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相思 天空下的那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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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皎皎, 夜色安宁。

    险峻山谷之间,顾飒一身盔甲骑行在高头大马上,左右四顾, 多方查探,这才缓缓挥手,示意大军暂停前行, 原地休整。

    自离开京师,已经月余,一路风餐夜露,与金人来回周旋, 甚是艰辛。

    金人奸诈多端,那金人王子仓央错更是凶蛮成性。

    距离心诚公主远嫁这才多少日子?他便已经忘记了当初两国定下的联姻盟约。

    好的停止战火,两国交好,互惠互利, 在他那里似乎成为了一纸笑话。

    可是对顾飒来, 最难的不是行军仗, 而是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情思。

    顾飒想,情.爱这种东西, 不能沾染,若是沾上, 便几生几世都摆脱不开了。

    自上一世至如今,因着有两世的记忆, 所以显得岁月尤为的漫长, 而刻骨的相思,却似毒药,浸入了四肢百骸,每每想起, 总是令人痛不欲生。

    不要急,不要慌,顾飒如此安慰自己,起身下马,独自钻进了营帐,一把将行军图开。

    此战他决意要速战速决,并且要得漂亮。他想他的心水了,他想早点回去陪她。

    上一世里,金人出战的手段和方法他都早已熟稔于心,擒贼先擒王,他提笔勾下了金人王子仓央错的大帐所在地,决定要去会他一会。

    一来他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再不敢随意侵袭国朝。

    二来他也是存了私心,心水一直惦记着她长姐宋心诚,他想要替她看看,她过得好不好?遇上仓央错那样的男人,她一定是极伤心的吧?

    心诚出嫁时,两姐妹相拥而泣的画面一直萦绕在顾飒脑中。

    国朝男子无能,才使得女子跟着悲哀,从那时候起,他就在心底立誓,此生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女人也受到如此伤害。

    所以,心水所念,也便是他所念。

    那时候心诚出嫁时,他与宁王本持反对态度的,但无奈朝堂之上皆是一帮软骨头,皆害怕硬仗,生怕如此会殃及自己的财富和地位。

    呸……

    如今眼瞅着联姻不可靠,战火不仅未停,那金国王子反而变本加厉,愈来愈欺人太甚,这口气就算是朝中之人能忍,他和宁王也不能忍。

    更何况,顾飒隐隐有觉,怕是金人的手腕早已经伸向了国朝内廷。

    那傅铮又岂是什么好人?早先年前,他于蒹葭阁外脚踩水车,为的是什么?不就是看中了心水的公主身份,故意为之的吗?他的那些手段,他再熟悉不过了。

    同时,就在他所谓的游历四海,精进医术之时,在他的别有用心下,他差点就做了金国王子仓央错的幕僚,那时在京师见到他,顾飒就很是觉着奇怪了。

    傅铮那人向来贪财,又自视清高,所以常以飘逸散仙自居,所以他怎么会甘心困囿于京师一个普通官职?

    不,他不会,他进京必定有其他目的,顾飒肯定地想。

    若内廷有了金人的势力,那心水的日子,势必会过得艰难。

    顾飒揉了揉眉心,心里想着,不行,他还要再将力度下得猛一点,一定要以最快的手段,让那金人王子仓央错彻底臣服。

    顾飒随手掰过身侧的酒壶,咕噜噜直送了几大口酒水下肚,朦胧灯光下,他的目光逐渐变得迷离。

    忽而,一只不知道从哪处钻进来的萤火虫,停落在了他手边上,吸引了他的目光,也消散了他一整日的疲惫。

    蓦然回首,他猛地想起上一世里他与心水夜间同游花海的情形。

    那一次,是他行军仗归来,他一进京便迫不及待地去百花楼寻她,可谁知刚刚踏进百花楼,一眼便瞧见了她正与一个纨绔公子哥儿有有笑,立在百花楼的旋转木梯旁话。

    那时候,他年轻气盛,又是在军营待久了,整日与一帮大老爷们儿在一起,脾气尤为火爆。

    只看那一眼,他心底的醋意便夹杂着火气齐齐地涌上了头顶。

    他直接上前,不由分,一把将那纨绔公子哥儿拽翻在地,而后直接越过她,径直一脚踹开了房门,进了她闺房。

    那是他第一次与她发火,现在想想,每每都觉得懊悔不已。他后悔,那次直到她红着眼坐到他身侧,他还是没理她。

    那时候的她,应该是有些仰慕和惧怕他的。

    她紧紧挨着他坐着,眼底心翼翼,诚惶诚恐,时不时偷偷抬眸看他。

    他察觉到她的视线,更是扭头别过脸看向另外一侧,冷哼对她。

    她知道他不开心,许是想着去逗他,见他躲远,她便更加紧凑到他身边,将脑袋搁到他臂膀上,微微探首,嬉笑对他,并软语哄他。她亲他,吻他,靠到他怀里拥抱他。

    可是,那时候的他真是混蛋啊,她都那样哄他了,他还是不高兴,干脆直接合衣躺到了床榻里侧,就是不搭理她。

    没多久,他便听到了她低低的哭泣声。

    其实,她一落泪,他便心软了,可他还是故意板着心肠,不肯理睬她。

    最后,她哭声越来越大,因怕会吵到他,她将头深埋到被窝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被子下,他察觉到她的颤抖,终忍不住,再次回转身子,憋气故意问她,“是不是我才出去三个月,你便将我忘了?”

    “才不是。”她边哭边道:“我只是听人每逢夏日,花海那里的萤火虫特别多,我想着你行军仗,整日里见到的不是漫天沙土,便是广袤石壁,一定很少见到那萤火虫漫天飞舞的情形。”

    她话时,已经哭红了眼睛,他心有不忍,想要去安抚她,可惹她哭的是他,他又拉不下脸面来赔礼道歉。

    “我方才只是在听,什么时候带你去看比较好,毕竟那些公子儿向来是风月好手,于浪漫一事上,他们一定比我懂得多,而我只想你与也浪漫一回。”

    原来如此,竟是他误会了他,他心底的愧疚一阵高过一阵,最后他也终于服了软。

    那一夜,误会解开,他心中感动不已,与她一夜缠绵蜷缱,并约定了第二日再去看荧火虫。

    可谁知第二日天老爷竟不作美,天一亮便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而这雨一下,便连着下了半月有余。

    等天气终于好转,却也早已经过了看萤光虫的季节。

    那时候,他和她都天真的想,一辈子那么长,他和她有的是相处的时光,可谁知就是这么一个的约定,他都没能帮她实现。

    灯火迷离,光晕散去,眼前的事物逐渐清晰。

    思及往事,顾飒只觉心头像是被重石碾过一般,沉痛得难以呼吸。

    他想了想,随着眼前的那只萤光虫走出了行军大帐,远处树影幽魅,夏风阵阵,他独自倚坐到树干上,以双手作枕,静看着成群的萤火虫。

    夜风深处,他随手捉过一只,低低道:“等下次回去,带你一起看萤火,浪漫着呢……”

    “公主,对不起,我爱你,深爱着你,你等我。”

    ……

    蒹葭阁内,水雾袅袅中,心水猛地从浴桶里探出头来,鲜红花瓣混着湿水,溅了一地。

    清水从她额头,两颊边,一滴滚着一滴的滑落,乌黑长发温婉地挂在胸前,遮住了半壁美人骨,反使得她身前的好春光若隐若现,格外妖娆。

    她微微抬手,轻轻拂去脸上水珠,慵懒展臂,以双手攀着浴桶两侧,最终将半壁身子都斜靠到了浴桶壁上。

    自巫蛊人儿事件后,皇后着实安稳了好一些日子。但心水明白,喜欢作妖的人终会死性不改,此刻她还不知道在憋着什么害人的损招儿。

    心水从不怕皇后会出幺蛾子,可是她还是会止不住地难过。

    皇帝爹爹对于巫蛊人儿事件,高高拿起,低低放下,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态度,确实伤到了她的心。

    好的她是他的掌上明珠的呢?

    好的他将视她为骄阳,一世护她周全的呢?

    到头来,不过都是笑话。

    水雾中,心水深呼吸,这口气,她暂时是默默咽下去了,她想不为其他,她只看在长姐心诚的面子上。

    她缓缓抬臂,摸过原本被她放在浴桶边的锦囊,那是顾飒临走前留给她的。他总共给她留了两个那样的锦囊,一个绣着“平安喜乐”字样,还有一个绣着“百子多福”。

    “平安喜乐”已经被她在对付皇后的巫蛊人儿时用掉了,而“百子多福”却是一直留在手上。

    顾飒曾经过,若是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她遇到了紧急的事情,实在是挨不过的时候,便可以将它开。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心水暗自起了好奇。

    她于浴桶中默默地盯着那沾了点水气的锦囊,心下却是止不住鄙夷。

    都鞭长莫及,他远在国朝与金国的交界处,若是她真的遇到了事儿,他能怎么帮她?

    不过都是故弄玄虚像她父皇那般,都是哄骗人的罢了。

    心水想着,便对那锦囊再没有了兴趣。

    她想了想,直接将锦囊开,捻手取出里面的纸条子,却见上面赫然写着“来见我”三字。

    “果然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心水笑罢,再不高兴理他,恰沉沉睡意来袭,又因温水泡着着实舒服,尤其手腕处的伤,因着热水的浸泡,那酸疼感便消散了许多。

    她想了想,稍稍偏头,微微抵到浴桶边,想着先休息一会儿再起身,可谁知眼睛刚闭上,便深深睡了过去。

    纤细手指上的纸条悄然落到了水面上,水渍慢慢浸没纸条,无人发现那纸条上掩盖在“来见我”三字下的另外三个字“我爱你”。

    那是用隐性笔写的,遇水遇火,方可显现。

    黑夜深沉,原先的梦里人再次入梦,还是那样的装束,一身盔甲,只是这一次却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一处威武的府宅前,在一众女人的包围当中。

    看样子,他应是大胜归来。

    他身手利索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夫人颤颤巍巍上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盈盈泪光中以那瘦骨嶙峋的手抚上他的面庞。

    “祖母。”他低唤一声,随即下跪。

    “好孩子,你辛苦了。”那老夫人罢,一壁抹泪,一壁将他扶起,引着他的手,带他一起跨进了府宅大院。

    心水本以为她是要给他办庆功宴的,可谁知她却领他进了一处祠堂,那祠堂里摆着一排溜的白烛,白烛火幽蓝的光束后,竟是一连排的灵牌。

    “跪下。”那老夫人对他命令道。

    “是,祖母。”他似早有准备,闻声立即跪下。

    “知道错了没有?”老夫人一声严斥,旋即挥动手中拐杖,竭尽全力,直接敲到了他后背上。

    那一下应该很重,他的身子微微摇晃了两下,但很快又挺正了起来。

    “孙儿知错,可是祖母,孙儿到做到,孙儿这次出去,赶走了金国人,是了胜仗的。祖母过,只要孙儿了胜仗,祖母便认心水做孙儿的媳妇儿,作为顾家人,祖母不能话不算数。”

    “我的话,当然算数,你的心水,我给你护得很好。”老夫人狠狠敲击着手中拐杖,手指他继续骂着。

    “可是你既已经决定了要娶心水,为何还要招惹那个昭阳公主?如今公主宋昭阳日.日都往将军府里跑,树大招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些道理难道你不懂吗?你平日里的避嫌呢?你口口声声爱着心水的呢?如今之下,如何护她周全?又如何在护着她的同时,护着整个将军府?当今圣上又是何人你还不懂吗?”老夫人连声问道。

    “昭阳公主?”他低低重复一句,随即抬头,“孙儿虽自幼与昭阳公主相识,但她一直久居深宫,孙儿一直在兵营,素来并没有太多往来,孙儿和她并不相熟。近些年唯一的一次接触,还是年前孙儿大战归来,进宫谢恩,恰逢她不慎落水,孙儿沿途路过,顺手救过她一次,孙儿保证,就和她接触过那么一次,孙儿与她并无儿女之情。”

    “当真?”老夫人冷面问道,面色虽还严厉,但是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

    “千真万确。”他举起双手,对天起誓道:“孙儿心底自始至终都只有心水一人,此生非心水不娶。”

    “可这就难办了......”那老夫人连连后退,最终跌坐在软椅上,目光怔怔看向他,“我这几次进宫,看陛下的意思,是决意要将那昭阳公主赐婚于你。”

    “祖母,不可,孙儿不能接受。”他闻言直接拒绝,语气坚定。

    “可你知道将军府里有多少口人吗?”

    “四百八十口。”

    “四百八十口,就是四百八十条性命,若是你抗旨不遵,整个将军府的这四百八十条性命,就都要陪着你一同殉葬。”

    “可若是我接旨了,那心水又该怎么办?我不能误了她。不,我的心里只有她,要我迎娶昭阳公主我做不到。我答应了心水,我要与她生生世世在一起,我不能伤了她的心。祖母,不能够......”他急切地道。

    “心水这丫头,心地善良,人温顺又听话,我看着也确实喜欢,但是为今之计,若想两全,我倒是有一计策,可能会让她受点委屈。我们先将她安排在子衿苑,那里离正院较远,不容易引人耳目。”

    “我们假意苛刻于她,这样外人看起来会以为我们并不在意她,你需知道盛宠之下必招惹人妒忌,若是装作对她毫不在意,反而会使她过得长久自在。往后你再多立战功,巩固自己在朝中的位置,等你在朝中站稳脚跟,再徐徐图之你与心水之事,或许能够两全。”那老夫人缓缓道,“在这其中,我免不得也要扮做个坏人了。”

    “祖母......”他许是心有不忍,低低央求道。

    “孩子,我们不能为一人而活,将军府几世荣光,不能因为一个女人给败了,我与你不能对不起这里排着的列祖列宗啊......”

    手臂滑落,惊起一阵水花。

    心水亦随之醒来,缓缓回顾四周,睡眼惺忪里这才想起,刚刚只是做了一个梦,她用手一触,竟是一脸的泪水。她轻轻抚上额头,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梦中他的面庞,纵使她极力去想,却依旧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

    寂静的深夜,金人皇宫里,公主宋心诚百般无奈地斜睨仓央错一眼,自嫁过来后,他待她极好,没有想象中的骂斥责亦或是冷落,反而是极尽温柔。

    可是,他背着她做的那些杀戮事儿,却令她觉着恶心无比。

    纵使他对她再好,纵使他按着她在京师时的寝殿模样,也给她在金国搭建了一座一模一样的宫殿,她还是无法真正地爱上他。

    “看着我,直视我的眼睛,大声地告诉我,你也爱我,将我视为你的太阳。”情动处,仓央错微仰起身子,带着湿漉漉的汗珠对心诚道。

    爱吗?

    不,她恨他。

    恨他背信弃义,恨他言而无信,更恨他毁了她和夏江。

    如今她在仓央错身边承欢,可是夏江呢?他在哪里?他提惯了毛笔的手,能习惯得了刀剑吗?

    他有没有再遇到另外一个令他心动的女子?

    他有没有娶妻,有没有生子?

    他过得好不好?

    他有没有忘记她?

    心诚脑子里一片混沌,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仓央错,她将头扭向一侧,使自己不再去看他,更不许他凑上来亲吻自己。

    他整个人,他所谓的爱怜,令她觉着恶心。

    “想要你一声我是你的王,难道就这样难吗?”仓央错察觉到了她的疏离,恨恨道。

    夏江才是她的太阳,才是她的王,没有了夏江,生活日子了然无趣。

    “仓央错,放过我罢,我乏了。”宋心诚心如死灰,带着些不耐烦地对仓央错道。

    他已经纠.缠了自己好些次,他似乎热衷于此,可是她除了疼痛外再无其他感觉,身心俱疲。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的心是铁做的。”仓央错闻言,带着浓浓地不甘心,更狠狠地于她耳后咬了一口。

    心诚一把抓紧了额边软枕,更扭头看向灯烛燃尽处,随后一阵清风吹来,原本就如豆粒般大的烛光瞬间熄灭。

    黑漆漆里,仓央错缓缓俯身,挟持着她,想要让她降服于自己唇下。

    “不要。”心诚知道他意欲何为,他总是变着花样的让她屈服,他也总有手段能令她屈服。

    在折磨她这事上,他的法子似乎尤其的多。

    “你爱我。”仓央错尤不甘心,继续道。

    “今儿累了,明日再弄吧。”心诚避开他的话题,可很显然,她的回答,令他很不满意。

    他深埋首,心诚下意识咬紧了嘴唇,不使自己溢出声音。

    可她越是如此憋气,他就越发肆意,似乎非要她服软。

    他今儿应该是喝了很多酒,香醇的酒味儿随着他炽热的呼吸散在空气里,心诚脸颊憋得通红,眼角更是因为难耐而一点点沁出了泪水。

    她羞怯,忍不住以手去推他两肩,她竭尽全力地去他,可他却不为所动,依旧我行我素。

    最终,身子却由不得自己的理智,随着自己身子的背叛,心诚无望地痛哭了起来,更以手去锤他,哭着骂道:“你这个混蛋。”

    “我再怎么混,你也是我的女人。”仓央错于黑暗中一点点逼近心诚的脸,更居高临下,掰过她别向一侧的脸颊,逼问道:“你是对我有感觉的是不是?你不要骗我,要不然你也不会……”

    “不许。”心诚呵斥住他,身子已然失守,她不能开口承认,话一出口,她就真的什么都守不住了。

    “那你就承认,你也喜欢我,若不然我再去那处亲上一番,好让你回味回味那样的感觉,永永远远记得我。”

    身上仓央错露出促狭一笑,却是抬手轻轻帮心诚拭去了脸上泪水,随后紧拥着她,命令道:“今夜陪我,再不许去自己屋里,你是我这大帐的女主人,你哪里都不可以去,听明白了没有?”

    刚刚的余颤一点点褪去,羞耻之心再度涌上心头,宋心诚无奈闭眼,心底却是一遍遍无声唤着:“夏江......夏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