步有多么可怕了。

    真田轻笑了一声，下巴抵着恋人的头顶，“会把德国队当作磨刀石的人，大概也只有你了，精市。”

    他想了想那个被称为“全战全胜”的博格，明白了幸村在意对手的原因，“你很想跟他交手过招。”

    “当然。”幸村勾起了唇，“我可不算让我的全胜战绩在他面前停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