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祁闻白,你是在拉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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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昭垂眼看看祁闻白,随后把脸转向一边。

    出了巷子,不远就是公交站,她还想些什么刺痛祁闻白的话,话到了嘴边了个转便随风散进街头各种嘈杂的声响里。

    算了。她这么想的。

    昭昭不再搭理祁闻白,面无表情地径直走向公交站。学生放学的时间已经过了好一会儿,等车的人不算很多,很快就来了一趟车,14路,她记得第一次见祁闻白就是他从14路车上下来。但是车门开启,等了一会儿又关上,祁闻白坐在她旁边都没动,手里还拿着融化大半雪糕在脸上摁着。

    她懒得问他为什么不上车,毕竟对祁闻白没有监护义务,而她不话,祁闻白又恢复了先前的哑巴样,一时间两人都沉默着,和街边的喧闹格格不入。等到去外婆家的公交来了之后,昭昭抬脚上车,头也不回。

    在昭昭的那趟公交车开走之后,祁闻白把一直按在脸上的雪糕拿下来握在手里,在原地又坐了好一会儿。他想过要跟那个姐姐点什么,可是一对上她的眼神,他就不自觉的心里发颤,无论有什么话,只要被她看一眼,那话就给活生生地咽回来。

    下一趟14路再来的时候,他没再磨蹭,上车之后在公交的玻璃窗上量自己的脸。虽然有雪糕冰敷,但是他的脸并不好看,甚至旁边有大人低头量他。

    在家对面的公交站下车,已经下了幼儿园的夏夏像往常一样,坐在街对面的台阶上叫他的名字,今天还多问了一句话。

    “祁闻白,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奶奶的饭都做好了。”

    夏夏人不大,嗓门却是很大,声音脆脆的,隔着街道传过来。他朝夏夏招了招手,然后看看左右的车辆才往对街走。

    “奶奶要吃饭了。”夏夏跟屁虫一样地跟在他后面进了院儿,祁闻白把脸左右撇着,以躲闪夏夏的目光。好在她年纪,并没有注意到哪里不对。

    “我先回去一趟。”

    夏夏认死理,认为他没有回去的必要,还耽误吃饭:“奶奶马上吃饭。”

    “我今天在家里吃。”他笑了笑,在夏夏脑袋上揉了一把就赶紧上楼。

    “你把我的辫子弄歪了。”夏夏在楼梯口大声抗议,她的头发稀疏,又黄又软,所以辫子总是扎得松垮垮的。

    祁闻白和妈妈一起住,从他记事起就是如此。邻居人都不错,对他们母子两个挺照顾,虽然多少对一个单身带孩子的母亲是有些流言蜚语的,但那是早几年的事,他已经不记得了。现在街道的人对他们家的情况已经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大家都相信沈蓝是年纪轻轻就丧偶的可怜人,不时还有人上门来给沈蓝介绍对象,不过都被沈蓝回绝了。

    夏夏的爸妈在市里工作,工作很忙还总是出差,没时间照顾孩子,夏夏跟爷爷奶奶住。夏夏家住一二楼,祁闻白和沈蓝在三楼,楼上还有几户人家。

    拿钥匙开门,祁闻白把书包放沙发上,从里面拿出沾了鼻血的外套。就像他跟路上遇到的姐姐的那样,他把衣服洗干净,他妈妈就不会知道今天的事。书包带拉链的口袋里还有一袋软塌塌的东西,是已经完全融化成液体的雪糕,他想了想,把雪糕放到冰箱去。

    到了洗手间,他看到自己的脸愣了愣神,镜子把他的样子照得清楚,现在这个脸让江奶奶看到自然能猜出他在学校挨了,这么一来沈蓝也就很快知道。他知道妈妈最近身体不好,他不能再给她增添烦恼。

    沈蓝一个人又工作又照顾他,过得不容易,他向来是不惹事,无论是学校老师还是邻居那里的印象都不错。但最近的事越发得由不得他,他不理解。明明他只是想安静地学习和生活,可总有人要到他生活里面搅混水。

    最开始是有人在校门口贴与他有关的传单,好在学校反应快,他没见到传言中满天飞的传单,但是同学之间的风言风语却出来了。同学大多是背地里偷偷议论,表面继续和他做朋友的有,和他划清界限的也有,与他直接发生冲突的,班上的赵文科是唯一的一个。赵文科是他的死对头,找他的茬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早已经习惯,从来都是懒得搭理他,不为其他,架会被叫家长。

    可赵文科这次尤其过分,人不脸,骂人不骂妈,赵文科全占齐了。他反抗,但是被赵文科的几个跟班摁住手脚,要不是有同学报信且班主任来得快,他早就就会被揍成今天这个样。

    他对着镜子把嘴角狠狠压了压,搓掉校服前襟的鼻血之后,赶紧找冰块敷脸。两层楼不算高,短腿夏夏来得也快,门铃太高她够不着,拳头把门捶得“砰砰”响:“祁闻白,你是在拉屎吗?”

    祁闻白没有立刻回应,夏夏一边嚷又继续把门捶了两下,没有罢休的意思。祁闻白套了件衣服去开了门,拉链拉起来领子直立,他的半张脸顺利隐藏在衣领里。

    “夏夏,你跟奶奶,我吃过饭了,现在在写作业。”

    夏夏仰着脸看他:“我奶奶叫你吃饭,一定要去。”在夏夏的眼里,大人的命令就是圣旨,而奶奶的话则是圣旨中的圣旨。

    沈蓝因为工作经常到处跑,这么多年邻居对他照应的很多,尤其夏夏一家。沈蓝给夏夏的爷爷奶奶每个月交伙食费,祁闻白每天晚上可以去他们家吃饭。不管是因为钱还是因为情分,每天放学,夏夏来叫他吃饭已经是一种习惯。

    “不吃了,我不饿。”他不太会撒谎,耳朵尖开始发烫,却还是很倔强地拒绝,“你快回家。”

    “那不行。”夏夏双手掐腰,把她奶奶的神态学到七八成,一本正经地,“糖醋排骨,还有鱼哦……”

    “我写作业去了。”

    他跟夏夏掰扯不清楚,孩子认死理,五岁的夏夏尤其如此。他完就把门拉上,锁“咔哒”一声响,夏夏委屈极了,在门外面嗷的一嗓子就哭出来,哭声在楼道上下来回荡。祁闻白在门后没走开,他从猫眼里看着夏夏边哭边下楼,哭声渐渐就移到楼下。

    夏夏在楼下的哭声很快停了,祁闻白内疚得不行,但也没办法,只好把更多的冰块往脸上怼,镇定脸上红肿的同时也希冀能消解内心的不安和愤懑。

    消停了没一会儿,外间的门铃响了,门外有人叫他。

    是夏夏的奶奶。

    “白,你在吧?”

    祁闻白把脸上的水渍擦了一把去开门,依旧是把半个脸藏在衣领里。

    “江奶奶。”

    江奶奶把饭盒往他怀里递:“夏夏你吃过饭回来的。”

    “是的,江奶奶。”

    “吃过就吃过吧,给你留着饭呢,你不吃就剩下了,这个给你,你要是晚上饿了就微波炉热一热,孩子容易饿。”江奶奶专门爬了两层楼上来,就是为了给他送排骨。老太太看到祁闻白的手,眼神一凛。

    他遮挡着脸却没留意手,手背上和手指关节处有细碎的伤痕,那是四年级“六块”的鞋底子踩出来的。

    江奶奶没问他的手,继续到,“你妈晚上住在乡里了,你一个人一定把门锁好,有事就我们的电话,听到没?”

    “知道了。”

    江奶奶还想什么话,却又兀自摇摇头,转身下楼的时候嘴里喃喃着什么。

    有连彻帮着掩护,舅妈没有对昭昭的晚归过多询问。晚上吃过饭,作业还没开,连彩茹就过来接她回家,坐公交。家里只有一辆车,也只有徐皓会开车,所以那车也一直在徐皓那边,徐皓还用那台车把他的一些东西运走。

    昭昭不知道徐皓搬出去住到底是去了哪里,那会儿她明白了“分居”的意思。既然徐皓要分居,那她和妈妈是绝对不会分居的,她不会像徐皓那样对待妈妈,徐皓是家庭的叛徒。

    母女到家,昭昭去洗漱,连彩茹在房间看书。她洗漱完,把自己的作业摊在连彩茹的旁边。

    连彩茹在三十多岁的年纪是个话不多的人,这个时候她没有像一些母亲那样抓着孩子唠唠抱怨,只抬手摸了摸昭昭的头。

    “赶紧写完就去睡,有不会的就问我。”

    昭昭点头,开数学练习册和稿纸开始演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祁闻白。

    以后她没有爸爸了,是不是就和祁闻白一个样?

    她的爸爸要去保护别的女人的孩子了,真可笑。